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作大庭广众之下，说着“物以类聚，鸟以群分”的话，就是借故羞辱她，让她难堪，让她远离他。他这么煞费苦心的伤害她，折磨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依旧忽冷忽热，有时候待她那般好，有时候又像变了一个人。清明百思不得其解，每次问阿瑾，阿瑾也只是说些菱模两可的话，问多了，他也会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反正这一年跟他们在一起，时常幸福的不知所措，又时常旧伤刚好又添新伤，只是，愈合的再完美的伤口也经不住他轻轻地撩拨。他总能知道怎样能让她痛，他慢慢渗透她的心，给你极致的温柔和快乐后，在她的心口直插一刀，每次都能准却无误的让她痛不欲生。
又总是能在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宋姑娘，楼下有人找你。”一个绣娘从楼梯口走出过来，笑意盈盈的说道。清明停下手中针线，想了想，这会来找她的人大概是阿瑾吧，起身便朝楼下走去，
雾色朦胧的街道上，他单手提着一个物什站在一棵树叶凋零的桐树下面，姿势悠然闲静，清明看到，有几朵纯白色的雪花飘飘扬扬的飞向他的身上，跟他经久不变的白色长袍溶为一体。
她愣愣地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眼前那个眉目如画的阡陌少年，只记得，这情这景与过去的记忆遥相呼应。
两年前，他站在那里。她说，“你来了。”
两年后，他站在那里。她说，“怎么是你？”
沈良卓走到她的面前，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握住她放在放在栏杆上的手，语调轻缓道，“你身子畏寒，特意给带了一胄参汤祛寒。说着，他扬了扬手中提着的物什，竟是一个珑玲小巧的圆形食盒。
她下意识的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有点不自然。前些天，他还又对她避之不及。她还没弄清楚原由，他又体贴入微的给她送来参汤。
“你怎么了？”他皱眉道。
她摇摇头，听此一言，过往万般辛酸尽数涌来。只是这一摇头，眼泪却也跟着飞溅出来。他不知道，她一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就委屈到不能控制自己，好几次都想投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可又害怕等到她真的投进他的怀里又被他生硬的拉开。
情到深处自是伤，他一次次将她弄的遍体鳞伤，只因他是她心头的挚爱。
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深。
他是命中劫难，他是福音，只是两者携同常常让她分不清悲喜。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两人一路走到湖心亭子里，发稍上、衣袍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花，有雪花吹拂到脸上，化成水，冰冷刺骨的渗进皮肤里。
良卓打开圆形食盒将一碗尚且温热的参汤端到她面前，清明伸手去接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指尖，他微微不悦道：“这么冷的天，还穿的这么少，手指冰冰凉凉的就像这湖心里冻过的水。”说完，他就将参汤搁到她旁边的案桌上，捂着她的双手帮她取暖。
他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用心的摩煞着她纤细十指不时的放到嘴边帮她哈暖气，“一个姑娘家，这样冻坏了，看谁照顾你。”
“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她脸色平静温和，忽想到他这会儿应该是在课堂上的，便轻声询问道，“今天书院没有课吗？”
他神色清明的摇摇头。
“怎么没有看到阿瑾跟你一起来呢？”她随口说道。
他怔了怔，半晌才抬起眉稍，眯着一双眼瞧着她，“你很希望他来？”
清明知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他这神情应该叫吃醋。清高如他沈良卓，居然也会有为她这种寻常女子吃醋的一天。那么，她是不是应该高兴？不管他喜怒无常的另一面如何伤害她，至少在这一刻，他心里是有她的，而且，还被放在至关重要的位置上。
她双手轻轻一扭动，转而便覆在了他的身背上。她冲他狡黠一笑，“好了，现在换我为你取暖了。”
他十指很不自然的动了动，最后从里面抽身而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神色闪躲的将脸转到一边，故意轻咳道，“参汤快冷了，赶快喝下吧。”
她端起参汤，一勺一勺的慢慢舀着，不时的看看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心里偷偷的乐开了花。
周围气氛徒然升温，像阳春三月，如沐春风。
清明喝完手中的参汤，再将瓷碗收到食盒里小心盖好，而后回过头看了眼良卓，声音愉悦道，“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特意给我送胄参汤？”
“不是特意，是顺便。”他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好吧，是顺便。”她将食盒挎在手上，歪着头俏皮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你等会儿就要走了吗？”
他看着远方潋滟的湖光，忽然开口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茫然的摇摇头。
“冬至。”
“额……所以呢？”她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我会留下来陪你一起过节。”他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原来如此。”清明颔首。
不过，在她的印象中，好像冬至就是全家聚在一起吃水饺的日子，其它的习俗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她微微仰头看着湖面上簌簌飘落的雪花，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诡异的画面：她跟他坐在厨房的圆桌边安安静静的包水饺。
刚刚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俊不禁的笑出声，随后便说了出来：“你该不会要是跟我一起包水饺吧？”
“有何不可？”他挑挑眉，手指剜过一旁栏杆上堆集的雪花，十指来回旋捏着，眨眼间，一个水饺的形状便出现在了他纹理分明的手掌中。
他似挑衅的瞧着她，一脸得意道，“没什么能难得到我沈良卓的。”
清明叹服的点点头，随后，两人便一起去集市买包水饺的材料，中间，清明为是要包韭菜陷的、还是白菜陷的、或是香菇陷的而苦恼了很久，随后，良卓便将那些材料一并买下，说是一种口味太单调。然后就七买八买，买了整整一大堆的食材，看上去，就是两人吃个三四天都没问题。
“我们就包一个晚上的水饺，真的要买这么多吗？吃不完都会浪费掉的。”清明艰难的问道，他这么不会计算份量，她怀疑他压根就没买过菜，像这样的人，真的会包水饺吗？
良卓一手提东西一手拉着她，心情看似很好，“没事，不用担心。”
“良卓，我要强调一件事。”清明无比认真的看着他，“我以前吃过的水饺都是娘亲包的，所以，我从不会包水饺。”
“那你到时候就负责洗菜烧火，其它的，全都交给我。”他信心满满的说道。
清明默默的点点头，她就是打算全部交给他，自己置身事外的。
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真应证清明的猜测。良卓是会念书，是长的玉树临风，是家室好，品行好，但像他这种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家少爷，厨房，真真是他的人生禁地。
不过一柱香的时候，整个厨房就被他弄的乌烟瘴气的。
桌子上那捏出来的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还有，明明是好几种口味的饺子馅，被他全部混在了一起。清明用劈材升好的锅也被他烧的乌漆抹黑的，整个厨房包括他自己都像是被军火炮药轰过一样。
清水站在院子的水井边，看着一身狼狈不堪正在用井水清洗的良卓，捂着肚子好几次都笑的几乎断气。
这是多么难得一见的画面。如果可以，她倒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天。
对比良卓糟糕到一塌糊涂的厨艺，清明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跟他长相有着七分相似、但厨艺精湛的少年。这样的一个节日，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躲在方府的哪个厢房独自一人手指灵巧的包出各个精致味美的饺子，再将它们细心收藏，等到那个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回来品尝？
屋外响起敲门声，清明打开房门就看到阿瑾顶着一身雪花站在那里。原来，他在书院找不到良卓，便寻到了清明这，看到此情此景，一个劲的摇头，啧啧道，“百年难得一遇啊！”随后也贤惠的放下手中带来的东西，一边帮忙收拾，一边不忘回头讽刺他，“良卓，你也有今天。”
清明在旁边附合的点点头，良卓一个眼神射过来，她又迅速的摇摇头。
“这就是你抛下我的后果，你要是出门记得叫上我，你至于落得这身狼狈吗？谁让你重色轻友，这下遭报应了吧？厨房是你这种少爷进的地方吗……”阿瑾又开始幸灾乐祸的滔滔不绝。
末了，清明杵在旁边暗暗赞同，厨房还真不是他这种少爷进的地方。
三个人就这般又是折腾到很晚，直到饿的饥肠辘辘，阿瑾才将余下抢救出来的一点没被良卓糟蹋的食材化朽木为神奇的整出了半锅像模像样的饺子，再就着他带来的一些食物便一起过了这个“意义非凡”的冬至节。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清明丢了一把晒干的金银花到煮开的茶水里，看它们在滚烫的开水里慢慢舒展成最初的模样，一阵扑鼻的馨香便随风飘来。
阿瑾以前还说，“要是阿九知道你把她种的花全部拿来煮茶了，她非得剥了你的皮。”
在他们那些文弱书生眼里，虽然阿瑾经过岁月的打磨已经不文弱了，但还是认为，花，只是拿来赏的。
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如若不是她那时拿那些花瓣晒干了当成茶叶，现在也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尘了。且先不说它有降火的功效，让它在寒冬腊月也能散发出馥郁的清香跟梅花争一丝芳香，它这一生，也算是无憾了。
当然，要物尽其用才好。
想到阿九，嘴角便只能逸出一丝苦笑。
阿九曾说，“我这般，也不过想有一人许我一世安然。”然后，她便选择了段陌临，那个后来娶了别的女人的男子。不知道，她现在再回想起往事，可曾有过一丝后悔抑或一丝难过？
清明不知道阿九现在在谢府过的好不好，或者，她现在还在不在谢府。在这间两人曾经一起欢笑一边打闹的小屋里，她时常怀念，怀念那时的旧时光，怀念她在她身边说着甜甜的梦话，怀念她将她煲的汤喝个精光，怀念两人一起憧憬开一家自己的绣坊……
她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她曾在她离开的那几晚，屈膝抱着自己坐在过去她们一起呆过的河岸边回味跟她在那三年里的流泪、欣喜、悲拗、感动的画面。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地泣不成声。
她怀念阿九，就像怀念燕姐姐一样，但燕姐姐身边终究是有一个唐顾在照顾她，若是想念，还可以书信来往。但她的阿九，从此便是下落不明抑或天涯陌路了。
整理好情绪，分别沏好两杯茶放在托盘上端到院子里，老远的，阿瑾便在那里嚷道，“又是金银花茶，清明，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心火、肝火要被祛。”
清明白了他一眼，将其中的一杯茶递到良卓旁边，再兀自的端起另一杯茶慢慢用盖子缓着花瓣，巧笑倩兮道，“我又没说是沏给你喝的，我是沏给我跟良卓的，你要是渴了，井里有水，你自己看着办。”
“有你这样招待客人的吗？”阿瑾不满的合上手中的书。
清明疑惑的看着他，情真意切的问道：“你是客人吗？你隔三叉五一有时间就赖在这，把这快当成自己家了吧。”
良卓也端起茶盏岬了一口，眼皮抬也不抬的接口道，“说的也是，阿瑾，你以后得减少来这里的次数了。成天赖在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
“你还不是一样！”阿瑾不满道。一下子被两个人往外赶，着实让他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思衬着，现在也该是晚饭时间了，便狡猾的低笑一声，惬意的躺在竹椅上，“那，良卓，你今天是不是又打算露一手啊！”
清明迅速一口茶喷了出来。旁边良卓立马阴着脸满头黑线。
阿瑾收到效果，见好就收，开始一本正经的翻着手中的书籍。
时间像泉水一样无声无息的流尚着，清明坐在水井上，一边咳着瓜子，一边看着慢慢升起的月亮，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就见她用脚踹了踹旁边的阿瑾：“你还不去做饭。”
阿瑾从书中移出半个脑袋，佯装疑惑的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身边一直正襟危坐的良卓，忽的开口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长期饭夫了？”
清明也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良卓，最后又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半天，蹙紧眉黛，疑惑不解道：“你什么时候不是了？”
这厢，阿瑾已经气的快吐血了。
而良卓还若无其事的收起手中的书籍，拍了拍阿瑾的肩膀，慢理斯条道：“你不快去。”
最后，某人无比幽怨的站起身，再无比幽怨的瞪着两人，最后无比幽怨的乖乖的进了厨房。
听到身边来自厨房的摔门声，清明心有余悸的回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厨房，伸手覆在了良卓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上，轻声道，“你说，他会不会为了报复我们在饭菜里下毒啊？”
良卓腾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清明的手背，安慰道，“放心，我会让他先试的。”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外面万般热闹，灯火阑珊，烟花璀璨，孩童嘻笑。
又是一年除夕之夜。
往常，一躲进自己家的小屋，再乱的心也静了下来，外面的种种皆与她无关。品一杯清茗，看一本好书，就可以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淡然。
如今，身边多了两个少年，一个沉静内敛，一个生气活泼，生活，就从此变了样。
清明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搓圆子，良卓在小小的厅堂挥毫泼墨写对联，阿瑾在忙着给各个门上贴门神，顺道在院子里的地面上铺上一层红红火火的鞭炮。
小小的厨房也被他忙里忙外的在炉子上煲好了浓浓的香菇炖鸡，蒸笼里也蒸着一些新年菜肴，连带着清蒸的、红烧的、爆炒的、慢炖的样样俱全，真真一幅 “贤妻良母”的典范。
清明之前又准备去煮金银花茶，最后被阿瑾强行阻止下来，为防她冥顽不灵，他甚至还将她煮茶的水壶挂在身上，最后死磨硬泡的让良卓出去买了两壶酒回来温上，才使得她不得不作罢。
阿瑾说，我现在闻到那个花香都想吐。
清明想想也对，在京都的这两年，她每次都是泡金银花茶招待他。但为什么她跟良卓都没有喝腻，只有他一个人天天在那里反抗个不停？
实事证明，某些人，就是欠收拾来着。
脸皮厚，隔三差五的蹭过来，轰也轰不走，赶也赶不走，丢也丢不走，还好意思在这里挑三捡四的。
夜里，在厅堂的桌子上摆了一柱红烛，陆陆续续的将阿瑾做好的菜肴一一摆放好，共八道，寓意吉祥如意，还清蒸了两条鲫鱼，阿瑾说，这叫年年有余。
三个人收拾好一切后，就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