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光闪过，她来不及抓住就又消失不见了！
舞衣觉得有哪里出问题了，却又一时间找不出问题的所在。
“怎么不说？”永旭帝盯着那对着自己的后脑勺，低沉地问道。
“说……”说什么？舞衣觉得鬓角生疼，一阵阵的抽痛，浑身的肌肉紧绷到酸疼！从没有过的危险感让她全身上下毛骨悚然，一股恐怖的威压让她快透不过气来了：“这一年多来，妾身学会了……容人之量！”她努力从混乱的脑海中寻找着答案。
“容人之量吗？跟谁学的？是跟云乐吗？”
“……是！”舞衣不自觉地跟着永旭帝的问题回答着。
“云乐，的确是个机灵的人！”
“是！”
“秦贵人，朕都与你谈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抬起头来！”永旭帝伸出手，撩起她如瀑的黑发：“还有……既已是朕的贵人，就是为人妇了，怎么能继续散着发，应该玩挽起来才是！”
“啪——”
舞衣浑身一僵，随即条件反射地打掉永旭帝伸来的手！
“恩？”
“皇上，妾身妆容未点好，恐惊了陛下，还请……”连退数步，举起手臂，宽大的水袖挡住脸。
“是吗？”永旭帝笑了下，很冷的笑：“说起来，朕还未见过秦贵人素颜的样子，这岂不正好，今日便让朕瞧上一瞧！”大步上前，一把扯落她挡在脸前的手臂：“朕该叫你秦贵人还是云乐好呢！秦！舞！衣！”
舞衣瞪大杏目，被男人搂入怀里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他说什么？
永旭帝眯了下黑眼，看着眼前半面浓妆半面素颜的女人……看他时间踩得多好，好得让她自己将她“双面人”的面目呈现在了脸上，让他都无需太费工夫就能“人赃俱获”了。
伸出手指，抹过那涂着浓厚粉底的脸：“还真是费心了，要往脸上涂这么一层厚粉！”
舞衣失语了，杏目惊恐，涂得红艳艳的嘴唇张合了数次，依旧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好像被掐住一样！
永旭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靠近她：“秦舞衣，现在，你可认得朕！”
这感觉……
这感觉是……
“你，你……”舞衣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被自己所得到的事实吓得只能重复发着没意义的单音字。
“想起来了吗！”永旭帝看着她：“昨晚，你可真是送了朕一份‘大惊喜’啊！秦贵人！”
舞衣想过各种导致事情曝光的原因，可能是被无意撞破，可能是那三个丫头哪个疏忽了让人识破，可能是她自己不注意留下了痕迹……总之，千万个原因里，却没有一个是……
她自己亲口说破！
昨晚……那个突袭她的人，竟然就是永旭帝！
难怪，难怪刚才撞进他怀里的时候，她心里浮现了怪异的感觉……当他捏住她的下巴靠近她的时候，那种感觉更清晰了，而当他问出那句话后，她彻底惊骇了。
竟然是自己亲口说破！
老天！这……这未免太捉弄人了吧！
她苦心经营这么长时间，结果成也她，败也她！
“朕的秦贵人，你是第一个敢把朕耍得团团转的人！朕该不该佩服你的勇气和胆量！”永旭帝扣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字地说着，清清楚楚地将自己的怒意传递出来。
舞衣浑身泛抖，下巴被捏得生疼，但她没动，不能动，也不想动！努力稳住被接二连三的惊吓冲击得凌乱的心神：“妾身惶恐……不懂皇上话中的戏耍为何意？”
“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狡辩！”永旭帝瞪着她，如炬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个洞来：“你罪犯欺君，还想狡辩！”
“皇上，何谓欺君？”
“你明明是秦舞衣，却骗朕说你是云乐，这还不是欺君！”让他冷落的秦舞衣，让他欣赏的云乐……
“皇上！”舞衣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妾身并无欺君。皇上莫不是忘记了，当时皇上并非问妾身的姓名，而是问妾身叫什么……云乐乃妾身的字，叫云乐也是属实，并未欺君！”
听她一席话，永旭帝放于身后的大掌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恨不得能掐住她那纤细白皙的脖子！都到这时候，她竟然还狡辩……而且辩得有理有据，辩得让他无法反驳！
果然不愧是让他欣赏至极的女人！在这种大压力下，竟还能这般冷静。
这样的秦舞衣，让永旭帝更欣赏她，也更怒于她！
松手，放开她的下巴！他倒看看她能辨到何种程度：“你既已是朕亲纳的贵人，又何故在朕面前以仆人自称！这还不是欺君！”
“皇上！”舞衣抿了下唇，悄悄向后退开一步，与他太近的距离让她觉得呼吸不畅：“皇上乃一国之君，乃天耀的九五天子！这皇宫之中，不管是朝野文武百官，抑或是在后宫的佳丽妃嫔还是宫女太监们，都是为君分忧，为君解忧的‘仆人’，妾身也是这宫中一员，以仆人自称并无过错！”
好！很好！简直……太好了！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永旭帝都想拍手为她鼓掌叫好了！好一个“为君分忧，为君解忧的‘仆人’”论，好一个能言善辩的秦舞衣！朕真是小看你了！
“你不欺君，那你身边那三个丫鬟呢！”没事，他多的是时间可以跟她慢慢耗：“‘百花宴’上，定是有一个丫鬟为你顶包出宴，才让‘秦贵人’跟‘云乐’一起出席！是谁呢……朕想想，依着那日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你那贴身婢女，随着你一起进来的丫鬟，小喜儿是吧！”
他看过登记资料了，这小院子里就住了四个人，秦舞衣以及她的贴身婢女小喜儿，还有两个伺候的宫女云竹与云荷！他差人去打探了，那三个丫鬟对秦贵人很是死忠！依着她秦舞衣的性子，肯定不会让那三个丫鬟受牵连的。
这次，你又会怎么做呢！
永旭帝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等着看她脸上冷静的面具龟裂，等着她向自己求饶，求自己放过那几个丫鬟……
舞衣吐了一口气：“皇上，君无戏言是否？”
永旭帝挑了下眉，道：“当然！”
“皇上可记得，当日妾身把治理北方旱情的计划呈上的时候，您臣许了妾身一个诺言！”舞衣不躲不闪地看着他，目光冷静，面容平静，语气更是平稳得一点都没因自己的事被当面揭穿而波动。
诺言？！
永旭帝习惯性地眯了下眼，回想着她话中所提到的诺言——
那日，御书房里
她道：“奴婢希望若日后主子不小心触了圣怒，万岁爷能宽容以待。”
“你说的那个赏赐，朕允了你！”为体现自己的容人之量，他允！
记忆重现，永旭帝置于椅把上的手死死地握紧，盯着眼前的女人，胸口涌上一股滔天怒火……难怪，难怪她会向他讨要那个承诺，原来就是在为事情曝光而铺下的路……
好！真的是……好极了！
不止能言善辩，更善于纵观全局，连他都给设进局里了！
“好！好个秦舞衣，好个秦舞衣啊！”永旭帝嘴角慢慢扬起，弧度越来越大，到最后，大笑开来，笑得胸口一阵阵起伏，笑得舞衣心头一阵阵颤动：“不愧是秦老丞相家的女儿，这等才能，这等智谋，足以媲美天下男子了！”
“皇上，所谓‘不知者无罪’！妾身所做的这些事，全与秦府无关！”舞衣防备地看着怒极反笑的男人，不敢有一丝的放松。
这男人很危险，这点她一直都知道，也从未小看过他！一步一步，她走得万分小心，面对他那不按常理的棋步，她恼过，烦过，羞过，气过，也动摇过，却终于还是坚持下来，眼看，这局棋已经能慢慢看清了棋路……
事情曝光了，王见王！棋局全毁，重新开局！
只是这新开的棋局里，她不能再像上一盘那样，躲在幕后，看着全盘棋势……
“好个‘不知者无罪’，看看，你一句话又把朕的堵死了！你还真是了解朕，都知道朕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了！”
“皇……皇上答应过妾身，若是妾身触了圣怒，皇上能宽容以待的！”舞衣看着他慢慢走近自己，不再退步，倔强地仰着头，看着他！不能退，事到如今，不能退了！为了秦府，为了那三个丫头，死也不能退了！
“朕的秦贵人，你真是让朕恨不得掐死你，”永旭帝靠近她，大掌在她细腻的脖子上轻抚着：“却又忍不住想为你鼓掌叫好！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若妾身的死能让平息掉皇上的怒火，那妾身死又何妨！”若是能不连累家人，不拖累其他人！那她这一条命，他要拿去便拿去吧！
“死！”永旭帝声若寒冰：“哈哈——朕的秦贵人啊，亏朕刚刚还夸你聪明，怎么这时候就变笨了呢！”永旭帝点了下舞衣的鼻尖，动作亲昵得让舞衣后背一凉：“朕怎么可能让你死，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皇上是想如何？”给她个痛快，是要让她下监牢，还是要怎么惩罚她！让她知道他究竟是想怎么做！省得让她这般提心吊胆！
“这么没耐心！朕所知道的云乐，可是个冷静自制，又耐心过人的女人！”永旭帝轻轻一笑，抬起她的脸，看着她：“朕的秦贵人，以前，是朕太小看你了，以后……不，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朕会纠正这个错误，朕会好好反省一下，然后……好好宠爱你！”
话说完，他的唇贴上她因惊吓而微启的红唇，撬开她松动的齿关，舌头长驱直入，入侵她的温暖，不断地索取她口中的甜蜜，追逐着她四处躲闪的小舌，逼着她与自己共舞……
直到她因呼吸不畅而开始挣扎，不断敲打着他的肩膀，他才松开，看着她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唇，满意地用手指抚摸着：“都这么多次了，还学不会要呼吸……不过没事，以后朕会好好教你的！朕的秦贵人！”永旭帝靠着她，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轻语，然后抽身离去。
“万岁爷！您……”洪安一看见永旭帝出来，连忙走上前去。刚刚在外边，听见里边传来的万岁爷的怒吼，差点没把他吓死！这秦贵人也太大胆了吧，竟然敢把万岁爷惹怒成那样……不过后来，怒声有不见了！
“回行宫！”
“呃……万岁爷，您……您……”洪安连忙追了上去，欲言又止地看着永旭帝嘴上的那一大片骇人的红色……
“怎么？”永旭帝皱了下眉：“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成什么样！”
“万岁爷，您还是擦擦嘴吧！”洪安递过一条帕子……脑海里不禁想着那化着浓妆的秦贵人，再看看万岁爷这嘴上的红艳……万岁爷刚刚在房间里，不会是……亲了秦贵人吧！
洪安想到那画面，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不懂自家万岁爷是在想什么！居然……居然对秦贵人下得了口！
呸呸呸……又乱想！万岁爷做事岂是他这小奴才能懂的。
永旭帝愣了下，随即想到舞衣唇上艳丽的红彩，伸手抹了下自己的唇，指腹上沾染了殷红。接过洪安递来的帕子，往嘴上擦拭了数下，直到再擦不出殷红来，才将帕子丢掉……
直到永旭帝离开小院子！
舞衣终于不再坚持，双腿发软地跌坐到地上，浑身不住地发颤，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躯，强忍着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全盘皆毁！
想到他离去前的话，舞衣心直落入冰窟……不是下牢狱，不是经刑法，而是“好好宠爱”……这比任何惩罚都让她心惊，都让她恐慌……
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吗？
舞衣泪眼迷茫地看着前方，泪水挡住了视线，让她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一片迷离……
看不清了，看不清了！
直到日落时分，红色的晚霞布满天际，霞光撒入房间，将缩在地上的舞衣笼罩其中的时候，小院子外传来了声音——
“小姐，小姐！我们回来了！”
“小姐！这一天你都在做什么了！”
“小姐……人呢？怎么不在大厅？难道出去了？”
“如果出去，院子的门会关上的，门开着那就是没出去！”
小喜儿三人从外边走了进来……
“小姐！”小喜儿看见舞衣房间的门开着，走过来一看，被吓得尖叫了起来：“云竹云荷，你们快来！”
闻声跑来的云竹云荷也被舞衣的样子吓坏了！
泪水将她脸上的厚重的妆全部打花，嘴上的口红被抹散，看起来好似血盆大嘴样骇人，整个人缩着身子坐在地上，神色有些恍惚……
“小姐，小姐……你别吓我！”小喜儿吓坏了，抱住舞衣，眼泪啪嗒啪嗒往外掉：“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小喜儿……呜呜呜——”
……
“唔？”回过神来的舞衣看着眼前的人：“你们回来了！喜儿，你哭什么？”
“呜呜呜——小姐……”小喜儿泪眼迷蒙：“小姐……你吓死我了……”
“笨喜儿！”舞衣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乖，不哭了！我没事……扶我起来吧……”蹲坐一个下午，让她双腿发麻无力。云竹跟小喜儿连忙将她搀扶起来，云荷跑去外边，打了一盆水进来。
“小姐，云荷先帮您擦擦脸吧！”云荷把毛巾递给了她，眼里盛满关心，这都发生什么事了……
“恩！”舞衣点点头，闭上眼睛！湿冷的毛巾覆上脸，让她呼了一口气……
至少……还活着！
至少大家都没事……
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小姐……你喝点茶！”小喜儿端着杯茶水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舞衣。
“看你们一个个的。”舞衣接过茶，喝下，浅笑道：“想问什么便问吧，吞吞吐吐的也不怕憋坏你自己吗？”
“小姐……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云荷代表三人问道。
舞衣盯着手中的空杯，就像她此刻脑中一样，就像她此刻心口，空荡荡的，努力想抓住的东西，结果还是抓不住……
她的沉默让三个丫头更担心了，小喜儿又急又气：“小姐，是不是谁来欺负你了！你跟小喜儿说，小喜儿马上去给你报仇！”该死的，哪个王八蛋居然敢趁她不在的时候来欺负小姐了……
舞衣被她的话逗笑，回过神来看着她那张义愤填膺的俏脸：“小姑娘家家的，整天把王八蛋这样的话挂嘴边怎么可以！没人欺负我……”眯了下眼睛，想着下午的那个不速之客，事后想想，今日的一切看来都是他安排好的！
先将小喜儿三人支开，然后再以太监来通报，接着直接闯进来抓她一个现行……真不愧是永旭帝，昨晚得知她的把戏后，没有立即将她的面具揭下，反倒是设下这么个戏台，让她傻傻地跟着他唱，演给他看……然后再亲手当着她的面，将她的“面具”毁掉！
她都无法想象，昨晚他刚知道这一切后会震怒到什么样子……结果他竟然能按捺住……
盛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