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发挥没有想象中的快,直到下半夜,云音才渐渐有了动静。虽然她没有如同女子生产那般大声惨叫,然而那轻轻细细的j□j足以让在场的数人心如刀绞。冷汗不停的浸湿布巾,云音咬得嘴唇都破了却还是浑身发抖。
阿妈嘤嘤的哭着,紧紧的抱着云音,竭力让她好过一些。孙彦看到云音浑身乱战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经历着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痛苦,然而愤怒与心痛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也只能希望噩梦快些结束……
然而,这些并不是结束!
稳婆径自在帐幔后面忙碌了许久,终于哭丧着脸出来:“打下了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但胎衣没得全,公主仍下红不止……”
大夫听闻立即白了脸色,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把脉,肿了一边脸蛋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天师,公主体力难支,小人用了猛药却还不能将胎儿全落下来,只怕……请天师责罚!”
孙彦彻底愣了,什么意思?没有全落下来?是什么意思?
愣了片刻,他抓过大夫,吼道:“什么意思!你说明白!”
大夫的脸白了又涨得通红,解释道:“公主脉弱,不堪猛药,胎儿是活不成了,但若胎衣还留在公主身上,公主、公主……仍无法止血……”
听完大夫的话,孙彦松开大夫,倒退一步:“责罚?责罚有什么用?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流干身上的血,却什么也做不了吗!”
大夫跪了下来:“天师!小人不敢再用猛药,或许能以灵芝吊命。天师,请天师尽快另觅高明!”
孙彦握紧了拳头,全身僵硬的无法移动,突然间,他趴到云音身边,低声恳求:“云儿,你不要这样,即使谁欺负了你,你也不要这样对待你自己。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都明白!可你也该明白,你要活着才能给你自己报仇!要不!要不我给你出气,我给你出气,你就好起来好么?”
话音刚落,孙彦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就跑出帐篷,直冲向段月音王庭。
待他闯进大帐内,不由分说,扯住段月音的衣襟劈头盖脸的给了段月音两巴掌。
段月音来不及防备,被打的满嘴是血,又被孙彦摔倒滚在地上,头上的王冠也滚在一旁。尹融来不及挡住孙彦的两招,只连忙驾住孙彦,有些不悦的说道:“孙天师!有话好说!”
孙彦一甩手,将尹融甩开,然后盯着段月音,阴冷邪侫的声音再度浮现:“你去给她道歉!”
段月音岂是没有脾气的人,她一把甩开跑上来搀扶她的侍从,标杆般的站直了,才冷冷说道:“天师,难道我还是昔日的段明月么!她是谁?谁敢让段氏唯一的公主道歉?”
孙彦冷哼一声:“唯一的公主?唯一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公主?段月音,你这公主是本天师封的!你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做不成真公主。我的话只说一次,我要云音毫发无伤的跟我,你要是做不到,就别怪我旧账新帐一起和你算!”
孙彦说完,又扫了尹融一眼,冷冷一笑:“任是谁,我孙天师不点头,谁也坐不稳南面江山!”
孙彦话罢,拂袖而去。剩下的段月音,在尹融面前,无论面子里子,都再也挂不住,只得冷笑着逞强道:“她母亲是个祸国的妖孽,我看她也不差!一个个都瞎了眼!”
尹融不置一词,只轻轻一笑,缓缓走到段月音面前,轻轻拍了拍她浮肿的脸颊,疼得月音对尹融怒目而视。
尹融不为所动,只是一笑:“云音公主,的确是难得的美人。汉人喜欢她那样的细致,却未必喜欢公主您的风情。”
尹融说罢也转身走了,留下气得半死的段月音。她兀自站在帐内挣扎掂量了很久,最终仍是吩咐侍从给她蒙上面纱挡着伤痕,去看了段云音。
云音五岁以前,段月音是失宠的公主;云音五岁以后,段月音是族人唯一的希望。
这中间的纠葛,没有人能真正释然,外人更无从置喙。
月音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云音,有无数心思转过。她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她不同情她。没了孩子算什么,她连孩子都很难再有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像狗一般活着的云音。然而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都活在各式各样的男人身下。为什么?因为国破的时候,她再也不是公主!因为她继承了纯正的鲜卑血统,根本无法在汉人中间掩藏行迹。如果不是有荒坞,她逃不过尹天王的追杀。而云音,一张杂、种的脸蛋,竟然轻轻松松就混了过去。这么多年,连段月音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对云音究竟有着怎样的情绪。
眼下,她真的要死了么?其实她从未想过云音的日子和苦难,尽管她们姐妹实则相依为命。她只能专注于对云音的恨,因为只有这样的对照和憎恨,她才能咬着牙活下来。或许对她而言,云音死了,她反而觉得解脱了。因此她几次想张嘴开导她,但话到嘴边,却成了这样的绝烈:“你要死了?真难得!旧日楼里的族人手臂粗的棍子打你,你都没死!今日你却要死了?哈!早知今日,你当初活着做什么?”
“我不可怜你!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我的阿摩敦失宠的时候、我的哥哥被杀了的时候、我养不活我自己不得不做娼、妓的时候,谁可怜我?”
说着说着,段月音留下了眼泪:“你以为活着不用吃苦么?不想吃苦,你就去死!我永远也不会不恨你,你要是识抬举,嫁回你们汉狗,让我永远也别看见你!”
说着说着,段月音泣不成声。一直寂然无声的云音,仿佛真的听到了似的,勉强睁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月音,渐渐的眼睛里含了泪水……
或许,这世上并非只有兄友弟恭的亲情,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有时候,恨,亦是世上叫人难舍的牵挂。
作者有话要说:嗯,有点复杂的感情。提前道一声春节好!恭祝各位新年新气象!
、医道问
作者有话要说:开年了!诸位新年好景!
过了这许多天,休息的挺舒服了,哈哈。不过此文完结,我还会继续休息一段时间,估计。
前文有许多疑问,不过文中人会一一解答的。云音月音两姊妹的恩怨纠葛,比较复杂,这导致月音一直恨云音,一直肆无忌惮的利用云音;也导致云音明知道自己被利用,还是跟着月音。复国、报仇雪恨、对自己胡人身份的认同,谨记母亲临终的教导、恢复父亲英雄一世的荣光,都是原因。
啊,这文要不要发起定制书呢?上一次风文就说要发起,但是都没有付诸现实,我比较懒,要去改错字,还不如开新文,汗…………
段月音的一席话没能让云音重燃希望,孙彦因此变得绝望。而就在他无力挽救云音的时候,他多少重复了当日温岫在平天山经历过的心情。
到了黎明时分,云音下红似乎少了一些,却仍然淅沥不绝。大夫一再建议孙彦再找大夫,孙彦都沉默以对,他只是一直看着云音,一动不动……
等到寅时,他突然惊醒一般,只简略交代了随从几句就消失不见人。
孙彦这一走,走了两天一夜。
等十五日,孙彦回来的时候,他带回了两个人:朗拓和雅盈。
两三人分别下马后,马匹瘫倒在地,口吐白沫。
雅盈不待孙彦吩咐,直入云音帐篷,待她看见了命悬一线的云音,她红了眼圈,却并没有哭,而是直接接管了云音的护理。
后面孙彦将朗拓送了进来,又立即将关人等遣走。待云音帐内恢复清净后,孙彦一心的期盼化作了对朗拓的长长作揖:“有劳先生!”
朗拓眉头一紧,心中叹息,却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搀着孙彦:“天师!不必如此!拓必尽全力!”
孙彦看见朗拓说的庄重,只是点点头,沉默退到一旁。
朗拓没有再客气,立即给云音打脉,此时的云音,脉搏虚弱的几乎把不到了。
雅盈有些着急:“拓哥!还有救么?”
朗拓看了雅盈一眼,放下云音右手,又扶起云音的左手。直到此时,朗拓才发现云音的左手紧紧的握着一支明珠步摇。朗拓眉头微皱,却头也不抬的平静的把了一回左手脉象,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站起来,先转身对孙彦说:“天师,要云音公主完整落下胎衣,仍有机会。您疾驰了两天一夜,该去歇息。您既然信任拓,就把这儿交给拓吧。”
朗拓的话犹如救命稻草,孙彦浑身一松,只觉得疲惫深深的透了出来。他没有多做纠缠,便离开云音的帐篷,去休息。
雅盈心里着急的不行,等孙彦走远了,便迫不及待的问:“拓哥!真的无妨么?”
朗拓这肃了脸:“她想活着,她就能活着!”
雅盈一听,心知不大好,当即苦着脸撅了嘴。她看着手边的云音,禁不住,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云音:“云音,原来你是二小姐的女儿呢!雅盈记得小时候跟着爹爹看游街,二小姐坐在香车里,那模样,真美丽!没想到,你是她的女儿。你别灰心,受得那么多苦,都熬过来了,日后就能好的!”
朗拓听着雅盈的话,心中不免有许许多多的感喟。他只能一笑,却不自知自己的笑容里有多少苦涩。他不敢耽搁,丢下雅莹照顾云音,自己写方子,然后转出去亲自煎药。
不多时,朗拓端了药进来交给雅盈:“雅尔,交给你了,一会她必有下红,你就转进帐幔内照应。若我用药恰当,她应当在一个时辰内将胎衣落尽,否则,回天乏术。哎!早前的大夫,究竟不知她体质,用了猛药,才如此凶险。”
雅盈抿了嘴,接过药碗,徐徐将药灌进云音口中。而早已经人事不知的云音任由雅盈摆布,并无任何动作。等雅盈喂完药,她便须臾不离的守着云音。
帐篷内没有声音,朗拓也卧在一侧簟席上静心等候。
雅盈看着云音,看着看着不觉淌下眼泪来,自言自语道:“往日拓哥说我不会知道你过的什么日子,我还不以为然,心里觉得最苦的莫过于连爹娘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可惜我究竟不知道云儿比我苦上百倍!难啊!想着都替你觉得难。你说你做云舟人呢,还是做胡人呢?”
……雅盈絮絮叨叨,淌了一脸的热泪。看得朗拓又好笑又伤心,只能出声宽慰:“傻雅尔!有你这样宽慰病人的?连你都哭成这模样,一会云儿药力发作了,你如何照顾她?”
雅盈听了,抽了一口气,连忙擦干了眼泪,挤着笑容说:“拓哥说的是!”,说着又低头去看云音。云音长得很好看,细细看了多少能发现那胡人的深邃轮廓,只是那轮廓仿佛被南朝的烟雨氤氲过了,变得雅致而温柔了而已。雅盈这样守着云音,让她又想起年幼时候有父母陪伴守候的温柔恬静的市井日子。那时候,多好!不自觉,雅盈摸着云音的头发,轻轻笑开:“云儿,我们是同乡呢!你母亲一定教你云舟话对不对,也给你唱过咱们云舟的儿歌吧?”
“小儿郎,挂玉璋;小儿女,弄瓦愉。阿爹琢玉忙,阿娘纳鞋忙;阿爹烧瓦忙,阿娘绣鞋忙……”
雅盈轻轻哼着,一遍又一遍,仿佛这烽火狼籍的战场也不过是前院的荼蘼架下……
或许是药力发作,或许是儿歌,云音又开始轻轻颤抖。
雅盈发现了,只轻轻拍着她安慰:“云儿,不要害怕,你生病了,一定会难受的,熬过去过了就好了!”
云音朦朦胧胧中只觉得小腹钻挖般的又胀又痛,而耳边久违的温柔,令她一遍又一遍的想起了她的阿摩敦。她浑身难受,更强烈的渴望年幼时候的温柔温暖。当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时,她却意外的看到了雅盈。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禁j□j道:“阿摩敦……姐姐……”
雅盈一愣,连忙伏低身子凑近云音:“云儿!你醒了?是我,是雅盈姐姐!”
那边朗拓听到声音,也连忙站起走过来。当看到云音睁开了眼睛,他不禁有些欣喜道:“云儿,你不要怕,会好的,知道么?”
云音累极,却确认了眼前两人确实是朗拓夫妇。刹那间,她心中有些温情浮起,却也在下一刻,陷入生不如死的苦海。昨日今日,是是非非,涌上她的心头,她下意识的紧了紧左手握着的步摇,缓缓看向朗拓,灼灼光亮的眸子中染满湿意:“先生、先生……”
雅盈以为云音要与朗拓说话,只往一侧让了让,让朗拓好听的更清楚。
朗拓凑近了一下,却听到云音说:“先生……求先生……别告诉、别告诉……他……我是该死……”。
一句话下来,云音眸中的光亮颓然熄灭,眼泪瞬间淹没了桃花面。
雅盈愕然,不可置信的看着朗拓。朗拓弯着腰,紧紧的皱了眉头。他楞了好一会,才叹息着站起来:“雅尔,你细心照顾她,务必令她如常饮食。若她有不妥,我留一个方子。你喂以汤药养以饮食,一直让她活着等到我回来。”
雅盈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却一面抽泣着一面答应朗拓。
……
温岫与刘破虏谈过之后当夜,他的大哥从彭城回到了金陵。
两兄弟会面,温乔并没有责怪温岫,只是拍拍他的肩,调侃他:“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昔日李琴师这曲子,用在长卿身上,也不为过!形势虽然迫人,但你不要为之灰心丧气,知道么!”
温岫苦笑,无奈的接受了大哥的这份关心。
两人仔细的论了当下的战况形势,大抵心中有了一个算盘。此后,温乔马不停蹄的赶到淮水下游,积极应对尹强的所谓百万大军。而温岫,则一直呆在家中。
形势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他的父亲因此会承受多少朝堂压力,温岫不敢想象。然而温安却从未因此将压力转给温岫,回到家中他仍然清淡温和,对温岫没有多半句的责备。
温岫这些日子一直在努力尝试面对云音,以及他和云音的过往。自从破虏告诉他始末,他便觉得有些同情云儿的身世,可又有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有余悸。他也尝试着理性的分析他和她,诸如他算计过她,她甚至因此差点丧命。到了今天,云儿弃他而去,也只不过换了个个。想明白这儿,温岫也能明白云音不过尽了自己的本分。但这个事实让他痛不欲生,毕竟他在云儿身上的用心,本不应落此下场。
尽管他用尽了心思,也想到了此战应该如何应对,但他失去了往日坚定无畏的信心:他还能帮助他大哥力挽狂澜么?他这么做对么?还有……他和云音,就此支离破碎的结束了么?
他说服不了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所以明知道局势不容他推延,他仍迟迟下不了决心。
到了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