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益你瞧,它们多可爱。”傅晓轩用手指着几条橘红色的鱼儿。它们窜出水面,在空中划了个弧形,然后落回池中,清脆的扑通声过后,池水溅起洒到了荷叶上,顿时晶莹透明的小水珠在叶儿上滚动。
“跟你一样!”他将目光移到那一群群嬉戏的鱼儿身上,打趣地说。
“嗬,还说不欺负我呢?你就知道取笑我。”她从他的怀里离开,然后拿起桨将船向莲心亭划去。皇上笑了笑,转身到船上的木屋里,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盘瓜果,有酥胡桃、荔枝甘露饼、枣圈、缠梨肉、葡萄、橙子等。
“朕记起曾作过的一首诗来。”皇上剥开一个橙子,将一瓣橙肉放入嘴里咀嚼。
“念来听听。”傅晓轩一边划船一边回头问。
“晴旭辉辉苑籞开,氤氲花气好风来。
游丝罥絮萦行仗,堕蕊飘香入酒杯。
鱼跃文波时拨刺,莺留深树久徘徊。
青春朝野方无事,故许游观近侍陪。”
皇上缓缓念来。这时船已经到了莲心亭的下面,她放下桨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正要送进嘴里的橙肉夺了过来。
“不错啊!”她将橙肉放进自己的口中,看着他说,“我们皇上可真闲啊!这诗叫什么?”
“赏花钓鱼”。皇上说着上了莲心亭,“你只见朕闲,怎么不见朕繁忙之时?”
“人家是以诗论事嘛。”傅晓轩也上了亭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见了亭子里的渔具便道,“这里有渔具,池里有花,不知是景衬诗呢还是诗衬景?”她偏着头笑看着他。
“还记得这亭子的故事吧?”皇上将话题转开了,他坐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将她以前说的一句话重复一遍,“自由自在,一个人真好!”
“你不许再笑我。”傅晓轩从凳子上站起来,有些生气。
“当真生气了?”皇上微笑着,起身绕到她的身后问,“要跟朕比武?”
“丢死人了。”傅晓轩想起了那日在这阁子里被皇上点穴的事情。
“这样吧,朕许个愿……”皇上刚一开口就见傅晓轩转身过来用手捂住他的嘴,“别。”
“怎么了?”他将她的手轻轻按下,温柔地问。
“许个愿就多一份期盼,多一份期盼就多一份责任。皇上是天子,哪能因我分这些心呢?”傅晓轩那明亮的眸子映在他的眼里。
“晓轩,朕真是看不懂你。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皇上伸手轻抚她耳旁的发丝,“有时候,你像个刁蛮任性的野丫头;有时候,你又像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
“那你爱野丫头还是爱大小姐?”傅晓轩用手挽着他的脖子,笑着问。
“两个都爱。”他将她搂在怀里。
“你好贪心!”傅晓轩嗔怪他,突然又变了语气,“不过呢,我还是爱你。”她的话带着笑意。
他潇洒地一笑,微微低头去吻她的额头。她缓缓地仰起脸,闭着双眼,享受着他的热吻。她去迎合他的唇,似乎他的唇上带了蜜糖,要将其舔干净。他紧紧地抱着她,腾出一只手来抚摸她的身子。她感到全身焦渴,呼吸急促,心跳在加速。他吻她的脖子,吻她的锁骨,本想解开她的衣衫,却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终究没这么做。他捧着她的脸,又吻了吻她的唇,然后替她顺了顺头发,理了理衣衫。
“受益?”她不解地喊了声,因他刚挑起她的情欲却又停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朕该回宫了。”皇上温柔地笑着。
“可不许骗我?”傅晓轩带着疑惑的神情。
“傻瓜!”皇上牵着她的手,对她说,“把朕当什么了?朕来找你,是为你的身子而来?”
傅晓轩听了这话,羞愧得很,低下了头。皇上拉着她上了小舟,这次,是他划船过去。
夕阳在慢慢地褪色,渐渐远了,不久就消失在暮色中,只留下淡淡的余晖,而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他们出了潇湘楼,见京城的灯次第亮起来。一些青楼、酒馆,繁花点缀,彩带缚门,灯烛璀璨,好不耀眼,加之歌妓艳歌助兴,真是热闹之极。夜如白昼,人们的娱乐精神确实让人佩服。
“受益,晓轩自己回府就行了。”傅晓轩轻声对他道。
“那好,朕明日再来看你,你回府早些休息。”皇上关心地说。
“知道啦。”傅晓轩点了一下头,“我走了。”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来看他,他对她点点头,她才回头离去。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才收回视线。他觉得身心畅快,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踏着轻松的步子向宫里去了。
宫里不比宫外,宫廷是清幽的,宁静的。夜的气息弥漫着大地,生命在变化着,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变化常常使人恐惧。
宫里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任务,那些任务是必须的,就连穿着打扮也由不得自己,因为这也是任务。丫头门端茶倒水的动作都是经过严格训练而形成的。在这宫里,奴婢要是遇到个好的主子,她的日子会好过些,不过终究是受人使唤,没有真正的自由,比如玉儿,她瞌睡打得厉害,可还得坚持守在太后的床帐外。太后斜倚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听着初尘弹的曲子。自从魏初尘进宫后,太后的老毛病不再常犯。
“你们去歇着吧。”太后道。
“玉儿不累。”玉儿打瞌睡时头撞在了床柱上,听了太后的话顿时清醒了许多。
“还不晚,初尘再弹几首曲子。”魏初尘抬头看着太后,温柔地回答。
太后不言,点了点头,因为她已经习惯听着魏初尘的曲声入眠。
玉儿微闭着双眼,听着飘飘渺渺的琴声,仿佛灵魂要飞离躯体。随着琴音的变化,她越来越清醒,之前的睡意全都消失了。她看看太后,太后已经渐渐地熟睡。
“娘娘……娘娘……娘娘还认识我吗?”这声音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谁?你是谁?”太后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向她走来。
“娘娘费尽心机让我成了李妃,娘娘怎么能忘了?”这女人似笑非笑地道。
“你……李妃?”太后看清了这女人的模样,顿时吓得面色发青。这是个妇人,二十来岁,她的容貌清秀,脸色苍白。
“娘娘想起来了。”李妃慢慢地移动步子,离太后越来越近。
“别过来,别过来……”太后惊恐地看看四周,这是李妃生前住过的屋子,除了蜘蛛网和灰尘多了,其他一切还是原样。
“娘娘……”李妃微微地笑着。太后觉得这笑就像地府里透出的寒气,要冻死人心,又听到隐隐约约的幽怨的曲子声。太后倒退着,身后的一根凳子绊倒了她。
“娘娘怎么不去向我皇儿说个明白?做娘的人心里好难受!”李妃已经站在了太后的跟前,她伸手去扶她,太后像触电一样缩回手,鼓起勇气站起来。
“娘娘想明白了?”李妃看着她。
“哼,你一个死人,本宫还怕了你?”太后提起精神这样说,但始终不敢正视李妃的眼睛。
“呵呵,呵呵。”李妃抬头望着屋子的上方,突然沉下声音说,“你不是皇儿的娘亲,你不是!快了,我们到先帝那里去说。娘娘走吧,来,跟我来,跟我来……”她要去拉她,太后猛地转身朝门边跑,到了大门口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不要……”太后大叫了一声,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太后!”玉儿听了太后的呼喊,急忙站起来。
“皇儿,李妃……”太后惊恐地睁大眼睛,颤抖地喊了两声,接着又倒下了。此时,琴音消失了,魏初尘推开跟前的琴,镇定地站起来朝外面喊:“传太医。”
崇庆殿的宁静被打破,脚步声、喊声、催促声、叩门声响起来了。
这时,福临宫是宁静的,没多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当芸儿慌张地将皇上喊醒,他的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皇上,不好了,太后她……”芸儿已经跪在地上轻轻地哭泣。
“太后怎么了?”皇上的睡意顿消,急切地问。
“太后……太后驾崩了。”芸儿呜咽着。
皇上愣了一下,随即抓起衣衫胡乱地穿上,急匆匆地出了睡房。芸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着去追皇上。
皇上刚进崇庆殿,就听到了哭泣声。此时正直深夜,月光清冷,风也凉嗖嗖的。宫里人的表情沉重,不敢多一言少一语。厅里跪着五六个太医,他们行礼之后不敢抬头看皇上一眼。
皇上没去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进了太后的睡房,只见玉儿跪在床前呜呜地哭泣,太后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皇上。”玉儿见了皇上,立即转过身来行礼。
此时,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母后,他缓缓地靠近那张床,坐在床沿边,凝视着他的亲人。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心凉冰冰的。他看到太后的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玉儿,母后临走前说了什么?”皇上声音低沉,平静地问。
“太后……太后好像做了噩梦,喊着……‘皇儿、李妃’。”玉儿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接着就……就再没有醒过来了。”
皇上没说什么,站起来走向大厅,见那群太医还跪着,魏初尘站在一旁。皇上问了太后的死因,太医们都说是旧病复发的缘故。
“混账!”皇上龙颜大怒;“旧病复发?半日不到就驾崩了?”他转头盯着魏初尘质问:“太后的病可是由你一手调治。你要给朕一个交代?”
“回皇上。”魏初尘从容地回答,“太后的病时好时坏,夜里惊梦使病情恶化。初尘也无能为力。”
“你……”皇上压住怒气,缓缓地吁了一口气,“都退下。”这时,曹文君、尚桐等人朝这边过来。魏初尘似乎没看见这群妃子,只是平视着前方,踏着轻盈的步子从她们身边经过。其他太医走在初尘后面,他们见了妃子们,皆点头致礼。很快,初尘与这群太医离去了。尚桐不停地往回看,撅着嘴,嘀咕着:“什么东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曹文君听到了她的话,自然知道她在骂谁,因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去搭理她;其他妃子也默不作声。
“来了?”皇上转身正对着她们。妃子们行礼不在话下。
“去看看母后吧!”皇上皱着眉头,脸上带着沮丧的神情。她们答应一声,便进了里屋。他踱步到石阶边的一棵大树旁,双手靠在背上凝神沉思,似乎在回忆很远很远的事情。
“皇上。”曹文君来到了他的身边。
皇上回过神,见妃子们已经出来了。她们有些还在小声哭泣,有些抽抽噎噎。
“都别哭了。”皇上想起太后往日的喜好,慢慢地说,“母后生前爱欢喜。”他这话说得特别的吃力。
“臣妾不哭。”尚桐一边拭泪一边走到他的跟前,“皇上……”她的泪水却哗哗直流。
“怎么不听话?”皇上伸手替她拭泪,接着转头看着曹文君,“文君,你有孕在身,先回去。”
“皇上也要保重龙体啊!”曹文君含泪望着他这样说。
“朕没事。”皇上道,“尚妃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她们少不得安慰皇上两句,然后各自行礼退了出去。
这殿前突然变得冷清。夜空还是一张大黑幕,深夜的风四处乱窜。
“皇上?”尚桐胆怯地喊了声。
“文君不易操劳。崇庆殿事就由你来打理。”皇上道。
“臣妾……”尚桐欲言又止。
“怎么?不愿意?”皇上看着她。
“不……不是,臣妾愿意。”尚桐苦笑了一声。
“那就这样吧。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朕去安排些事。”皇上叮嘱了她几句,然后转身离开了。他的心情一直平静不下来,心中有一块巨石压着他。他强打精神,一边要准备太后的后事一边要处理政事。他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顾及自己了。
三三、迷雾腾腾天子生疑 谜团重重包拯查案
“爹爹,你说什么?”傅晓轩惊异地睁大眼,“太后她……”
“太后驾崩了。”吕夷简清清楚楚地重复一遍。他在大厅的木椅上坐下,长长地叹口气。
“太后虽不喜欢我,可我还是愿她健健康康的。怎么就……”傅晓轩嘟起嘴,一脸愁容。
“人世无常,这就是命。”吕夷简的语气不轻不重,毕竟是经历多了,很多事情已经看淡。
“皇上还好吧?”傅晓轩突然提高声音,转头看着爹爹。
“亲人过世,伤心难过是人之常情。皇上也是人呐!”吕夷简道。
“我要进宫找他。”傅晓轩毅然地说。这时,周亚通报,说是张小峰来了。傅晓轩原本是很想找张小峰说话的,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见到了张小峰。她匆匆地跑出大厅,张小峰刚好进门走了五步。兄妹二人面对面站着。
“晓轩,出什么事了?”张小峰见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先问道。
“太后过世了。”傅晓轩看着他的眼睛,“晓轩要进宫找皇上。对不起了,峰哥哥。我们本来要好好说说话的,只是……”
“哥明白。”张小峰打断她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没关系,哥跟你说话的机会还很多。你放心去找皇上吧。”
“对了,哥不是要去境外吗?是什么时候?”傅晓轩点点头,接着问。
“这……”张小峰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哥打算明日就走,今日来看看你才放心。谁知遇到这等事,也罢,哥在京城多住几日也没关系。”
“峰哥哥!”傅晓轩明显地感觉到他很为难,便劝道,“你一直带着小龙女的灵位。晓轩知道,那是哥对龙儿的承诺,这个承诺一日不实现,哥的心就一日得不到安稳。我这做妹妹的,哪能这么自私呢?晓轩在京城等着峰哥哥回来。”
“晓轩……”张小峰感动地盯着她。这世上还有自己的妹妹了解自己!
“嗯,明儿就去吧。”傅晓轩淡淡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扑到他的怀里,泪水滚出了眼眶,“峰哥哥心里有龙儿,也不许忘了妹妹。”
“哥当然不会忘了妹妹。”张小峰的鼻子有些酸,伸手紧紧地抱着她。
“这是多大的人了?”吕夷简边说边过来。
“爹爹。”傅晓轩离开他的怀,转身站着。
“相爷。张小峰要去办点儿事,晓轩就托您照顾了。”
“看你说的。又不是什么外人,晓轩这二十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吕夷简笑着责备张小峰。
张小峰也笑着点点头。
“对了晓轩,你这会儿可不能进宫。”吕夷简突然严肃起来。
“可是爹爹……”傅晓轩没说下去,她也明白,宫里的人为太后的事忙里忙外,她去了只会遭人厌,此外,很多宫人知道太后不喜欢她,她若这个时候找皇上,难免遇上麻烦。
“皇上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放心好了。”张小峰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傅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