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园的院子里,上官暮雨正无聊的蹲在那盆千醉琉璃的旁边,用手有意无意的拨弄着花叶,嘴里还嘟哝着:“没想到这千醉琉璃一开花,臭师兄便真的回来了。”
上官暮雨一言未罢,便见楚夜离低着头向院子这边走来,而君莫寒也刚刚踏出房门,此时正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
上官暮雨倒也不多做考虑,笑着迎了上去,眯着月牙状的美眸,笑道:“师兄,你可别再责怪离儿了,你看这样也好,你今日回来,便能赶上你们二人的生辰了。”
君莫寒闻言,脚步不禁一顿,有些出神,半响却微微一笑。
董娘子识得那千醉琉璃的毒性,谷中人中了毒,便自会怪罪到离儿头上。离儿是他带来谷里的人,若在谷中出了事情,自己定是会从外面赶回来的。
离儿,你是想我从外面回来陪你过生辰么——
上官暮雨言罢半响,见二人一个低着头不语,另一个只站在原地淡笑,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不会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吧?”
君莫寒淡淡一笑,道:“生辰还有几日的,不急。”
楚夜离仍是低着头,道:“我先回去了”,说着便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也不抬头看二人一眼,只是嘴角却挂起了淡淡的笑意。
你相信我不会毒害大家,所以替我揽下罪名——
你不愿别人来惩罚我,便替我开脱,再借自己的手惩罚于我——
君莫寒,谢谢你相信我——
上官暮雨嘟起嘴,望着楚夜离离开的背影,转身问君莫寒道:“臭师兄,你刚才怎么欺负我们离儿了,她怎么这样奇怪?”
回以她的,只是云淡风轻的微笑。
这一年,君莫寒十八岁,楚夜离十一岁——
冬日的寒冷,被春日的温暖所融化,冬去春来四季轮回,转眼间一年已逝,陌园又迎来了新一年的春天,只是这年冬日并未下雪,使得春日似到来的无声无息,便将陌园染上一片绿色荫荫。
上官暮雨仍是一身似火的衣裙,似火的性子,只是脸上的酒窝甜美的笑着,漂亮的眼睛又眯成了月牙状:“离儿,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啊。”
楚夜离早就听到上官暮雨远远传来的声音,淡笑着抬头,问道:“你又是什么事情,这么急急忙忙的。”
楚夜离幼时本就长得极是精致,此时正值十三岁的年华,眸子比以前显得更加明亮清澈,身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比初来时多了些孩子该有的稚气。
上官暮雨一下坐到了楚夜离身边,也不客气,从她手中抢过水杯便一饮而尽,之后又自己连续倒了几杯饮下,方才觉得解渴。
楚夜离也深知她的性子,坐在一旁静静等待,上官暮雨放下杯子,深呼吸了几口气,道:“累死了,我可是从谷口奔到陌园,结果却发现你不在那,又匆匆跑过来的。”
自那次千醉琉璃的事情发生后,谷中人便觉有些歉疚于楚夜离,对她比初来时更是亲切。但楚夜离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开朗许多,不喜人多的性子倒是未改,在无神谷中,总是呆在陌园里面,或有时去清泉旁的凉亭,独自坐在那里望着缓缓流动的泉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官暮雨从陌园奔出,果然离得很远便看见楚夜离一人坐在凉亭里望着泉水出神,便直冲冲的跑了过来。
楚夜离笑望着上官暮雨,道:“你跑这么急做什么,难道让君莫寒知道了前些天你打碎了吴七叔最喜爱的酒?”
上官暮雨扑哧一笑,道:“我那笨师兄,这几日正在痴迷萧谱呢,哪有空管我那些烂摊子。”
楚夜离眨了眨眼,疑惑问道:“那还有什么事情让你这样着急?”
上官暮雨笑道:“当然着急,你和我来看便知道了”,言罢,也不等楚夜离做如何反应,便拉起她的手往谷口走。
楚夜离任由上官暮雨拉着,也有些好奇她要自己看些什么,便随她走到了离谷口不远的一处。此处三面被陡峭的悬崖所包围,只留一条通路至谷内,平日里人迹颇少。
上官暮雨拉着楚夜离走上前两步,蹲下身去,从地上拾起一个小小的鸟巢,道:“我是路过,听到它们的叫声,才过来看看”,言罢,便将鸟巢递至楚夜离身前,笑道:“离儿,你看,原来刚出生的雏鸟连羽毛都没有长出来,是不是很丑?”
楚夜离接过她递来的鸟巢,问道:“这怎么会有鸟巢,鸟巢不是一般都在树上么?”
上官暮雨抬头望了望四周的崖壁,却未见低处有任何树木,皱眉思考半响,突然笑道:“我知道了,这鸟窝定是建在崖壁上的,只是不知怎么,却掉了下来。”
楚夜离笑道:“我还以为是你嫌它们吵你清静,便将它们打下来了呢。”
上官暮雨假意嘟起俏唇,嗔怒道:“离儿,你便笑我吧,那么高,我怎么可能打得下来——”
楚夜离笑笑不语,随即抬头望去,道:“只是不知是从哪里掉下来的,这些雏鸟没了母鸟为它们哺食,早晚是会饿死的。”
上官暮雨闻言,轻皱了皱眉,也仰头跟着找了起来,不多时便伸手一指,笑着呼道:“离儿你看那里,还散落了几根树枝,和鸟窝的树枝很像。”
楚夜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处崖壁呈突起,上面果然散落些许树枝,看来鸟窝确是从那里掉下来的无疑。
第二十八章 雏鸟归巢
上官暮雨从楚夜离手中拿过鸟窝,跃跃欲试道:“离儿,你在这等我,我去把它们放回去。”
楚夜离闻言,有些担忧的望了望那处崖壁,距地面虽不甚高,但四处却没有什么可以用手去抓攀的地方,显然不好攀爬,回头看向上官暮雨,劝道:“不要管这鸟窝了,这崖壁太过陡峭,万一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上官暮雨笑笑,安慰她道:“离儿你不要胡乱担心了,我虽然没有臭师兄轻功好,但是这点还是难不倒我的,你在下面乖乖等我就好。”
楚夜离和上官暮雨生活已久,深知她的性子,见她如此说,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她了,只得嘱咐她小心为上。
上官暮雨活动了下手腕,笑道:“离儿,你真啰嗦——”,言罢便抱着鸟窝从地面顺着崖壁开始往上攀爬。
楚夜离虽自己不会武艺,但也见过上官暮雨与君莫寒对招,知道上官暮雨虽然会些武艺,但也是个半吊子,要论鞭法还算说得过去,但是轻功却不甚好。她在地面见上官暮雨越爬越高,不禁有些担心,只是每每遇到无处可抓的崖壁或松动的石块,上官暮雨总能轻着身子跳到旁边的崖壁边寻找立足处,动作倒也甚是轻盈,楚夜离这才稍稍放心。
上官暮雨倒是很顺利的将鸟窝放在了那处突起的崖壁上,回头向下朝楚夜离一笑,道:“离儿,你看我说什么,就你总是胡乱担心。”
楚夜离朝她笑笑,眉仍稍稍皱着,怕她一个失足便摔下来,朝上有些担心的喊道:“暮雨,你先下来再说,小心些。”
上官暮雨一笑,便向来路望去。哪知她上来的时候,倒觉得不甚凶险,可是从崖壁上往下看,却觉得悬崖陡峭异常,上官暮雨当即有些胆怯。
楚夜离见她抓着那块突起不肯下来,道:“暮雨,你慢慢爬下来,别再乱用轻功了。”
上官暮雨本想慢慢爬下去,闻她此言,反而倒使起了性子,掩饰着内心的些许害怕,向下喊道:“谁说我乱用轻功了,我轻功很好的。”
言罢,她便施展轻功向崖壁下面的立足处跳去。上官暮雨轻身跳了两次,见并不危险,倒也不再害怕了,朝楚夜离笑道:“跳下来也不甚难嘛”,话未说完便又向侧面一处跃起,哪知侧面那块突起的石头在刚刚上官暮雨爬上来的时候便有些松动了,此时上官暮雨这一跃因为不再担心无法立足,而用足了力气,当即便顺着悬崖滚了下来。
楚夜离在下面看的心惊,见她踩得那块石头滚下,人也随着摔落,惊呼一声,急忙跑过去本能的想要接住上官暮雨。
上官暮雨反应倒也及时,伸手想抓些突起的石块,只是四周再没有可以落手抓住的突起,她这一下只碰到了崖壁,却没有抓住,只得从崖上半滚半坠了下来。
楚夜离心里甚是着急,虽然平日里不会武艺,倒也赶到的及时,竟在上官暮雨落地前将她直接揽在怀中,两人一起滚落在地。
本来上官暮雨便比楚夜离大上些许,再加上上官暮雨常年习武,长的甚是高挑,而楚夜离虽比原来长高了一些,却仍在同龄孩子里面显得有些瘦弱。此时二人一起滚落在地,上官暮雨直接压在了楚夜离身上,便听楚夜离在身下闷哼了一声。
上官暮雨虽从高处落下,但她压在了楚夜离身上,缓了力道,因此倒也没有受太大的伤害,只是擦破了些皮。她从地上爬起来,便急忙去看楚夜离,只见楚夜离脸色有些苍白,牙关紧要,似在隐忍什么,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冷汗。
上官暮雨吓坏了,连忙伸手想要扶起楚夜离,哪知手刚碰到她的左臂,便听她痛呼一声,当即也不敢再动了。
上官暮雨在一旁急得眼泪在眼中打转,楚夜离见她如此,躺在地上深吸了两口气,忍着痛道:“先别碰我,腿骨恐怕断了。”
上官暮雨闻言,手足无措起来,泪珠子也从月牙状的眼睛里掉了出来,哭道:“离儿,对不起,要不是我不服输,一定要展示轻功,也不会摔下来,害你这样。”
楚夜离闻言,笑了笑,只是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密,道:“你别内疚,若是我从上面摔下来,你也会接住我的。”
上官暮雨在一旁想扶起她,却又怕弄痛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急道:“呜呜,怎么办——”
楚夜离此时痛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手臂还好,只是腿上钻心的疼痛着实让人有些忍受不了,她压着颤声道:“你去叫君莫寒来,他懂医术的。”
上官暮雨闻言,才镇静了些,发现自己在这里一个劲光掉眼泪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尽快找人来救治才是迫切之道,急忙道:“离儿,你先在这里忍一忍,我马上去找师兄来。”
上官暮雨言罢,站起身来,又担忧忘了楚夜离一眼,拔腿便向陌园奔去。
楚夜离待上官暮雨走了,只得一直在地上躺着,感觉腿越来越痛,痛的她眼前有些发黑,便只得用贝齿咬住下唇,不多时便感到一股血腥味沿着舌尖漫开。
好在时间不大,便听到了上官暮雨的脚步声,但却是君莫寒第一个冲了进来,上官暮雨紧随其后,眼眶仍是红红的,头发也有些散乱。
君莫寒冲到楚夜离身前,见她紧紧咬着下唇,脸上因为疼痛苍白的很,额头上密密分布着冷汗,不禁急忙蹲下身去,问道:“离儿,哪里痛?”
楚夜离抬头望了望君莫寒,此时有些耀眼的阳光被他的身体挡了去,她压了压痛的发颤的声音,道:“左腿恐怕是断了,左手也抬不起来。”
君莫寒欺身过去,用手先轻微触摸了一下楚夜离的左臂,似松了一口气,又转向她的左腿,手刚刚一碰,便闻她痛哼了一声,咬着嘴唇的贝齿又紧了紧,担忧道:“手臂只是脱了臼,没有大碍,只是左腿断了。”
上官暮雨在一旁着急却又帮不上忙,急得眼泪又有些打转,道:“师兄,这可怎么是好?她现在碰一碰都会痛,可总不能一直躺在这里啊。”
君莫寒沉思半响,温声道:“离儿,你手臂脱了臼,我要在这里给你接回去,可能有些痛,但痛一下就好了,腿骨——”,他顿了一顿,担忧道:“你恐怕路上还要受些苦了。”
楚夜离有些虚弱的抬起头,仰着苍白的小脸看向他,看到的是他眸子里担忧疼惜的光,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没关系,你动手吧。”
君莫寒见她答应,回头对上官暮雨道:“暮雨,你压住离儿的身子,不要让她因为疼痛再动了左腿。”
上官暮雨闻言,连忙应了,走过去压住楚夜离的身子,看了看楚夜离痛的苍白的脸,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君莫寒见状,微微一笑,打趣道:“暮雨,离儿还没有掉眼泪,你哭什么。”
上官暮雨抹了一把眼泪,道:“我——”
楚夜离又笑了笑,对她道:“暮雨,你可把我哭痛了。”
上官暮雨闻言,又急忙把脸上的眼泪擦抹干净,看了眼君莫寒的眼色,压住楚夜离的身体,道:“我不哭了,离儿。”
君莫寒见此时楚夜离精力正分散在上官暮雨身上,手疾眼快的抓住楚夜离的左臂,还未等她痛呼出声,便一拉一收,将她手臂接了。
楚夜离闷哼了一声,身子本能的向前一倾,却被上官暮雨压的动弹不得,只是额头的冷汗开始流了下来,紧咬着嘴唇痛的说不出话来,在地上躺着重重的喘着气。
君莫寒见她手臂接好无误,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皱眉的望着楚夜离的左腿,而上官暮雨拽起自己的衣袖,替楚夜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楚夜离躺了一会,便觉左臂不怎么疼痛了,只是左腿上钻心的痛却没有减轻。君莫寒侧头看了看她,道:“离儿,左腿在这里无法治疗,我要把你抱回房去,实在很痛就说话。”
楚夜离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刚刚那一下剧痛后的虚脱感还未散去,此时也无力再多说话,只见君莫寒走过来轻轻将她扶起,伸手一揽,便将她横抱在怀里。
楚夜离手臂此时已不怎么疼痛,因此君莫寒在扶起她时,倒还未觉得有多痛,只是当君莫寒拦腰横抱起她时,又触动了她的左腿,楚夜离只得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不痛呼出声。
君莫寒缓缓站起,生怕触动了楚夜离的痛处,只是怀中的人仍是痛的身体微微发颤,让他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
君莫寒轻功甚好,因此步伐很稳,楚夜离在他怀里倒是感觉不到行进时的颠簸,但左腿的下垂仍是让她疼痛难忍,不知不觉冷汗便已经浸湿了全身。
君莫寒将她抱在怀里,感觉怀中的人儿痛的冷汗直流,也无能为力,只得尽量加快速度,却又不敢让楚夜离在他怀里感到一丝颠簸。
第二十九章 燕窝粥
谷口距陌园的距离并不近,待君莫寒将楚夜离带入房中,轻声唤她的名字时,却见她只是闭着双眸,并不作答。君莫寒皱起眉头,又唤了两声,才发现她早在半路上便痛昏了过去,昏迷中贝齿仍然紧紧咬着下唇,连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觉得疼痛。
君莫寒快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将楚夜离轻放在床上躺平,回头对刚刚冲进来的上官暮雨道:“暮雨,去打一盆热水,再去我房里把续骨膏拿来,还有接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