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的耐心显然已经完全消磨殆尽,只剩下焦躁和暴怒。
“你最好马上从朕的面前消失!至于交代,朕既然答应过,就自会给你一个结果。揽月宫殿阁华丽,断不会委屈了你。至于位份,朕也会顺次给你提一级。从此以后,有皇后叶冉主理后宫,皇贵妃,你无诏就不用出现了。”
这话一出口,不仅是舒媛和叶冉,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萧煜要立后了?而且要立叶冉为!。他对舒媛的种种态度表明,舒媛已经失去了萧煜的爱护,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舒媛满脸惊愕和质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冷不丁后倾栽倒,狼狈至极。
“皇后?皇贵妃?还有无诏不得出现?呵,呵呵,所以,皇上是要将臣妾打入冷宫么?皇上到底听说了什么?您这样对我,不觉得过分么?”
舒媛脸上还挂着泪,可是表情已经变成了绝望的冷笑。
萧煜吼了声:“蒋德禄,你还愣着干什么!”
“不!就算是打入冷宫,臣妾也需要一个理由!臣妾不要揽月宫的繁华,也不要皇贵妃的尊荣!是她,一定是叶冉这个贱人!自从臣妾入宫,她就一直和臣妾作对!一定是她!皇上,六郎,你听我说,你听到了什么?一定不是那样的,一定不是,臣妾可以解释……”
我大哥突然笑出来,看向舒媛的眼神满是戏谑。
“颖夫人是要解释您和庶人萧可的关系,还是要解释两日前皇长子的奶娘中毒身亡的事情?”
“傅将军!”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断然喝止了舒媛的气急败坏。
“舒媛你闭嘴!傅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怯儿的奶娘中毒身亡了?还有,颖夫人和玳王……和萧可又有什么关系?”
“太后娘娘,既然皇上还顾念旧情,那么咱们就姑且给足了夫人面子。皇长子的事,情,之所以连太后娘娘都瞒着,那是因为这项罪名,原本是在皇贵妃身上。”
我不觉攒紧了拳头,冷眼看着我大哥“欲言又止”地给舒媛余地。可是言至于此,舒媛显然也不需要什么余地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叶冉身边,又冷不丁从一旁的侍卫身上抽出佩剑,扣在了叶冉的脖子上。
等我们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漫身的寒凉袭来,我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萧煜几乎是趔趄着从御座上站起来,眼眶不觉有些微红。
“舒媛,你这是做什么!把剑放下来!”
“我做什么?你们没有眼睛么,我要杀了这个贱人!还问我做什么!萧煜,你不是一直都倾慕我的美貌么?可你就是个废物,你永远都比不上萧可!他虽然也倾慕我的美貌,可是他至少是个真男人,他说他会成全我的,只要他做了皇帝,我就会得到我的小九,我的小九……傅瑶,你也是个贱人,我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她言语一激动,剑锋割破了叶冉的脖子,鲜血瞬间留了下来。
我强抑内心的不安,感觉头皮阵阵发麻。
“舒媛,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对不对?孟首辅并不在这里。你放了皇贵妃,我给你做人质。”
“你?你凭什么!”
“就凭你真正在乎的人是孟卿九。”
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抛出来,朝堂上抽冷气的人显然不是一个两个。众人关注的焦点显然已经从劫持事件上升到了纲常伦理。但是依旧有理智残存的人,又把他们给拉回了现实。
“简直是胡闹。颖夫人,你难道要质疑本将军对付反抗者的能力么?”
“哦?那么傅将军,是要质疑本宫手中的左伏虎令了?哈哈哈哈,太后娘娘,臣妾认为,你的提议是极好的。只不过眼下孟首辅性命垂危,自身都难保了,您现在和我们尊贵的皇后娘娘交换,臣妾死也能又太后娘娘陪葬,真是体面啊。”
左令!左令在舒媛手上,我大哥就是因为左令,所以才会留着她!我下意识地望向慕容恪,这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灼灼地盯在我身上。
如果小九不是有危险,那么此刻那个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就是他。
我答应过他,我会离开,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离开。因为只有我离开,他才不会有后顾之忧,而我,也一定会努力活下来。
这样想着,我慢慢就朝舒媛那边走去。阿沫虽然眼里含着泪,可是她明白,现在没有比我走过去,然后设法得到左令更好的办法了。
“不要信她!太后,你不要过来!啊——”
“贱人,闭嘴!那我就先杀了你!”
“不要——!”
“陛下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舒媛蓄着一份狠辣想要下手的时候,我猛地扑到了她怀里,将叶冉奋力推了出去,推给了同样扑过来的萧煜。
但是也许活该我今天倒霉,我天真地想在舒媛身上搜出左令,贪心不足,结果给她苦逼地又逮住了。
看着剑架在叶冉的脖子上已经倒吸凉气了,但是当剑也同样架到我脖子上,那汩汩不断的冰凉下,我才意识到,我前些日子假装自杀的架势是多不走心。
那手力劲儿,简直是没吃饭嘛!
她鬼魅地呵在我耳边:“孟卿九不是爱你么?我现在就杀了你,那你们一起去死好了。”
我想的却是,我要是变真的成了鬼,那也是一辈子飘在孟卿九脑子上,吓走他要娶的媳妇儿,看他吃喝拉撒的爱心鬼,他最后还是我的。
认命地闭上眼,心里反反复复安慰自己,这玩意儿也许不叫死,而叫涅槃。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么么哒
、第六十章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舒媛挟持着,而她挟持我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泄愤——本朝最狗血的剧情,没有之一 ——太后和贵妃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这种连伦理都掰持不过来的剧情居然已经酿成了一出前朝加上后宫的惨剧,并且一下子就跨越到了舞刀弄枪见血的地步。
我好歹是有些身手的人,可越发是有些身手,却越发不敢乱动,因为我的对手太业余了,她压根儿就不知道轻重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胤最大一盆狗血淋下来,落在别人眼中不知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我自己却是很惭愧很惭愧的。
一来我这地位实在高得不得了,被挟持下来,面子自然也就掉得不得了。
再来,离我最近的除了手无缚鸡之际的萧煜和叶冉,就数我大哥的战斗力最强了。
可是他这最强战斗力显然另有打算,不太稀罕我的死活。
我是个感□□彩很不明显的人,这个不明显,不单单是我之于旁人,更重要的是,旁人之于我。
比如说我明明牵挂了孟卿九十多年,却也装了十多年对他深恶痛绝的样子,我明明只想把慕容恪当做避风港,却在整个大胤人前表现地对他轰轰烈烈的爱情。
我人生中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逆向的,就连我自以为是地从小谋划为我大哥“平反”,也着实藏得深不见底。
悲剧是,我最后还是做了一个无用功,这大胤最大的乱臣贼子,就是傅恒本尊是也。
傅恒大将军的心太坚硬了,而且容量也太小了,一个徐贵妃加上一个权位,就是在没有空间再去容纳别的什么了。
这样想着,我就开始深恶“血浓于水”这句话了,简直是太假了,血就是血,谁就是水,要是混起来果然不是东西!
这样感伤着,脖子里感觉已经凉呼呼地湿了一片,有些地方粘腻地凝固了起来,脑子昏沉沉地,意识越发模糊。
叶冉伏在萧煜怀里,简单地处理伤口后,便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舒媛,你真是疯了!你要是伤了太后娘娘,你也得死!”
舒媛轻蔑瞥了她一眼:“死?看来我们皇贵妃,这晋了位份,要做皇后了,怎么反而脑子却不够用了呢?太后娘娘的命能值什么钱,本宫杀了太后,怎么就一定会死了?傅将军,本宫倒是问问你,你应该也和本宫想的一样,是左令,更有价值吧?嗯?哈哈哈哈——”
“疯子,你这个疯子!”
叶冉被她的疯笑再一次吓到了,不觉踉跄几步,连连摇头。
舒媛不再搭理她,她的剑一步一步地深入,伴随着她的狂笑,越发嗜血凶残。
萧煜一手揽着叶冉,见舒媛如此丧心病狂,转向了我大哥,连声音都颤抖地不行:“傅将军,你们这是要谋逆么?!你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她挟持的,可以当朝太后!是、是你的亲妹妹!”
傅恒大将军仿佛听不见一样,继续冷静地权衡着。我实在是累了,不觉阖上了眼皮。
舒媛更加得意了:“怎么,傅将军还没想好?那本宫可就——”
“慢着!”
傅将军还没有想好,不承想,慕御史却先一步早就想好了。
慕容恪的声音带给了我强烈的不安与恐惧,我撑开了眼皮,眼里重新落入了一副炽热焦急的面孔。
这样的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叫我无端惶恐。
同样不安的,还有原本胜券在握的舒媛。
也许她之前已经同我大哥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把我弄到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然后在做些什么,那么玄龙令和左令便能归他所有,而舒媛除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还能彻底除去我这个眼中钉。
可是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拍,她实在低估了慕容恪的存在。
“慕容恪?你想怎样?”
舒媛似乎有些不安,顿了一下警告道:“你可不要忘了你自己是谁。”
慕容恪逼近一步,沉声道:“和颖夫人的不识大体相比,下官实在不敢忘了自己是谁。只不过颖夫人的打算,恐怕很快就要落空了。”
“嘶——”
我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脚步有些踉跄。要是再没有什么人把我从舒媛手里夺下来,那么我就是不被她割喉,也要被她耗死在这儿了。
“说,玄龙令在哪里。”
舒媛压低嗓子,一边带着我后退,一边轻声质问。
玄龙令?我满心疑惑,问这个干嘛?她为什么会对玄龙令感兴趣?她明明已经有了左令了呀!要说人贪心不足嘛,舒媛也不像是个政治抱负有多高的人啊,莫非……
莫非左令并不在舒媛身上!
哎哟,我这脑子!
我实在应该佩服我自己的机智的,只不过生于内宫之中,费脑子的地方实在太多,所以我再高明,也抵不住偶尔慢了的拍,而这一切,照理说都是在情理之内的。
但我现在是真的很害怕,怕我一开口说话,吞咽之间,便自己凑在刀锋上抹了脖子。所以我只能拼命地往后仰头,还得仰得不动声色。
舒媛很是惧怕慕容恪,反而不敢太过放肆了,握着剑的手也有些抖了。
她一颤抖,我又悲剧了。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死在一个突然冒出来不知道想干嘛的女人手里。
可是我连我的那些破家事都没理清呢,我还没有和孟卿九好好说句喜欢,我还欠慕容恪一句道歉,我的傻外甥继续水深火热着,我还没来得及参加我两个便宜女儿的婚礼…。。。
强烈的不甘驱使下,不知不觉我就哭了出来,听说自刎割喉什么的死的都非常痛苦,好不如在那之前咬个舌头什么的来的痛快。
我……可我真的不想死啊!
我徘徊在惶恐边缘,可是还没等到自己的大限,便被猛地抛了出去,又被人猛得接到了怀里。
接着我的居然是赵铄,我一时眼花加腿软,顾不上奔过来的阿沫众人,很不争气地整个人卧在了他的怀中喘气儿。
“啊——!”
“慕……”
“慕容恪,你竟敢!”
朝堂之事斗转急变,前一刻还是舒媛挟持着我,众人无措,这一刻就变成了慕容恪秒夺舒媛手中的长剑,将她一掌震飞了好远。
“我怎么不敢?”
他冷眼一瞥,讽笑道:“傅将军,您大可不必为难,舒氏一族不但参与了慕氏一族的谋逆案,现在又挟持太后,罪孽深重。但是这位颖夫人她想多了,妄图以左令相要挟,却不知,她拥有的,并不是真正的左令。”
“慕、容、恪!”
“夫人。”
舒媛崩溃的质问声响彻大殿,她狼狈地跌倒在地,早有侍卫执剑将她团团围住,可是她的婢女却神色自若地走了上来,甚至还取出一块手绢来擦拭她嘴边溢出的血渍。
见大殿的氛围不对,我大哥终于不再置身事外。
“慕御史这话是什么意思?左令向来是由季家世袭,怎么会到了舒氏的手中?”
“傅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朝堂之势已然明了,又逢孟首辅重病垂危,孟氏一党无暇顾及。现在这宣室殿内,除了那些独善其身的,哪一个敢和您傅恒大将军说一个不字?左令是我从季家那边索要来的,我曾经将它献给了从前的玳王萧可,可是左令的威力到底不若将军的右令,慕氏一族逼宫的时候还是被镇压下去了。”
萧可?萧可!我不由得浑身一惊,不对,左令不在舒媛手里,左令在……舒太嫔!不,也不是舒太嫔,是她!
“来人,给哀家拿下那个婢女!”
我脑子里瞬间一空,无边的恐惧砸了下来。谨儿,是谨儿!我居然忘记了她,我居然忘记了她!
那一抹鬼魅的笑意在那个‘婢女’的唇边绽开来,我猛然跌入了她那深邃漆黑的瞳孔里,那种灵魂冲破肢体的撕裂感再度袭来。
“啊——不要!”
“阿、太后娘娘!”
“你滚开,滚开!啊——”
“主子/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重影,重声,四面嗡然的吵闹,欲裂的头痛,还有快要脱壳的灵魂。我发了疯一般从赵铄的怀里挣脱开来,我感觉我在哭,我在难过,我在恐惧,心有撕裂一般的感觉,心上还有无边的愤怒。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好像是看个疯子一般,克制又不敢靠近,但这微妙的平衡很快就被舒媛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给打破了。
“谨儿,你要害孟卿九,居然在我身上下了连心蛊的引子?!你这个贱人!”
那个婢女脸上的人皮面具顷刻化开,露出了一张妆容妖冶阴邪的真容。凭着轮廓,依稀能瞧见几年前那个清纯可人的谨儿的模样。
慕容恪怔在原地,手中的剑“哐当”坠落。
谨儿有一瞬的慌神儿,不过很快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换上了一副更加轻蔑的神色。
“哎哟,连心蛊这种事儿你都知道啦?看来玳王够宠溺你的呀。对呀,我月余之前曾经为我们高贵的太后娘娘施过“移魂”之术,送她去见一位故人。只不过她和这位故人情深义厚恩爱过头了,叫我这个未能托付的女子不大快活,便又送了她些东西。本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配着某些药能起些离魂丧命的作用罢了。啧啧,但是都这样了,你就别想着孟首辅了吧,干脆,你下去找玳王,反正一会儿,我会把你的心上人一起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