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这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我们身后，肯定是有什么企图。”阿九连连附合道。
“在下真是无心的，见两位姑娘玩的这么玩畅，又不忍打扰……”佑安连忙道歉，向刁蛮女阿九微微作了个辑。
“可你已经打扰。”阿九继续理直气壮的瞪着他。
清明在一边穿好鞋袜后，扯了扯阿九的袖口，尴尬的笑道，“好了，别得理不饶人了。再者，我们也没多大损失。”
阿九回过头，不悦的瞄了她一眼，再回过头看着佑安，“这么早就学会护主了？亏你当初来投奔我时，我还待你那么好。转眼间，有了情郎，就忘了姐妹……啊，你掐我干吗？”正说着，只见清明已经讪笑着从她胳膊上收回手。
看到这一幕的佑安，自是有些忍俊不禁，连忙伸手制止将要掐架的两人，“方某今日特意带了些时令的点心，算是为刚才的鲁莽举动道歉。”
“这还差不多。”阿九毫不客气的接过佑安手中用油纸包好的尚且带有余温的糕点，巧笑倩兮的对佑安施了一个谢礼，转身离开时，还不忘朝清明抛了别有深意的媚眼。
阿九离开后，周围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佑安还在看着阿九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清明有些尴尬的整了整略带零乱的衣裙，将覆在额前的长发捋至耳后，神色尴尬地笑道“我表姐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你不用太在意。”
“怎会，像她这般落落大方方的性情，想来，以后也能深得那位段公子欢心。”佑安收回目光，看了眼清明，像是欲言又止般。
“但愿如此。”清明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轻笑道，“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你，跑去哪里逍遥了？”
“我也想说，我这么长时间没出现，你就没想过去我家找我？”佑安试问道。
“我相信，如果你愿意出现，自然会出现，如果你刻意躲着我，就算我到你家掘地三尺又能样？”
“哈哈，知我者，清明也。”佑安爽朗的笑着，顺势并肩走在她身边，轻声道，“并不是为刻意躲你。这些时间，家里发生了好些事情需要处理。”
“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我那样讲，也只是随口比喻。”清明转过头看向身边少年，他菱角分明，有着好看的侧颜。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心里的那个人在你眼里，自是风华绝代，天下无双。段陌临在阿九眼里便是那般，但是佑安，他是很好看，却依然抵不上她心中的另一人。那人在她眼里，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很少有人在我面前还能心不在焉的想着其它事情，宋清明，你是第二个人。”佑安突然加重语调说出这句时，清明心跳又漏了半拍，她知道，他刚才在说话时，她肯定又神游太虚去了。只是这一次，略略有些惹恼了他。
想来也是，人们都说，小别尚且胜新婚，而他们一别半月，半月以后，她没有丝毫激动喜悦之情，却还在他面前不停的走神，这着实令人觉得自己于她而言无关轻重。自已这般兴致勃勃跑来倒有种自作多情的嫌疑。
“不是这样的，你且听我解释。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的时候，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得冒出另一个影子，我每次想看清楚那个影子，思绪就更混乱，也就更看不清，可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熟悉的影子亘古在我面前。”清明咬着唇，情真意切的看着他，随后想起，她是第二人，便假意挑起话题，消他怒气，“那第一个人，是谁呀？”
应该是很重要吧，才会被他那样无法释怀的记在心上。
“你真的想知道吗？”佑安神色微敛道。
清明点点头，努力排空脑中所想，企图认真听他讲一段话抑或一个故事，却在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时，又惊的如遭雷劈了。
原来，世界如此之小。
他说，“她叫晴瑶。”
那是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待到佑安讲完后，清明都没有完全消化，她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回响着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她叫晴瑶。”
是又一个叫作晴瑶的人，还是靖云书院里那个笑的花枝招展容颜姣好的女子？
她叫晴瑶，她过往一年的同窗，他的青梅竹马。
所以，即使你以为逃到很远很远，时光的触角总是会以微不可触的角度伸进生活中意想不到的地方，就像那落在掌心的日光，轻轻一跳跃，就出现在了晴瑶的侧脸上，明媚温柔，覆盖了一晃而过的三年时光。
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几段绵长的记忆，最后像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在身后悄然随行，只是一个转身，你就能看到它张开血盆大口将你吞噬待尽。
“宋清明，三年不见，别来无恙。”晴瑶一身锦装，略施粉黛，比三年前更加明艳动人。她微笑，扬手，一个耳光便落到了清明脸上。
“宋清明，你招惹谁不行，偏要招惹他？”这是她们见面后的第二句话，跟第一句话时的温声软语截然不同，狠戾而又怒不可遏。
清明抿了抿嘴角的血腥味，招起头，眼神寂廖的看着她。她愤恨的又扬起手，她也只是那样仰着脸等她的耳光落下来。
她闭着眼睛，反正疼痛也只是一瞬间。
第二个耳光终究没有落下来，佑安突然冒出来抓着晴瑶扬起的手腕，冷冷道，“她是我喜欢的女子，你休想再动她一根手指头。”不等晴瑶回话，就拉着清明事先离开了。
身后，是瓷器碎落的声音，伴着晴瑶尖锐哭呛的声音，“方佑安，你不能这么对我。”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阿九消失了。
清明一觉醒来，床边就空了，连带着，阿九平日里喜欢的首饰衣物也一卷而空。想来，应该是段公子将她带走了。
前些时候，阿九说，她又见着了段公子，在西郊城外，但是那一次回来以后，她脸上没有太多的欣喜，平时闲不住的疯颠一下子安静下来倒让清明好不习惯。
再之后，她便结清了红绣坊的工钱。
像是都安排好了一样。
所以，当清明发现床边空了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意外。如果阿九真的能如愿以偿的跟段公走了，倒也是一桩好事。只要，他能真心待她。
清明还记得阿九消失的前一天晚上跟她说了很多话，其中有一些便是劝她离开佑安。当她从清明那里知道晴瑶与佑安的事情后，便一直不太赞成清明搅合在他们二人中间，怕她到头来，伤人伤已。
阿九说：“清明，其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你配不上佑安的，晴瑶跟佑安虽生了那样的事端，但他们终究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又企是你一朝一夕能破坏的。不如早早放手，选个好人家吧。”
这是有人第二次说她配不上别人。上一次，是在靖云书院，那些人嘲笑她攀附童宵想麻雀变凤凰，但那些人是打从一开始便不喜欢她，而阿九不一样，她跟着阿九在京都生活了三年，情同姐妹。从她口中说出的配不上，着实让清明很难堪。
她反问：“若是我配不佑安，那么你跟段陌临呢？他是官家公子，你又怎么配的上他？”同样是绣坊绣娘，同样家境贫寒，她又凭什么来指点她呢？
“我与你不同，清明。”阿九叹了口气，“或许以后你就会明白。”说完以后，阿九便自顾着翻过身背着清明。
清明心中因着她方才那翻话，抑郁了很久。虽闭着眼睛，却一直睡不着，阿九未说出来的话，清明便以为她是在杖着自己貌美。自古以来，才子配佳人，英雄配美人。所以，在阿九心里，她便只能寻一普通男子，过一普通生活。不能有任何贪念与侥幸，因着，这便是现实。
清明开始不甘心，谁知道命运就不会有转机，阿九虽生的貌美，也未看到段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她，虽是普通了些，但佑安待她毕竟真心。
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时候年轻气盛，想事情总是过于片面，一如盲人摸象般，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是对的。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一败涂地。
不久之后，听闻阿九嫁给了一大户人家做了小妾，那娶她的大户人家却偏偏不是姓段，而是姓谢，是为朝廷命官，已过六绚，做阿九的祖父都足矣。
这一切，来的非常之快，快到令人措手不及。
清明终是没有机会去见阿九一面，也便没有机会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真真想不透，是什么令她的命格产生那么大的变化。为何，为何她爱慕着段公子，却嫁给了年迈的谢大老爷。
是的，她没有机会，凭她一介绣坊绣娘，又怎能踏的进大户人家门槛。
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办法，僻如着手谢府的绣样，但最终听闻，谢府购买的刺绣全为苏绣，因此，这一条便不得不作罢；又僻如佑安，以他的家室，提上礼品前去祝贺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显然对此事漠不关心。
是啊，他自己的事情尚且处理的焦头烂额，又怎么有多余精力再去处理一些闲事？自从晴瑶出现以后，佑安跟清明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短了，以前是她心不在焉，渐渐地，变成他的力不从心。
脑海里反复出现一些过往的画面。都是佑安在过去一年间里对她的好，她绣错花样，被绣坊老板责骂，他会买糕点哄她，陪她下棋，逗她开心。
记得有一次，两人在路上并肩走时候，一辆疾驰的马车迎面撞来，在她快被撞飞的时候，佑安突然冲过来，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挡过那阵撞击最后双双滚落到地，为此，他身体被撞出大块淤青，痛了好长一段时间。
甚至有一次，他们在郊外迷了路，便就着一间废弃的棚屋共眠，晚上她不敢单独睡，他便在她身边躺下，她面向墙壁，他朝外，中间隔着一堆干柴。到了半夜，她还是睡不着，他就握着她的手，说故事给她听，一直说到，她睡着为止。
佑安文才很好，闲来便跟她坐在庭院里，她在一旁刺绣，他就在一旁研墨提词，往往写出得意的词总拿来与她共赏，他遣词用句都是极好的，似细细雕琢般，总令她需得看过许多遍之后才能透过字面意境领悟其中意义。
以前，佑安总说他们很有默契，那时候清明不知道他说的默契在哪里，分明就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生活习惯也尽不相同，后来才知道，他指的默契，原是他们心底各自隐藏的秘密。
就像，他心里有个无可奈何的晴瑶，而她心里也有个放不下的公子良卓。
是啊，他们原是这般相似，因为都不能得偿所愿，所以为情失意的两人便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走到了一起。
只是为何在读懂这些的时候，眼角有了湿意？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阿九嫁入谢府以后，谢家大老爷却在洞房花烛夜中毒身亡，而阿九，前一刻还是新人，后一刻便成了有嫌疑的犯人。
这一桩案子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清明曾一度为阿九担心，好几次想去探监都被挡在了门外。
这一关，便是整整两个月，里面听不到一点风声，只知道是有人招了案，其余一同被关押的人便重新被送回了谢府。清明相信，阿九一定不会杀人，以她的性子，也不会被屈打成招。
所以，她一定在被送回的那一干人中。
不管怎样，她终究是谢府明媒正娶的妾室，能被送回去，以后，应该也不会太难过了。都说“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没想到，有一天，她跟阿九竟也会变成这般。
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被一墙之隔，再也见不了面。
有时候，清明会靠在佑安的肩头跟他讲阿九的事情，讲到阿九遇上段陌临的时候，不知道为何，竟鼻子一酸，有些难过。她问他，“阿九以后在高高的院墙之内，可还会想起那个初遇时比狐仙还狐仙的俊俏少年？”
佑安不动声色的揽过她的肩头，目光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耳畔声音轻不可闻，“如果能忘记，自是最好的。”
是啊，如若真能忘记，重新生活，自是最好的。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抵不过“放不下”这三个字。一如她，即使时光已经过了三年，她依然忘不掉那个清冷疏离的白衣少年，忘不掉他的一颦一笑，忘不掉他的一点一滴。那些，仿佛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最后像藤蔓一样向四周无限延伸，牵扯着与他有关的过去与未来，还会在某一个寂静的时刻，开出硕大而娇艳的花，令你看着、看着，便不知不觉的落下泪来。
清明心想，或许佑安跟她一样，心底都长出了那样的藤蔓，因为相似的藤蔓在不经意的碰触，便让有些触角纠缠到了一起，所以，他们才能依偎在一起，惺惺相惜的谈着各自藤蔓上的枝枝蔓蔓。
她知道，其实他们心底都有不甘，而正是那不甘、思念与疼痛偏偏是那藤蔓生长的最好养分。他们停不下去爱心底的那个人，那株藤蔓便会疯了一般的肆意滋长。
阿九走后，清明闷的发慌，便将佑安当作唯一的倾诉对象，常常对着他喋喋不休，将过往的事情也尽数说与他听。有时候，她讲到某一处，脸上神采飞扬时，佑安便会问她，是不是想到了沈良卓，她点点头，开始讲她与良卓那四年时光，中间滔滔不绝，停也停不下来。后来看到佑安脸上的迷惘，才发现自己有些过了，便不自然的停下来，轻笑道：“其实，说的那么多，也不尽是真的，很多，都是梦境里产生的，时间太久，便无从分晓了。”
后来，佑安突然问她，“这一年里，于我，你可有过半分喜欢？”
清明微愣，一时竟答不上话来，思绪流转间，忽地开口道：“你还爱她吗？”她不答反问。
“爱。”他毫不迟疑道。
“如果，一直没有结果，你还会继续喜欢下去吗”？
“会”
“如果，她只会让你伤心难过倒霉，你还会那样吗”？
“会”
……
她不依不饶的一连问了下去，他每一句回答都那么坚定果决。最后，她神色一转，“你还要我刚才的答案吗？”
他沉默不言，她却伏在一旁的案桌上笑了起来，他没有看见，她低下头去，笑的眼泪直流。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这三年来，燕姐姐一直断断续续的跟她书信来往，将她离开后，清水县里发生的事情点点滴滴的讲与她听，却唯独很少提及自己的感情。
时间过去这么久，清明都快忘了那个三年前的早晨有过半面之缘的跟在燕姐姐身后那个胖胖的少年，甚至连名字，也都模糊了印象，燕姐姐不说，她也就忘了提了。
那个人便从她的记忆中被时间轻描淡写的抹去了。
忘了是谁说过，陪你到最后的，往往是那个最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