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瞧瞧~”落音正欲推门而入。
一双手拦在了她面前。
是李循。
“你吃了狗胆了!敢拦我?!”
“卑职只听令于王爷,他令卑职守着,任何人都不见”
“你让开!再这样杵着,我拔了你的舌头”她习惯说这句话了,说完后马上闭嘴,见管家和李循都奇怪的瞧了她一眼,立马改口“我打断你的狗腿!”
李循却一动不动的仍然站姿如松。
头顶上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飞过,一片小树叶从落音面前落下。
“林诸!拿下他!”落音转头一脸阴霾的瞧着身后的林诸。
林诸抬头,没动,似乎在思考什么。
“快拿下他啊!”
“这怕是,不好”林诸面露难色。
“我的令你也敢不从,你吃了狗胆吗?”
“吱呀~”
是开门的声音。
姜离安立在门口,眉头深皱。
“你还好吗?”
落音跑向他,紧紧的拉住他的衣袖。
几日不见,他憔悴不堪。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来的,轻得快听不见,发髻仍然高高的梳着,没见一丝凌乱。
“自然是来看你”
他暗着眸子不说话,推掉她的手,准备再次踏入书房。
落音先他一步,闪身入室。
她的身后,他眉宇间沉得厉害,眼中全是狂风暴雨。
她瞧不见。
室内暗得几乎不见天日,所有的窗户都被遮住,几乎不透光。
“多黑啊”落音伸手正准备挪开遮窗户的木板,却被他一手拉住。
“回去!”
落音转头看着他,似乎没明白他讲的是什么。
她好心前来,他竟然这样对她说话。
他丢开她得手,兀自坐在墙边,周身散发着不许人靠近的戾气。
落音觉得十分委屈,他现在的模样冷得她不敢靠近,却又心疼这样的他。
她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他旁边。
她觉得自己有些自讨苦吃。
他这样对她,她却还是想陪着他。
他看着她,眼种似乎闪现过什么。
她也看着他,下巴微扬着,如同初见。
恩,这才是记忆中的样子,姜离安想了想,初见她时,是五年前的宫宴了吧,她一身鹅黄色的长衫,悄悄的和她身边的男子说着什么,模样甚是灵巧讨喜,后来她拉着他问路,看着她的背影,他只能感叹,能如此骄横单纯,想必是受到了极好的爱护。
她的确是毫无心机,嫁给他这么久,她的性子十分好琢磨。
也罢,呆着就呆着,一个人,的确有些寂寞。
几日前发生的事情让他直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父王果然是被设计暗杀,虽然已经查出来王府里的细作,可这背后之人却迟迟查不出,线索到一半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断了,任他怎样彻查,都毫无踪迹。
被一同暗杀的,还有他的生母,离院住着的,柳侧妃。
他是被过继给姜王妃的,柳侧妃就他一个儿子,她太胆小懦弱了,为保他平安,忍痛将他过继给正室,姜王妃育有三个女儿,之后便再无生育,否则,也轮不到他来坐这个世子。
为了得到父王、母后的认可,他从小到大,哪样都是拼命的学,拼命的笑。
他常常看到柳侧妃躲在暗处偷偷看他,或者是偷偷给他窗边放伤药,或是将他破了的衣服缝补起来,他知道,王府里,真正为他好的,只有他生母。
其他人看的不是他多努力,而是他最终是什么样子。
是谁杀了父王母妃,他心里十分有数,可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他势单力薄,实在不敢冒险。
再看看眼前的女子,一脸的稚气和懵懂,口无遮拦也不知礼数。
可他的心却似乎有些沉沦了,将她拉入这险恶之地,是好还是坏?
“离安!你醒醒啊!”
倒下去的时候,他皱眉,她的声音尖得他耳朵都快聋了。
叫那么大声做什么,他不过有些困而已。
姜离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手指被一只小手紧紧拽在被褥下面,落音的睡相有些不安慰,对他来讲,很不常见。
她总是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
须臾,她睁眼,迷茫了片刻,惊喜道“你醒了?!”
“嘘~”他揉了揉额头“小点儿声,本王略有些头疼”
她没搭理他,转头兴致勃勃道“晓言~去端些粥来”
“是~”
“本王不饿!”
“不饿也得吃,你可是三天未吃饭了”
他不置可否,瞧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原以为她会被他吓住,之前他其他妾室来瞧他的时候,便是被他的戾气所吓跑了。
他总是认为她的胆子,应该比他那些妾室更加小,她连打雷都怕,却似乎不怕他。
“怕我吗?”
她抬起头,愣了一下,而后又开始扬起她得小脸“为何要怕?”
他笑,摁下她的下巴,她的下巴太尖了,每每这样,会让他觉得她很柔弱,让他心软得快控制不住。
“我连我父亲都不怕,怎会怕你?”她抓住他的手,笑得十分得意。
“哦?”他凑近她,笑得蛊惑“这么看来,岳父大人更加可怕?”
“可不,他总是借着管教我的名头,打我”
“可是因为你不听话?”
“我很听话啊,我明明不是学习琴棋书画的料,却逼着要我学,这会适得其反,这我都知道,我父亲这么聪明都没有悟透”她摇头晃脑,继续胡扯“可见这太傅之名太虚,不符外头传言”
她这是什么逻辑?
正在这时,晓言端着碗粥进来了。
香味四射啊,是鱼片粥。
听她一番谬论,似乎心里也没那么堵了,闻着香味,倒是觉得有些饿了。
她吞了吞口水,接过碗,舀了一勺,就要喂他。
姜离安用下巴指了指她,示意她吹一吹,太烫了。
她了然,自顾的鼓着腮帮子吹着,完了后还亲自尝了尝。
嗯~好吃。
熬了几个时辰的粥和鱼,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又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落音这才想起来,这一天她也是什么都未吃。
悉悉索索的喝完了粥,落音转头“锦珍,再来一碗”
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眸色一暗,锦珍已经不在了。
她一抬头,姜离安正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她拍头,差点忘了,那是给他的粥啊。
“晓言,两碗!”她朝着外头又吼了一声。
外面传来管家欣喜的声音,王爷他总算是吃东西了。
“瞧什么?”她窘迫的瞪了瞪他,说得理直气壮“我也饿了啊!”
他轻笑出声,一扫几日的阴霾,身边有她,的确不错,那么,让她一直呆在他身边又何妨?世事险恶,步步惊险,她的赤子之心,何其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四章
晋安二十三年九月初三
宜订婚嫁娶,宜求财求嗣,宜安床入宅
视为黄道吉日
落音瞧着桌上的烫金帖子,心底颇为陆澜双高兴。
他一把年纪了,总算是知道娶妻了 。
想来,依依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子。
“哎~”她突然轻叹。
“在想什么?”姜离安握着她的手,随意道。
“能想什么?苏恒…”她陡然顿住,这么称呼自己的兄长视为不敬啊“我四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办一场这样的酒席”
他抿唇,点头“你四哥身居要职,想必,你四嫂也是能够理解的”
“之前明明说一年之后放他回京一次的,却不想又被边防战事给拖住了”
“想哥哥了?”他柔着嗓音,有些蛊惑人。
她笑嘻嘻的揽住他的脖子,仰着头娇笑。
“瞧瞧,这大庭广众的,真是不知羞耻”
“可不是呢,从前还是小姐的时候,便这么巴巴贴着去的”
“嘘!小点声儿,眼下苏家可是恩宠甚隆,可开罪不起”
“也是。。。”
落音推了推姜离安,眼尖的怒视着不远处的几名夫人。
应是官宦家的正室夫人,她们尴尬的朝落音笑了笑,开始讨论现下流行的发饰和服饰。
落音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才转头,一脸得意洋洋,敢说她,真是不想活了。
哪只才一转头,便落入了他幽深的眼眸中,他的眼眸极快的闪过一丝不忍,而后又恢复如常,一切像是假象。
当初,整个京城都是知道的,她和睿亲王陆澜双乃青梅竹马,所有人都认定她便是睿亲王的王妃。可他姜离安常年喜欢较为有挑战的事情,因为各种原由,娶她,他势在必得。
为了娶到她,他颇费了一番心思,却不想,一切比他想象来得简单,他不过是随意散布了些许流言,等流言闹得最为厉害的时候,再求皇上赐婚,他要做的,便是求得她的芳心。
皇后是她的三姐,宠妃是她的二姐,有她们在,为顾忌她的名声,无论如何,这个婚姻都是能成的。
酒席才开始一半,落音已经坐如针毡。
她一向坐不住,再加上离她不远处的那些夫人们老对她指指点点,她更烦。
“怎么了?”
“我去瞧瞧新娘子”落音皎洁一笑,便偷偷离席了
远远的,一束光朝这边扫来,姜离安敏捷的回望过去,人太多,什么都没瞧见。
落音遛入洞房的时候,里面只有依依的贴身丫环和喜娘。
“依依~!!”她笑道。
“小姐,姜王妃”丫环在说话间,落音已经入屋为主的自己坐了下来。
“嗯,你退下吧”
落音坐在床边,晃荡着双腿,手指拨弄着额前的流苏,鞋子撞在高床的侧边木板,发出蹬蹬的声音。
“姜王妃~”听着这个声音,依依突然变得有些浮躁。
落音皱眉,拍了拍她的肩膀“叫我小七吧,喊姜王妃多生分啊,我爹娘都是唤我小七的”
她瞧不见依依的表情,作势就要去碰她头上的喜帕。
依依身子轻轻往后一扬,躲过了她的碰触,盖头下面,她蹙紧了眉头。
“骗你的”落音凑近她,头一偏,得意洋洋道“我三姐说了,这样不吉利”
“姜王妃有何要事?”
不知为何,落音竟察觉到她的一丝敌意。
她悻悻的起身,正要发作,却见不远处桌上的小食,顿时觉得有些饿了。
上面摆了两盘蜜饯。
她最喜欢蜜饯了。
她拿了一粒,抛入嘴里。
“还是陆澜双府上的蜜饯好吃”她满足的叹道,又伸手抓了一些。
一旁的依依周身都僵硬了起来,她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些画面。
“吃些蜜饯吧,很甜的”睿亲王从怀里掏出了层层包裹的蜜饯。
那一刻依依觉得,虽然睿亲王的笑意有些飘渺,但声音是她听过最柔的,她想,他应该已经慢慢忘了苏府的七小姐,慢慢接受她了吧?
思及此处,她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日明的感觉。
睿亲王抚了抚她的头发,眸子里竟难得的温柔以及依依忽略掉的思念。
“你要吗?”落音的手出现在依依的盖头下面,打断了她的思绪。
纤细的手指上,垒得满满的,都是蜜饯。
依依捏紧双手,突然用力的推了推落音的手,上面的蜜饯洒在地上,滚了很远。
“我最讨厌吃蜜饯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狠戾。
“你什么口味儿啊 ”落音嫌弃的睨了她一眼,对她刚刚的动作毫不在意,更为重要的是,她的愤怒都掩在了盖头下面,“我最喜欢蜜饯了,这么甜,你怎么不喜欢呢?”
哈哈,她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她时常瞧见他盯着手里包裹得很好的蜜饯发呆,她想不透也不想想。
现下看来
怪不得,他的府上、身上从来都不缺蜜饯;
怪不得,她心情不好,伤心难过之时,他总会给她蜜饯。
怪不得他瞧着蜜饯的时候,总会愣上一愣!
“你笑什么?”落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吓得退后一步
她的笑声太苍凉,于满屋子的红帐很不协调。
她突然顿住,大喝“你走!”
落音吓得一机灵,也大喝“大喜日子的,你发什么疯啊!?”
依依又开始笑,是啊,大喜日子,她该笑的。
眼泪都笑出来了。
“怎么了?”
落音转头,门口的陆澜双一身喜袍,将他的整个脸都称得红润了些。
落音有些委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手里的蜜饯,憋了瘪嘴不说话。
陆澜双瞧着她一脸委屈的模样,有些心疼,走进她,本能的想要用巾帕擦拭她的手指和嘴巴,每每吃蜜饯,她的手上嘴上都沾满糖粉,她却从来都不知晓。
哪知巾帕拿出来后才惊觉不妥,又生生的顿住。
他捏紧巾帕的手指关节泛白,半晌才道“又坐不住了?”
“我不想坐那儿,那些夫人老盯着我看”
陆澜双了然,将自己的巾帕递给她。
她瞧着他,满目的疑问。
他失笑,转身取了铜镜递给她,这么一照才发现,嘴边很多白色的糖粉。
她兀自擦拭。
他含笑瞧她。
就连依依自己掀开了盖头他们也没发现。
气氛十分古怪。
“咳咳~”
三人同时看向门口,姜离安负手而立,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进来啊”落音同他招招手,端过身边的蜜饯递给他“这岚城的蜜饯真的没有京城的好吃,且就只有陆澜双府上的最好吃,你尝尝”
姜离安勾唇,笑着取过一粒,扔到嘴里,眼睛却一瞬不眨的盯着陆澜双。
“恭喜啊,睿亲王”
陆澜双仅仅是笑,哪知,依依已经摸索着过来拉住陆澜双的手,巧笑道“多谢姜王”
姜离安也拉过落音的手,笑道“爱妃还是随本王回席吧,这怕是,要结束了呢”
落音点头,对陆澜双道“我可不可以。。。。。。”
“带走吧”陆澜双了然一笑,吩咐了下人将桌上的蜜饯给落音打包。
姜离安拉住落音的手紧了紧,沉着脸拉着落音走了出去。
他在席上便发现陆澜双一双眼睛老往这里瞟,这才尾随而至。
他看了看身边笑得十分好看的落音,突然觉得她的笑意有些刺眼。
“干嘛啊你!手都给我捏疼了”落音不满的嚷嚷,姜离安这才回过神来,淡笑不语,眸子却沉得发黑。
第二日,落音早早起身,却不见姜离安。
晓言告诉她,姜离安一早便去见苏太傅,她老爹去了。
她只得在房间里等着。
快到晌午,才见姜离安沉着脸回来。
她正想迎上去,他却转身入了另一间屋子,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后,便是丫环过来告知,说是她父亲大人要见她。
她正想过去,姜离安却出来了,脸色仍然不大好。
“走”
“去哪?”落音有些茫然,而后反应过来,他们今日要回岚城的“父亲唤我去一趟,回来再走吧”
“岚城有要事,来不及了”
“这么久回来一趟……”
“往后有的是时间”他急切的打断她的话,拉住她的手,行李都未收拾,便直接越过墙头走了。
他急切得有些失了平日的镇定,透着些急切与阴沉。
离他们不远处,是李循恭敬的站在马车边,似乎等候了好些时候了。
马车跑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