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湛空：“寒、寒兄请讲。”
寒雪微抿了一口茶：“到城北钟府去一趟，钟府的老爷钟良骥是前任沙州刺史，如今已经告老辞官十八年，我曾问他一桩二十年前大宛公主在沙州遇刺的案子，他只说记录那庄案件的卷宗不见了，查案的捕快也已殉职，推得一干二净，飞星查到他书房里有一个密室，我要你去找找看看是否有那卷宗，把它取出来。”他又抿了一口茶随即放下茶杯，道：“二十年前，大宛公主嫁入我朝，便是如今的宛贵妃，当年她在去京城的路上有人行刺，刺客行刺未遂，但也没有被抓住，此案疑点颇多，我怀疑和叠翠宫有关。”
凌湛空：“此话怎讲？”
寒雪微：“我怀疑有人趁乱将大宛公主掉了包，当时叠翠宫已经分崩离析，宫主自刎，他的两个女儿不知所踪，我曾派飞星去大宛找到大宛公主的奶娘，奶娘称公主端庄贤淑、惜弱扶贫，可飞星又从京城一位太妃那里得知宛贵妃手段毒辣、睚眦必报，才嫁入宫中几天就因为一点小事处死自己从大宛带来的两名陪嫁婢女，这怎能不令人生疑？说不定就是叠翠宫的两个少公主之一将自己和真正大宛公主掉了包，从此嫁入皇室，逃避江湖仇杀，反正她也是西域女子，宫里除了陪嫁婢女以外又没有人认得她。”
凌湛空点点头：“真是高明。”转念又想到了什么：“有一件事我还未告诉寒兄。”
寒雪微：“什么事？”
凌湛空将那夜在洛阳凤鸣山庄偷听的事情以及玉无瑕给他纸条的事告诉他。
寒雪微听完手搭在凌湛空的手上给他把脉，寒雪微把了半晌道：“并无异样，或许只是内息意外走位。不过玉无瑕那厮……”
凌湛空等他继续说，寒雪微却突然岔开话题：“你午饭留在这里吃，一会儿飞星要来，他会告诉你一些关于钟府的事情。”
第十四章 夜盗卷宗
飞星是从窗户进来的，刚落地，道：“飞星确保凤初云和凤华灿与叠翠宫无关，不过凤致远在寿宴前三天的夜里的确和一名黑衣人见过面，除此之外查不出什么线索。”
寒雪微凝神思索了片刻，抬头道：“好的，来吃饭吧。”
飞星看着凌湛空：“这位是？”
寒雪微给他盛了一碗饭：“你不知道他是谁就当他面报告消息，还真是谨慎啊。”
飞星接过碗：“额，飞星疏忽了，不过，是老大你告诉我有个新人的，想必他就是了，当他面说也没有什么。”
寒雪微又拿过凌湛空的碗要盛饭：“你总有理。”
凌湛空道：“我自己盛饭好了。”
飞星：“没事，老大就爱给人盛饭倒茶的，他投胎投错了，应该是个小二的，却投了个侯爷。”
寒雪微最后给自己盛饭，不理飞星。
飞星半眯着眼睛看着寒雪微，他眼睛本是单眼皮，就不很大，但看上去很明亮很有感觉，现在眯起来虽更小了些但明亮依旧：“老大你生气了？别啊，我说着玩的。你没投错胎，你是积了十八辈子德投了个侯爷。”
寒雪微给飞星夹了一块卤肉：“我是造了十八辈子孽碰到你这个活宝。”
飞星夹起卤肉塞进嘴里，大嚼起来，面部表情十分丰富，凌湛空感觉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两个字：好吃。
于是凌湛空也很想吃卤肉，但寒雪微给凌湛空夹了一只虾，微笑着说：“飞星就这个样，是我调教无方，你以后多担待些。”
凌湛空拨着虾：“哪里哪里，这样挺好的。”
飞星乐了：“就是啊，我这样不比夜澜那个死人脸好么，看他成天阴着个脸，跟才从坟里挖出来一样。”又一脸冤屈的样子：“可老大偏心，好玩的任务都给他，我就只有跑腿打听消息的任务，什么大宛啊、吐蕃啊、南疆啊，岭南啊，我哪没去过，累的要死就算了，还无聊的要命。”
寒雪微：“他经验丰富，武功又比你高，最关键的是他冷静稳重、仔细谨慎、下手利落，可以担任刺杀偷袭之类危险任务。你呢，头脑灵活，鬼点子多，易容术又好，打听消息时就算漏了陷，有个缝你就能钻出来，没个缝也能钻出来。夜澜性格冷漠，不擅旁敲侧击的打听消息，如果露馅是万万不会像你那样编故事圆谎的，只会与人动手，所以搜集辅助消息的任务都给你，夜澜只是密查，或者替我暗中会见一些人直接开门见山谈条件。”
飞星指着凌湛空：“那他呢，会有什么任务？”
寒雪微：“今晚他要到钟府去盗卷宗。”
飞星哀嚎：“啊！凭什么也比我的好玩！”
寒雪微：“湛空虽然武功高过夜澜，但生性平和仁慈，不能当杀手，也不如你那般能吹善编会做戏，打听消息恐怕不如你，这种危险又不要杀人的任务给他再合适不过，而且他师傅精通机关消息、奇门遁甲、八卦阵型，他定也不会差，到密室去取样东西也是十拿九稳。”
飞星揉着自己精巧的鼻尖，含泪道：“你总有理。”埋头吃饭。
饭后，凌湛空对飞星道：“今夜之事，湛空还得多向飞兄你请教。”
飞星道：“对了，钟府的平面图和万能钥匙在这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把钥匙递给凌湛空，“你下午没事就到钟府附近逛逛，熟悉熟悉。钟府里雇了不少好手巡夜，钟良骥的书房在后花园的书雨榭一楼，后花园里的假山盆景到了晚上是有阵型的，阵型一个时辰变六次，若是困了进去，就像鬼打墙一样绕不出来了，你要小心。”
凌湛空点点头：“多谢提醒。”
飞星道笑笑，咧开好看的嘴唇露出洁白的牙：“什么谢不谢的，咱俩以后就是好兄弟，都被这个喜欢当小二的剥削嘛。这么客气做什么？”
凌湛空笑而不语。
寒雪微道：“飞星你今天休息休息，之后给我查查玉无瑕出道来都做了些什么。”
下午，凌湛空到钟府附近转悠了一圈，又研究了钟府的平面图，规划好最佳路线，也列出了各种情况和对应的解决方案，自认为没有什么问题，就去练武场又教了寒霜渐一套基本步法，晚饭是和韩清漪还有芬儿一起吃的。
回到修竹轩，宝砚对他千恩万谢，凌湛空不解：“你谢我做什么？”
宝砚：“免了罚抄啊，哦，你真以为都是小侯爷抄啊，其实都是我啊，我来侯府六年，早就把他的字模仿的以假乱真了，罚抄的纸垒起来没有一丈也有八尺啊，这腕力练得可不比你们习武之人差，对了！你改天教我发暗器吧？”
夜深人静，一道敏捷的身影飞入洛阳城北钟府。
夜色的掩护下，凌湛空避过巡逻的家丁和打手，站在一间房屋的屋顶，俯视后院，院中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在月光下颇有些阴森诡异，凌湛空发现其中景物正在微微变动，应该就是在变阵了，他不禁庆幸自己来的巧，自己还有六分之一时辰的时间去盗卷宗。他又观察着新的阵型，不错，的确有阵型，凌湛空细细端详着后院里每一个事物，确定这是从《横军》三十六阵里的惊袭阵衍生而来的阵型，惊袭阵的精妙之处在于以阵中的视觉陷阱使擅闯者产生幻觉，不知不觉中走入死门。除了只有死门的极凶之阵，其他每一个阵都有生门和死门，找到了生门则可以顺利走出阵，入了死门轻则被困，重则被死门中的机关毒药等迫害送命。
凌湛空确定了七处破阵点，跳下屋顶，走到一座假山旁边，双掌运足内力，生生将一人多高的假山移了半尺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又将其他六处假山或盆景移动了位置之后，凌湛空只感觉好似在水下视物一般，眼前景物一阵晃动，出现了另一番景象，这才是花园真正的模样。这时候他听到一串脚步声，是巡夜的家丁来了，凌湛空心道不好，立刻穿梭在花园里，又将刚才移动过的物件通通再移回去，靠着一座假山站定。那队家丁绕着花园走，其中带队的那个人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好像在观察花园的景象是否有变化，确定没有异样之后，带着其他人走远了。凌湛空舒了一口气，又将阵破了，提醒自己动作要快，要在家丁再次到来之前完成任务。他走到书雨榭，掏出匕首插进一扇窗的中缝，拨掉里面的插梢，推窗进入，到了钟良骥的书房。书房里藏书极多，整整摆了三个大书架，到底密室的机关在哪里呢？要是触碰了其他机关可就坏事了。凌湛空想起了师傅曾经交给他的方法，拔出无言剑。
无言出鞘，万籁皆悄。
无言剑轻轻朝第一个书架挥去，这一动作看似简单，实则高妙，精确控制的内力通过无言剑的过渡，均匀地洒在每一本书上，比人手轻微触碰还要轻，凌湛空通过天听术听到了极其微弱的一声金属之声，是第二排左数第十一本书发出的，由于力量过小，机关不足以打开，但是机关中灵敏的金属发出响声暴露了它的位置。他又试了其他两个书架，没有异样，
凌湛空全身戒备地伸手去抽那本书，身后一阵破空之声，凌湛空一个仙鹤投林，闪电般倒翻出去在半空用无言剑“乒乒乓乓”一连打落七把短箭，落地后弯腰用手绢拿起一只断箭嗅了嗅，一股腥臭，有剧毒。他转身继续抽动那本书。
完全抽出时，背后的书桌动了，移开几尺，露出一个发光的方形入口，朝入口看去，是一段台阶。凌湛空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里面是一间小密室，墙壁上有两盏油灯，最里面靠墙摆着一个麻袋，装着的都是信件，还一个木箱，凌湛空拿出万能钥匙，万能钥匙上的齿是活的，一碰就缩进去，可以符合所有的锁。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有一本卷宗，表面已经残缺，纸也已经发黄。
凌湛空感觉自己来一次很不容易，舍不得旁边那麻袋信，估算着时间应该足够，决定麻袋和卷宗一起带走。他出了密室将那本书推回去，书桌又盖上了密道口，他捡起地上的七把短箭，将它们塞回发射口里。一会儿，一个背着硕大麻袋的身影出了书房，依次从里到外将之前移动过的假山盆景又移动回去，刚跳上屋顶，家丁又巡到了花园，他忙趴下，待家丁走远后，踩着屋顶，穿过半个洛阳城回碧箫侯府。
凌湛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这么顺利就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到了侯府后门那条路上，远远看见门口倚着一个人，衬着深夜的街道，有些孤单的意味，看见凌湛空，那人站直了，朝他这边看来。
借着黯淡的月光，凌湛空看清了他的脸：俊美绝伦的脸上淡淡的欣喜，紧张焦虑等待之后的欣喜。
凌湛空有些出乎意料，一股暖流流过心田：“寒兄。”
寒雪微点了一下头：“没事就好，到我书房去。”
到了寒雪微的书房，凌湛空放下麻袋。
寒雪微点起灯：“怎么这么多。”
凌湛空：“我舍不得丢下。”
寒雪微轻笑：“看完都归你。”
第十五章 卷宗之密
两人打开卷宗，一页一页看。
找到关于大宛公主遇刺案件的记录：大宛丝婷公主于沙州城外遇刺，五名刺客为异族人，袭击时身手皆不凡，逃离时有一刺客竟昏迷，同伴将其负走。审问时两名公主陪嫁侍婢神情惶恐，只道当时恐惧，躲在车里，不知外面情形。有士兵称刺客曾进入公主车内，翻译称公主容貌有变，二婢矢口否认，此日再审时，士兵与翻译均已于前夜暴卒。兹事体大，京城下令不得伸张，遂作罢。一月后下官得知，当日士兵及翻译、车夫皆丧命，或暴卒或失足落水或被流氓暴打而亡。此案蹊跷，下官恳请大人再查。落款是沙州总捕头康成。
凌湛空和寒雪微互相看了一眼，打开麻袋，一封一封看。
很多信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用，有关于钟良骥受贿送礼的，有关于他安顿情妇和私生子的，还有关于买房置地的。只有一封信，没有落款，信中要求钟良骥不要再过问公主遇刺一案，叫他立刻销毁记录该案件的卷宗和这封信否则性命难保，并附上礼物清单：美壁二十块，黄金万两。
寒雪微合起卷宗：“看来我们的猜想是正确的。”
凌湛空点头：“有贵妃撑腰，难怪叠翠宫还能崛起。”
寒雪微：“不错，一位少宫主做了贵妃，另外一位少宫主应当在民间活动，两人内外接应，我们剩下的主要任务便是找到另一位。你可有什么主意？”
凌湛空：“叠翠宫少宫主再怎么都是西域人，这点不会改变。”
寒雪微：“不错，但也不能拘于这一点，她可以易容，或是躲藏起来不见人，如果她继续留在西域，那便不会显眼。”
凌湛空：“寒兄可有可疑人选？”
寒雪微：“本来我考虑过玉无瑕的母亲，但是他父亲玉皓池十多年前曾对我父亲以性命担保，说玉无瑕的母亲对叠翠宫只有仇恨，绝不是叠翠宫之人，我也派夜澜查过，没有什么问题。”
凌湛空：“我是否要将东西再还回去？”
寒雪微：“钟良骥二十年前没有听从叠翠宫的话将卷宗和信件销毁，应该是想给自己留一个筹码，以防叠翠宫改变主意杀他灭口，不过他肯定告诉叠翠宫说卷宗已经被销毁。当年叠翠宫没有杀他因为他身为沙州刺史，若是被谋杀动静太大，如今他归隐了，叠翠宫杀他轻而易举，他必然不能让叠翠宫知道卷宗还在这世间，否则是自找死路，即使发现丢了也不会声张。”
凌湛空：“难道叠翠宫就这么相信他已经把卷宗和信件销毁了？”
寒雪微：“钟良骥这个老狐狸能活到现在，定然有足够的办法让他们相信，其实即使他没有将卷宗销毁，叠翠宫也不担心，因为他的几个儿子也都在朝中担任要职，叠翠宫想既是通过这种方法拉拢他也是将他的儿子扣为人质，只要宛贵妃一句话，他的儿子还不都是没命了，所以叠翠宫也知道即使卷宗还在，他也不敢将卷宗上的秘密公开于众。”
凌湛空：“我总感觉今天晚上还是很容易的，难道钟良骥就这么让人轻而易举盗走卷宗吗？”
寒雪微笑了笑：“只是湛空你觉得容易而已，换了飞星和夜澜就不那么容易，因为他们不懂什么奇门遁甲，不会破阵，那花园里的阵型可是每个时辰六变，谁都不知道会变成哪种阵，再加上时间的限制和家丁的干扰，若是不精通的人是万万进不去的，所以夜澜是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凌湛空不好意思：“我哪就这么厉害了。”
寒雪微：“湛空当然厉害，你若不到我侯府当门客，今晚恐怕就是我亲自上阵了，说不定现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