独孤无情双目瞪着,不说一句话。身上衣衫破烂,双足又脏又黑。还未等慕容长毅反映过来,已然提剑不留情面地刺将过去。
慕容长毅伸手把星竹往后一推,跃起抵抗。
场中一劲装结束的男子吆喝了句:“这狗咬狗的把戏当真好看!”声音沙哑难听,面目显是易容,十分难堪。
众人皆向他的脸上看去,面目虽丑陋,但适才一番得意之辞早已说出了众人心声,登时附和于他,皆喧嚷起来。
两人剑气相缠,誓不罢休,竹影弟子看得心惊胆战,不知是该上前帮衬,还是呆立于地,等着慕容长毅发号命令。
杜氏小声道:“宴儿,此时正是斩杀那宫主的好时机,你且眼观形势,以便一击便中!”
冷宴不耻此等背后偷袭的行径,摇头道:“三娘,宴儿不可。江湖比武尚求个光明磊落,我此时于背后出招,岂不小人?”
杜氏不悦道:“这魔宫有甚么人性可言,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此时你若将那打斗的二人杀了。也算是为天下人除恶了!”
冷宴仍然犹豫不肯:“三娘,他们本是小人,所以才有今日。我若因此杀了二人,不是同他们这些小人无异?”
杜氏眼看便要错过时机,垂眸深思,便附耳对着冷宴说了一番。只见得冷宴双瞳骤然发亮,面上喜气洋洋,甚感兴奋。
再无初时困惑,点头应声,自那慕容长毅刺去。剑尖约莫一寸,收势不及,众弟子惊呼。
哪料到打斗的独孤无情突然挡至面前,雪白剑尖直刺其心窝。
众弟子又是惊呼,却怎么也猜不透。
慕容长毅扶着独孤无情蹲到地上,神情慌乱道:“毒蛇,你为甚不躲,挨刺的本该是我!”
独孤无情咳了几口鲜血,冷酷如往道:“我不是为了你,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为你做甚么。此次毒蛇只想求你一件事。请你告诉二宫主,我交给他的……他的东西,一定得好好……”
房顶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头戴斗笠,声音沉重道:“你就想这么撒手走了吗?”快速走至独孤无情面前,呜咽咒骂道,“你就这么走了,所有的事都不管了吗。独孤无情,你凭甚让我这个宫主替你办事?”先时一阵愤怒,而后却不知所措,幼稚地用手堵住喷涌不止的伤口。
慕容云秋摇晃着独孤无情的两肩,抽泣道:“你不能死,你这家伙怎么能死?你忘了么,三妹还一直等着你!”
独孤无情笑了笑,脸上甚感欣慰,他握着慕容云秋的手,道:“说实话,我……我一直想跟你做好朋友。少时宫主在世时,你怕我,后来你变成这样,我又怕起了你。呵呵,若是……若是当初我能……不过现在也不可能了。只遗憾这辈子,就这样错过了……她。你……会答应我罢,好好待她?”
慕容云秋怒道:“这些事情你自己同她说,否则,即便你死了。我也不会告诉她你所做的一切。”
独孤无情只闭着双眸,轻声回道:“如此也好,不想起这样难堪的我,怎么说也是幸福的!”说着仰面躺着,对着天空喝道:“妖妇,你还不打算出来么,我爹死了,我娘死了,如今我也快死了。你该放心了罢!”
格外明亮的天空,却好似有冷风荡过来,惊得场中众人打了一个寒颤,宫内兵器乒乒乓乓,响声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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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战宫外人声沸(下)
哈哈哈哈……
一阵长天咆哮自头顶飞来,宫中各路英雄好汉纷纷拔剑防范,转悠一圈,终将视线停在了宫外一棵粗壮的白杨树上。
那人身着白衣,戴着面纱。额心处隐隐现出花瓣纹,那女妇身后紧跟着一名手持拐杖的丑妇,细细看去,便是当日独孤无情于竹林相处两日的丑婆。
两人跃下树来,刚刚站定。
那丑婆双目紧盯着躺在地上鲜血淋漓的独孤无情,摇头悲伤,用力拉着身旁的白衣女妇道:“夫人,求您救救小公子罢,他已经快不行了。”
那女妇恼怒地挥开袖子,丑婆顺势被带到地上,连同那根拿来走路的拐杖。
丑婆奋力挪至那女妇身旁,不住地哭泣道:“夫人,我知道,我知道,你恨小千,可是……可是小公子是无辜的啊。老婆子从未求过你甚么,只盼你能救救小公子?”
女妇袖中银针忽地掠过,向独孤无情方向刺去。
慕容云秋眼疾手快,解下披风,一卷一裹,便将数枚银针连带着顺到一边,其功夫着实了得。女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出,气急败坏间喝道:“怎么,慕容云秋,你还胆敢插手?”
慕容云秋道:“独孤无情是我的弟子,若霜是我的三妹。你一心对付他们两个,我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女妇道:“就凭你现在这个处境,自身都难保,还想保护他们?”说着一枚细小的银针由指尖弹出,呼的一声,将慕容云秋头上的斗笠打落在地。
登时全场惊呼,原来竹影宫中的二宫主竟然染上怪疾。只见得他两眼周围血丝斑斓,嘴唇乌黑,脸色病白。
双手发慌地拽紧,试图找个甚么东西遮挡,可是早已百无一用。
望着自己的亲弟弟如此模样,慕容长毅咳嗽几声,左手食指抬出,一步一步艰难地挪至那女妇面前。
“梅娘,你怎么可以骗我呢,你说过只要拿自己的命给你,你便放了我弟弟?”慕容长毅的嘴角滑过一道血渍,道出的话也句句哑涩,“我说过,只要……只要竹影宫摆脱危机,我便在你面前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可你……怎么骗我,你把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害成了甚么模样?”
女妇冷冷望着他,毫无一丝愧疚,只呵呵轻笑道:“毅儿,你怎么这般对姑姑说话,难道你无怨无悔对我所做的一切,不是因为欢喜我么?”
脚步刹那定住,胸中喷出一口鲜血,慕容长毅立时倒在地上,阳光飞散中窜出许许多多的尘土飞沫,那样朦胧,那样黑暗。
梅娘,也许你不曾想到我那样地爱着你?
也许你不曾认可我这样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恋情?
也许我只是你日思夜想出的复仇计划中的一个工具,可是我的心却一直灌注了你的身影?
本该是那样温柔美好体贴的身影,可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星竹大叫着拥住慕容长毅的身体,他握着星竹的手,那样用力地想要得到一丝温暖。
慕容云秋视线模糊,他急地奔到哥哥的身旁,拖着慕容长毅的手,不惜一切代价,为其传输内力。
“二弟,都是大哥的错,都是大哥害得你成了这个样子。”他的大手终于放到慕容云秋的肩上,“以前哥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失败。呵呵,大哥这一生当真是个笑话,不曾想过从小追求地竟然是我心中一个美好的幻想,幻想而已。二弟,答应大哥,好……好……活着!”双手无力,自肩滑下,胸膛的起伏终究止住。
死亡的气息。
慕容云秋拥着慕容长毅的脑袋大哭,刺透云层而来的,是几经落寞的苍凉。
也许二弟永远忽略了时时待在黑暗角落的你?
也许二弟从不曾看见你胸腔里蔓延而升的情意?
也许二弟从未了解你背后独自承受的种种无奈?
只是,感激,在最爱的女人和最亲的弟弟之间,你选择了我!
趁人不备,冷百灵夺过大哥手中长剑,急速刺向全没在意的慕容云秋背后,剑速之快。
瞬间听得骨骼血肉刺穿的回响,所有的目光汇聚在那鲜血染遍的长剑上,而那剑尖指中的一人正是奄奄一息的独孤无情。
血肉模糊,不忍直视的凄楚。
“啊……”慕容云秋大叫一声,手握剑柄,一怒一下将冷百灵甩出两丈以外,顿时口鼻出血,裴沐风脸色突然发白,慌忙走去,抱住自己的娇妻。
丑婆悲痛不已,慌张爬将过去准备瞧瞧独孤无情的伤势。不料脑后突然一痛,三枚银针直直穿入脑中,一剑封喉的气势。
女妇苦笑道:“哈哈……是你要与我做对,是你不知死活,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眼神愤恨的火陷喷薄而出,“你死了,你活该,你……活该。我那样爱着你,你怎么不听我话。不是说好要同我永远在一起的吗?你为甚要骗我,你同我之间那些美好的的回忆全都忘了吗?”
女妇显是将独孤无情认做了他人,言辞犀利而悲伤,仿佛陷进了内心深处的重重罗网。
这样感伤的言辞不得不令在场的江湖中人动容,一时之间,各个听得稀里糊涂,不明所以。
俯身观看的乌追也忍不过,直从房中跃下,悄无声息地隐在上百弟子中。他嘘了嘘声,身旁发现他的弟子也不大叫。
独孤无情再也抑制不住,身体中的鲜血仿佛流尽了般,虚弱地将要死去。本自受了重伤,如今冷百灵这猝不及防地一击,心肺都已刺破,只尚余下一口气,神思非常地对慕容云秋道:“要记得,你答应过的,她……拜托了!”说着仰面一倒,再无气息。
“无情!”又有两个人影从房顶跃下,一人容貌美艳,便是若霜,一人肥胖丑陋,便是猫儿娘。原来乌追离去,若霜小睡一会儿便醒转过来,因担忧慕容云秋,不得已双膝跪地,向那猫儿娘乞求。猫儿娘也算性情中人,执扭不过,也得作罢,伸手将若霜扶了起来,点头应了。所以一路跟随到此。
瞪眼望去,若霜泪花盈面,拥着独孤无情,双手环环将人扣住。嘴里不住地抽泣道:“你这人真是没用,一个杀人动情做甚么,你不欢喜我也罢了,为何非得爱上她人,她对你几时好了。”素手轻轻滑过独孤无情的侧脸,指尖触碰着溃烂的皮肤,“你看,她有甚么好,你长得那样好看,竟叫她毁成了这样!”
慕容云秋看得出,独孤无情的死让若霜受了很大的刺激。她自言自语,好似全不认为自己抱住的是具死尸。
他无法伸手拉住若霜,更无法近前关心,他的脸侧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不远的斗笠,那样小心的动作,只是担心自己的模样吓坏了她。
“二哥!”正当他的右手轻轻地往斗笠处移动,却觉手背一暖,被一双柔绵嫩白的手紧紧缚住,若霜开口道,“你还打算骗我多久,你成了这个样子为甚不告诉我?”落泪不止,猛然间扑进慕容云秋的怀里,“二哥,无情死了,你不能再有事,三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冷庄几位兄弟见着此景,也不忍再上前打斗。
倒是那女妇,看着一众死去的人,恍然间大笑不已。
身后一男子突然窜出,出掌自她背心拍去。女妇一惊,侧身避过,怀疑道:“你究竟是甚么人?”
这男子纵声大笑,脸上面皮忽地扯开,众人瞧去,不禁揉了揉眼,瞪大瞳孔。竟是那冷庄去世已久的庄主冷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鹤侠。
冷庄几位公子齐声惊呼:“爹!”
女妇惶恐道:“你……你竟然没死!”
冷冽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食指正中若霜,“你三番几次让她来陷害我们冷庄,当真是可恶至极!”
女妇知冷冽误认错了对象,也依言笑道:“怎么,你对我的徒儿所做的一切不满意?”
冷冽喝道:“哼,我很满意,只可惜你千算万算终究没有算到我已与她断绝父女关系,慕容梅,今日我们的旧账要好好算一算了!”
凤凰双侠听冷冽这一声叫唤,登时立起,夫妻俩互相觑了觑,颇为欢喜。
水彦道:“真是那贼贱人,师妹!”
柳烟道:“是啊,我们找了她这么多年,今日总算可以为宝儿报仇了!”
说罢,两人提刀上前,立在冷冽身侧,大怒道:“白鹤侠,今日我们夫妻俩同和你对付她!”
冷冽好奇道:“凤凰二侠与这妖妇有何深仇大恨?”
水彦道:“当初我本有一个孩子,不想惨遭这妖妇的毒手。我夫妻俩在风霜城苦练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手刃仇敌,以慰我亡儿在天之灵!”
慕容梅大笑道:“哦,你们儿子,哈哈,他没死?”
凤凰双侠吃惊道:“什么?我儿没死,他在哪里?”慕容梅袖中几十枚细小银针唰地飞向上百名竹影宫弟子,只见得人群中众多弟子凄厉的叫声,接着一个接一个双手溃烂,七窍流血。
“哈哈,他们已中了我的绝命散,再等得片刻,他们全一命呜呼了,哈哈!”慕容梅瞅着凤凰双侠,俏手一指,“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你们那可爱的宝宝就是其中一个!怎么样,很失望罢?”
柳烟骂道:“你这个疯子,还我儿命来!”说着提刀而去,水彦担忧,也提刀紧随而去,只见得慕容梅水袖忽起,浮动间皆是数不清的银芒,细小而又繁密。
此时慕容云秋立起,由袖中取出六枚速灵针,朝慕容梅扔去。
“哼,想杀我,没那么容易!”说着水袖拂动间,人已跃到跟前,她左手死死勒住慕容云秋,嘴里骂道:“你比你大哥一样没出息,都该死!”
慕容云秋苦笑道:“我真替大哥遗憾,怎么爱上你这么心肠歹毒的女子。姑姑,义父作孽多端,最终没有得个好下场,难道您也想这样么?”他凑近她耳际,小声说了一句。
这慕容梅一掌拍至慕容云秋胸前,自言自语道:“什么,你知道了,你们都知道了。”
胡言乱语,显是神志不清。
慕容云秋本中毒较深,此番一击,毒液迅速扩转,突然目不能视,眼睛也流出点点血渍来。
“我看不见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嚎啕大哭,当场晕倒。
慕容梅见慕容云秋晕倒,误以为死了。当下兴奋地手舞足蹈,口里连连叫道:“死得好,死得好,死了就一了百了。”
若霜恨恨地站起来,怒道:“是你,原来是你,慕容梅,我与你有甚么深仇大恨,你非得对我赶尽杀绝?”
慕容梅怔住,眼睛往冷冽一扫,回道:“我原本也不想这般对待你,只可惜你是他的女儿,你是冷冽的女儿?”
若霜笑道:“我没有爹,这个世上我只有阿娘一人,你做的这一切,竟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慕容梅,你也是女人,怎么可以如此残忍?”眼望四周,咬紧牙关道,“我爱人死了,我哥哥死了,我娘死了,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希望也没有了。麻烦你,也给我一刀,这样你的情仇也就报了。真可惜,慕容梅,难怪你爱的人不喜欢你,看来也不过是你丑陋不堪,心肠歹毒!”话落毕,慕容梅大叫道:“你住嘴,你给我住嘴!”
人群中挤出两个人来,正是千层阁主君奕和那戴面纱的女子。
君奕劝道:“师姐,回头罢。不要再杀人了!”慕容梅柳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