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几天他在牢里左想右想都不对,觉得他的手头太过于容易了些,他也觉得自己是中了计,他这皇兄下了手,借他之手借刀杀人了。
“你夺回南海,这天下,就是朕,其实也是不能拿你真怎么样,”文乐帝双眼冷静地盯着紫王,“但皇弟,你杀你侄儿们的事,一码归一码,这不是你之前的功就能抵得了的……”
“您想如何?”紫王挑眉。
“你回南海去,之前的事,朕与你一笔勾销。”
“那我要是不回?”
“不回?”文乐帝磨了磨牙,冷哼了一声,“不回也得回。”
“您押我走?”紫王轻笑了一声,眼里一点笑意也无。
“你回罢,再不回,朕就要与你赐婚了。”文乐帝淡道,“到时候,你想为她守一辈子之事也要成空了。”
紫王嘴边笑意更深,眼里冷漠一片,“这么说来,您允许我守她一辈子,倒是对我的恩赐了?”
他是听出来了,他这个皇兄根本不允许他也去暮山。
如果是之前他不知道她病了,他可能还不会如此执着,再怎么说,她是皇帝的女人,不是他的,他再想守着也得他自个儿守去,没必要让天下人所知。
可他现在一想到她的病,也想过这个病连她自己都治不好,她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死去,紫王就不想离开了。
也许这辈子他不可能再见她一眼,但他不想让她死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
“回去罢,”文乐帝心平气和地道,“别跟朕争,你争不过朕的,她心里就算没有整个朕,但我们夫妻这么多年,至少还是有半个的,可你在她那里,做得再多,你也跟那些为她卖命的常人无异,可能是隔得远,你才如此喜爱她,要是离得近了,你的伤心只会更多。”
他此话不假,紫王嘴边的讽刺少了些,他很干脆地点头道,“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我也知道她没把我当回事,但我看我的,她不管我,您也别管我就是。”
文乐帝见他油盐不进,那硬装出来的和善冷静眼看就要破功了,在一边的常公公连忙轻轻地咳嗽提醒了一声,皇帝这才忍住了起身拿椅子砸向紫王脑袋的冲动。
“您要么要我的命,要么就别管我。”紫王很随意地转了转脑袋,舒展了下筋骨,淡道。
文乐帝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看出眼前这人是真不畏生死之后,他冷笑了一声,挥手叫了带刀侍卫进来,亲自送紫王回紫王府。
他是不可能杀紫王的,他不允许这个人烙在皇后的心里。
他花了许多年接受了在皇后心里他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的事实,但他绝接受不了她心中那块狭窄的地方,还要再容纳一个人。
紫王想跟他们回暮山,那是没门的事。
紫王走后,文乐帝又召了狄长南与狄长福进宫,对狄家两兄弟进行了一轮敲打,确定他们不会再帮紫王后,文乐帝最后又警告地瞪了这两兄弟一眼,这才放了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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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在国庆之前,文乐帝的禅位诏书宣告了天下,此事过后就是太子及冠,以及登位大典……
文乐帝的禅位也被人传成了他是千古名君的传说,也有人怀疑太子可能没皇帝说得那么好,可能不及他皇帝老子的一半,他们对易国的未来也有些忧心忡忡,希望朝中有人上文乐帝,让他收回成命,再好好为易国百姓当几年国君。
但朝中这时无人真收上奏此意,除了御史和几位监察史意思性的挽留了一下,死谏文乐帝不下宝座的人却是没有。
萧大人那头也是发话出来了,谁敢逆朝上的意,谁就跟着一起走,只要是头上乌纱帽子不是嫌戴得烦了的,这等时候也不想出来当出头鸟。
这几十年间,朝臣已被这个朝廷顺乖了,上面说什么,他们跟着做就是,唱反调的人也没有过去那么敢不畏生死了。
不过,左,左,清三派之间的势力,还是跟过去一样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萧知远身为考课院主掌,他下面的人,也是三派都有,他也不偏帮谁,谁能为他做事,就是他的人,如此一来,三派之间确也无人想去动皇帝眼里最忠心的臣子。
太子继位典礼热闹非凡,那普天同庆之势让京中那天就如锅中烧开了的开水,那一天长南长福都没闲着,长南带队巡逻,护卫京中安全,长福就陪在太子左右,当为太子跑腿的人。
因着这么一天,当晚长福与太子跪安,退下要回家中的时候,已是皇帝的太子问长福,“你真不愿意当官?”
“不当,”长福摇头,他笑了一天的脸这时依旧笑得温暖迷人,“但我会随兄长为您做一辈子的事。”
太子身上流着暮家人的血,他自然明白长福的想法,与长福道,“也好,不过你要记得你会为朕做一辈子的事的话,但凡你有话要说之时,不管朕当时是怎么想的,你都要与朕道出来。”
他母后说这满朝的顺臣太顺了,也不好,太子随父执政多年,也知道看着是顺臣的人其实不会怎么顺,不过是更会欺上瞒下而已。
他坐在这京中的宝座上,只得一双眼,他需要更多的眼睛为他去看住这个江山。
“这就是长福想为您做的。”狄长福正容,又跪下朝已经是昭和帝了的太子磕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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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登位大典过后,暮皇后准备离京,此时最高兴不过的轩孝王,他可以随皇兄去暮山,如果暮家人答应,他可以在今年与暮斐成亲。
而他皇嫂终于答应了他,会帮他说话。
太上皇文乐帝却没有他皇弟那么高兴,这几天,皇后以比之前还快的速度解决京中的琐事,在皇儿大登宝位才十天后,她就准备离开。
这夜,在太上皇与太后要走前夜,昭和帝来看他的父王和母后。
连忙了数天的昭和帝在与他们请安后,跪在他们面前的他没有起来,在挪了挪膝盖跪到皇后面前后,他抬起了头,望着她,道,“孩儿哪日才能见着您呢?”
“等你忙完后。”暮皇后抬手碰了碰他脑后的头发。
她只碰了一下,就没再碰了,怕她冰冷的手伤及了他。
“您要是走了,孩儿该为您准备……”昭和帝说到这,眼睛里闪出了泪光,“怎样的后事?您喜清静的,还是热闹一点?”
暮皇后笑了起来,心道这皇宫果然不再是她的皇宫了,她以为瞒得好好的事,竟有这么多的人知道,而她竟然不知道……
她果然是老了废了,不中用了。
“清静一点的。”暮皇后终放心用她冰冷的手摸上爱子的头,淡道,“我脑子里长了颗怪东西,这阵子比我估计的还要长得快,你斐姨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再回暮山上试试,也许还能多活几年也不可知,不过要是去得走,你也不必太伤心,你过得好,我也就好了。”
说到这,她低下头,看着已经满脸都是泪水了的儿子,她本想笑一下,最终却是叹道,“生下你我不悔,最悔的是明知你那么欢喜我,却没有多抱过你。”
为了他的将来,她牺牲了他的童年。
、第233章 最新更新
昭和帝泪流不止;他从小隐忍,就是万分恋眷在她身边的每刻;该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加纠缠过。
他以为只要自己听话懂事;她会多喜欢他一点。
他记得小时候常公公安慰他;这是她为他好;可他的母后听到后,却是冷酷地跟他说;她不是为了他好;而是他必须这么做。
等长大后;昭和帝才明白,这个女人对他的爱,隐藏在每一句看似冷淡无情的话后,隐藏在每一个冷静自持的眼神中,只有他真正强大,她才觉得万无一失,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哪怕她也是多想抱他几次。
“母后……”
太后垂着眼,嘴边似有苦涩,太上皇文乐帝在一旁勉强笑笑,与昭和帝道,“好了,别哭了,起来罢。”
昭和帝泣不成声,似乎想一次痛快哭出来,听着他压抑的哭声,暮太后转过头去,朝文乐帝轻摇了下头,示意别管他,让他好好哭一次。
不能她都要走了,他连好好哭一次都不能。
这辈子,她不许他做的事情太多了,就让她最后对他宽容一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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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狄长南去了紫王府,见了紫王。
紫王当时正在喝酒,见到长南,免了长南的行礼,让他在他对面坐下。
“刚从宫里出来?”紫王问。
“下午出来的,刚回舅父家用了晚膳。”长南摇头。
“我明天去和皇上说你的事情。”紫王淡道,“你成亲后就上任,南海就暂交给你了。”
“皇上……”长南抬眼看他,“怕是跟太上皇一个心思。”
皇上与太上皇太亲,太上皇的意思,他不会不遵办,尤其在这个太上皇把皇位都传给他要离开的当口,他更是不会有违太上皇的意思。
太上皇想把紫王爷弄回南海,而对于他来说,紫王回去,他还是护海将军,紫王不回,他还要暂代紫王在南海之职,权利虽大,但公务可能更要繁忙,一时之间,长南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管得了那么大的地方。
他知自己份量,虽喜拼博,但也喜量力而为。
他是狄家长孙,父母长子,祖父母和父母都在,长南这几年只想求稳。
长南有所顾忌,紫王瞄他两眼,就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看了出来,他也没生气,只道,“南海是要暂交过你的,皇上那的事,我会办。”
“好。”只要皇家的事不要牵涉到狄家身上,当那被殃及的池鱼,长南随紫王的意。
“你还没成亲,这胆气倒有点像成家的男人了……”紫王给长南倒了杯酒,淡道。
长南失笑,端过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与紫王道,“我父想退下,以后我就要当半个家了。”
不深思熟虑,不胆小点不行了,还有一大家子要顾。
他是长子,还有弟弟们要顾,不能让自己成为他们的负累。
“你爹啊……”说起狄禹祥,紫王嘴边扬起一抹笑,“本王还真没见过几个像他这么有自制的人。”
“他有太多在乎的人了,”长南笑道,“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我母亲为他所生,他每一个都放在心上,心重,哪敢肆意妄为。”
“还真是生了几个好孩子,”紫王也是失笑,道,“看你这老成的口气,都知道怎么为他说话了。”
长南笑叹了一口气,又闷了一口酒,与紫王道,“我爹退下后,家里的事就归我们兄弟几个管了,王爷以后有事,找我们几兄弟,无论哪个都行。”
父母辛苦了一辈子,长南他们也是想把他们的事揽过来了。
且不论父亲的事,母亲对于家事,生意上的事一向不热忱,她每样都做得好,但并不见得有多喜欢,长南心疼她,想多为她做点什么事。
他娶的媳妇是不行的,他要带去南海,现在就是不知道二弟的那位暮家姑娘如何,如是个不想管家事的,那就得长息好好找了。
“嗯。”紫王点点头,道,“本王明白了,我看长福好像也有点你这个的意思。”
当年在南海见着的小孩表,现在居然个个都能独挡一面了,他是真不知狄禹祥夫妇是怎么教子的,每一个都不愚笨懒惰,兄弟之间还相互维护,实属难得。
“诶,是。”知道他们几兄弟中,长福最得紫王的喜,长南笑着点了下头,也知长福在这阵子在中间所做之事,紫王是不在意的。
紫王在南海征战多年,有勇有谋,岂会看不穿小弟那点想帮着皇后处理后患的小心思。
“不喝了……”见紫王还给他倒酒,长南拦了一下,歉意道,“回去还要听舅父训话呢。”
“萧大人管得还真是多。”紫王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
紫王说的也是调侃话,长南也是笑笑不语。
“您也少喝点……”见紫王一杯接一杯不停手,长南也劝了一句。
“呵。”紫王轻笑了一声,抬起那杯倒满了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打了个酒嗝,与长南道,“放心,本王明天绝对能直着走进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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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王是直着走过皇宫的,在大清晨,昭和帝准备去送父母悄声离开的时候,紫王传了话进来,昭和帝听了话,就把事情告诉了父皇文乐帝,文乐帝听后沉吟了许久,让常公公带去笔墨纸砚画押,就准了紫王进宫。
紫王说,只要今天能与皇后一别,他就老老实实回南海。
暮太后听到这个事的时候,正在用药,文乐帝有些忐忑不安地说了这事,见她眉眼未动,心下也是舒了口气。
他皇后这性情,一生都没变过,谁都不会放在她心上。
他们在养心殿见的紫王,紫王一路目不斜视,大步进了养心殿,抬眼看向殿上的两人同时就掀袍而下,道,“老臣,见过太上皇,太后娘娘。”
文乐帝听他自称老臣,又叫他皇后为太后娘娘,眼睛也没往她身上多瞧,只瞥过一眼就定在他身上,这下对紫王的识趣还是满意的,便颔首道,“皇弟不便多礼,平身。”
“谢皇上。”
紫王起来。
这时,暮太后开了口,淡道,“你来是跟我们道别的?”
紫王的眼皮连眨了好几下,嘴里却是沉声道,“是。”
“小常子,搬张椅子给紫王爷。”
“是。”
“你坐近点。”暮皇后声音冷淡,但不算冷漠。
“谢娘娘。”
文乐帝却是愣了,没想到这个要求是皇后提出来的,但转念一眼,可能是她最后在还紫王那点恩情,当下便也释然了。
紫王在皇上皇后下首坐下后,这一次也抬眼朝皇后看去,眼睛直指她脸上,看了几眼,他沉声道,“您看似脸色不好。”
“嗯。”暮太后只冷淡地虚应了一声,没解释,也没接话题。
文乐帝见状,他心中沉重,但这时不免因她的冷淡有几许高兴。
“我们走的事,你既然知道了,寡人就不管了,别人你就无须告诉了。”文乐帝开了口,淡道。
“老臣知道。”紫王回了他的话,又转头看向暮太后,道,“您生病了?”
紫王过于直接,文乐帝马上就不高兴了。
暮太后却是翘了翘嘴角,点头道,“是。”
“重不重?”
“有点。”
“能治得好吗?”
“怕是难。”
一个问得随意,一个答得更是无所谓,文乐帝一时之是竟无法插话,这时连忙插嘴道,“这等事皇弟就没必要担扰了,既然已经告别,寡人与太后还有要事要忙,你没什么事的话,就且退下。”
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赶人的紫王笑了笑,像是对文乐帝的话置若罔闻,对暮皇后接着道,“您看着瘦了点,倒跟过去没变,样子还是一样的。”
暮太后这次连话也未有多说,仅点了下头。
“我这次来,主要是见见您……”紫王说到这,嘴角咧开了,看得出来他心中着实是高兴的,“知道您跟过去一样,我……我……”
见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