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吃。”年瑾瑶在吃了好几块千层糕后由衷地感慨。
年璟瑶倒了杯茶给她,她一口气喝光,末了用手推推她,抱怨道:“偷偷跑出去玩,却不带上我。”
年璟瑶又是吃了一惊,她自然不肯承认,以为她只是信口胡说,还是斩钉截铁地说:“只是去庙里烧香。”
“姐姐在唬我哪,把我当小孩儿。庙里只有泥塑的菩萨,一点都不好玩。有些菩萨还塑了金身,听说是真的金子哦。啧啧,竟然也会遭贼偷。我娘说,如果菩萨真这么灵验的话,这世上就没有人会被欺负了。你一定是在庙里太闷了,对不对?所以偷偷跑出去玩。你的头发上都薰染了烟味,在湖南老家的时候,我曾经从厨房里偷了一只野兔来,烧烤了吃。很好吃。”年瑾瑶正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天真的面庞别有一种成熟的世故,话里的内容却让年璟瑶胆战心惊。难道她的特意亲近,是别有缘故?
就在她提心吊胆之际,年瑾瑶又笑了,“可是我后来洗了好久的头发。二姐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这个人很守信用的。”
年璟瑶被这个鬼灵精弄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听了她这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年瑾瑶吃饱喝足了,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年璟瑶的东西,她对那些大部头的书没什么兴趣,末了问道:“二姐,还有吃的没?有酸梅么?”
年璟瑶站起身来,道:“我房里没有。我去叫人拿些来。”
“哎,既然要特意去取,再叫他们装些瓜子花生来。”
年瑾瑶咬了几粒酸梅,又开始飞快地嗑起瓜子,倒真是一刻不停。年璟瑶愣愣地看着她,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我娘说我是只老鼠,一天也闲不下来。”
年璟瑶忍笑忍得辛苦,肩膀都一抽一抽的,心里笑说,这个说法倒是很贴切。
“爹为二姐请了好几个嬷嬷来,说是要教导你礼仪。好好地学那些礼仪做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下个月的选秀。”年璟瑶对这一生中可能是唯一次慕见天颜的机会丝毫不感兴趣,若是没有选秀,凭着他的身份,只要他请人登人提亲,一切肯定会顺顺当当的,他就不必费那么多的功夫,而她也不用忧心忡忡了。
“选秀是什么?”小丫头锲而不舍地追问。
“这是我朝的祖制。凡是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官宦女子,都必须参加这样的选拔。”
“这样啊。选上会怎么样,选不上的又会怎么样?”
“被选中的秀女一小部分被指给宗亲,其他的都充入后宫。选不上的都会赐银回家。”
年瑾瑶皱了皱鼻子,一本正经地问:“充入后宫?是当皇上的妃子么?那些落选回家的好可怜。”
年璟瑶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充入后宫的确是当皇帝的妃子。妃子也有好多等呢。一般来说,刚入宫的女子,顶多被封为贵人,有些还只能是常在、答应的位份。你又没参加过选秀,怎么知道落选回家的人会很可怜哪?”
年瑾瑶娇笑了一声,说:“这有什么难猜的。皇帝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嫁入皇宫,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在里面吃好的,穿好的,怎么会不开心?其他的人哪里比得上皇帝?”
年璟瑶只觉得这丫头有些糊涂了,忍不住辩驳道:“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也会厌的,到时怎么办呢?在宫里头,是不能出来的,到时候一个人孤伶伶的,难道不难受?”
“衣服是穿不完的,好吃的东西更是到处都是。就像这千层糕,合芳斋做的就和五香斋的很不相同。每一次穿上漂亮的衣服,吃到好吃的东西,我就好高兴。我娘说,将来一定帮我找个好夫家,她说我过惯了舒服的日子,是受不得苦的。”
年璟瑶默然半晌,她凝神看着自己指尖的伤口,不得不承认,从某个方面来说,她是对的。他是王孙贵胄,粗茶淡饭,叉鱼烧烤这样的事情,偶一为之可以,时间长了,是断断受不了的。而她注定做不了贤妇,她不擅针线女红,不会生火做饭,操持家务,若没有仆从,这样的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姨娘说的很是。”
“爹让我明天也跟着学。我也要进宫选秀吗?”
年璟瑶不知道父亲的打算,心里有些惊疑不定,道:“不必。到宫中选秀的女子都必须是在籍的。既然爹叫你学,你就好好跟着学。”
“这么说,我当不成皇上的妃子了。哎!”年瑾瑶大叫了一声,她被酸梅硌着了牙齿,捂着脸颊道。脸上竟真的有些淡淡的失望。
门外有人急急地推门进来,“怎么了?”刘素云听见年瑾瑶的叫声,顾不上敲门,便闯了进来。
年瑾瑶开始喃喃地撒娇,道:“我的牙齿——好痛。”
刘素云将她上上下下仔细地检察了一番,确定并无什么不妥,才笑道:“这么嘴馋。快去漱漱口。”
年瑾瑶答应一声,一溜小跑就走了。
刘素云笑着对年璟瑶说,“这孩子。”
刘素云正要往外走,年璟瑶忽然道:“谢谢你。”
刘素云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年璟瑶想了想,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帮我?”她只是家中无足轻重的庶女,实在不值得她这么做。
刘素云慧黠地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你父亲,又或者,只是因为她待你不好,我就偏偏要对你好。”
真是古怪的理由,年璟瑶心想。
第32章 无可奈何
月很圆,十六的月亮原就比十五的圆。
月光明亮而柔和,从繁密的枝叶缝中漏进来,照得人心底也柔软了起来。
风很轻,送来淡淡的花香,萦绕鼻尖,沁人心脾。初夏的暑气就在这微风中渐渐地消弥了。
然而,这般的良辰美景,皇十二子胤祹却是无心欣赏。他还年轻,不过才二十四岁,正是该意气风发的时候,此时却微蹙了眉,连手上的茶早就放凉了都不知道,让身边的福晋富察氏心生忧虑。
富察氏是三等伯爵、大学士马齐的女儿,以门第高华、品性出众,被皇帝指为皇十二子胤祹福晋。她嫁给胤祹已经有些年头了。她原就出身名门,对宫里头的人事自然也看得更通透些。这位年轻的福晋曾经无数次地回望紫禁城,在落日里,金黄的硫璃瓦依然晃花了人的眼睛,而那矗立了几百年的红墙,仿佛是鲜血凝就的,益发显出嗜血般的冷酷。这个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皇城,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英豪,纵然岁月流逝,纵然沧海桑田,只要这里依旧是权力的中心,所有的人依然会不顾一切地涌了过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会让人潮带动着,不由自主地靠近她,拱围着她。她清楚地意识到,胤祹虽然竭力地置身事外,却依然一步一步地陷了进去。
富察氏在心底暗暗地叹气,她顺着丈夫的目光望去,但见月亮在夜空高挂,月色皎洁依旧,却让人察觉出几分清冷和孤寂。
胤祹忽然感慨道:“高处不胜寒。”
富察氏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是神色不变,自他手里拿过了杯子,将旧茶倒了,另换了新茶过来。
“小心烫。”
胤祹见茶汤清澈碧绿,饮了一口,笑道:“入口顺滑,齿颊生香,不错。这茶之前倒是没喝过。你什么时候学会烹茶了?”
富察氏微笑道:“原先在四哥府上尝过,我也说好,四嫂就差人送了些过来。戴铎倒是个得力的奴才。”
胤祹失笑道:“四哥哪里就差这么一点孝敬了。就福建那个地方,还能整治出多好的东西来?旗下的奴才差事办得漂亮,主子脸上才有光彩。”
“你说的是,知道了。以后咱们府里的奴才若外放出去了,我也不会给他们额外的添派。”
胤祹微笑,道:“正该如此。茶没了,再去泡一壶吧。”
富察氏依言站起身来,冲水,洒茶,动作极为娴熟。这一番动作下来,富察氏已经微微地出了汗,脸颊略有些绯红,让人不由得想起了盛夏的水蜜桃。富察氏回头,见胤祹正望着她,便冲着他微微一笑。她笑起来眉毛弯弯的,明朗的笑容里蕴含着点滴的温柔。
胤祹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胤祹嘱咐道:“待到选秀过后,皇阿玛他们就要去承德避暑了。今年轮到我留守京城,府里避暑的东西,可都要早早地准备了。”
富察氏微微颔首,道:“已经备下了,府里的事情我会办妥的,你就放心忙你的去吧。”
胤祹面色凝重,“只要这日子太太平平的,就算是留在京城里,也没什么好忙的。自从分府以来,大哥、太子他们都频频邀我过府,我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都借故推辞了。平日里除了八哥那里,我已经很少去别的地方了。八哥平日里待我们好,这些我都是记得的。他如今和太子已经是很不谐了,我知道你和几位嫂嫂、弟妹平日走得比较近,但是,不该掺和的东西,你可不要瞎掺加。”
富察氏微嗔道:“我平素去做客,不过是闲话些家常,别的可什么都没做过。这里面的道理,我也是懂的。我每次进宫,额娘总对我说,是你的总是你的,要知足常乐。额娘的话,我们当然是要敬谨遵循的。现下我们什么也不缺,他们要争,就由他们争去,我们过我们的好了。”
胤祹沉默,福晋毕竟年轻,不知道在这场角逐中,你就算想要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必得斩断这千丝万缕的联系,做起来谈何容易。他对这现状无能为力,唯有随遇而安而已。
“小阿哥醒了,吵着要出来。”一小厮上前禀道。
“带到这来。”一想起这个年幼的儿子,富察氏满心喜悦,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
乳母抱着小阿哥到了后花园,刚过了月牙洞,他便挣来挣去,要到地上来玩。他是胤祹的嫡子,肉嘟嘟的一个小人儿,极是早慧,平日里夫妻极是宠爱,不过一周岁多,就已经可以走路了。
乳母极是为难,她看了看阿哥、福晋,道:“这……”
胤祹道:“不妨事。让他多下来走走。”
甫一下地,他就甩开乳母搀扶的手,呵呵笑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他走路原就还不太稳当,却不肯放慢脚步,走起来摇摇摆摆,像是泥人滩上的小不倒翁。乳母在旁边捏了一把汗,她不住地叮咛,可那小祖宗哪里来听她的。
“咚”,他终于跌了一跤,富察氏忙跑过去抱起他,一边帮他拍掉身上的灰尘,一边哄他。一有人抱他,他便哭得厉害,待看到手上的一两点血迹,哭声就更响了。
乳母慌得跪在地上,胤祹平静道:“嬷嬷不必自责。小孩子跌一跤,也算不得什么。”
他哭了一会就哭得有些累了,一双眼睛四处地瞅瞅,看见富察氏耳边的珍珠耳环微微颤动着,十分的有趣,便伸出小手,一把把它揪下。富察氏只觉得耳边一痛,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忙按住他的手,轻轻地将耳环取下来,让他把玩。富察氏见他专心致志地玩,玩得很是高兴,趁机教导他,“快叫额娘。”
他先是理也不理,过了一会,他却忽然张口叫道:“阿玛!”
胤祹也已经走了过来,听了这稚嫩的叫唤,大感快慰。
富察氏却不死心,说:“叫额娘,叫了额娘给你糖吃。额——娘——”
那小人儿转了一下眼珠子,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口气叫道:“阿玛阿玛阿玛!〃他忽然凑上前,一手勾住了她的脖子,柔软的嘴唇印在她的脸庞上,留下个湿漉漉的印子。富察氏心里顿时充盈着母亲的快乐与骄傲。
胤祹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畅快的笑声中,富察氏也微微笑了起来。
第33章 节外生枝
平常礼仪基本上都是枯燥而繁琐的,而皇室,为了显示它地位的尊贵,在这一方面上更是可着劲折腾。怎么走、怎么跪,怎么说话都有着一定的规矩,一点都不能行差踏错。甚至,什么样的人,要穿什么样颜色的衣服,用什么样的器皿,也有着严明的规定。只不过现在还未入宫,还说不到这一层。
选秀之期是八旗名门闺秀聚集在一块的时候,谁好谁歹,谁容貌出众,谁进退有礼,这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这个时候,是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名媛淑女们露脸的好机会,大家不免睁大眼睛私下里品评一番。倘若做得不对,做得不好,损失的颜面可不小。是以大家都抱着即使不中选,也不能丢脸的想法,重金礼聘教习嬷嬷严加督促,确保万无一失。年遐龄延请来的这两位嬷嬷,早年曾在宫里当过差,三十岁的时候她们方被放出宫,这样的年纪,青春早就蹉跎了。不过随便觅个人嫁了,家境多半困窘,是以选秀的时候她们便教这些姑娘小姐们宫廷礼仪,以添补家用。
年璟瑶练了一两次就将各套礼仪做得一丝不差了,她三年前原就学过,现在只要多练习几次就会熟练了。选秀这回事,年遐龄远不如夫人那么热衷。大女儿年佩瑶选秀那会,年家上下倒曾忙活过一阵子,年佩瑶也确实生得好,圆圆的脸,众人都说这是福泽之相。年遐龄虽然舍不得她入宫,然而,选秀是祖制,谁也违抗不得。没想到第一轮就被撂了,年夫人有些失落,年遐龄却很开心。当然,背地里还是不免为女儿叫屈。那一年,年遐龄就在这些世交的子侄当中择定胡凤翬作为自己的乘龙快婿。年夫人曾经对他的决定抱怨了几句,但年遐龄却认定,这孩子虽然木讷怯懦了些,却也温良敦厚,比那些流连青楼教坊的纨绔子弟要好上太多。至于二女儿璟瑶,年遐龄也不曾多想,只要她到时不出什么差错丢脸就可以了。年璟瑶也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婚事已经拖不得了,等选秀过后,也应尽早打算才是。
年瑾瑶第二天果然准时地在一旁跟着学。以她跳脱的性子来说,这回她是难得的老实,嬷嬷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她是新学,总有做不对的地方,嬷嬷又格外认真,她们一遍遍地纠正,她便一次次地改过,出乎意料的好脾气。如此一个时辰下来,年瑾瑶早就累出一身的汗。年璟瑶倒是吃一惊,原以为她平日里被父亲和姨娘娇惯坏了,肯定会私下会抱怨,岂料一句也没有。年夫人时常会到屋子里瞧瞧,看看年璟瑶学得如何,在外人面前,年夫人还是很积极营造自己贤妻良母的形象的。但是,对于年瑾瑶,她理所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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