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轻愁左刀又起,直击叶林士肋下。
叶林士的左手依旧夹住她的右刀,身子一转,右手又夹住她的左刀。
尹轻愁若是想反败为胜,必须弃刀,可是如果她真的弃刀了,她也就真的败了。
尹轻愁:“你放了我,我给他解药。”
叶林士目光犀利,看着她不语。
叠翠宫右使果然不一般,在这关头,她居然又温柔起来,轻声道:“本右使说话算话,要不然没有解药他可要成为废人了,我刚才给他下的可是三日醉。”
叶林士:“三日醉?”
尹轻愁点点头。
叶林士:“好。”说罢松开尹轻愁的刀。
尹轻愁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叶林士:“一日内用温水分三次服下即可。”
叶林士接过解药,道:“你走吧,要是再让我见到你,休得怪我手下不留情。”
尹轻愁柔声笑道:“轻愁自会小心。”说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叶林士扶起凌湛空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服下解药,又将自己的内力渡了一些给他,见凌湛空的脸色好转了些,只是头上有些虚汗,就取出一块丝质手绢给他擦汗,他到底是出身帝王家,和普通的江湖侠客不同,手绢都随身带。
凌湛空目光空洞,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坐着,一直到天色发暗,他们就坐在热气腾腾的圣泉边,也不觉得寒冷,但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蒸汽湿透了。
第三十九章 谜中之谜
叶林士有些不放心,道:“你吃东西么,我给你拿些干粮来。”
凌湛空的眼神这才渐渐汇聚有了焦点,看向叶林士,道:“我不饿。”
叶林士:“你不饿也得吃啊。”
凌湛空不语。
叶林士又坐下,从怀里取出一条手绢,和他上次拖凌湛空带给丹珍公主的一模一样,上面黑丝线绣着两行小字:碧水无悔,因风皱眉;青柏无忧,为叶白头。
叶林士:“我娘叫叶碧水,她和你一样曾经错爱过别人,但是她后来还是找到了真爱,若是她像你现在一样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又怎会令我继父倾心,和她远走高飞。”
凌湛空:“你娘叫叶碧水?”
叶林士点点头。
凌湛空又看了一眼手绢上的字:碧水无悔,因风皱眉;青柏无忧,为叶白头,道:“那你继父,可是叫做青柏风?江湖人称依风刀?”
叶林士知道他已经看出这两句话中包含了他母亲和养父的名字,但是想不到他还听过自己养父的名号,点头道:“正是。要不是我母亲出宫前被宛妃下了毒,他们不会只厮守这短短六年。”
青柏风?青绸不是说她父亲就叫做青柏风吗?原来她从头到尾对自己都是欺骗。
原来她对自己的柔情,皆假;她对自己的体贴,皆假;她对自己的爱,亦皆假!
唉,都过去了,算了吧,凌湛空掩面对自己说。
第二天,凌湛空服下全部的解药之后,和叶林士一起继续向天山主峰前进。
等到了半山腰,凌湛空看见前方风雪中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气质不凡,手持碧玉箫,定然是寒雪微了。待再走近了些,凌湛空辨认出另外两个是飞星和夜澜。
寒雪微看见凌湛空,道:“来了。”
凌湛空点点头。
寒雪微对其他人道:“我和湛空有话要讲。”
其他人便走远了些。
寒雪微看着远处,目光悠远,风雪刮起他身后的黑色大氅,飘在他身后,就像巨大的翅膀,让人联想到凶猛无情的鹰隼。
片刻之后,他轻咳一声,道:“你,都知道了?”
凌湛空点点头。
寒雪微收回目光,低头道:“对不起。”
凌湛空深吸一口气,他明白,其实寒雪微什么都知道,要不然他不会叫自己提防身边的人,他那么信任的两个人原来都在骗他,不禁黯然道:“你们,瞒的我好苦啊。”
寒雪微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诚恳道:“我早就知道青绸就是叠翠宫的右使尹轻愁。我和你说过本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之前叠翠宫宫主和我谈判过,当然,我当时不知道他就是玉无瑕,因为他当时在帘幕后。但是他的右使虽然戴着面罩而且一言不发,却是站在帘幕之外的。要知道这世上的人没有两人是完全相同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体比例,都是如此,即便是双生子也不尽相同。我看见青绸的第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叠翠宫右使。”
凌湛空好像没有听他讲话一般,只是看着远方的宁静绵延的山脉。
寒雪微继续道:“她选择和你在一起,是因为玉无瑕希望她接近你获取我碧箫侯府的情报,可惜他们都没有想到,我识破他们的阴谋,反而通过你传递给他们错误的消息。”
凌湛空冷笑一声:“呵,原来如此,那么她怎么瞒过锦绣阁的呢?”
寒雪微听见这一声冷笑,虽说笑声被风雪削弱了些,不是很清晰,但是他的心里听得清晰无比,他的心好像被利刃捅了一刀,直没刀柄。他知道,他和凌湛空之间的某些东西永远地流逝了,即使他穷尽余生也再找不回来了。
寒雪微叹气:“锦绣阁,他们一直没有瞒过,但是我请顾红尘帮忙,瞒过了你。那日在大雁塔下,来凤仪留你独谈,我就想到他或许也发现了青绸的破绽,要告知与你,就到锦绣阁请顾红尘帮忙,你后来果然去找她,她就帮我把你搪塞过去了。之前的醉君就是发现了青绸的秘密,才被她灭口的,喜鹊给你的那封信其实是青绸逼迫醉君写的,所以那封信是真的,但是内容是假的。我后来让你和青绸一起来天山,派叶林士暗中尾随你们,就是希望他找出叠翠宫在天山的据点,那一晚上,青绸将你毒倒之后就去了一趟叠翠宫的据点,叶林士已经将准确的地点汇报给我了。”
凌湛空冷冷道:“侯爷好计谋,果然深谋远虑。”
寒雪微此刻很难受:“我不希望你这样,因为我怕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你去面对。”
凌湛空:“侯爷放心,还有什么在下面对不来。”
寒雪微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飞星朝他们喊道:“回春堂来堂主到了。”
金凤来在人多的时候可谓仪表堂堂、不苟言笑,只是远远朝寒雪微点了点头。
寒雪微知道和凌湛空暂时没有话说,就走开了,路过金凤来时,小声道:“拜托。”
金凤来走到凌湛空身旁,看看其他人都没有向这里看了,就放心大胆朝他灿烂地笑了:“开心点,你怎么和百九涟那家伙一个样子,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你不还有我么!”
凌湛空不想理他。
金凤来收敛笑容道:“我也不好,我也早就知道青绸就是尹轻愁,可是我不能打破碧箫侯的计划,只能将青绸之前在扬州执行任务时扮作扬州第一名妓的事情告诉你,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
凌湛空依旧沉默不语。
金凤来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有些伤只有时间能够治疗,就拍了拍凌湛空的肩膀道:“好了,我们走吧,去叠翠宫的老巢。”
凌湛空点点头,刚迈出步子,就感到一阵眩晕,一头栽倒雪里。
金凤来大惊,忙给他把脉,发现他身中叠翠宫的剧毒三日醉,而且若是不及时找到解药,恐怕就要成为失忆废人,立刻呼喊寒雪微等人。
寒雪微等人在赶来,金凤来道:“他中了三日醉,没有解药可就出大事了。”
叶林士大惊道:“不可能,我明明将解药给他都服下了!”
金凤来道:“你怎知道那就是真的解药?叠翠宫的右使岂是能被你掌控的!”
叶林士闻言懊恨不已:“都怨我疏忽了!”
寒雪微:“来堂主,你觉得现下当如何?”
金凤来看着凌湛空发青的面颊,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抬头道:“侯爷,你若真的当他是兄弟,就听在下一句,复仇看似天经地义,可是何苦为了复仇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让他白白受伤害。人死不能复生,若是再搭上生者的性命,可值得?冤冤相报何时能了,想必家父和令尊的在天之灵看到如今的场面,必然在天上埋怨你我愚钝不孝!”
寒雪微闻言如遭雷劈,木立哑然,他一向自诩诸葛转世、周瑜再生,为了复仇,多年来各种计划都滴水不漏,渐渐收网,胜利在望,以为自己深谋远虑,可其实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复仇的代价,连最浅显的大义都被自己抛之脑后,一直以为自己爱护手下,事实上自己早就被仇恨迷住了双目,连凌湛空的幸福都如工具一般利用!
寒雪微颓然道:“来堂主所言甚是,只要叠翠宫肯解了湛空的毒,本侯边答应今生今世不再考虑复仇之事!”
叶林士、飞星、夜澜都沉默。
金凤来扬眉道:“好!侯爷拿得起放得下,果然真男儿!”
商议后决定,金凤来和寒雪微带着凌湛空去叠翠宫的据点,其他人在此等候。
金凤来给凌湛空输了一些内力,凌湛空悠悠转醒,寒雪微道:“我和来堂主带你去寻解药,你好好休息,不要行动言语。”
三人到了一处石洞门口,一名男子横刀立于洞前。
男子发问:“来人可是洛阳碧箫侯和回春堂主?”
寒雪微:“正是。”
男子:“好,随我来,我们宫主有请。”
寒雪微:“阁下是?”
男子:“在下叠翠宫左使,卓浅恨。”
凌湛空伏在金凤来背后,喃喃道:“卓浅恨,尹轻愁,孤酌浅恨,独饮轻愁……师父,师父……”
卓浅恨带着他们到了一处石室,一人坐在当中,正是玉无瑕,他一边有一明艳妇人坐在他身旁,赫然是宛妃,也不知她是如何离开那深宫的。玉无瑕的另一边还有一个美妇,相貌和宛妃十分相似,她和宛妃想必为双生姊妹,也就是二十年前叠翠宫留在民间的那位少宫主了。
玉无瑕起身抱拳道:“侯爷,好久不见,有何贵干?”
寒雪微抱拳:“寒某来只为替湛空求解药,若是玉宫主答应,寒某从此不再插手叠翠宫之事。”
玉无瑕闻言心中大喜,要知道这寒雪微坏了他多少好事,如今为了区区解药就和他握手言和,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本来只想把凌湛空给除掉的,没想到顺便扳倒了碧箫侯,他玉无瑕真是得了天助。
玉无瑕:“好,侯爷果然重情义,咱们一言为定。来,将凌公子扶来坐下,在下自当为他解毒。”
金凤来和寒雪微将凌湛空扶坐于椅子上,玉无瑕道:“二位先到一旁休息片刻,在下给他把脉看看情况。”
寒雪微和金凤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这时玉无瑕伸出手要给凌湛空把脉,但是他心中另一个念头一闪,手忽然变为掌,掌势凌厉地拍向凌湛空心口。
寒雪微和金凤来的视线被玉无瑕遮挡,没有看到这一幕。
凌湛空迷迷糊糊中感到危险,但是已经没有能力对付,他举手反击的速度实在太迟缓。
第四十章 情为何物
眼看玉无瑕的手掌就要击到凌湛空,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银针闪电般飞来,扎在玉无瑕手上的,玉无瑕闷哼一声,手立刻动弹不得。银针飞来的速度极大,准头极好,可是在场这么多位武林高手在玉无瑕出声之前都没有察觉,可见发针之人武功高绝无匹。
一旁的宛妃看见玉无瑕手上这根细若雨丝的银针,浑身一震,立刻站起来,看向银针飞来的方向,喊道:“逸舟,你来了?”
石室的门口此时正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他一身水蓝色长衫,须发灰白,双目炯炯有神,面容俊雅,只静静地站着就散发着隐世高人独有的仙风道骨,若是时光倒转二十年,他必然是名颜倾天下的美男子。
凌湛空本来十分虚弱,可看见这名中年男子,精神一下大涨,欣喜叫道:“师父!”就要起身。
玉无瑕将他按住,道:“别动!”
宛妃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连逸舟,连逸舟只是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宛妃在距连逸舟一步之遥时停下,道:“我可是在梦中?”
连逸舟淡淡道:“不是。”
宛妃:“我倒宁愿在梦中。”
连逸舟不语。
宛妃黯然:“相隔二十年,你见到我竟然能如此平静。”
连逸舟依旧平静如水:“我为何不能。”
宛妃蹙眉:“这二十年,我为了你,受了多少苦。”
连逸舟:“二十年前,我就劝过你,我已经无意复兴叠翠宫。”
宛妃眉头蹙的更紧了:“不,你当时只是年轻受挫,心灰意冷罢了,我若是不帮你采取行动,你就会错失最好的机会!”
连逸舟:“当时我已经说得很明白,我要的只是和你一起隐居山林。”
宛妃摇头道:“不,我不能看着你就此沉沦下去,你不过年轻受挫罢了。”
连逸舟:“那么,我现在呢?你现在再问我一遍二十年前的那句话,我依旧劝你收手,可还是年轻受挫?”
宛妃开始激动:“我为你苦了二十年,你,你竟然如此负我!我已经将大业根基铸好,接下来只要你我再次联合,我们定可以成为一对一统江湖朝野的人中龙凤!”
连逸舟看见昔日情人此刻疯魔的模样,不禁心酸,阖起双目,颓然叹道:“幻冰,你为何还不明白?我无意于你口中的宏图大业,我要的只是和你白头偕老。”
宛妃最看不得连逸舟这副模样,双手抓住他的肩:“为什么!我们一起做呼风唤雨的帝后难道不好吗?爱情和大业双收,难道你不要吗?”
连逸舟睁开眼睛,道:“这愿望已经永远不可能了,我和你的人生皆已逝去了大半,而你也已经变得我不认识了。”
宛妃悄然,她听到自己心灵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那是爱情吧,她想。
宛妃将手在连逸舟面庞上拂过,伏在他肩头,泫然欲泣:“我或许变了许多,但是我对你的情,从未变过。我对你下毒,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来找我。”
宛妃回首向玉无瑕道:“无瑕,来拜见父亲。”
连逸舟一惊:“你我的孩子?”
玉无瑕上前来拜下道:“父母在上,受孩儿一拜。”
宛妃看着连逸舟稍显震惊的面庞,道:“不错,他是我们的孩子,可是我要进宫,不能带着他,就将他交给我的妹妹梦冰,她冒充之前被我叠翠宫所灭门派掌门的女儿,嫁到陇西玉家,梦冰又给玉家的人施了迷幻药,让他们以为无瑕是梦冰嫁来之后生的,从此无瑕就是玉家的小少爷。”
宛妃扶起玉无瑕道:“无瑕,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和你梦冰姨不是当年叠翠宫的两位少宫主,当年的老宫主为了保护自己的亲骨肉,将我们姊妹俩收为养女,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