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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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秋水-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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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行川却忽然眉头一皱,侧耳细听着什么,山下山风猎猎,几声夜鸟惊叫乍起。却见静王脸色却也一变,问道:“可是你在山下布置的人手?”
易行川摇头,疑惑道:“我派人缠住了你手下那些人,单独约你来此,并未告知他人。可是你那些人并未被放倒追了过来?”
“我也未告诉他们我的去向,即使他们能清醒着,也不大可能追到这里的。”
水清扬身形一动,想去山边看看下面情形,却又醒悟这对峙的两人,于是探究地看着易行川,星目流转里藏着几分探寻,易行川看着看着水清扬眼角的焦灼,踌躇了一下,叹息一声,“我去看看。”
水清扬再无犹豫,撕裂外衫衣袖,熟练地替裴墨秋包扎伤口,血已慢慢止住,夜色中幽幽的月光洁白的衣衫灿烂的血色,成一副悲怆之歌。
裴墨秋似未在意自己的伤,却勾唇笑道:“似乎你总在为我包扎。”语气顿指望夫崖底之事,水清扬想起那时情景,也觉巧合。
水清扬正要开口,却见眼前黑影一闪,易行川已站在他们面前,语气平平道:“是巴氐人。”
“巴氐人怎么会来这里?小川,你?”水清扬疑惑顿起,怀疑地看着易行川。
易行川却自嘲冷冷笑道:“你跟来就是要指责我么?清儿,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不值得相信的人?”
“我只是觉得过于凑巧。我不知道你和静王爷到底有何瓜葛,但以目前形势来说,你切不可趁人之危。”
“原来你们真的认识。”易行川目光流转在二人身上,似了悟似悲伤,“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不过……”笑着摇头,却退后一步。
“小川,不是这样,我若不担忧你,何须回来?”水清扬蹙眉,担忧地看着尚子发着幽灵气息的易行川。她深了解他的性子,看似无稽放荡,内心实则极其孤独,如一只受过伤的小兽,缺乏安全感。
易行川望着水清扬清冷的眸子里腾出的雾气,却道:“罢了罢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吧!静王爷,算你赌赢了,我们一笔勾销!不过我绝不原谅你,绝不!”
“我知道!”静王站在月影朦胧间,眼睛微眯,看不出是何种的情绪,“我知道在你心里不管我怎样做,我终究是欠你们的。小川,如果仇恨能让你快乐,我绝不会反对。只是你现在快乐么?你不快乐!杀了我或是不杀你都不会快乐!所以,放下你心中的包袱吧!是男人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现在我们不是继续清算我们个人恩怨的时候,是面对外敌,驱逐外族占我河山的时候,对否?退一步说,若你姐姐若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快乐做人,而不是这般自我践踏,活在仇恨里,对否?”
“静王爷,你的口才越发好了啊。哈哈,这一番说辞,还真是情真意切,大气合情合理,我是该感动还是该感恩?”易行川又挂起那带着嘲讽的笑容。
水清扬见这二人继续纠缠不清,听着山下的喧哗却越来越大,“罢了,别说这些了,你二人可否现在放下成见,先想一想,那巴氐人是如何到这里的?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二人,静王面色沉沉,终是疑惑地看易行川,易行川也放下冷嘲热讽,跳到山顶边一块大石上,细细观察片刻,才跳下,只看水清扬,“清儿,怕是不好。我的人现在应该在斧和谷待命,绝不会来这里。怕是有人走露了风声,但是暂时不知道那些大军的目的,我们只能先避一避。”
水清扬闻言,看这斧口山顶平滑如镜,除了刚上山的路,哪里还有出口?这边是万张悬崖,那边有来历不明的大队兵马,可如何是好?却见易行川桃花眸时冷时讥,跟平时胸有成竹时神情一样。于是心底笃定,“小川,这里可是还有其他出路?”
易行川摸着剑柄,桃花眼挑起,看裴墨秋,“今日倒看在清儿份上,救你一回又如何?”
静王却平静地长身而起,淡淡道:“多谢!”
只见易行川走到悬崖边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头前,一只手用剑鞘□一道极为不明显的缝隙里用力旋转,另一只手却用力推那凸起之处,那看似平滑如镜的石山却慢慢拉开,一道陡峭笔直的石路露了出来。说是路,也不过是道极长的山石狭缝,偶尔几道人工雕凿的台阶,相隔甚远,不过只堪落脚,看似又是极滑。
“静王爷,下这石梯,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易行川仍不忘冷嘲热讽,却对水清扬放轻了语调,“清儿,我拉着你吧。”
水清扬看裴墨秋,胸口虽被她草草包扎,那杜鹃花似的血红仍断续地渗出着,他的脸色平静,在月光下却看出有些微微的发白,只有道:“小川,我扶着静王爷吧。”
“哼!”易行川眸子里闪过一丝戾气,又很快掩去,却掩饰地哈哈笑道,“那你们小心!”说着身子飘飞,点着那石阶如鹰般向下掠去。
“王爷,来。”水清扬本事洒脱之人,此时共患难,倒没那些俗气礼仪之想,拉着裴墨秋的手下了两步,这才转身,推那凸起之石,费了些力气,才将刚刚推开的石块退回原处。细看,这石块也生得巧了,下面竟是真空,沿着这道真空,夹在峭壁间一道镶在石头里的缝隙,倒成了一条在山顶看不出来的小路,所以在山顶看来,这山崖峭壁,又夹着常年雾气,倒是很难发现这条只可让有武功的人人能行的路了。
刚下一会,变听见山顶有喧哗之声,裴墨秋回头看着头顶沉吟了一刻。这才让水清扬扶着,沿着陡峭的石路,打起十分的精神,仗着轻功,到底行过数百米,路却一转,却到了山谷中,只觉山风一凉,如深秋残风倒让人打了个冷颤。
裴墨秋捏了一把水清扬的手心,“清儿,冷了?”
水清扬脸色一红,忙抽出那只被裴墨秋握着半天的手,山谷雾气腾绕,掩饰了水清扬的尴尬,“王爷,地势平缓了,歇一歇吧。”
抬头远望,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微明,朦胧晨雾中,只觉这谷中清风幽幽,香气缭绕,树木笼葱,远处还有隐隐的溪流之声,若不是情急之时,到这种清幽所在畅游,倒是一件美事。
“这里景色倒好,不过比起望夫崖谷底还是稍逊一筹。”静王似看透水清扬心事,出声说道。
水清扬一笑,正要回答,却听远远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哼,什么时候,王爷都不愧是个调情会景的高手啊!”
水清扬面色一端,顺着声音的方向行去,“小川,你在前面么?”
穿过几株苍天大树,却是一片花海,满园的牡丹,碧绿的草儿,青山碧草鲜花,好一副宜人美景。只是美景的中间,却孤立着一个寂寞的黑影,那孑然,那低着的头,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个人的痛苦孤独,他站在一座小小的坟茔前,浓浓的悲伤顿时感染了跟过来的两个人。
裴墨秋的脸色顿时更苍白了,慢慢行去,站在易行川身边,望着那坟茔久久无语。水清扬也慢慢踏过花海,走到易行川身边,看着那一行血染的字,“易行云之墓”。
“当年我就在这山底找到姐姐的,姐姐生前最爱美,所以我带她到了这山谷,把她葬在这个埋葬了她所有心事愿望的地方,给她种上她最爱的花,栽上最苍郁的树。这里有清新的空气,有宁静的世界,有她最割舍不下的牡丹,或许这里最适合她了。哈哈,静王爷,您是不是也觉得这里很美?很适合她?”凄厉悲伤的语气,在他那已略苍白的红唇中缓缓吐出,绝艳的五官变了颜色,如花丛中那朵最艳的白牡丹。
裴墨秋默默无语,望着那小小的坟茔,很久很久,空气仿佛滞涩了,水清扬也觉得心似冷如寒,不知道何种滋味。裴墨秋慢慢地从怀里掏出那朵早枯败残破的牡丹,轻轻地放在坟头,仿若当年执着那朵娇艳欲滴的红牡丹,轻笑地插在那女子如丝的秀发上。是温柔,是爱恋,是愧疚,是追悔,是哀伤,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分清。
山风依旧,花香阵阵,勤劳的蜜蜂来回地蜂鸣着,仿若这山谷只剩下他们有着活力的生命。易行川靠在坟茔上,静静地如一只哀伤的羔羊。静王坐在坟前,默默不语。水清扬站着,亦无所动。
“那年,我刚满十六岁,父皇刚封我为静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裴墨秋开始讲述,讲着那少年时代如花似雾的迷情岁月。
那年四月,洛阳牡丹正好,春光是如此的美好,晴朗的时日,熏暖的、迷人的季节,醉人的花香,如花的少年,似水的柔情。
意气风发的少年王子,辗转在花香柔情中,踏遍春日,看尽繁花,少年风流的情愫一点点如夏日细荷慢慢绽开。英姿的面貌,出众的气质,高贵的身份,流水的钱财,让这位少年王爷,马蹄踏尽,繁花尽处风流。
清楚记得那个午后,静王带着几个好友,流转在洛阳的花香脂粉中,沉迷难忘,终因微醺难受,弃了众人,一个人慢慢行到城西的牡丹园。
此时真是牡丹花好,富贵风流,花浓情起之时,牡丹园中人流川息,风流才子三俩成群咏诗赞花,童稚孩童嬉戏在绿叶红花间,带笑的老人牵手慢行在小道中,几个着红带翠的少女,掩口而笑,那笑容比那花朵还明媚动人。静王靠在长廊的雕柱上,看着那些带笑的容颜,看着那满园富贵风流,觉得自己醉的更厉害了,花香酒香人醉?带醉的眼微微眯着,道不尽的高贵风雅。
静王只听耳边一声轻笑,那细密如泉水般的声音仿若月牙泉的冷水,能浸透你氤氲的心,静王骤然回头。大红娇艳的牡丹丛中,一少女轻颉红花,放置鼻端轻嗅,勾笑的嘴角微微翘着,娇艳红粉的脸孔在花朵的掩映下更见娇颜如玉,如山似水的秀眉,勾勒成画,静王清醒了,心灵似被某种东西击碎!好一个如花女子!那身娇媚悄俏,如柳身姿,勾魂浅笑,让年少风流的静王怦然心动。
静王站直了身子,走到那女子身侧,拿过她手里的花朵,在鼻端嗅了一下,笑道:“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黑眸尽处,风流尽现,道不尽的勾魄惊魂。那女子却嫣然一笑,如晨露微颤含苞艳火间,让微醺的静王更是失魂动心。娇颜异香相映,静王慢慢将那朵芳姿含粉的牡丹插到女子头上,忍不住心底的悸动,在那女子秀靥上亲亲一点,嘴里却笑着道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少女的脸顿时粉红艳过满园牡丹,退后一步,看着那微笑的少年,捂住脸,转身飞也似的去了,那月洞门拐角处却不忘回眸一笑,灿胜繁花,身姿风动,带起一阵香风,不知是花香还是人香,静王觉得自己更似醉了,这一醉就不可自拔,自是一场风流韵事的开始。
后来静王得知那女子竟是当年威震天下的易夜阑将军之后,易将军青年时才华横溢,跟随先帝击退西北少数民族国家青国多次侵犯,后却因为在殇溏之乱中,拥立殇溏太子,而得罪后入主宝鼎的父皇,被贬落魄。现在易家二十年的落魄,早已破败不堪,易夜阑将军早已逝世,家人也都失散流失,家境更是艰难羞涩。于今,只剩下易行云易行川姐弟相依为命。
后,静王回上京,带易氏姐弟回京,将姐弟二人安置于静王府。只是少年的热情,风流王子的青春韵事,不过是过眼烟云的一袭欢享。少年大志的王爷,踌躇满志,才华横溢,更是要在朝廷立足壮志,不几日那些风流韵事就不足以让他驻足留恋,倒是那些争权夺利、你争我斗、政治手腕更让那雄心的王爷更能日夜不停地追逐。易行云看似在王府享尽荣华,却藏着说不出的相思苦恼,日夜的消瘦,那曾经如花的笑靥也渐渐消失在人后,唯有日日独坐在那锦苑玉秀间。
那时巴氐贵族知天赞应沥朝封赐,入朝纳贡为臣。这一切都是那意气风发的静王一手策划,看着知天赞带着满车的珠玉珍玩入朝称臣,少年王爷是何等的踌躇满志,又是何等得意骄傲?那是他封王后做出的最让朝臣举目的大事啊!
知天赞访静王府,酒酣人醉之际,知天赞净手,却跌撞中闯入静王府后花园,看那如花似水的女子站在芙蓉树下,幽幽长叹,那如柳似烟的身姿,如莺似仙的清音,顿时让年近半百的知天赞热血沸腾,惊为天人,心中淫意瞬间膨胀开来。回席后,知天赞看着那少年王爷得意熏醉的脸,提出了那个看似平常却让人悔恨一生的要求。
静王是有过犹豫的,但看知天赞那如鹰般狡诈的眼,不甘自己长久的努力化为一旦,不甘自己成为朝廷嘲笑的对象,加上酒势上头,还有知天赞那不冷不热的挤兑,更有那海誓山盟的承诺,热情天真却高傲的王爷一口饮尽知天赞敬过来的美酒,豪迈地大笑。一场交易就如此简单的完成。
酒醒人清后,静王也曾踌躇,看着那女子天真绝艳痴情的笑靥,憎恨和后悔毫不犹豫地涌出,只是那君子之诺,又如何反悔?
解语花的女子,如水的温柔,似丝的柔情,含着满眼的泪,却倔强的笑,却自己主动提出,那随那知天赞而去。那一刻,静王是后悔了的,可是那挽留的话盘旋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没说出口。
易行云走了,带着她的弟弟,就像她来时一样,柔弱美丽却安静着,带着笑靥,带着风华,却没有人看见那转身眼角一滴的清泪。
知天赞本就是个反复小人,回斧原不过半年,就抛弃了沥朝的封号,自立为王,公然与沥朝翻脸。静王在听见那个消息时,是如此的震惊,如此的锥心!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结果,只有他这样的一个傻瓜,一个懵懂的自得的家伙,还为自己能降伏那样一条两头蛇而洋洋得意!真是天大的嘲讽,他居然相信他的誓言,相信他的忠诚,相信他会怜香惜玉!从此年少崇文的王爷,放下辞赋锦绣文章,断然从武,隐姓埋名,从军入伍,受尽磨难,不过为了血洗那可笑的嘲弄!更有那心中不能为人所说的噬心悔恨!他只知道,那女子成为他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却不知道,易行云,那弱质蒲柳的花样女子,才半年就惨死斧原。时间流逝,任静王悔断柔情,痛恨万千,也不能挽回那少年得意无情的后果。

二十四、风云乍变浓雾起

“哈哈!”易行川听完裴墨秋那些话,笑声如夜鹰般嘶哑难听,久久不住,再后来慢慢变成断肠的呜咽。
水清扬轻轻抱住那哽咽着的男子,搂紧怀里,就像六年前遇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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