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观之却丝毫没有大户人家的架子,待人和气厚道,教人不由得爱拿着这话题在他身旁打绕。
先猜他是男是女,后猜他和韦不群之间的暧昧之情。
“瞧,韦爵爷南下十数天,没捎回半点消息,说不准就是为了逃避皇上的赐婚呢。”排在外头的人潮,尽管是站着,依旧能够闲聊。
“可……七王爷的女儿有什么不好?”话题一开,又有三五个人围上。
“这你就不懂了,那是因为韦爵爷心有所属。”那人说起话来,带着三分嚣张,七分自大。
“咦?有这一号人物?到底是谁家的闺秀?”
那人左看右叹了一下,双手一招,将围在身旁的人招近些,才小小声地透露着自己的第一手消息:“不就是眼前醉吟楼的晁老板?”
“怎么可能?醉吟楼的老板是男的。”这下子,岂不是代表着韦爵爷有龙阳之好?这怎么得了?若是因此而推掉了皇上的赐婚,这下……他下场不妙啊。
“是女的。”那人非常肯定地说。
“怎可能?”众人不由得发噱,不约而同地啐了他一口。
“是真的。”
“阁下怎么知道的?”有人突问。
“那是因为有一回,我在醉吟楼里头,撞见韦爵爷和晁老板在竹林里的亭子一叙,只见韦爵爷含情脉脉地瞅着晁老板,两人甚至十指交握,而晁老板也不闪不避,那感觉……就像是两人早已私定了终身,一副非卿莫属的模样。”
“阁下就因为这样,认定晁老板是女人?”方才问话的人,声调略含恼意。
“阁下可知道那两人是八拜之交?”
“这……”
“你怎么不说韦爵爷有龙阳之好,两人藉八拜之交之名,避人耳目,实则两人根本就躲在隐密的竹林里干尽龌龊事?”一旁有人问着。
话一出口,便教众人拿眼朝他瞪去,他默默地往后退到一旁,突地教一记拳头给打飞,那动作之迅速,他连哼痛声都来不及发出。
“不,韦爵爷一脸桃花,不似喜好男色之辈;而晁老板尽管谈不上绝色,但细皮嫩肉,肤白而水凝,那姿色肯定是个女人,她骗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可骗不了我。”那人压根儿不管他人作何揣测。
“细皮嫩肉、肤白而水凝……”那有好听嗓音的人仿若几经压抑地低问。“阁下倒是瞧得挺清楚的,真不知道阁下是拿哪一只眼瞧的?”
“当然是这一只眼……”那人抬手指了指右眼,却见着眼前一片阴影袭来。
“那你可看清楚我是谁了?”问话的人掀开戴在头上的笠帽,露出一张细致的桃花脸,漂亮的唇挑弯仿若带笑,那流泻的好听嗓音带了点讥讽和残虐,眸底更是淡淡含上一抹恼意。
“韦、韦爵爷……啊!”
话未完,只见那人已教韦不群一拳给打飞,韦不群随即回头瞪着一干没事便嚼舌根的闲人。
“谁要是敢在这里胡乱嚼舌根,就得要有胆识接下我的拳头!”他咬牙低咆着,可怎知眼前的众人,却无人闪避,更无人骇异,只晓得赶紧擦亮双眼紧紧盯着他看,前前后后地在他身上烧出了数十道的视线窟窿。
见状,他不禁翻了翻白眼,摇了摇头地将笠帽戴上,掩去一脸桃花相,回身走向醉吟楼大门。
啐,怎么一段时日没来,流言又更多了?
这些人也未免太闲,天天拿他和观之作文章,难道他们压根儿不累?
这当头,居然连龙阳之好都出笼了……他很怕明儿个有人会立即献上几个白净的少年郎到他府上。
近两年,有些富商显贵,老爱将家里头的闺女扮男装再送到他府上,原本不知道是为哪桩,后来经观之提醒,才晓得原来是因为他。
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认为观之是个姑娘家?
他不是啊,他一直都不是啊,他识得他三年了,怎么可能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晓得?他就连他的兄长都瞧过,如此至亲的八拜之交,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观之是男是女?就这群人整天瞎猜他是男是女,猜他和他之间的关系。
他是无所谓,就怕这群人愈说愈没分寸,到最后会无法无天地的大肆造谣;届时害得观之没法子待在京城,别怪他一个一个抓来论罪。
踏进大门,和站在大门的二掌柜打了声招呼,韦不群随即如入自家宅院般地往内走。走到一楼大厅,随即见着一抹纤细的身影正站在柜台边与人交谈,他二话不说地快步走向前,热情地搂住那抹身影。
“亲亲观之,我回来了,你想不想我?”他热情的喊道,对被唤为观之的人又搂又抱,甚至上下其手,压根儿不睬那抹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颤。
晁观之冷眼睇着他,唇角抹着苦笑。
“咦?你好像又瘦了。”韦不群随即退开一步,上下打量着,浓眉微拢。“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地用膳啊?”
“韦爷,我有客人。”晁观之好心地提醒他。
“那又怎么着?”桃花眼斜斜一睨……不认识。“你说啊,你想不想我?我这一回下江南,来回花了近二十天,难道你压根儿都不想我?”
呜呜,他可是他的八拜之交耶,怎么可以这么冷淡,他好伤心!
“想。”
“就是、就是,就说了,我这般想你,你怎会不想我呢?”韦不群露出一记大大的笑容,尽管头戴笠帽,却依旧难掩他魅惑众生的光彩。
“是啊!”晁观之圆润的嗓音有些哑。
“对了,我从江南带回了五斤玉髓,咱们一道来喝个几杯。”韦不群热情地拉着他,俨然是当晁观之身旁的人是死的。
“能不能等一会儿?”
“这事儿怎么能等?”韦不群不禁发怒,厚薄适中的唇微微抿起。
晁观之无奈地睇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好随意地打发眼前的人,再领着他往通往竹林的小径走。
“观之,你知晓吗?方才我又听见一干无聊的人乱嚼舌根,不过你放心,我全给了适当的处置,教他们往后不敢再胡乱嚼舌根。”韦不群动作俐落地将酒往桌上一搁,随即又热情地拉着他坐下。
晁观之仿若娃娃般地任他拖扯拉揣,细长的眸子睇着摘下笠帽的韦不群,淡淡的叹了口气。
这男人,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压根儿没发觉自己是万恶渊薮。
倘若不是因为他,醉吟楼不至于有这么多的谣传四起;但也因为有他,才能教醉吟楼如此快速地融入此地。
“他们又说了什么?”一旁的跑堂小厮送上酒杯两只,她淡淡地敛眼瞅着他,快速地斟满两杯,一杯随即递到他眼前。
“不是挺重要的。”韦不群迳自拿起酒杯凑近他。“你闻,这酒香吧,压根儿不输洋河大曲。”
晁观之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移,轻呷了一口,微讶地说:“这酒,真是香……”
“可不是?”韦不群一口呷尽,过瘾地呼了口气,“唉!就可惜你不能同我一道下南京,要不这一趟品酒宴,可真是要你大开眼界,那奢华的地步,就怕连皇宫大内都比不上。”
“是吗?”
“那混蛋有多奢侈,居然将数种名酒全都混和倒进人工湖里,你知晓要多少的酒才倒得满吗?”韦不群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南下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他。
他是他的知己,是他的八拜之交,更是他的救命恩人哪!
可他待观之,不只是感激之情而已,还有一份仿若从前世沿至今生的深厚情感;倘若日后他有难,他绝对可以为他两肋插刀。
“我可以想见其奢华……”晁观之扯着唇角苦笑,突然想到什么的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消息,说你下江南跑了一趟品酒宴,结果现下就有不少人准备拿酒为诱饵,引你上钩。”
她不想告诉他,其实方才她招呼的那一个客人也是打着这种主意。
知道他同她的交情好,特地来问她,他最爱的是何种酒,正准备要垄断整个酒厂,让他独爱的酒绝货,再依样办个品酒宴,轻而易举地引他入瓮,再来个烈酒攻势,待他一醉,铁要他抱得美人归不可。
“啐!当我那般随便?”
韦不群有些恼怒,不由得又想到方才在外头听见的。“对了,这些日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她笑着反问。
“我怕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会肇乱殃你。”就怕观之老是默不吭声,就算是教人给欺了也不吭声。
“倒不至于。”其实,她很想告诉他,要是他能够一段时日别来,便是对她最好的帮助了。
因为,有很多的谣传并不仅仅只是谣传,而是众人见了他热情的举动,私下推测出来的;就如方才,他一入内,便搂着她喊亲亲。
会不将他们俩往那方面胡思乱想的人……少矣。
当然,也有一些人因此瞧她不顺眼,三天两头不闹上一回,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蒙他所赐啊。
早知道有一天会教他累及,她会选择在那一天见死不救的。
韦不群眯起勾人的桃花眼,睇着他好半晌,忍不住咧嘴笑着。“很好,瞧你这神态,该是没有骗我。近来城里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说是没什么事,却又好似有事……”她意有所指地道。
“怎么说?”他呷酒的动作不由得一停。
她挑高了眉,似笑非笑地说:“应该说是你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他才回京,而且他的假还未完,还有两天哩……再说他一踏进城里,没先回府,头一个踏进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瞧,他是教他恁地牵肠挂肚,回来不先瞧他一眼,就怕他这兄弟柔弱得教人欺。
“听说皇上赐婚了。”
“赐婚?给谁?”关他什么事?韦不群不解地瞅看着他。
“不就是赐给你们韦家三兄弟?”她不禁勾笑。
啐,还说什么八拜之交哩,居然还打算在她面前装蒜?
“嗄?”韦不群不禁愣住了。
“皇上赐婚,替你们韦家三兄弟各自挑了一名王爷的女儿准备下嫁,婚礼已经紧锣密鼓的进行中了,城里有很多人都为此而扼腕不已呢!”见他一脸傻样,她不禁眯起眼。“难不成……你真不知道?”
她记得这消息传出时,其实他人已经下江南了,不会……就连一点风声都没传进他的耳里吧?
他不是还有个当官的二哥?没人捎消息给他吗?
韦不群眨了眨那双诱人的桃花眼,浓眉微微皱起……
第二章
韦府
“二哥,那个老不死的混蛋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韦不群彷若一阵狂风似地扫进韦府里,二话不说地吹进擎林阁,果然在书房里找著了韦天厥。
韦天厥冷冷地瞅著他,极为相似的桃花眼却不若韦不群那双眸子热情。
“我说三弟,你说的是哪一个老不死的混蛋?”坐在案前,韦天厥缓缓敛眼看著尚未看完的书,清冷的嗓音低沉地自那漂亮的唇逸出。
“不就是那一个说要赐婚的?”还能有谁?就属那人愈来愈嚣张,仗著他是皇帝便能胡作非为……天底下哪有这般快意的事,就连他的终身大事都得要由著那浑球任意指派?
更何况,他连对方长得是怎厮模样都不晓得,要他怎么把对方当娘子看待?
他休想,别以为他说什么,他韦不群便一定得遵从吗?大不了,他不当官了。
“哦。”韦天厥没什么在意地看著他的书。
“二哥,你别哦了,你岂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气恼地拉了张椅子在韦天厥案前坐下。“听说那老头早在我要下江南那一日便颁了这一件事,我来回一趟江南花费了二十日,倘若你要知会我一声,岂会没有机会?”
就算二哥不用飞鸽传书这招,但好歹也有驿站可以处理信件,寄一封书信能够花费多少时间?
好歹也要先告诉他,教他有点心理准备,才知晓回京之后该怎么应对啊!
真是的,早知道他二哥是个坏心肠的人,存心见他乱了手脚,硬是不派人知会他一声。
“通知你做什么?”韦天厥唇角微勾,挑起一抹算计的冷笑。“你那一颗蠢脑袋想得出应对的计谋吗?”
“我……”非要说得这般难听不可吗?
他是不聪明,可不代表他笨啊。
“皇上下旨了,你决定怎么辨?”
“自然是推掉这门亲事。”韦不群想也不想地说。
韦天厥微挑起飞扬的浓眉,俊美的脸教人猜不出他的心思。“听说七王爷的女儿朱清云,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晓,脾性虽是躁了一些,但还明白事理,倘若要迎为妻子,她够格了。”
韦不群微蹙起眉,撇了撇嘴道:“那又怎样?”怪了,他怎么觉得二哥好似在当说客?
“七王爷的人脉不少,而且七王爷也算是东宫太子派。”
“那又如何?”他不禁怒道:“二哥,我才不管七王爷有什么了得,更不管他到底是拥护谁,横竖我不认识他家女儿,我不想跟他当亲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别再当说客了。”
真不知道二哥到底拿了七王爷多少好处,教他这般劝他……早知道就不来找他了,根本没半点帮助。
“倘若你拒婚,会惹得皇颜大怒……”
“谁管他!”韦不群没好气地啐了一口,随即站起身。“大不了我辞官回乡,总可以了吧。”
他恣意妄为惯了,可受不了有人对他颐指气使。
管他到底是谁,就算他是皇帝老子,反正他不接受无理的安排……啐,皇上了不起啊?倘若不是他们一路护送回京,倘若不是朝中大臣想尽办法让他复位,他今儿个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嚣张什么?
“你还以为一切都能由著你?”韦天厥单手托腮,冷睇著他。
“凭什么不能由著我?”韦不群微恼地说:“当初说好不是这样的,我压根儿不想要当官,却莫名其妙地……”
打十年前,说什么要招安,又说什么要平定战火,要他跟著下山,只待事情一解决,他们就没事了;谁知道一晃眼都已经十年了,他竟成了个官。其实他只想要当个再寻常不过的人,最好是能有个简单又方面的小铺子蝴口便好,莫名其妙地当上官,简直要烦死他了?
“哦?你就不怕一人的恣意妄为会累及我和大哥?”韦天厥冷冷地说。
“我……”
“有时,惹得皇上大怒时,诛杀的可不只九族,就连最亲的友人亲信全都被归类到十族,届时,说不准你的好友,你在军中的副将,甚至是副将的家人,全都会因为你一人的独断独行所累及,这样也无所谓?”
看著勾著冷冽笑意的二哥,韦不群的眉头不禁紧拢。
没这么严重吧?他不过是想要拒婚,犯得著栽给他这么大的罪名吗?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听二哥这么说,难不成二哥已经应允了自个儿的那一门亲事?”每人皆有一份烫手山芋,他就不信二哥会笑吟吟地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