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才情,东方朔丝毫不逊色于司马相如,只不过他凡事必不做绝,因为在他看来,做到顶峰后,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所以各个领域他只是混到五六成即可。
官场如此。
才学如此。
相术如此。
人生亦如此。
大隐隐于朝。
若非有东方这样绝顶的大智慧,又怎么能一生开心的混迹于这个残酷的官场?
李敢其实也很同意东方朔的说法,倒不是第一句什么手段高超,而是第二句去会会这个姑娘。【怎么样,侯爷,我们哪天也去看看?】李敢扇风鼓动着他的顶头上司霍大将军。
两人年纪相仿,少时同在羽林军中,又都是将门虎子,所以两人很是投缘。尤其是十一二岁时,两人跟随刘彻一起去甘泉宫打猎,两人因为太贪玩,和大部队失去联系,在李敢差点被野鹿的利角顶破肚皮时,霍去病一箭射杀了野鹿。
大家都是将门小公子,怎么霍去病就那么手起刀落,英姿飒爽,而自己就被一只野鹿弄得六神无主,差点一命呜呼了呢!?
十一二岁的李敢少爷就此对十一二岁的霍少爷佩服的五体投地。
从此,霍去病就成为了李敢的救命恩人兼人生偶像。
只是那个时候,他和霍去病谁也没有想到,甘泉宫竟会成为他们最初缘起和最终缘灭的宿命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君相如
第十五章
李敢和霍去病并没有去倚情楼,不过倒是碰上了司马相如的夫人,卓文君。
霍去病和李敢是在一世长安酒楼碰上的卓文君。他们没有想到她一个老妇人居然一个人包下了整个酒楼。
这一世长安是长安城内最高档的酒楼,大家都觉得它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为名字取得好。
霍去病和李敢本是打算来这里见识见识的,没想到居然被人包下了。
霍去病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发少爷脾气,居然打算不声不响的败兴而归了。倒是李敢,心说,要是光我李敢就算了,挡在门外就挡在门外了。可是在长安城内,居然有人敢把霍大将军挡在门外,这就怎么说都说不过去了。
于是李敢和一世长安的伙计们理论了起来。伙计一听来人居然是风头正尽的霍侯爷,所以也不禁为难起来。
【请二位公子上来吧!】正当这伙计不知如何是好时,楼上卓文君开了金口了。
富丽堂皇的酒楼里,卓文君就那么孤孤单单的坐在靠窗第二排的桌子上,任一桌昂贵的饭菜渐渐变凉。
【撤了吧!再重新上一桌,二位公子有什么爱吃的,尽管点就是!】卓文君笑了笑,请霍去病和李敢坐下了。
霍去病和李敢都听过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当年那美丽成传说的爱情故事,什么琴挑文君,绿绮传情,夜奔相如,当垆卖酒,估计是个大汉人,都能津津乐道上几句。
时过境迁,当那些传说退去浪漫,回归平常的柴米油盐时,又有谁能保证他们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呢?
看着眼前这个年老的妇人,虽仍是优雅的风韵犹存,但是眼神中那落寞寂寥的神情却告诉了所有人。
她,卓文君,过得并不幸福。
【夫人,您一个人在这一世长安里是在等什么人么?】李敢理所当然的问道。
【对。】卓文君缓缓的点点头。眼神中却满是悲哀。
【他会来么?】看着卓文君的神情,霍去病忽然明白了她在等谁。
卓文君没有说话,只是楞楞的望向了窗外。
记得初来长安时,他和她是天下最令人羡慕的才子佳人。
司马相如拿着他第一个月所有的俸禄,带卓文君来到一世长安吃饭。
他说从今往后,绝不会让她再吃一点点的苦。
他说,今生定不负卿。
他抱着绿绮,为她弹奏那曲【凤求凰】
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卓文君从没有后悔自己这样义无反顾的爱上司马相如,为他舍弃富贵,为他卖酒为生,尽管她知道,司马相如当初追求自己,不过是看中了她卓家的财产和声望而已。
终归,司马相如既抱得美人,又分得财产,最后凭借他无与伦比的才学,得到皇帝刘彻的青睐,仕途高升,名扬四海。
几十年的日夜陪伴,终于在三个月前走到了尽头。
当司马相如拿着那副字来到自己面前时,卓文君就知道,这个男人,她终是爱错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
卓文君拿着这十三字的休书,瞬间苍老。
无亿。
君既无意,
妾又何必强留。
那些个患难与共的曾经,又怎么能比得上倚情楼那些永远年轻漂亮的姑娘?
卓文君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的,然而,她干涩的眼睛里,却一滴泪都没有流下来。
卓文君望着铜镜中自己那有些陌生的容颜,竟生生的笑了出来。
卓文君啊,卓文君,这个男人是你背弃所有,一意孤行爱上的男人,不管现在他变成什么样子,那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怨不得别人。
再次来到一世长安时,酒楼早已换了装潢。
卓文君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年华似水。
滴滴刺心。
一身体面的妆容,云淡风轻的包下了整个酒楼,卓文君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天生富贵,不知柴米油盐,不知金钱究竟为何物。
父亲一直都是这样告诉她的。【我的君儿,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好了。因为那些东西,从来都是想要便自然可以有的。】
坐在她和他曾经最爱坐的位置上,点了一桌曾经最常点的饭菜,坐下来,望着窗外。
现在她卓文君,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还要等他?】霍去病问楞楞的看着窗外的卓文君。
卓文君回过头,浅笑了一下,【能和自己爱的人,生同衾死同穴,白首不离,这对天下所有女子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文君只是想努力珍惜这别的女子无法得到的幸福而已。】
说完,卓文君起身,走向了酒楼外面。
【他来了。】
霍去病一直记得卓文君那一回头时的笑容。
淡然,美好。
倾国倾城。
仿佛从未尝过闺愁。
霍去病望着楼下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相视一笑。
夕阳就在他们正前方。两人迎着夕阳,一起离开了。
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长长的两道影子始终手牵着手。
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司马相如手中握着的除了卓文君,还有她昨夜写给自己的那首【白头吟】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蓰蓰。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霍去病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禁感慨。
卓文君,果然不负她西汉才女的智慧,一首【白头吟】挽回了自己即将崩毁的婚姻,司马相如是她最初的爱恋和最后的坚守,在这个时代,男子得百女易,女子得一男难。更何况是一个曾经和你两情相悦的男人。
所以卓文君还是幸福的。
这个幸福是她背弃所有,一意孤行得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风波
第十六章
从一世长安回来时,霍去病沉默了一路。
李敢看着这个恍如他人的霍去病,心中忽然开始不安。
这半年来,霍去病渐渐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了。
是什么样的心事,能够让一个人彻底改变?
李敢不知道。
他也怕知道。
两个月前,那时,他还陪着霍去病在边境练兵。他学着边境的习惯,给霍去病上了一桌汉匈交杂的饭菜。
当那一锅兔儿宴和马奶酒端上来时,霍去病神色忽然变了。
【式铮回来了么?】霍去病仿佛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然后好好的一桌饭菜一筷子没动,直接离开了。
式铮。
那是李敢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从那时起,李敢就隐约的觉得,让霍去病变得这么陌生的,或许就是这个名字的主人。
【一世长安的酒菜也不过如此么,还比不上那兔儿宴和马奶酒呢!】李敢故意大声的说着。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那两样酒菜。】霍去病终于不再沉默,被李敢的大声言语叫醒了回来。
【为什么?】李敢盯着霍去病的眼睛,有些严肃的问道。
【跟你没关系。】霍去病避开李敢的眼神,快步向前走去。
【那是不是跟那个式铮有关系?】李敢对着霍去病的背影,冷冷的说道。
霍去病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说了,这跟你没有关系。你有时间在这里问东问西,还不如好好的想想怎么行军打仗吧!】
看着霍去病离开的身影,李敢更加不安起来。
兔儿宴和马奶酒是匈奴贵族在重大节日时才吃的酒菜。匈奴的平民也就是这两年才跟风吃这两道酒菜的。
能和这两道酒菜牵扯上的人,一定是匈奴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匈奴的贵族。
但愿是我李敢猜错了。
李敢当然没有猜错。
兔儿宴和马奶酒的确是式铮做给霍去病的。
去年的春节时,式铮还在大汉做霍去病的家奴。霍去病去大将军府和舅舅和舅母吃完团圆饭后就要回霍候府。平阳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又知道霍去病素来怕黑,所以挽留他住在大将军府。可是霍去病愣是举着灯笼跑回了霍候府。弄得平阳都怀疑,他的霍侯府中是不是藏了小情人了!
跑回霍候府后,霍去病进门就找式铮。下人告诉霍去病式铮还在厨房里,霍去病便一路杀到了厨房里。这个时间还蹲在厨房里,不会是想偷偷下毒吧!
来到厨房后,式铮正残忍的和一堆兔子的尸体做斗争。
【难道你的娘亲没有告诉过你,女孩子别碰这么血腥的东西么?】霍去病看着跟兔子尸体斗争的式铮,抱着双臂,轻笑着问道。
【没有。】式铮头也没抬,闷闷的说道,手中继续摆弄兔子的尸体。
可怜她娘生的是国色天香,却逃脱不了红颜薄命的宿命,在伊稚斜强行称单于时,就死在了匈奴。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和父亲于丹跑来大汉,做一个匈奴的叛徒。
【我来吧!】霍去病不再抱着双臂,而是热心的跑过来帮她处理内脏和拔除兔毛。
果然是匈奴女人啊,若是让董入卿摆弄这些东西,她肯定能直接把他霍去病的头发拔了。
看着霍去病熟悉的处理着整只兔子,式铮竟有些看呆了。
她以为他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不想对处理野味这些事情也了如指掌。
【怎么,被无所不能的霍大少给迷住了吧?】霍去病注意到式铮的眼神,开玩笑的对式铮说道。
【恩,无所不能倒是真的,就是有点怕黑。】式铮也笑着开玩笑。
【滋!你这姑娘,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霍去病吸了一下舌头,坏坏的伸手弹了一下式铮的额头。因为手上沾满了兔子的血,弄得式铮的额头也染上了一丝红点。
式铮愣住了,从小到大,除了父亲,还没有一个人这么逗过自己。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对身体接触变得非常敏感。该死的霍去病,倒是自己玩的轻车熟路的!
【喂,姑娘,你又发什么呆?】霍去病看到式铮又愣住了,不禁有些奇怪。
注意到式铮额头上的红血滴,霍去病拿起手边的抹布,直接给她去擦。
式铮吓了一跳,自己再是个匈奴女人,也不会用抹布擦脸啊。她一把打开了霍去病伸过来的手,不悦的喊道【你干嘛?!】
【把你额头上的血擦掉啊!你好像不太愿意啊!怎么,你喜欢被血浸染的感觉啊?还真是匈奴女人啊!】霍去病不理解为什么式铮反应那么大,于是用抹布将自己的手擦干净了后,直接伸出手给她去擦额头。
在霍去病的手再次触碰到自己的额头时,式铮猛地跳开了。【我自己擦就好了!还有,别匈奴女人匈奴女人的叫我,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霍府中藏着一个战俘么?】
听到这话,霍去病饶有趣味的看着式铮跟那里费力的擦着自己的额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从来都是一副嘲弄人心表情的匈奴女人的脸似乎微微的红了。
【怎么,担心我被揭发?】霍去病有心逗一逗这个姑娘,所以一脸坏笑的凑近了她问道。
【我是在担心我自己!】式铮知道霍去病是故意的,所以猛地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霍去病说道。
只是,式铮自己知道,这样不认输的死死盯着霍去病时,自己的脸已经控制不住的发烫了。
不过最终还是霍去病败下阵来,自己居然对这么无聊的较量这么执着,自己果然是被这匈奴女人玩坏了!
【那个,你弄这些兔子肉是打算做什么?】霍去病离开式铮身旁,尴尬的跑到案板旁边,继续j假装摆弄已经收拾干净的兔肉。
【明天早上骠骑将军就知道了。】式铮在情绪稳定时,总会称呼霍去病为将军,侯爷,只有在着急或窘迫的时候,才会直呼为【你】。
年初一,霍去病的第一顿早餐居然就是兔儿宴和马奶酒。
这是霍去病搬出大将军府后,第一次自己过年初一。他勉强吃着这并不是很合胃口的早餐,开始怀念大将军府的饺子。
于是,在新年的第一次朝拜上,刘彻问他想要什么新年赏赐时,他毫不犹豫的给自己的霍府要了几个御厨。
他还记得自己开口要御厨时,满朝哗然。舅舅卫青一脸无奈地瞪了他好久。
当刘彻痛快的把御厨赏给自己时,满朝又是哗然。舅舅卫青继续一脸无奈地瞪着他。
霍去病知道自己又做了不合规矩的事儿了,只是他不知道他要个御厨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去舅舅家拜年时,舅母平阳公主将他悄悄拉到一边,问道【这大年初一的,你怎么一睁眼就惹你舅舅生气啊!就这么会儿的时间,你又干什么了啊?】
朝拜回来后,平阳看卫青脸色阴暗,忙问出了什么事情,卫青只是无奈地摆摆手说道【你去问你的好外甥吧!】
在所有人看来,卫青都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可就是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霍去病却可以分分秒秒的惹他生气发火。平阳也只能认命的认为,这两个人上辈子定是冤家!
【我跟皇姨夫讨了几个御厨。】
【在朝堂上?在所有公卿面前?】平阳忙问。
霍去病点点头。
这下连平阳也皱起了眉头。【你这孩子啊!】
平阳轻轻的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