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嫔在一旁忙应道:“明日臣妾就让太医过来给密贵人瞧瞧,所有方子臣妾会一一过目后再差人安排的。”
皇帝道:“如此甚好。”
皇帝在佟贵妃处已经用了饭,和嫔便亲沏了一碗茶过来,皇帝顺手接了,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后宫人多事杂,你也费了很多的心思。”
和嫔忙站了起来,道:“这是臣妾的本分。臣妾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摸不着门道,如果有不妥的地方,还请皇上多加指点。”
皇帝微笑,道:“你一向聪明,宫中的事情熟悉了一阵就上手了。你办事情,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宫里并不太平,各宫各房的动向,你要多留意着点。”
和嫔颔首道:“臣妾已经留意了一段时间,眼下还瞧不出什么端倪。不过臣妾已经吩咐城门护军留意各宫宫女和内侍的动向。”
皇帝很是赞赏,道:“如此甚好。眼下你协理后宫,位份上虽然只是嫔,但惠妃她人宫中的宫女内侍如此有什么不妥,你也不必顾忌,只管立即拿下。如若她们不服,就说这是朕的意思。如若她们自己不顾身份体面,牵涉其中,你大可径直陈报于朕。”这便是给予了和嫔莫大的权力和信任,和嫔觉着,自己多日来的辛苦算是值了。
“是,臣妾一定牢记于心。”和嫔认真道。
皇帝道:“朕看你屋内的摆设都有些旧了,一会让魏珠过来帮你换换。”和嫔正待推辞,皇帝又道:“这些是你应得的,不必谦让。”这自然是对和嫔这些日子以来的封赏了,她还是只是嫔的位份,宫中的例份不好更改,因而别行封赏了。
和嫔笑笑,只听皇帝又道:“那一批新近的秀女如今如何了?”
“都安置在撷芳斋里面。每日的饮食起居,都有宫里老成的宫女服侍着,有些秀女入宫不久,水土不服,经过太医诊治,已经大好了。”
中选的秀女住在宫中这么长时间还未册封,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不过,只要皇帝高兴,什么样的先例都可以有。和嫔不知道皇帝为何忽然提起了这批秀女,她对待这些秀女格外地小心,过严了恐惹来嫉妒之说,过于宽松了又怕日后她们真个行事张狂,惹得后宫不安宁。所幸她们都算乖巧本分,一直不曾闹出什么事端。
“里面是不是有个年遐龄的女儿?”皇帝最近被国事弄得焦头烂额,对这群秀女的去处目前也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想知道和嫔对年璟瑶的观感如何,以便决定对她的处置。
和嫔微微吃了一惊。年遐龄虽然是地方大员,但他本人早已休致,也不知道他使了多少银子,通了多少关系,才让碧荷替他做事?如今皇帝又亲自过问起她,她竟有如此引人注目吗?初见她时,觉得她是一个不知世间艰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黄毛丫头。碧荷处处为她打点,饮食起居相较其他秀女,精致奢华许多。就连宫中的常在答应,都没有她这样的用度。这也太出格了,和嫔之后便偏偏处处打压着她,相处下来,倒是未发现她有任何的骄矜之气。那日在佛堂抄经,见她字体秀丽,她知道她出自书香之家,人虽非绝美,却自有一种清贵的气度。难道皇帝自选秀之日起,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确是有的。她刚入宫不久,水土不服,已经请太医看过,喝过几副药,现在已经好了。”
病了?相思成疾?皇帝不由得想起胤禛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因此耽误了到塞外的行程。皇帝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有些两相情切的样子,不过他作为爱新觉罗的大家长,自然不会怜惜他们这点小儿女的情肠,当下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和嫔察言观色,问:“皇上,可是有何不妥?臣妾前些日子见她的时候,觉着她虽然清瘦了一些,精神尚好。皇上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派太医过去看看。”
皇帝知道和嫔误会了,却也不便解释,摆手道:“不必。年家虽然也算诗书之家,不过朕听闻,她举止有些浮躁,不知可有此事?”
和嫔一心以为皇帝对年璟瑶念念不忘,她已经被册封为嫔,如今又协理后宫,自然更该有大将风度,她当然不屑于学那些一般女人,更不肯当着皇帝的面中伤她,因而道:“何以有这样的谣言?年璟瑶出身名门,举止教养无可挑剔。入宫以来,一直都谨言慎行,又从不与人争执。臣妾见她字写得好,前些日子与她一道为皇上抄经祈福。臣妾见着她的字,真是自叹不如呢。”
皇帝身边满蒙妃子居多,字画方面一直缺少知音。和嫔虽也是满人,她的学识在众妃嫔之中已经算好的了。如今见她对年璟瑶举止教养多有褒奖,皇帝心中对她的不满稍稍有些降低。只不过,对于她不守礼教,私下定情的行为。皇帝依然十分不谅解。
“那就叫来见一见吧。”
“是,臣妾这就叫人去安排。”
所有的人显然都往那方面想了,皇帝自然没有向其他人解释的必要,其他人就按照自己的理解行动了。沐浴,更衣,重新梳妆,等打扮妥当了,已经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年璟瑶进来的时候,全身上下似乎还带着些微湿润的水汽,她依着礼节向皇帝、和嫔请安,皇帝未出声之前,她低着头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没有皇帝想象中的那般轻浮的模样,人清瘦了些,样子显得有些单薄,举止也还规矩。皇帝只是单纯想见她一面,谁知竟耽误了这么久,到底还是不悦,问:“怎么这么久?”
底下的人都以为皇帝此刻突然召见,自然是对她很感兴趣了,兴许晚上就留她侍寝也不一定,是以依足了宫里的规矩,让她重新沐浴更衣,年璟瑶只是乖乖地听从摆布,此刻却受到皇帝的责备,仿佛她一心希翼得到皇帝的恩宠,年璟瑶脸立刻胀红了,颤声道:“奴婢知罪。”
和嫔原本和众人的心思差不多,此刻方才知道自己可能想岔了,忙缓和道:“是底下的人不懂事,皇上别怪罪她。”
皇帝也知道这多半是其他人的主意,奈何成见在先,总想挑出错处来。皇帝也不曾叫她起身,又问道:“你可曾读过书?”
年璟瑶无端端受了责备,她也不敢委屈,努力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只是这问话又让年璟瑶有些犯难,她听闻皇帝是不许后妃干政的,如此他应该不喜欢妃嫔读书识字。但她又听说皇帝素来喜爱董其昌的书画,书画方面若没有知音,是很寂寞的,从这方面揣测的话,他应该喜欢识文断字,欣赏水平极高的女子。年璟瑶不知道皇帝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只得模糊地说:“读过几年书。”
第55章 初次考验2
“写来看看。”方才和嫔便称赞她字写得好,皇帝半信半疑,他知道宫中常多溢美之词,此刻便命她当场写了。
“是。”
身边的侍女忙帮着铺纸磨墨,年璟瑶拿着笔,犹豫片刻,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和嫔忙替她问:“皇上要她写什么?”
“你既然开过蒙,十三经总读过吧。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便写《礼记》吧。”
皇帝单独召见,年璟瑶紧张得手心出汗。她既已入宫,也决心将前尘往事俱都抛开,只是上轿子那刹那,那个高大的身影还是不时地脑海里闪现。誓言如春花,开时绚烂美丽,最后终将凋谢。她努力微笑,却有冰凉的液体掉了下来,洇湿了长袍上绣着的花瓣。她到底还是收拾了情绪,忐忑不安地面圣。皇帝状似无意,却又句句针对,年璟瑶心底惶恐紧张,哪里还顾得别的,皇帝吩咐什么,她立刻照办。
《礼记》她幼时经常诵读,默识于心,当下便默了一段出来。皇帝见她下笔如飞,洋洋洒洒,心下有些诧异,随手将她写过的那张拿了过来。看了几行,皇帝不由微笑,面上不禁流露出赞许之色。到底是诗书之家,家学渊博,此刻默了一段出来,皇帝细看了一下,竟然一字不差。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辨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也,而况富贵乎?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
写的是簪花小楷,年璟瑶在卫夫人上面是下了许多功夫的,书法上自然流露出一种清婉灵动的韵味。唐韦续曾说:“卫夫人书,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治红霞。”年璟瑶虽然不及此,但也算是难能可贵了。和嫔已经可以算是后妃中的佼佼者了,和年璟瑶相比,只能算得上精通文墨。皇帝是个狂热的书法爱好者,好看的书法,他没有不喜欢的,此番见了她的字,这才稍稍扭转了对她的印象。饱读诗书之人,总不会太差。皇帝由书及人,这才正眼打量着她。却也不算很美,身量过于纤细,总不是珠圆玉润的富贵之相。脸上薄施脂粉,衬得面庞更是清秀,她微垂着头站在那里,却自有一种庄重自持之态。这便出乎皇帝的意料了。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既是待选秀女,更该谨慎自持,私自外出已属抛头露面,与皇子私定终身,更是与礼不合。皇帝心里是鄙薄这般作为的,总觉得她的行为略显轻浮,如今皇帝稍稍有些改观,越发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选秀之初,皇帝就对她格外留意。年羹尧是皇帝新近拔擢的一名能臣,皇帝知道他有个待选的妹妹,想着她出身名门,作配阿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谁料她与胤禛竟然有这样的瓜葛,原先的打算只能做罢。
皇帝看着她,道:“默得不错,字写得更好。”
“皇上谬赞了,奴婢不敢当。”
“朕听说你前些时候到佛堂抄写经文,可有什么感悟?”
“佛法高深,奴婢见识鄙陋,尚谈不上感悟二字,只觉得抄经之后心神宁静,非常平和,诸般烦恼皆可抛在脑后。”
和嫔听了,微微皱眉,果然,皇帝接着问道:“烦恼?在宫中可是有什么不称心的事情么?又或者,你根本就不想入宫。”
年璟瑶虽然极力克制,仍然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皇帝目光如炬,自然瞧得清清楚楚,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道:“秀女入宫,是祖制,奴婢能入选宫中,是莫大的福份。有各位娘娘的眷顾,奴婢在宫中吃得好住得好,并无任何短缺。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宫里比不得集市,没有那般的热闹。你入宫时日也不短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除却每日给各位娘娘请安,其他的时间不过看看书,做做针线,偶然也和姐妹们下棋玩牌。”
和嫔见皇帝对年璟瑶诸多盘问,细枝末节皆不放过,便知皇帝要么对她观感极好,要么就极差,究竟是哪一种,和嫔还看不出端倪来。
“你也会下棋?”
“会一点。学得不精。”
“那陪朕下一盘。”
年璟瑶吓了一跳,道:“奴婢不敢。”
和嫔已经吩咐人摆棋,她对着年璟瑶笑了笑,道:“皇上吩咐你下棋,你纵然棋艺不好,尽力就是,皇上也不会怪罪。”
当下已经在炕桌上安放好了棋盘,年璟瑶见和嫔侍立在皇帝身后,迟疑着不敢落座。
皇帝道:“坐。”
他身后的和嫔向她努努嘴,示意她坐下来。年璟瑶这才斜斜地坐了。
“别怕,尽力下。其他与朕下棋,都不敢尽力,朕见你还算实诚,必定不会效仿他们吧。赢了朕,朕是有赏赐的。”皇帝怕她不尽力,又补了一句,“你若放水,便是欺君。”
和嫔也在一旁帮腔,道:“皇上金口玉言,从无更改。一会下棋的时候要用心。”平日在宫中陪皇帝下棋的多是和嫔,她陪弈多时,知道皇帝棋力高明,赢棋自然不在话下。下棋原要旗鼓相当才好,因而极力鼓励年璟瑶竭尽全力,皇帝棋逢对手,赢了也会觉得特别地痛快。
皇帝可谓是天下第一的寂寞高手,那些大臣们自然都不敢赢他,皇帝仅有的几次败绩,都要追溯到小时候了。皇帝自然知道其他人都在让着他,不过赢得多了,自然也觉着自己棋力非常高超了。他在棋道上也有钻研,自然不好对“只学过一点”棋艺的人一开始就大开杀戒,是以开局十分平和。
年璟瑶虽然入宫的日子不是太久,但宫中的规矩,碧荷经常耳提面命,她还是知道的。按理说,没有人敢把皇帝比了下去,但皇帝既然这么说了,和嫔也这么说,她自然不敢隐藏实力,是以下得非常谨慎。
落了十几子,皇帝发现她还是略懂门道的,有两下子,十分高兴,道:“就该如此。现在时日尚早,等下可以多下几盘。”
和嫔也是笑笑,局面做得精彩,但最后皇帝终归还是会赢的,她一点也不担心。
年璟瑶和皇帝下棋,自然不如那日与胤禛对弈那般轻松,她初时尚有些顾忌,后面便慢慢放开手脚了。她母亲是围棋高手,她也常和年羹尧切磋棋艺,是以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她下棋也不是那种风风火火的类型,刚开始看起来有些温吞吞的,实际上都埋伏着极厉害的杀着。眼下皇帝自然还看不出来。又下了片刻,皇帝的神色不由地凝重了起来,落子也不复先前那么随便。和嫔也是懂棋的,她见皇帝渐渐下得有些吃力,她便有些急了。有些场面话怎么可以当真呢?和棋可以,赢过皇帝,却是不行。
皇帝早就知道在他面前,很多人都言不由衷,皇帝什么话都听过,唯独缺少的便是真话。其中就以妃嫔为甚。什么三从四德,什么母仪风范,倘若都表里如一的话,宫里就真的风平浪静了。她们就算说真话,十分最多只说三分,真真假假,皇帝有时都分辨不清了。皇帝觉着,他完全被她的话给迷惑了,如果这样也算是“只会一点,学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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