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八仙椅上端坐一名黄胡子六十出头胖老儿,一袭通身油亮的黑色春长裳,外罩暗红色小短褂,正手掂茶盏,高翘二郎腿“西里哇啦”哼着听不懂的江南小调。似乎听闻身后动静,老头儿十分不悦地抬起了脑袋。
猛然之下,却见一只大花脸厚嘴唇朝天鼻的丑八怪正乐颠颠一摇一摆向自己走过来。见惯了美女的老秦员外顿时吓得两手一哆嗦,手中茶杯儿便将将落了地。
“啪嗒——”,一片水花乱溅。
本就已等得十分不耐烦,老秦员外吸了吸鼻子,沉下脸色,那哼哼唧唧的江南小艳调却不再继续唱了。
“李嬷嬷,怎的大热天泡这么烫的茶?赶紧的,给秦老爷沏壶新的去。”侧座上大夫人魏明芳赶紧百般讨好地陪起笑脸,边说边朝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满脸五颜六色的禾春儿便被小鸡一般提到了跟前。
魏明芳掏出丝帕很温柔很宠溺地替春儿将多余脂粉擦了去,这才笑脸盈盈道:“来来来春儿,看看是哪位贵人来看你了?……咱们秦老爷可是等了你好一上午,你看人家多关心你?还不快过去让秦老爷好好看看。”
手臂被大娘的长指甲掐进肉里了,好疼啊……春儿来不及皱起眉头,身子已被大个子嬷嬷搡到了老秦员外的二郎腿旁。
秦员外个高壮大,春儿站着也只能与他一般平视。一股浓艳脂粉香扑鼻而来,老秦员外挑剔地挑了眉,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大嘴不屑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三丫头?”
第8章 老秦相女 。。。
“是、是是,正是。”一旁进来的禾大富赶紧谄媚陪开了笑脸。若说心理话,他倒不是十分乐意将这傻货送去秦老头府上的。虽说老头儿大儿子在京城做着实权的大官,二儿子是个贩药材的大商人,家中有钱又有势,可是这老头却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听闻老头儿有个奇特的嗜好,他玩女人只喜欢玩白//嫩//白//嫩的小处/女,且那处//女还必须是真心自愿的,这样才不伤他自己的阴德。但他玩处/女却并非用来睡觉的,他只吸取处//女们的纯然阴气来滋补身子。
至于说到底如何滋补,这些年来整个清阳州上却又从无一人能知。人们只见得他秦府上隔段时间便要换掉一批女子,那些被换掉的女子个个面黄肌瘦如同半老干尸;而老秦员外虽年过七旬,却反倒日渐红光满面壮大而精神。
这内里的弯弯道道旁人即便道不清楚,但必定是些见不得人的诡怪勾当。他禾大富就算再不喜欢三闺女,好赖也是山顶上那位生的,若是嫁得实在糟糕只怕也不好交代。
虽说春儿这傻货嫁给爷们做小妾是命中注定的,却也不想是这样一个吸血鬼般的老头。若不是昨日老秦员外破天荒主动开了口,害怕得罪他,同时又想为儿子捞点好处,禾大富也不会半推半就应了下来。
这厢禾大富满脸哈巴狗般陪着笑,那厢老秦员外却已经审视牲口般的打量起了春儿。
因着家里有财有势,各方巴结不断,老秦是从来不缺处/女的,若非昨日酒宴上大夫人魏明芳一个劲的怂恿,他怎也没动这个心思。后又听说这三闺女虽然脑袋不十分灵活,却是当年桃花镇第一美人韩少云的亲闺女,他这才将将动了心。
被拭过妆容的春儿虽然依旧艳妆重粉,那清秀的五官却已经端端显露了出来,瓜子脸眉眼弯弯红唇樱樱,赫然含苞欲放的少女模样。
老秦员外紧紧盯着春儿小脸看了许久,那眼神便渐渐红了起来,半晌后才十分不舍地从春儿的脸蛋流连到高高的胸/脯之上;接着又从高高的胸/脯移动到春儿曲线玲珑的腰胯部,然后便再不动弹了。像是在比量着什么,只左一寸、右一寸的用手掌在空气中划着线条。
那硕鼠一般精光的眼神便是连禾大富也看得不舒服了,禾大富狠狠踹了一脚傻闺女的屁股:“还不快叫人啊!刚才是怎么教你的?照实做!”
胖老爹一脚搡得春儿带了鞋跟的双脚不稳,险些就要将桌上的茶壶撞倒。春儿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学着方才老爹打嗝的模样傻愣愣木呆呆道:“秦老爷……呃、爷好……”
到底是秦老爷还是秦老爷爷啊?
有钱人都怕别人说自己老。老秦员外脸黑了黑,扫了眼春儿蠢蛋一般的木疙瘩脸,愠怒地看向魏夫人:“怎么都这么傻了,竟然还是个小结巴?”
“……呃,那什么……孩子嘛,还小,给她父亲这一凶,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让秦老爷笑话。”魏夫人赶紧眯起细长眼睛讨好着陪开了笑。
笑着笑着又阴冷地挑眉去看春儿:“春儿呀~~,大方点。秦老爷平日里为人最是和善,老爷问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不用怕难为情。”
“诶,就是就是~~姑娘还小么,别对她那么凶。”老秦员外捣头应了。那肥白的手指边说边将春儿小手握过,红彤彤的眼睛又往春儿腰后扫了扫。
挺婀娜的,曲线也不错。目测了这许久,秦员外对少女的身体算是满意了。
他掂着紫砂杯子喝了口茶,这才又和色道:“唔,是不错~~待我问上几句,若是可以这便将她带走了……小姑娘,告诉老爷你叫什么来着?可愿意随老爷回去过好日子?”
麻麻软软尖尖的嗓音,像冬天过节时的黏糍粑一般,听得春儿大热天竟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春儿用力抽回手,眯起眼睛学着任阿呆的模样木木地吸溜了一声口水:“回老爷……呃、爷,我叫/春儿。爹爹说春儿是个又蠢又衰又克人的大祸害,所以就给起了个谐音……春儿喜欢吃肥肥的猪肉,老爷爷府上有没有大肥肉吃?”
“噗——”话音方落,暗处里不知道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竟然放了个屁,声音大得倒像是口里发出的憋闷笑声。
老秦员外朝众人将将一扫,见个别奴才紧紧捂着大嘴巴浑身抖得像筛子,那张老脸当下又黑了黑。虽然满脸僵笑不变,只那一直悠哉悠哉晃着的二郎腿腿却是不动了。
因很有些渴望春儿的身体,只得耐着性子又道:“哦?那春儿你给老爷我说说怎么个祸害法?”
该死个傻妞?怎也不知道转转脑筋,说什么学什么!
禾大富急得使劲抖着西瓜肚一脸谄媚笑,很俗媚地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嘿,嘿嘿~~我这闺女脑袋……小时候发过烧的,不太灵敏,秦老爷你甭理她。”
说完,又朝春儿挤眉弄眼暗暗叱道:“把你这小猪嘴给老子放平!伶俐点,别问什么说什么!”
春儿很委屈,大娘明明让自己问什么就答什么嘛!春儿挠了挠手心,又摸摸方才被大娘掐得此刻还在抽筋的手臂,决定还是问什么说什么的好。爹爹的鞭子再怎么抽也比大娘的长指甲来得容易承受。
“爹爹说春儿生在清明节至阴之时,八字太硬,靠谁近了谁就要被克死。”
咕……
老秦员外老脸黑得更厉害了,黑得像是可以磨墨,那黑里头明显还泛开了绿。
春儿抬头看了看,觉得这老个老阿公真可怜啊,才和自己说了没一会儿话,就已经被克成这样了。唉,秋姆姆说的没错,她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啊。
春儿很体贴地皱起了眉头:“老爷爷你为什么脸这么绿?是不是生病了?……阿公归天前那几天,脸也是很绿很绿的,后来春儿就拿热毛巾给他捂,捂着捂着脸就红了点。老爷爷你要不要拿热毛巾捂一下?”
“刮当!!”
凭空突发一声巨响,紫檀木茶几霍然被老头儿大力掀翻在了地上,汤汤水水淌得满地湿漉漉一片。
“姥姥,捂你个头!你、你这是在咒老夫去死!!”老秦员外扶着八仙椅气得七窍生烟,看那起起伏伏的胸膛,只怕此刻已经只剩下出气的份儿了。
他姥姥的,那脸是捂红的么?分明是那老头回光返照!!就这样一个祸害,要是娶回去,自己还养什么阴滋什么身?不给活活气死便罢!
“禾大富!你去问问,昨天喝喜酒的那些人里头,还有谁不知你闺女昨日偷了人?我本无心娶你这祸害,便是我一世为人行善积德,口碑甚好,看在你老婆千求万求的份上,这才好心施了大德来你家看看。你倒好,让老子白白等了一上午不说,这会儿莫不是傻闺女实诚说了真话,只怕老子来年就被她克死喽!”
老秦员外这么说着,转头又见那一帮子奴才身板儿抖得越发厉害了。一辈子活了七十来岁,几时这般丢过脸面,当下气喘吁吁戳着肥白手指,怒向禾大富:“来人哪~!打轿回府!禾大富,咱这梁子今天可就算结下了,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诶、诶~~别、别啊秦老爷,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她一个傻子您同她较什么气呢~~”
禾大富没了主意,这闺女气走的可不只一家两家老爷了,怎奈那傻子脑袋怎也记不住事,你能奈她何?大肚皮颠颠跟着小跑了几步,见老秦员外早已气势汹汹行出了大好远,只得满脸苦逼地走了回来。
“爹爹我听大娘的,说了实话,为什么老爷爷还是走了?”春儿想不通。
“老爷爷?老爷爷你个头?!如今连他都得罪了,我倒看看这青阳州上还有哪个敢娶你?!”禾大富瞪着滚圆滚缘的红眼睛,虽心里恼火老婆多事,更多地却是恨春儿害他结了大梁。粗大的肥手指一把提起春儿,抬手就要抡起巴掌盖下去。
手臂却被冷冷一拦,回头一看,却是黑着张冷脸的大老婆。向来惧内,禾大富赶紧耷拉着下巴陪起笑:“嘿嘿、嘿嘿~~夫人~~”
“哼。”魏明芳扫了眼桃花树下一胖一瘦两父女,鄙夷甩着袖子向后院走开去:“得罪了他们老秦家,你那宝贝儿子今年怕是也甭想考中了。不快想点法子周旋周旋,打有什么用?便是再打也还是个害人的扫把星……正经的就赶紧把她嫁出去。”
第9章 春儿选夫 。。。
“阿呆阿呆,最后再分你吃一次。”桃花树下落英缤纷,春儿撕了把小鸡腿向一旁哈喇子都快淌到脚尖的任阿呆递去。
“好、好、好人哇——”任阿呆赶紧伸手抢过,急不可耐塞进了嘴里,嗷呜嗷呜两下子就吞下了肚,竟是嚼得连根骨头也不肯剩下。
任阿呆吃完又贴着小脸淌着口水去看春儿,春儿往墙边上移一步,他便赖皮地贴过去一步。
看得春儿都吃不下了:“不要再看我啦,阿呆你真是个贪吃鬼。”
小花园子旁,正修剪着花花草草的园丁任老憨闻见动静,抬头叱道:“阿呆你过来!三小姐也是个正经主子,你怎能这么不懂规矩?”
“哼,主子个毛!老子三天内就把这败家的傻货轰出去!”小石径上,老财主禾大富敞着西瓜肚一脸汗渍兮兮骂骂咧咧走了来。
本还要再说些什么,抬眼一见墙角边某个傻货竟然又不知哪儿弄来一只小烤鸡,喷香喷香吃得正起劲,顿时心疼得连下巴都打起了颤颤。
却说前些日子春儿得罪了秦老头,不两日,禾家傻闺女偷了人、克亲克夫的消息便在整个青阳州上全传了个遍;丢了脸面的老秦员外甚至放出狠话来,但凡谁敢娶了禾春儿,就是故意同他秦世仁过不去。
秦家官商两面势力都不小,得罪了他们得遭报应啊,如此一来,便是原本还稍微贪着点春儿美/色的寥寥几户人家也绝了心、断了念。大户人家就不说了,现下就是连小门小户也无人前来问津了。
禾大富心里没底,今日一早便耷下脸皮,千求万托,托大女婿朱光耀找人去老秦家好赖套点小关系。不想那吸血的秦世仁,吞了自己八百两银子不算,到了儿还没给出一个软话,只含糊不清的撂下一句:“早点打发清静,不然老子一辈子也不登你禾家门。”
要能打发早打发了,禾大富眼睁睁看着傻闺女赖在家里湖吃海喝,急得就差将她脑门上插根稻草拖去人市上卖咯!
当日接春儿回来,本就是指望靠她那张脸蛋套点关系、赚点小财,如今不仅“卖”不出去,还要日日倒贴着粮食;若是吃得少些也就罢了,偏她一天到晚尽捡好的吃,吃饱了就倒头睡,醒了继续吃,竟是比自己吃得还要多上好几倍。
硬生生把个禾大富吃得心坎都疼了,祖上下来多少辈,大约连他曾祖爷爷禾懒懒也没敢这么个吃法啊!
禾大富甩手扔给春儿两颗粽子,又踹了任阿呆一脚,懊恼道:“吃吃吃,吃死你个败家玩意!你倒是先给我说说,当日调/戏你的那个龌龊王八蛋他是哪家的儿子?”
春儿闻言剥粽子的手顿了顿,赶紧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忘记了的。”
“你……你放心!老子不是去抓他,你要是喜欢他,明日我就备了轿子送你过门去成亲……倒贴他银子都可以!”禾大富气得心口都要涌血了,最可恨这傻货一副天塌下来都不要紧的淡定小模样。
见禾大富团团转着又要抽鞭子,春儿赶紧把剥好的粽子先递了过去,一口堵住胖子老爹骂骂咧咧的大嘴巴:“胖子爹爹不要倒贴银子了,春儿一点也不喜欢他。”
几个孩子里头,若说孝顺,也就这个傻子还能稍微孝顺些。禾大富咬下一口粽子,口气倒一瞬没了先前那般恶劣:
“先别卖乖!姥姥的,含辛茹苦白白养你十来年,到了儿没赚回来一笔银子,你倒以为我乐意去找那穷书生么?就你如今这破名声,没出嫁身子都被男人看过了,八字又这般糟糕,你去问问如今咱青阳州还有哪个人家敢娶你!”
禾大富瞪着鱼泡眼越说越上火,粗肥的手指戳戳天,又指指地。那牙关紧咬双目赤红的模样,似乎恨不得下一秒便将眼前的败家玩意塞到轿子里打发出门,吓得一旁任阿呆晃了晃精光脑袋,赶紧抱着猫儿藏了起来。
春儿咬下一口粽子努力想了想,又咬了一口努力想了想,好像真的记不起文清哥哥长什么样子了。
温热的粽子在阳光下打着油黄的诱/人光泽,春儿忽然记起青石径上那个算命郎君的两撇长胡子:“好命。将来准能嫁个如意郎君,一世平安富贵有肉吃。
春儿于是很纳闷地抬起头看老爹:“女儿家被男人看了就要嫁给他吗?”
“废话!就算不嫁好赖也要讹点银子回来,一点都不懂过日子!”傻啊!禾大富气得四处直跺脚,挥起鞭子就要抽。
只那粗手方才抬起,猛又听身旁傻闺女不急不慢道:“……那、那前几天……我、我不小心,又被人家给看过了。”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