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遭,爹爹和娘亲均未出席。
我大哥搁下杯盏,眼里倏然盈入一丝略苦涩的笑意:“陛下,方才您说到姊妹兄弟,末将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哦?舅舅想起了谁?”
“听闻数月之前,皇长子遭人构害,蒙受了不白之冤,被流放直边塞不毛之地。末将在处理慕氏罪证期间,倒是把皇长子的旧案,理出了一些眉目。”
我的一颗心突然绷紧,血气上窜,双手不住地颤抖,却被萧八不动声色地按了下来。
她唇语示我:“阿瑶,静观其变。”
“傅将军此言差矣。”
右席传来一声沉郁的质疑,只见一个中年武将面含精光,不悦地从席间站立而且,拱手道:“一个负罪的宗室子,叫他一声‘顺王’已是恭维,何来什么‘大皇子’之谈?简直荒谬!陛下今日方才立妃,两位贵人也皆未有所出,傅将军恐怕还留在十三年过活,以为上面坐着的,是先帝么?!”
“叶将军,难道沉珂旧案不值得为其正名?!您也是戎马一生的武将,当知为君而战,却蒙受冤屈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傅将军即便口误,也是出于对顺王的恭敬,毕竟顺王罹祸的时候,还只是先帝的皇长子而已!”
坐在我大哥身旁的一名副将随即挺身而出,陈词慷慨激昂。
所有人被说得云里雾里的,心下难免嘀咕,顺王被发落,是前几个月,先帝驾崩的时候,被家臣检举,在府内私藏龙袍御制,意图谋反。
最后萧煜不忍正法他,又被一直和慕容恪对着干的孟卿九暗中周旋施压,才被判了一个流放之刑。现如今,怎么会从傅将军的副将嘴里说出那么个意思来?
“哼,傅将军还是说明白了吧,究竟是为顺王翻案,还是为三十年前的徐贵妃一门翻案?世人都以为顺王是嫡长子,殊不知他的生母实为三十年年前被灭门的徐家之女。素闻将军与徐贵妃幼时交情甚笃,怎么,如今?”
殿内的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本来翻案的确在我的计划之内,可是我大哥的想法却远不止翻案这么简单。
今天是萧煜的立妃大典,说白了,就是萧煜亲政的起点,就算他日后颁布法令依旧多方受限,不过好歹有了亲执玉玺的资格。我哥哥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试图迎回先帝蒙受“冤屈”的长子,又是名义上的嫡长子,并且为他的生母的翻案,那么日后萧煜只要落下一丝一毫的把柄,他就有绝对的威信和理由废立国君。
其心实在阴毒!
傅将军瞥了叶沉将军一样,缓缓冷笑道:“如今,我自然实在为幼时的挚友寻一个公道。”
我倒吸一口凉气,萧煜也猛然清醒了,眼里闪现一丝惊惧。
依着萧煜的性子,怕是也说不上,而且也没有立场说上什么话,我只得掸了掸云袖,正色道:“傅将军,今日是煜儿的立妃大典,你做舅舅的,非要如此驳了他的颜面么?国丧在身,内庭动乱,煜儿已经不便立后,可是立了妃,便也是大人了,哀家都要还政于他了,傅将军还怕煜儿亲政之后,头一件事,便不能还他兄长一个公道?”
“末将不敢。只不过,怕是想要沉冤昭雪的,不止末将一个。”
我掩着怯懦迎上他的目光,那般森然幽冷的瞳孔里,早已没了我熟悉的温存。
傅瑶和傅恒的战争,终于在傅玥儿子的婚典上,砰然开火,一势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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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傅将军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末将的意思很明确,傅家世受皇恩,所以必要以皇家利益为重。拨乱反正,同样在末将的心中举足轻重。”
我好一阵心塞,被他冠冕堂皇的拨乱反正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我要是沉默了,那萧煜的脸就更加没有了。
“哀家说了,此事容后再议。今日既是家宴,那就莫谈国事了。”
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儿在殿内蔓延开来,居然演变成了我和我大哥的争锋相对。
原本打定主意站队伍的人一时竟然都蔫儿了,实在不懂局势应该如何判断。
我大哥阴沉着脸,过了一会儿,略过我,突然看向了一旁静静品着酒水的孟卿九。
孟卿九今日一袭白衣格外刺眼,安静地就像周遭一切都于他无关似得,偶尔抿一口酒,却连眼皮儿都懒得抬起来。
从他进殿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无端压抑,他的眼神儿在大多数时候空洞阴沉,就像我几个月之前见到的那个他一样,心里的计较都在脸上,冷漠难以亲近。
然后我就听大哥叨出了一个宴会酬乐撒开话柄转移焦点的必杀技:“孟首辅以为如何?”
孟卿九一副“我就等着你”的样子,轻咳了几声,旋即笑道:“微臣觉得,将军的提议甚好。”
甚好?!哪里好了!这一个个的,简直是反了,反了!
傅恒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三十年前的冤案,请问太后娘娘,末将可以着力调查了么?”
“傅将军不是已经成竹在胸了,还要问哀家这个摆设做什么?看来今日众人的心思都已近移了地方了,索性也没有必要占着酒水了。阿沫,回宫!”
我愤怒地起身,略过了众人便要离开。
“太后娘娘息怒,父亲素来刚直,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今日事皇帝表哥的立妃大典,没承想居然冲撞了太后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计较,云珂替父亲自罚一杯如何?”
傅云珂?今日你的话怎么这样的多!
阿沫拽着我的袖子小声道:“主子,她这‘台阶’来得可真是时候。您若下了,就是许了将军今日逾越之罪,您若不下,反而显得小气。可是不管你的决定如何,将军想要做的事情,是没人能够拦得住的,主子,您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我何尝不知这里面的计较,可是傅云珂今日频繁出头,倒真是叫我另眼相看了。
“哀家冲动了,我的云珂妹妹到底长大了,还会替人计较。”
她竟然不动气,还对我嫣然一笑。
我扶着阿沫重新坐下,举杯道:“孟首辅不是抱恙?如今也大好了?”
“不敢叫太后娘娘劳心。”
他这话说的极疏远,倒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疏远,倒像是从骨子里长出啦的的抗拒,叫我好好愣了一愣。
并且我再去对他挤眉弄眼也不奏效了,因为压根儿寻不着他的眼。
一口闲气散不出,我闷闷地想,莫不是我大哥也在药里下了绝情散?
一顿饭吃下来,两位新娘娘倒是规矩,萧煜也全程呵呵,最不走心的就是我,酒水堵在心口,恨不能找个地方大吐一场痛快。
另一边,傅恒傅将军绝对是个说到做到无敌高效的人,册妃大典过后的一天,我还在临华殿塞着心呢,蒋德禄便呵呵地进来了。
“杂家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秋安乐!”
我寻思他乐什么呢,遂问道:“哟,什么风把蒋公公吹来了?”
蒋德禄干笑两声儿,不说话,直着眼睛,直往我跟前儿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女身上招呼。
我瞥了一眼全副武装的折颜:“你们都下去吧,哀家跑不了。折颜,不会连几句梯己的话,哀家都不能和人说了吧?”
折颜看了看蒋德禄,躬身道:“奴婢不敢,奴婢告退。”
等到一干人等散尽,蒋德禄没话找话道:“呵呵,将军倒是紧张娘娘,派了这么些人来守着。”
紧张我?蒋公公的见势倒还真是独特。
“你也不用和我贫嘴了,萧煜跟前也少不了吧?咱们这一个妹子一个外甥的,少不了是傅将军的‘心头肉’啊。”
蒋德禄含笑,无奈地点了点头。
“自从将军遣了秦嬷嬷回去,小主子这里,是越发被人掌控了吧。”
“也还好,好歹还有阿沫在,阿沫是谁的人,蒋公公不是比我清楚?那个人的根源连着哪里,公公也不糊涂啊。怎么,今天公公来,真是来看哀家怎么个水深火热的?”
“奴才哪儿敢。只不过正如小主子说的,现在,皇上跟前的日子也不好过。立妃大典当晚,按照祖制,皇上该去皇贵妃的椒房殿里歇着的,可最后却去了颖夫人的揽月宫。谁不知道皇贵妃位同皇后呢?叶沉将军是多不容易才被安抚下来的!这么一闹,将军府都快翻了天了!颖夫人还在礼制上屡次挑衅皇贵妃,奴才真是……”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瞎子聋子,我听到风声的时候不好管,现在难道就好管了?萧煜天生不成气候,是我这个后妈说得听的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昨个儿那祖宗,连晨昏定省都没来我临华殿呢,上次为了舒媛的事情,更是要我去晖霁殿焚香谢罪。蒋公公,不是我说,您这么大年纪了,那些人,只要不妨萧煜性命,把他拉下来,那是对他好。”
“太后娘娘,你这话……”
“怎么,我难道说错了?你且说说,我大婚前一晚,先帝给我玄龙令是为何?”
蒋德禄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见了鬼一般呐呐自语:“您怎么,您居然……”
“我居然能掰持过来么?”
蒋德禄也太小瞧我的智商了,我好歹也是我爹爹亲手教出来的孩子,幼时捧着《国策》之类的谋略看大的,虽然并不屑此类,不过贯通下来并不难。
简而言之,先帝从前是个绝缘于皇位的闲散王爷,不过他却并不安与此。准确地说,他的发妻,也就是此后风云无敌的文贵太妃给了他野心的源泉。
文贵太妃出身于大胤世家之一的慕家,慕家虽然说起来盛名不减,不过硬伤就是有名无实,与安邦定国的六令无缘。正因为如此,她才只能做一个皇位绝缘体王爷的正妃。
不过咱们内部的人都明白,文贵太妃什么都好,就是在生儿子这个问题上不太好,这也就是为什么先帝子嗣不多,而且文贵太妃的孩子序齿又靠后的原因。
接下来在这位贤内助的谋划下,原本无缘皇位的先帝开始了一些列谋划和结交,其中主要的力量分别是薄家,柏家,季家,徐家,以及宫中盛宠的莲月公主。
莲月公主是皇后嫡出,盛宠非常,但是为人并不高傲,且看人很有眼光。
那些金光闪闪的草包兄长在她眼里不过是父母庇佑下的傀儡,相反对于谦恭有礼,才华横溢的五哥,也就是先帝,他却很有好感。
自然这些谋划是奏效的,奏效的结果就是,在众人或明或暗或阴险的操作下,先帝终于顺利登基了。
登基后的先帝开始为自己洗白,斩杀党羽。但是无论怎洗白,对于他最大的功臣,也就是慕家,
他的发妻,他注定是要辜负了。因为季家开出的条件是,让他们的女儿做国母。
而且事实上季家和傅家他实在是动不了,一是时任家主并未直接参与他的计划,对他的行为是默认;二是季傅两家世袭左右青龙令,即使大胤覆灭,都很难撼动他们的地位。
所以季皇后才能踩在文贵太妃的头上那么多年,所以即便在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季皇后被害死了,下一任的皇后也只能出自傅家或者其他令牌家族。
但是所有事情的转机是,千年的老母鸡下蛋了,并且一帆风顺,下了两个带把儿的双黄蛋。
“先帝到底是舔犊情深,不忍心对顺王和小煜下手。这也是说得好听的,我大哥炸死这么些年,未必不是在避其锋芒吧?我爹爹做了这么些年的‘奸臣’,对先帝‘言听计从’,也未必不是一条服软的手段吧?至于先帝给我玄龙令,是在赌我的胆量,也是无奈之举。他心中的继位人选是玳王,可是这些年文贵太妃于他,夫妻情分渐退,早已是不能操控的,这其间,公公你,又发挥了多少作用呢?”
听我说完这些,蒋德禄早已经脸色煞白,不能言语了。不过他到底是有备而来,良久低声道:“小主子,可信得过杂家?”
信得过么?信仰之于我,从来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我向来只信得过自己的感觉。可是,蒋德禄的眼睛告诉我,他是一个有信仰的人,那种信仰,源自与他的忠心,也来自于他的良心。
“公公是凭什么求我的信任?公公和我爹爹一样,是忠于整个大胤的,可是若不找准了一个人,恐怕早晚也要昏头。我年纪小,怎么知道,公公忠诚的人,阿瑶是否也能苟同呢?”
蒋德禄舒展了眉眼,盯着我打量了好久,一副越看越满意的模样儿,反而叫我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公公什么话,不妨直说。相信公公是个有分寸的人,当知道现在提出个什么问题,会比较容易实现。”
蒋德禄瞳孔俱缩,沉声道:“小主子可知道,慎良相,他因何闭关,三十年之久?”
作者有话要说:阴谋啊阴谋!
、第五十一章
蒋德禄每次找我谈心,我都要长些见识,也许是我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我连日来就越发的觉得心虚。
现在光心虚还不够,当真相越来越离奇的时候,我简直是心塞了。
“怎么的,这还扯得玄乎起来了?”
蒋德禄讪讪一笑:“那小主子好奇否?”
好奇否?那是想到好奇啊,可是你要是接下来安排了一堆幺蛾子,那你还是请便吧,我好奇一会儿,也就算了。
“蒋德禄,你长胆子了?在我这儿打起了哈哈?”
“小主子息怒,实在是……”
“你可不要给我出什么大的难题,你也知道,我为了萧煜的面子,在立妃大典上,已经和我大哥闹得很不愉快了。现在私下里,不劳烦到蒋公公这张老脸也就算了,万万是行不了什么方便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我除了担心我大哥上门给我谈嫁人的事情,第二怕的就是和占星阁慎家有关系的消息了。
“移魂”那件事儿,我还没有很任何人说过,谨儿还在昏迷中,应该也还没有机会向外人透露的,蒋德禄突然跑来扯上这么个话题,这还要不要人安分过日子了!
我怒瞪他一眼,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于是眼泪汪汪道:“小主子,你倒是叫杂家说啊……”
我:“……。”
“得了,你说吧,说吧。”
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直了直一旁的下榻边说:“公公坐着说,可别憋出个好歹来。”
“多谢小主子体恤。事情是这样的……。”
在蒋德禄絮絮叨叨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我已经守着仅存的几魂儿瑟瑟发抖了好久了。
事情居然是这样的!我听完后,整个人都虚了,而且感觉再也不能安生了!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居然不是在说笑,而且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之所以大胤所在的东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