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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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岫-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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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风信子被秃发元狠拍了一掌,脸更红了。乞伏国庆见状,眸中精光一闪而过,便将风信子带上了船。
“此行没什么大事,中间只停靠桃花渡,补充些船上的物资吃食,这些都不必小兄弟操心,国庆自会打点妥当,只是到了地方,便只有南人,那时,才是小兄弟大显身手的时候。”
风信子“哦”了一声,低着头,走上了船,又仿佛有些害怕似的低头左右看路。
乞伏国庆走得快,只是不断的捋袖子,然后就在甲板上候着风信子,等风信子上了甲板,微笑道:“小兄弟,今日淮水风大得紧,你若是怕晃得慌,只管呆在舱里,自有人给你送吃的。”
风信子心中一动,面上越发诚惶诚恐的,只用鲜卑语连声答应。
说着乞伏国庆便带着风信子往船舱里走,正要进舱门,却突然撞出来一名大汉,狠狠的把风信子甩在地上。
风信子猝不及防,仰身跌坐在地,双手下意识往后一撑,钝痛即刻即从手掌处传来,疼得他呲牙咧嘴。
乞伏国庆眉头一皱,大声呵斥那大汉,训的那大汉低着头,别扭的来回搓手。话说也真怪,他不是说先把风信子搀起来,却任由风信子苦着一张脸自己爬起来,不住揉着手臂。
待那乞伏国庆训完打发了汉子,这才笑着对风信子说:“撞疼了?哎呀,我这几条船,汉人、羌人、鲜卑人,杂着呢。这些人鲁莽,一言不合就暴起来的,小兄弟若是听得懂他们的话记得好生说,没得让他们冲撞你。”
风信子一脸茫然,话语里带着哭腔:“撞得老疼,没听仔细。秃发元大哥不是说只要懂鲜卑话?这个我会,才大胆答应的。他没说要懂别的,我不乱跑,大哥可不能坑我,这回再赶我下船,往后可没人再帮衬我了。”
乞伏国庆笑笑:“放心放心,你只管呆着便是!”
风信子答应了,跟着乞伏国庆去到了舱房,看着乞伏国庆离开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仅有的舷窗边,踮着脚,攀着窗沿,直直的看着外面船身的吃水,心里不断咒骂秃发元!娘的,这回真是给他指了条黄泉路!
这几艘船船身吃水这样深……还有那乞伏国庆……
汉人图风雅,宽衣博带,衣袖可以当扫帚使。那乞伏国庆……汉人的话怎么说来着?猴子带冠,他娘的装人!他虽穿着汉人的宽袍,但不时捋袖,显是不习惯汉服的宽大飘逸,此人虽然长于圆滑应酬,却不习汉俗,看来是头一回南来做生意。
南来北往的人,多得是见不得人的心思,可要坑他风信子,还真没那么容易,偏他就知道撞倒他的人说的是氐语,乞伏国庆貌似有意警告他。
这些本来也都没什么,淮水诸城在年景不好的时候,每每派人私下与荒坞内的掮客交易,南来北往的各族商贾有的是办法替守城的将领弄到大批的粮草。谁也不会去问这些商贾什么来历,怎么弄的粮草。而守将敢走这条路子、用这些人,后果自然自负。风信子这类人,不过是牛身上的牛虻,跟着混口饭吃,就更不会多事探听些什么。
但那汉子虎口、掌心、手指处皆有厚厚的茧子……他风信子大字不识几个,但绝不孤陋寡闻。那汉子的茧子分明是常年舞刀弄枪给磨出来的。而能舞刀弄剑到生出厚茧子的,只有舔血为生的资深甲士!
难怪秃发元说这条船水深!
但,也不能说风信子倒霉不长眼睛,只能说他原本的小算盘也忒精罢了。只是实在没想到,他运气这样好,一上船就闻到了腥味!
风信子木着脸,一转身,就躺在舱房内的木架上,心里在大笑。华丽丽狗血满布的人生啊!就在于穷折腾!你不让我乱跑?呸!不跑我有饭吃么我!
行船枯燥,风信子老实规矩,果真唯唯诺诺的只呆在自己的房里。
可能船重,这趟船比平常走得慢,一直到第二天夜里子夜时分,这才到了桃花渡。
抛锚停船靠岸,大船磕在码头的巨石上,船身一阵颠簸,风信子便一睁眼,眼中贼亮的精光。
他清浅呼吸,极轻极快的把身上厚重的袍子脱至腰间系紧,而后怀内抽出一条角巾蒙住口鼻,幽灵一般闪出门去。
桃花渡是荒坞内最后一个渡头,再往上走,就是彭城,多年来行走于淮水的商船十有七八在此补充物资。荒坞人狡诈,聚集成众,籍着这点地形,趁往来商船停靠转运物资时,溜上船去捞些好处。有经验的船只无不有成套的方法应对,鲜少出事。
但风信子既察得乞伏国庆的三分底细,便推断他并无淮水行船的经验,又提防荒坞人而不肯太过亲近,必然容易出乱子,因此趁停船时大胆摸进底层货舱。
他对金银没什么兴趣,他还要在这船上呆着呢,他可不会那么蠢,带些赃物在身上授人以柄。他既名叫“风信子”,自然知道有些消息,千金不换!
这舔血甲士在荆阳坚壁清野时冒险乔装进彭城,绝不简单!若运气好,他风信子此行,就不只是一桩大买卖!
底舱两头各有阶梯通上甲板,风信子选了后阶梯。尚未下到底舱,风信子就看到有灯光隐约从楼梯下透了上来。
他一惊,心知这底舱也是有人把守,更是肯定了底舱另有玄机!但他也并不着急,只隐在楼梯后的阴影处,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甲板上锣响,便有氐语低喝:“毛贼!哪里跑!”
底舱之人显是被惊动了,大声用氐语询问。但风信子却并未听到他脚下的人远离的脚步声,他有些着急,更多心惊。这些人仿佛训练有素,竟有些临危不惧、临乱不慌的本事!
正在此时,底舱另一头传来了沉闷的低喝,中间似乎含着巨大且强烈的痛苦,听得风信子鼓膜一颤。随即轻细的兵刃声一闪而过,脚下立即传来了奔跑着远离的声音,还有紧张的低语。
风信子一喜,只道机不可失,连忙翻身下了楼梯,一箭步的窜至米堆旁,立即猿攀般爬上了高可至顶的粳米堆。
他快如鬼魅,只在米堆中摄足,悄无声息的来到米堆中央,略略掀起一袋米,一根细长的铜管便插进了位于第二层的一袋米,并带出了一小撮粳米。
风信子接住米,凑近鼻子闻了闻,又放进嘴巴细细的咬了一会,一切便了然于心。他轻轻吐掉嘴里的米,正要将掀起的米袋放好,却突觉身后一阵风袭来。
他大吃一惊,右手中铜管却是想也不想的使尽力道反手直刺出去,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不仅是他的右手被制!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口鼻,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得他不得不转身、右手被反剪!
风信子大骇,却哑然失声。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来人左手反剪他右手,右手捂着他口鼻,他几乎是被来人抱在怀中,胸腹相贴!
可他来及不尴尬,米堆下已经立即涌来火光。来人毫不犹豫,迅雷不及掩耳的把风信子压倒,两人便伏在米堆之上。
借着隐约的火光,风信子得以看清……
来人带着半截面具,只见眼眸细长,内中戏谑不止,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风信子。随后他一把扯去风信子的面巾,眼中惊讶一闪而过,代之以扑获猎物的兴奋。
转瞬即逝的眸光含义,带的风信子的心情一波比一波低落!倒了哪八辈子的霉!让他知道他长什么样了!而他竟然面对一舱的甲士而面不改色——哦!不,是眼不改色!
风信子哪里顾得上揣测着人心思?底舱人已经涌到了脚边!情急之间,他极是出人意表,他空着的左手狠狠抱住来人,双脚圈住他的腿,再把脸凑到来人耳边,极快极低的耳语说道:“你要是敢丢下我,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来人薄唇一勾,竟自己摘了面具……
风信子眼睛嘴巴变成同一个形状——圆形。但仅仅惊鸿一瞥!嗖嗖几声,底舱内旋即惨呼成片,重归黑暗。
眼前男子似落于九重暗夜般消失不见,风信子突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起,一种强烈的失重感直扑他的背,他忍下尖叫的冲动,却抑制不住紧抱面具人。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面具人已把他带至二层舱房。
面具人一甩手,把风信子丢在地上,转身而去之余,重重的吴音似带着危险:“你欠我一条命,你记着了!”。
风信子说不上惊还是惧,也顾不上面具人的威胁,翻身闪回自己的舱房。
只是……那人究竟是什么人,风信子总觉得那人身上的气息似曾相识……
打斗声从头顶甲板传来,呼声却是扣人心弦的重而闷……一船的紧绷劈头盖脸的压了下来,风信子解开袍子抱在胸前,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把线索改的简单一点,大家跟着我走就好了,不用多费心思却思考关系。


、入彭城

黎明时分,乞伏国庆亲自敲开了风信子的门,看见风信子乌黑着眼圈,笑笑道:“小兄弟没睡好?”
风信子畏畏缩缩,吞吞吐吐得问道:“昨夜、昨夜……好大的动静……”
乞伏国庆没说话,一迈脚就进了房内:“是啊,船上溜进了贼人,忙着捉贼呢。”
风信子挠挠头,转过身来面对乞伏国庆,有些犹豫的说道:“大哥,我听道上的人提过,桃花渡这儿住了一伙人……专看着停船时候下手的……”
乞伏国庆看见风信子毫不意外,早已经眉头一皱。此时才听见他说桃花渡这等传统,不禁恼怒,大手一抓,把风信子的衣襟抓了一把,揪着他说:“那你怎么不早说?”
风信子瞠目结舌,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大、大哥没问……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一句话下来,风信子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乞伏国庆眼睛一眯,心道秃发元给了他这么个蔫货,害惨了他!但眼下少不得还要用他,因此压低了声音:“秃发元那小子把你吹成荒坞第一流,我看你是活腻了,敢在这儿耍乌龙!”
话到此处,杀气四溢。风信子膝盖一软,又逢乞伏国庆推了一把,只跪在地上,一刹间鼻涕眼泪流的那叫一个大江奔涌:“我、我求他给我找份活,我也不知道……不敢骗大哥,我头一回走这条道……呜呜……”
乞伏国庆暗自打量此子,看得他面貌青涩,又吓得浑身乱战,眼睛一眯,右手暗自运力,突然一记刀手劈向风信子面门,却堪堪离得一寸时停住了。
但风信子看得一掌劈来,只差没尿裤子,却是惨叫一声,眼睛一翻,不省人事。
乞伏国庆眼光在屋内一扫,知道风信子身无长物,看样子真是个初初出道的小子。他眸中情绪晦暗,想到昨夜来袭之人早已经一苇渡江般的功夫远遁,便只随意伸脚踢了踢风信子就作罢。
未几,风信子幽幽转醒,眼角凝泪j□j道:“哎哟,我的娘!”
乞伏国庆冷哼一声:“小子!你要是再敢耍花招,我就揭了你的皮,丢你去喂鱼!”
风信子闻言慢悠悠的爬起来,缩手缩脚的站在乞伏国庆面前:“再不敢了,小弟瞎了狗眼!大哥说个规矩,小弟跟着做,不敢不尽心的!”
“小子还有点眼力劲!前面还有什么地方有些门道的?”
风信子学乖了,爬起来垂手略低头的站着,恭敬回答:“要说像桃花渡的,就没有了。不过前面彭城因为靠近平天山,常常有些山涧汇入,水道比前边又复杂些,大哥行船留心着就能平安入彭城了。”
乞伏国庆闻言眼中一亮,似在暗自思索,然后说道:“你在这处候着,别乱跑,我要见你你就得立马到!”,说罢有些儿急匆匆的走了。
风信子保持站姿站了好一会,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微不可闻的吁了一口气。他这份活计越发难做了!若非昨夜那面具人远遁吸引了大部分注意,乞伏国庆只怕对他是有杀错无放过的了。
不过,那乞伏国庆似乎又有了新的小九九了!方才他一提平天山的山涧,他就有了反应。
他要干嘛?
风信子不敢不警惕。昨夜他夜探底舱,阴差阳错,发现这伙人实在训练有素,连惨呼都极其的压抑低沉……心弦蓦然绷紧,风信子感到强烈的不安,前方似乎满布陷阱……
他靠在舷窗边,心情有些低落,却是一刻不停的盯着外面的淮水。
数九的寒冬,即便天青日白,也还是萧瑟透骨。江面平缓却没有结了冰面,两岸隐约荒芜的弃坞,中间挤出了丛丛荒草。
乱世之乱,也不过就是废壁上的荒草之荒。
风信子早已经记不清自己走过多少似曾相似的风景,也早已经麻木了羁旅的萧瑟荒凉。此刻,他仅有的感官只剩下窗外的船。隐约感觉,自己所乘之船轻便起来,不远处的同队船只吃水又变浅了……他暗自警醒,那双眼眸也越发漠然。
入夜,彭城那高耸的城墙在最后一抹夕阳中巍然,浓浓的阴影酿成一种森然威严,叫人不禁抬头仰视。
这时乞伏国庆遣人带了风信子上了甲板。
风信子远远看见乞伏国庆,抿了抿嘴,怯生生的上前:“大、大哥……”
乞伏国庆依旧玄色宽袍,腰间却加了一柄佩剑,立在船头颇有些力拔千钧的英雄气概,他淡淡的看了风信子一眼:“就要进城了,你候着。一会咱们走他们南面一处水闸进城,进城时你只需同守闸的人对两句话,待我们顺利进了城,碰着接应咱们的人,你这趟就算没白走,我自会付你余下的路钱。”
风信子不敢不答应着,心里眼角余光却一再打量周遭。
不一会,淮水上陆续可见大小船只远近停靠,彭城南门淮水边静静伫立。风信子所在的五艘运粮大船并不靠岸,又行得三十余丈,便看见一道高仅半丈余的水闸。
淮水走到平天山一处,因平天山上常有山涧流下汇入,因此水系复杂。而彭城与荆阳一东一西,依着平天山,城内自然水网颇密。眼前这水闸凹陷于彭城南面城墙,想必原先就是平天山流下的一条山涧。大约是为了避敌御敌,修得极是狭窄,又安了碗口粗的铁栅栏。风信子暗自打量,心惊不已。
正想着,远远就有甲士操着吴语问道:“喝!什么人!文碟身份可有?”
风信子一醒,连忙回道:“军爷好!”,说着转身用鲜卑语问乞伏国庆:“大哥,有些什么凭证?”
乞伏国庆正对那小的可怜的水闸皱眉,听闻风信子问,便答道:“让那孙林出来见我,自有分辨。”
风信子一听,眼皮一跳:乞伏国庆绝非商人,一旦分神,立即就颐指气使!但此刻他不敢说什么,只对着那名甲士喊话:“军爷,天上飞的,地上游的,淮水一口进彭城。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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