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迟点点头,起身相送,走到院门口叮嘱道:“嗯,娘也要小心些。”
萧夫人回眸,朝着他莞尔一笑,“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个儿,瞧你那狼狈样,我都不忍心说你了。”
萧迟勾了勾嘴角没回话,目送着她出了大门。其实多说也无益,他清楚自家娘亲虽然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是最关心自己的,之前闯祸时是她挡在自己前头,为自己出谋划策,平日里常用的药膏也是她特意交予自己,因为知道自己会追随在心澄身边为她扫去多余障碍。
想到心澄,萧迟又是一阵感概,摁了摁眼角,暗暗摇头。
昨晚的确是他冲动在先,可若她对自己真有些情谊,恐怕也不会下此重手,难道他是太过逼迫,结果适得其反?
此时卯时刚过,尚算清晨,晨曦破云而出,时亮时暗。
这里是萧夫人开设的医馆,平日偶尔也会开馆看些病人,不过因为他母亲名气大了,大户人家争相找她求医,久而久之便成日往王公贵族的府邸跑,医馆也就不常开了。
萧迟颓然走回屋内,心里还是有很多事放不下。白面公子的身份已明了,至少是个霍家人,只是不知和霍老爷子的死是否有关,不过昨日霍家两兄弟又中毒倒在林淼的铺子,这些事怕是多多少少有些联系。
不过不管怎么说,不可由着那名叫霍寅之的男子,他得再去那宅院那边探探,之前他伤过心澄,有一难免会有二,若是他想再对她不利,他提防着些总是不会错。
打定主意,萧迟揣了包药膏放进衣袋,起身关门,不想身后突然传来询问声:“请问,有人在吗?”
萧迟闻声回头,只见那黛眉杏目的女子站在外头,目光里带着谨慎又似乎有一丝畏怯,转头间,与他四目相对。
“心澄?!”萧迟有些难以置信。
“萧迟……”
心澄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跑出来是为了要道歉,看到他肿着的眼,心里愧疚有之,更多的则是心疼,就像那日见到他中毒时那样,胸口隐隐作痛。
昨晚她是真的乱透了,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失了判断力,直到他柔软的双唇覆上手背,她才发现这样不行,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给了他的一拳,然后又立马逃离了那里。
可是一夜她都没睡好,心里想的全是他。
心澄熬不过那尴尬,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方才去过碧霄寨,听戚伯说你在医馆,我便过来瞧瞧。”
听到这话,萧迟却是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指着左眼道:“瞧什么?瞧郡主的杰作吗?”
“我……”心澄语塞,偷偷瞄了眼里头,见没其他人,便凑到萧迟身旁,担忧道:“伤的重不重?我并不是有意为之,只不过……”
“只不过?”
萧迟兴许是好奇,可心澄脸上却泛起了红晕,低着头嗫嚅道:“又不是心甘情愿被人亲,哪能这么便宜了你,幸好只是亲了手……”
说罢,她用手碰了碰萧迟尚有淤青的眼睛,听到他不耐地叫唤了声,又道:“今日药膏上过了没?没有我给你上吧。”
一言下去,却没反应。心澄知道萧迟在看她,那眼神深邃甚至还含着不明的喜悦,她想略过,却又因为二人间的距离而不得不去正视。
心一滞,疑惑再次涌上心头,她对他究竟是讨厌,亦或是……其他?
满腹疑问之际,萧迟竟是环住了她的身躯,将她牢牢扣在怀里,不让她有丝毫挣脱的机会。
心澄一瞬忘记了心跳,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上,但听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道:“心澄,我想尽量弥补你,只要你不讨厌我,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弥补?
这两字像是一盆凉水,浇灭了那些好似刚刚萌芽的情愫。她使力推开他的拥抱,看了看自己的手,口气坚决道:“怎么可能不讨厌!我好歹是个郡主,怎可叫你这样随意轻薄!”
“心澄?”刚才还关怀备至的样子,怎么一下就变了脸色?萧迟不知哪里出了错,见她心生怨怼,便只好改口:“那并不算是轻薄。”
心澄不由怒目圆睁,“都这样了还不算?”
萧迟摇了摇头,硬是把她拉到身边,认真道:“我娘说,在别的国度,亲吻女子的手背可以表示友好,我的本意不过如此,哪知郡主……”
“臭小子不好啦!霍家那群神经病把林淼和楼莺莺送官府去了!”
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二人间的交谈,二人一回头,就见萧夫人的身影从门外闪进来,一脸“大事不妙”的神情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他们。
“没,没关系,你们办完事再来。”萧夫人识大体的捂住眼。
“娘!”
“萧夫人!”
二人分了开来一同拉住萧夫人,心里头纷纷嘀咕,怎么会错意的人总是那么多?
郡主探监牢
林淼觉得自己就是个十足的倒霉蛋,多年来背负着莫须有的骂名不说,如今更是多了个谋财害命的罪名,就因为那两不成事的少爷在他铺子里晕了过去。
冤啊,实在是冤,偏偏这官衙不厚道,早饭都不让他吃完就把他押来了大牢。要知道这大牢可是破的不得了,阴森森的,还臭气熏天,勉强算是有一张破席给人坐,其他的别提多糟糕。
然而更糟糕的是,楼莺莺也一同锒铛入狱了。
“呜……我什么都没做呀。”楼莺莺抽噎着,几乎泣不成声。
林淼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并不预备跟她搭话。他估摸着算了一下,他先进的这牢房,过了约莫半刻,楼莺莺也被送了进来,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哭,拼了命的哭,任凭自己好说歹说,人那眼泪水就跟流不尽的河一样止都止不住。
看这势头,估计连神仙都帮不上忙。
“呜呜……林水水,你怎么都不安慰我下呀……”楼莺莺委屈地说。她哭得也实在是累,可眼泪都掉习惯了,即便想停,怕是也要点缓和时间。
林淼瞧着她那红肿的眼实在看不下去,只好道:“刚才能说的都说了,你还要我怎样?我也不想被关在此处啊。”
楼莺莺吸吸鼻子,一听人口气不好,又忍不住啜泣起来,“呜……林水水,你凶什么凶。你可知道,我这么一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就这样被关到衙门的大牢里,这要是说出去了,谁愿意要我呀……呜呜呜……”
“莺莺姑娘啊。”林淼听她这般哭闹,也挺心烦,说话越发直来直往,“你倒是说说看,就你一青楼女子的身份,一般人谁会相信你还是完璧之身?”
楼莺莺一下愣了,夺眶而出的眼泪也跟着停下。她埋头深思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这是跳到黄河洗不清了吧。”
是啊,洗不清了。林淼很想这么回答,但见她神色沮丧,便也动了恻隐之心,“楼姑娘别这样想,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人都介意这种事,况且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
这话一点没起作用,楼莺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思绪好像跟着刚才那些“刺激”飞到了别处,整个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到叫林淼有些慌张,别是自己一句玩笑话把人弄得六神无主了才好,想了想又道:“莺莺姑娘,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霍家兄弟的事吧。”
“嗯,你说。”楼莺莺低着头应道。
“呃。”见人还是没精神,林淼更觉得心中有愧,赶忙安抚道:“楼姑娘千万别在意我刚才说的话,咋们现在最需要努力的,是洗脱罪名呀!”
“嗯……嗯?”楼莺莺把话给听了进去,顿时又呜咽起来,“呜呜呜,是呀……我要出去,不要坐牢呀……呜呜呜……”
见她又哭了起来,林淼只得无奈地摇头,心说这姑娘就不能别这么极端吗?不过也罢,这样总好过在那没什么声响。
林淼抓了杆草开始写写画画,边折腾边说:“昨天的情形是这样,霍家兄弟先是过来问我要白玉棺材,然后扭打在了一起,那时候我两还在说话,一转眼就见到二人倒在了地上。”
楼莺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啊。我们连碰都没……哎?不对,林水水,说起来我这是被你牵连了?”
这种时候,这姑娘脑袋瓜怎么突然好使了?林淼一阵埋怨,却横竖只能忽悠:“莺莺姑娘你哪能这么说,你看这霍家人就爱诬陷天水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就抓了我两,没抓我铺子里的伙计。”
“哦。”楼莺莺将信将疑地回了话,抹抹脸催促道:“那然后呢?”
“然后啊……”林淼把草杆子一扔,看上去像是束手无策的样子,“然后么就只能找证据洗脱罪名了。”
可最叫人着急的是,现在根本没有证据。
自古以来,官商两不相离,尤其像霍家这样的大家族,若是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他们无罪,请官府给他们扣个罪名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加之他们二人的身份这么特殊,一个是做死人生意的,一个又是青楼名伶,外人说起来两人因钱财而生歹念,普通百姓根本不会怀疑,如果再把霍老爷子的事怪在他们头上,那……
林淼觉得事态有些棘手,神色也愈发凝重起来,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有劳了。”
“无事,不过这两人暂时算是重犯,不可耽搁太长时间。”
“明白了,多谢官爷。”
几句交涉之后,脚步声作响,方向似乎是朝着他们而来。
林淼不由起身趴到了牢门口,伸头往外张望。
楼莺莺听人说到一半心里还犯着疑,看他闷声不响地跑到前面,便询问道:“林水水,你看什么呢?”
林淼没回话,直到脚步声消失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跟前,这才噙着笑开口:“小弟弟,我就知道你会来。”
闻言,楼莺莺也上前,见了来人多少诧异,“咦,原来是萧公子呀!”
“嗯,二位没事吧?”铁门外,萧迟看着二人,神色颇为担忧。
林淼撇撇嘴,满腹憋屈道:“都在这种地方了怎么能没事!小弟弟,你倒是快想想办法把我弄……哎?你的眼睛怎么了?”
萧迟自知有些没面子,不自在地揉揉眼,道:“没,没事。”
牢里算是光线不佳,说了一会儿话才发现这人眼睛上肿了一块青,林淼仔细瞧了瞧,突然一阵窃笑,“别是偷偷摸到人床上被揍的吧?”
“别胡说八道!”萧迟有些恼,心里特别想挤兑这人,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合时宜,便看向楼莺莺,一脸认真道:“楼姑娘,你可认识霍寅之?”
楼莺莺眨眨还噙着泪花的眼,说:“霍家人这么坏我怎么会认识!”
“嗯?”此话一出,萧迟是真的犯了糊涂,不懂楼莺莺要这般装傻,于是沉吟了一会儿,着牢中那杆草道:“楼姑娘若是不便言明,用写的也可。”
“什么不便言明?”楼莺莺不解地看着他,表情天真自然没有丝毫破绽,末了又可怜兮兮地恳求道:“萧公子到是想想办法把我两救出去啊。”
萧迟眉头一蹙,满腹疑窦更添了几分,这楼莺莺难不成是耍人?可她已身陷牢狱,犯不着要在这种时候装作毫不知情。目光不经意地转向林淼,萧迟想是探探他的意思,但见他眼中也有思虑,便就没有开口,正巧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定神一瞧,竟是衙役从外头了过来,只见他高声喊道:“喂,你两可以出来了。”
“啊?”林淼感到十分诧异,同时诧异的还有萧迟,跟着问道:“霍家这就放人了?”
“不坐牢还不好呀。”衙役嫌人啰嗦,手里开着锁,嘴上嘀咕道:“霍家说凶手另有其人,所以你们可以出来了。”
“真是太好了,多谢官爷!”楼莺莺脸上乐开了花,激动地往牢门外冲,剩下萧迟和林淼在那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霍家这行事作风也太过轻率了点,怎么说抓就抓,说放人就放人?
……
这里头一头雾水着,外头又是另一番景象。
心澄跟着人一同站在衙门外,略微有些茫然。其实又不是遇上了仇家,何必要这样如履薄冰?可心里这样想,却没办法真这么做,这萧夫人在身旁一站就叫她喘不过气,沉默也不是,开口,又觉得心里头没个底气。
大概还是心里有愧,毕竟自己似乎伤了她儿子不止一回。加之一早上和萧迟又闹了不快,此刻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本来她也没想要过来衙门探监,可萧夫人硬是拉着自己一同光临,结果人跟着来了,气氛却僵掉了。
“萧,萧夫人……萧迟的伤,有无大碍?”片刻后,心澄心怀忐忑道。
萧夫人甩了甩帕子,似是给自己扇风,听到她询问,便随口回答:“哦,你看那臭小子生龙虎的一点没事,虽然毁了容,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出去拈花惹草。”
“拈花惹草?”心澄对她的说法有些在意,沉吟半晌,道:“萧夫人兴许是弄错了,我相信萧迟不是这样的人。”
“哦?”萧夫人的神情变得耐人寻味,思虑间试探道:“郡主不是讨厌他吗?而且我是他的娘亲,他有几斤几两重我还不比郡主清楚么?”
“这……”心澄一时无法反驳,可心里还是坚信他不是这种玩弄女子的风流败类,讨厌是一码事,但他的为人她却是信得过,之前几乎就是朝夕相处,从不见他身边有过女子的踪影,即便上次在青楼遇见了他,她亦未想过他是个处处留情之人,不过就是气他被花团锦簇而已。
然而这些话,她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郡主,你果然在这里。”
听见有人唤她,心澄讶然抬头,只见一个素衣白面的男子站在自己前头,优雅又恭敬地朝她行礼。
“霍寅之?”心澄看清了来人,不由愣了愣,“你怎么会在此处?”
霍寅之惨白的脸上勾起一丝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凶手是谁。”
郡主遇怪事
“我知道凶手是谁”这句话在这般情形下无疑很有分量,不过身为霍家一份子,他会知道些内情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当然,这样的情报可不可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霍寅之道明这话之后便“热情”地邀请她和萧夫人去府上详谈,心澄本是犹豫着想等萧迟出来再说,然萧夫人却未留给她异议的机会,欣然答应了霍寅之前往。
诚然事到如今,心澄亦是不能全身而退,眼前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时机诡异,加之牢里的楼莺莺又和他有着莫大关联,这其中定是有蹊跷。因此即便不明白萧夫人执意要带着自己的原因,心澄也默默一道回了城东,为的就是要看看这人会耍什么花样。
只不过,那日她逃也似地离开那院落,如今又这般折返,实在是叫人有些难堪。
想到这个,心澄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一路上兀自左顾右盼,似也不愿意多说话。萧夫人看着人这样“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