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冲了出去,谷冉啊,你可真不让本监国省心。
黑衣人根本无暇顾及我,与绝代且战且停,把包围圈儿往谷冉身边转移。
见势不妙,我赶紧抱住谷冉——“姐姐,太危险,我们还是躲躲吧。”
躲也来不及了,屁大的厅堂,两个不会武功的人深陷险境。
黑衣人数目众多,其中一个侧步迈过,一剑刺穿我的左臂。
“啊呦”,我不由支吾了一声。
慈相怒目圆睁,一剑送出,将黑衣人脑袋削去,他自己却连带着被其他人趁机伤到。
谷冉见状,使足了力气,将我推倒,向慈相奔去。
慈相本来就失了武器,徒手与黑衣人拼杀,再加上谷冉那几招两腿儿猫的功夫实在是既不中看又不中用,因此他不得不再分些精力保护谷冉。
谷冉却全然不觉,自己花拳绣腿还打得起劲儿。
黑衣人才不客气,刀剑无眼,谷冉那里抵挡得了几招?
我在一旁插不上手,只能干吼:“谷冉快过来啊!”
黑衣人一个个都武功了得,要不是慈相干预,谷冉早就陪如来佛祖下棋去了。
我看得揪心。
再看绝代,上下翻飞,和几个黑衣人也纠缠不下。
绝代啊绝代,你那些瓶瓶罐罐要是随便带一个出来,也够支撑上一阵子了。
我目光才稍微离开那么一会儿,谷冉这边就出了状况。
慈相腿上猛地受了一剑,突然单膝叩地,一人见状,回身补上一剑,奔着后心直插过去。
千钧一发之刻,谷冉奋力扑去,在身后紧紧抱住慈相。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拎了凳子,冲上前去,向黑衣人头上狠狠一甩。
黑衣人一晃倒地。
慈相挣脱谷冉,站了起来,继续苦战。
我将谷冉搂在怀中,爬到一边。
谷冉面色煞白,眼珠却还不停转动,盯在慈相身上,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扬思……慈公子受伤了……”
我伸手在她发心揉了揉——从前,只要爹这样在我发心揉了,我便心中温暖,可现在却是酸涩难耐。
谷冉将脸上的血用手抹了一把,满脸鲜红,非常凄凉。
“扬思……我现在是不是不美了……”
“你一直都美。”我哽咽着安慰她,“别说话了,一会儿我们去找大夫。”
她又咳出两口血来,“没关系,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她嘴角勉强上扬,竟咧出个幸福的笑来,“刚才,我替他挡了一剑。”
真是傻丫头。
“他会永远记住我的,我是为他而死。” 她一双眼睛红彤彤,泛着血丝,“扬思,以前骗你是我不对,我现在以诚待你,才将体几话全部告诉了你。”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扬思,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也有秘密,我敬重你的坦诚,希望你也能过得开心。”
我捋捋她散落的头发,在她背部顺了两下,“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双眼显然是有些累了,“扬思,我以前的习作都是自己想象胡诌的,唯有这次,这次以身挡剑,为爱而死是真的,可我却不能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写下来了,你能不能……” 她每一个字似是用尽了气力说出,听来让人端的伤神。
我连连点头,“我来帮你写完。”
谷冉扭头,继续看向慈相,“可惜,我不知道他心中女子是何模样。”
然后宛然一笑,“你说,如果我不死,他会爱我吗?”
我抱紧了她,“会的,一定会的。”
“别抱得这样紧,他看见会不高兴的。”谷冉强作支撑,睁着的两眼却已然疲惫。
她以诚待我,我可以诚待她?我心中埋怨她不是男子,可我自己不也不曾将真实的性别告知与她?于是,我横下心来,以实相告,“不妨事,谷冉。其实我也是女子。”
她气若游丝,却挣命似的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扬思……是……女子?”
她伸手摸向我的颈部,我拨了衣领,任她摩挲。
“果……真……”她吐出两个字来,然后闭了眼,将头扭到一旁。
半晌,她又将脸转了过来,笑得灿烂:“扬思,你一定要幸福。这出戏里,我虽然不是个主角,但也算是为爱而死了,不枉我白走一遭……”
我眼睛酸胀,只是咽了口吐沫,自己就被哽住了,只是连连点头。
她强打精神说道:“监国,你就不怕我泄露你的秘密吗?”
她像是很惬意地枕在我的腿上,恬静的笑漾在脸上,化不开。
我伸手,在她眼上拂过。眼圈一红,再也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她脸上。
泪水打湿了她的妆容。
我不担心。
公子多情,来生再见吧。
“她死了!”一个黑衣人说道。
“把尸体带回去!”另一个下着命令,其他人便无心恋战,作势要来抢谷冉。
我闭了眼,死死搂住谷冉的身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放手。
“老爷,您没事儿吧?”听到高手哥哥的声音,我一颗心踏实下来。
身子一紧,睁眼,是被水杏儿搂住了。
“老爷,您没受伤吧?”水杏儿一脸紧张。
我摇摇头,水杏挡在我身前,紧紧地护着我。
一个黑衣人窜了过来,却大呼一声:“上当了!快走!”
哪里走得容易?添了高手这个帮手,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两个拖着身子仓皇逃跑。
*
葬谷冉比埋小狐仙儿更为伤感。
我将她衣服穿戴整齐,水杏儿为她梳洗上妆。
从拿到她书的第一眼起,自己便沦陷了。
想来,这么多年,看她的书,学她的风格,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以后,谁写书来给我看?
我翻着册子,一块掌心大小的玉,薄如蝉翼,掉落下来,迎光看去上面三个字清晰透亮——
“五将令”。
假山里匆匆的记忆潮水般涌来,那日未及细想,若第一幕中一人真是爹,那爹此时便是乔装改扮暗自查访……只是,现在“五将令”莫名却落在了我手里。我百感交集。
水杏儿杨花儿并不知道谷冉对我来说意味着怎样的一段经历,可也对我体恤有加。
水杏儿这回破天荒地并没有责罚我,只是默默地让杨花儿给我准备好了饭菜。
吃过之后,我们迅速离开。
几天几夜的路途,倒也顺利平安,很快便到了扈都家中。
慈相身上带伤,还是将我送至家门作别。
“扬思,一路上没能照顾好你,让你受惊了。”他待我,始终温润有礼。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双臂缠着布带,如玉的面庞略显微凉。心中又想起谷冉,一片哀伤。
“子姜,你我就不要客气,你多次奋力相救,扬思心中已是感激不尽。”
慈相欲言又止,谦谦有礼,拱手道别。我心中酸楚难耐。
“老爷,快把衣服换了,好好洗个澡吧。”杨花儿微笑和煦,暖如春风。
是啊,这一路上,真是没安生洗过几个澡,本监国虽然不拘小节,可也不愿臭如咸鱼。
“好嘞。”我一边应着,一边脱衣服。
“老爷,我和水杏儿去后院儿洗衣服,您搓背叫小粉蝶儿吧。”
杨花儿将我的脏衣服都拾掇进木桶里,转身便走。
小粉蝶儿在一旁抱着小黑猫儿,玩得乐呵,“老爷,我挺想你的。”
“嗯,我也想你。”这水温度正好,杨花儿真疼人。
“可是,老爷,湖东头儿王小川儿约我在桃花树下见面。”
呦呦,这孩子当着我的面儿给我戴绿帽子。本老爷泡在水里,双目微闭。
“老爷,您说我去还是不去啊。”小粉蝶这娇撒的,本老爷也得学学。
我眯了眼看她,小脸儿粉红,一条手绢儿在手里卷成了一根麻绳儿。
“去吧,去吧。”我挥挥手。
小粉蝶儿就差蹦起来了,“老爷,那您可不能叫别人进来。”
怎么着,你不给老爷搓背,老爷还不能找其他夫人尽尽义务?
小粉蝶儿垂着脑袋,吞吞吐吐,“被水杏儿姐姐知道,得打断我的腿。”
这孩子!
想本监国十三四岁时,除了在几位公子哥哥四周转悠,便净跟小皇帝厮混来着。
到现在,除了对公子多情这般虚拟的人物日思夜想过,在一个正经男人面前还没像小粉蝶儿这般慌乱失神,真不得不算是个奇迹,或者,是件憾事?
“好,我自己能够得着。”我微微叹气,接过小粉蝶儿递来的毛巾,往浴桶上一搭,眼睁睁地看小粉蝶儿活蹦乱跳地跑了。
公子多情,谷冉……我又陷入了沉思。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这辈子,就得活得真实畅快”,我脑中不停回想着谷冉说的那一番话。眼前浮现当她得知我是女人的时候,那盛满了幽怨的眼神。
是怪我太过虚伪吗?
扮丑,是老爹的安排;做官,是为了满足老爹的愿望;现而今活在这世上,不暴露真实身份,也全是为了保全周围人的性命安全。
谷冉要知道这些,会更瞧不起我吧。
可我又何尝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呢?
怎样才能不做这个“公子”?于我,什么又是“有价值”的事儿呢?
唉,我思考着“人生”,思考啊思考……
监国一思考,马上就睡着。
背后一阵凉风吹过,我打着寒战,醒了。
“扬思啊,我也给你搓搓背吧?”
作者有话要说:
☆、26爷不疼你谁疼你 (一)
高手哥哥不在;怎么就没人在周围放哨站岗呢?
小皇帝啊;你神出鬼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虽说我与小皇帝交情匪浅,但我还是没有把握铤而走险——满门抄斩可不是闹着玩的。
本监国此刻只将鼻子以上部位露在水上;蜷了腿缩在水下,恨不得把浴桶钻个窟窿。
“扬思;别憋坏了。”
小皇帝拍打着衣服;他一袭青衫;身材俊伟,容颜磊落;好看的很。
唉;苦扬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小皇帝挽了袖子,拿起毛巾,走到我身后,“扬思,我确实有挺多话想跟你说。”
“有话好说,好说。”我眼珠子跟着他转了半圈儿,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健壮的胳膊从我脑袋一侧伸了过来,“边擦背边说吧。”
我吐了个泡泡,露出嘴来,急忙喊道:“擦过了、擦过了啊,再擦,我就蜕皮了!”
他左手搭在桶沿上,叹了口气,正吹在我耳垂上,顿时,我从天灵盖儿一直麻到脚指甲。
他没了动静,脊背一阵寒意,心上热得厉害,背对着他,眼前却浮现出他火热的目光。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小辣椒儿,一个、两个、七个、三十个……
几万个数数过去,他还是不作声。本监国要是只猫,毛都得炸到月亮上去。
“扬思,我今天本不该来。”小皇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去有些深沉忧郁。
恩,你不该今天来,更不该在我洗澡的时候来。
小皇帝总算是想通了,将毛巾搭在肩膀上起身走到在我对面。
“你这澡泡得可是实诚,不怕呛着啊。”小皇帝蹲了下来,将脸摆在桶沿上,歪着脑袋瞅我。
我一张脸烫得厉害,只能靠洗澡水降温,眼睛不敢眨一下,整个身子定住了一般,开始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没事没事,我一路上风尘仆仆匍匐前进,需要在水里好好泡泡。”
他面色凝重,一手缓缓伸入水中,我顿时心旌荡漾,死死盯着他那只游移不定的手,生怕出什么状况。眼见那只手越贴越近,我忙大喊:“你不嫌……”
本监国从来发音标准,说话都是字正腔圆,“嫌”字的口型将将做定,他手在水中划了一道,猛地扬起,甩了我一脸。
我一个没防备,盛了满嘴的洗屁股水——小皇帝,你这招还真是屡试不爽啊!
本监国也是个硬汉,抻着脖子,将水一股脑儿地往他脸上喷去。
他倒是个机灵的,一闪身躲开了。
小皇帝皱了眉头斜睨着我:“你一张脸土黄暗淡,肩膀倒是雪色肤质,奇怪得很。”
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动作是大了些,香肩外漏,春光要泄啊!
我赶紧咽了口吐沫,身上一沉,把肩膀埋到水下。
“我丑就丑在身上肤色不均,处处是血红色的胎记,你要不要看一看?”
小皇帝努努嘴,“不必,你惶恐,我也惶恐……”
我抖擞精神,就势说道:“皇上,微臣要出浴更衣,唯恐污了您的眼。”
小皇帝耸耸肩,“那朕可真得躲躲,躲躲。”说着,他起身出了屋,在帘子外面坐下。
透过帘子,看见小皇帝在外间儿桌旁坐了,倒了茶,喝了起来。
我哼了一声。伸手去一旁扯了外衣,顾不得擦干身上的水,急忙裹上。一边套,一边紧盯着小皇帝。他正单手托腮,老实得很,一直没有说话,更不曾回过头。
匆忙穿好衣裳,我走了过去。他双目阖了,已然睡着,俊美的五官看去自有一番风流的滋味,浓眉微蹙,像是在梦中遇到了烦心事。
我心有不忍,伸手在他眉心按下,原想抚平他心头的褶皱,没想他神情警戒,猛然起身。
我摆了摆手,“坐下坐下。”
小皇帝眼光凌厉,扫了一圈,方收起不安的神色,坐了下来。
看他杯中空空如也,我微微一笑,“说吧,你有什么苦楚。”
小皇帝一愣,挑了眉毛,“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刚才不是说了,装什么镇定。
我从果盘里拿起一根香蕉,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剥起香蕉皮来,自觉此刻形象颇为高深。
“出宫一趟,甚是不易,别人看不出你的喜怒,却瞒不了我苦扬思。”
小皇帝只是不语。斜眼儿偷偷看他,见他也木讷地盯着我手中的香蕉。
本监国优雅地将香蕉皮慢悠悠地剥开,一瓣儿。
“这些小动作你自己可是不曾注意,我可看得清楚。”
继续偷偷瞄他,面无表情,眼神儿还是不动。好,继续,两瓣儿……
“你开心时,喝茶是慢慢儿地品,不开心时,喝茶是一口口地灌。”
三瓣儿……
小皇帝呵呵乐了,“你怎知我不是渴了?”
“哼,”本监国继续故作高深,“你多矫情自己不是不知道。”
四瓣儿……
“从前我跟你赛跑,三伏的天气,跑得浑身是汗。你也不叫一声渴,不喊一声累。回到家中,我偷拎了一壶白水,倒在碗里,你也是喝得斯斯文文。”
扒好了。
“这是矫情?” 小皇帝嘴角撇撇,很是不甘。
过了半晌,吞吞吐吐出一句话来,“皇叔催我成亲。”
本监国一拍大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做的地道!”
在我拍腿称快的时刻,小皇帝一把夺过香蕉,塞到嘴里。
本监国瞪大了眼睛,自己的劳动成果就这么羊入虎口,真是……唉……
小皇帝小媳妇儿一般,嚼着香蕉,委屈地说道:“我心里有谁,你不知道吗?我既是瞅准了,就不会移情别恋,你不清楚?”
我怎么不清楚?本监国什么都知道!
感情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