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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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岫-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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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控着呼吸,虽然闭着眼,却是五感俱开,寰宇皆映在脑中。
“听闻明月楼主段明月,真是个尤物……”
“可惜听说她要的银子也真高,不然咱们还可以顺道尝尝鲜!”
“哼!等天王破了荆阳,你还愁段明月不送上门来?到时候你想让他怎么伺候不行?!”
“还没成事,说了也没用,你们也积点口德……”
“怕什么,主上一打马,东西五千里就来回,我就不信南梁……”
正听着,风信子突然觉得空气中有些凝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旋即风中幽幽咽咽传来了几许箫声。箫声流畅,却有说不出的飘零诡异。
风信子浑身止不住的一颤,却是再也动弹不得。
箫声渐大,调子突兀嶙峋,奇诡妖异,听得几名氐族大汉面面相觑,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纷纷持刀警戒,其中为首的一人以氐语低喝:“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
空中安静,并无回应。
凛冽的寒风穿街走巷,引着箫声忽大忽小,吹得火推明明灭灭,更显寒月下的荒坞如魅影鬼城。
堂堂几名大汉,环顾一周只觉深陷修罗冷域……
不敢怠慢,大汉们眼中精光大盛,迅疾背靠背环成一圈,领头者再一次低喝:“何方高人,出来!”
仍无人回应,箫声却越发充盈,渐如汪洋澎湃。几人顿觉宛如跌入狂风大作的深海中,耳鼻皆被箫声塞满,涨得头昏目眩。
风信子收紧身躯蜷在角落,浑身不敢动弹,却也蓄势待发。
恰于此时,“砰、砰”几声轻微的颤动,真实得宛如在耳边擦过。惨呼声旋即此起彼伏,回荡在幽冷荒坞。
风信子闭了眼,知道几名氐族大汉命丧黄泉,自己心中骇然!何妨神圣?这样诡异,手段又这样犀利!他浑身绷着,只凝神屏气,丝毫不敢动弹。
不一会,箫声停歇,周遭安静的连血腥的弥漫都变得那么明显。渐渐的,轻软的脚步声步近,略顿,随后脚步声似重了一些,却是渐行渐远。
风信子听得脚步声消失,正要长呼一口气,却突然听见尖锐嚣利的微响光般急射而来。他大骇,被发现了?就在一瞬间,他紧绷的身子极灵巧的侧向滚去,紧接着双手一撑,整个身子便如飞燕一般直插夜空,远遁而去。
电光火石间,风信子右后方一袭灰衣紧似有准备的一跃而起,追向风信子逃遁的方向。
夜色中两道魅影一前一后急掠而去。
风信子奔走极快,真如穿梁燕子。但他身后的灰衣人亦不遑多让,衣袂鼓动中似大鹏穿云。
不过风信子凭借熟知地形,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灰衣人的擒拿。而灰衣人也似有顾忌,始终未曾使出杀招,只紧紧追掠。
不一会,风信子见身后之人只追不杀,便认定此人在与他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心中恼怒,却又心惊那人武艺高强。奔得两刻钟,风信子渐有脱力之感,勉力飞掠之余不得不分出心神苦苦思索对策。
正想着,风信子已掠至一条宽丈许的溪涧边,他灵光咋现,反手便朝身后扬出几枚金豆。身后的灰衣人一愕,挥手抵挡之际,来势一缓。风信子得了机会,当即向溪涧中央一跃。“噗通”一声,他砸碎溪涧面上薄薄的冰层,落入水中。
风信子借着落势,一径潜至溪底,双手不忘解开身上系带,旋即借着水势脱去破旧的棉袍,身形一跃一顿,便似壁虎一般趴在溪底,而那棉袍虽重,却不抵冰下潜流激荡,飘飘荡荡往下游飘去。
灰衣人看见风信子跃入水中,不禁一愣,追至岸边的身形一滞,却没有跟着跃入水中,只借着月光锁着水中飘荡的黑影,毫不思索的一路往下游追去。
风信子在水底安静潜伏了一会,感觉水波没有异样,知道灰衣人并未尾随入水,心中一松,却也不敢再停留,立即逆流而上。直至游得精疲力竭,风信子才气喘吁吁的在溪涧中冒出头来,一步也不停的爬上岸,隐身荒坞残垣之间。
那灰衣人才追出五十余丈,见得水中若隐若现的黑影也未免太从容了些,这才赫然惊醒!再回身至风信子落水处,只见溪涧上两处冰面破损,却哪里还有人?
灰衣人看着岸边不远处的一道水痕,懊恼之余猎奇之心顿起,却并未沿着水痕再追,只站在岸边,轻轻揭去面具,仰头望月。
冷月幽光,惨白周遭。灰衣人一身灰袍却因此熠熠生辉,那随意散落身后的长发在寒风中蹁跹,自有幽冥魅影的颓丧之美。
“倒也是个机灵鬼……”,半响,灰衣人轻轻叹气,话语里有浓重的吴地口音。
叹罢,灰衣人又轻轻戴上面具,悠然往荒坞中灯火通明处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文案上提到的人名都是男性角色。前一段时间没调整好,一直写得不是太顺手,尝试修改看看。请捧场,谢谢。


、斗笠人

月色渐淡,天微微泛白,却阴沉沉的越发黯淡的可厌。须臾间,似雪非雪的霰粒子劈头盖脑的铺了下来。
风信子落了水,怕人沿着水痕追踪,不肯停留片刻,只得不断奔走,直到身上再也没有水滴滴下,才敢放缓脚步走向荒坞中心。
荒坞……破烂荒芜的荒坞,是他风信子的家。
位于淮水两岸、西起彭城东至洛涧的这片荒芜坞堡,原是百余年前大梁王朝八王之乱后,南渡北人所结。期间大小坞堡或依山据险,或凭水御敌,可谓星罗棋布。可是八王之乱后,大梁王朝南渡,北方数族逐鹿中原,南北之间战乱频仍,这片坞堡每每置于铁蹄之下,便渐渐失去生机。
近十余二十年,南北在常年的对峙下渐生共识。南梁君主不轻易挑衅北方豪强,北方各族尚未在中原站稳脚跟前,也不会妄图南下。荒坞居然就这样蓬勃、起来,南来北往的人在此交汇,发生着各种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事情。
风信子走在清晨的荒坞里,看着熟悉的破败屋宇,心中同时酝酿着依赖与疏离,却是无比的熟悉感。这儿的人无情,却无情的最直接;这儿的人贪财,却贪得毫无遮掩!
此时又湿又冷的霰越来越密,他抬头看了看天上越积越厚的稠云,不禁更加抱紧了肩膀。一夜未睡,又浑身湿透,他冷得满面乌青,牙齿直打颤,狠狠的咒骂了一句:“作死!要下雪就下,湿哒哒的算怎么回事!”
正说着,前面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宇内隐约透出红彤彤的火光,风信子看见了不由精神一振。此刻再不停下来烤干衣裳,他不被妖异的灰衣人要了命,就要被这霰雨冷死!管他什么人,且去烤烤火再说!
风信子轻轻的猫近了屋宇,伏在破窗下等了一会,发现并无异样,才探出头来张望。
屋内破败,但火光融融,对着门口的墙角处铺了一蓬稻草,上面依墙坐着一人,玄色短衫,面目不清,皆因一顶斗笠盖住了脸。
风信子眼睛一亮,细细端详后,认得那人身上的衣裳虽然朴素,却是南面上好的“竹枝绵”。那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兵刃,只有一支竹杖,只是发饰看不清楚。此状……风信子眼眸一转,不禁又犯嘀咕:“大冬天的戴斗笠,什么毛病……”
说着,风信子掐了自己一把,痛的眼泪直打转后,抱着肩膀抖抖嗖嗖畏畏缩缩的走进门去。
冷风被挡在门外,火光的热力迎了过来,风信子一阵舒服,忍不住走快了两步,凑到火堆边,伸手烤火。斗笠人似未曾发觉,风信子想了想,低低的声音:“壮士……”
斗笠人死了一半的一动不动,风信子抿了抿嘴唇,只对着斗笠人一屁股坐下来,便再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冷死我了!”
风信子话音里有淡淡的吴音痕迹,仿佛暗示他是个南人。
风信子因斗笠人身上的“竹枝绵”而不敢轻视那斗笠人,只是“竹枝绵”是南面人喜欢的布料,斗笠人衣裳的样式又是汉人的右衽袍服,虽然看不出他发饰,但照理推断,斗笠人应该还是南边的汉人。如此,他用汉话低喃,无冤无仇的,斗笠人想必不会怪他来分一杯羹。
斗笠人似乎对风信子的表示充耳不闻,风信子只得耸耸肩,便安静烤火,眼光却不时扫过不为所动的斗笠人。
这人是什么人?行走荒坞,竟然连兵刃都不带一口!若是南人,多是商贩,每每成群结队,带有劲装楚子护卫;若是穷凶极恶之徒,也应该带有兵器才对。这两样,斗笠人都不算,那他……风信子好奇,是天性,也是一种近似于职业习惯的探究欲望。
呃~没错,风信子之所以叫风信子,就是风闻悉信,专做打听消息的生意。也算老天爷赏他一口饭吃吧,各族语言、方言俚语,他风信子无一不晓,只要人机灵些,荒坞里讨口饭吃,也不算什么难事。
风信子一面坐着略略烤干前胸的衣裳,眼眸一面咕噜噜的转,不一会嘴角便微不可见的弯了弯,旋即坐着抬起腿来,使劲一拉,“哗”的一声,那双胡靴便脱了出来。
风信子旁若无人的吹着口哨,轻松的把靴子挂在火堆边,身子往后一靠,双脚便抬了起来凑在火边。呃~他没有袜子,随意撕了一件故衣权当裹脚布。近些日子东奔西跑,又是水又是汗,又是血又是雪的,那裹脚布经火一烤,那味道……着实销魂……
自己闻着无妨,脚底暖洋洋的还有说不出的舒坦,但旁人……
风信子心中阴测测的笑,熏不死你你就给我摘了斗笠,让老子探一探你的深浅;不然恶心死你,忍不住,你就给我滚蛋。老子独霸火堆,怎么算都是老子精!嘿嘿。
乱世年头,多得是农夫与蛇,荒坞之内,别指望猪朋狗辈多仗义!
风信子烤火烤的舒服,荒腔走板的口哨平添惬意,而那满屋的脚臭却是越发浓郁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声音打破风信子的惬意自得,“哄”的一声,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破窗轰的一声散架,紧接着寒风理解灌了进来,倒把原本已经烤得暖洋洋的风信子激的直打喷嚏。
这头的狼狈未完,风信子突觉脚底传来尖锐的刺痛,他经不住惨叫一声跳起来,抱着脚,嗷嗷直跳。
这可真是,自作孽!
可风信子要是有脸皮,也不配在这荒坞中讨口饭吃。他心知是斗笠人出的手,也不管人家那两下功夫的深浅,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抱着痛脚抢到斗笠人面前,居高临下的一手掀掉斗笠人的斗笠,恶声恶气:“你这厮……”
话未说完,风信子愣住,不禁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
这、这人……长得真他娘的……好看……
……好吧……他风信子承认,话说他闯荡江湖那么久,头一回见长得这么舒心的男人。他束发,一根不知什么做的簪子漆黑润采,他的眼睛黑得发亮,他的鼻挺秀,却不是胡人的高鼻深目,最好看的……是他身上有种扑面而来的安定舒雅。
风信子呆住,又凑得近,气息直喷斗笠人,斗笠人面不改色,只是手执竹杖将他推远,随即坐起,目光温和道:“至宝有疵,至乐归俗。先贤诚不欺我也。”
风信子闻言又是一愣,脸应景的红了红,心里却早已经转了几千加几百转!洛声!他风信子不会听错!斗笠人话语娴静舒雅,却是故都洛声!
“壮士说得好动听……只是小子我没有袜子,只好又长又臭的裹脚……落了水,不烤烤,还不得冷死。”,风信子不落下嘴上嘟嘟囔囔的应酬斗笠人,心里却在叫嚣,故都洛声!真是故都洛声!加上这人说话文雅、衣着气度不凡……十之j□j高门士族的贵公子!
天下间能操洛声者,无非两种人,一种是随着大梁南渡的士族,一种是不及南渡留在故都洛阳附近的士族。但无论哪一种,皆根深树大的当世豪族!
斗笠人是豪族公子!一想到这里,风信子心中狂笑,看着斗笠人就像是看着斗大的金元宝!他风信子可从来都是逆风飚扬的鹞子,逮着了天降的金元宝,不赚一票,对不起高天厚土啊!
斗笠人没有再搭话,盘腿坐好,闭上了眼睛,似在调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站起来,依旧戴上斗笠,背好竹杖,朝风信子略致意道:“不妨碍你独乐乐。”,说罢款款走出破旧屋宇。
风信子半张着嘴,瞪着斗笠人的背影,心中喟叹,这人……真他娘的……装!
看着斗笠人消失在视野,风信子耸耸肩,没有追出去,反倒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双手垫在脑后躺下,紧接着就翘起二郎腿,口哨轻轻响起,却是心猿意马的左右盘算。
躺了一会,风信子又坐起来,渐渐把身上衣裳烘干,又闭目养神了一会,便起身收拾好身上,踢灭了火堆,闪身出门。
……
在又一个寒夜降临的时候,风信子远远的看到了荒坞内熟悉的灯火,他觉得心中一暖,又加紧了脚步。
不一会,他转入了那片灯火的背后,抹黑进了后巷。
巷中隐约一盏豆灯,在对墙留下了一具佝偻的身影。风信子抿抿嘴,略停了一步才走进门去,轻轻唤道:“阿妈,我回来了。”
身影闻声停下,转过头来,是一张皱纹满布的脸:“是阿信回来了。”,说着发现风信子身上竟只穿了件单衣,不禁唠叨:“你怎么不穿好袍子!”
风信子轻轻笑开,凑到阿妈的灶头前使劲的闻着香气:“阿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阿妈,给阿信尝一碗!”
阿妈拿着锅铲敲了风信子一记,语气里紧绷绷的:“就为你这张嘴!”,话这样说着,却是灶边拿了一只碗,给风信子装了一碗。
风信子嘿嘿一乐,接过碗来,就蹲在门边,埋头奋斗。
阿妈坐在灶边添柴火,一面看着风信子,垮下的嘴角费力的翘着,看着像笑,最慈祥的笑,看着也像哭,最悲戚的哭。
不一会风信子吃完,刚端着碗站起来,就看见屋内另一侧的楼梯款款走下一人。
来人双手紧扣着披风,那长近寸的丹蔻血一般猩红,衬在黑色的狐裘上,是宛如仕女珍藏在胸前的朱砂痣。她是真正的雪肤,她有一双叫人过目不忘的碧眸,她站在楼梯上,睥睨着风信子,就如同全天下都匍匐在她的裙边。
“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阿妈看见女子,立即站起来,双手交握在腹上,轻轻问道。
女子闻言冷哼一声,冷冽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风信子,直看了一会之后,才冷冷说道:“有一笔大买卖便宜你,做下了不愁吃穿!”
风信子并未惊讶,只点点头,平静道:“多谢明月姐!”
名唤明月的女子又是一声冷笑,便转身上楼,临行前扫了阿妈一眼:“阿妈,我这明月楼可不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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