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略想了想,问:“爹你说的是哪一件事?”
爹爹手抖了又抖指着我:“从最开始说一桩一桩都给我说清楚!!”
我看着爹爹衣服的下摆,看着那双宝蓝色布鞋低眉顺眼的。
“我不该去上香!”
噗~夏小花喷了口茶。
爹爹气得在大堂疾走,似是要去找家法来教训我,我抬头看了看爹爹一脸怒意的脸,这次没有回避。
张家的大堂端正威严,主座上挂了幅无愧于心的字,草书张狂却不失气势,用上好绿檀木的框裱起来,雕花蜿蜒,就像我的心迹一般曲曲折折。我低低叹了口气。
我站了起来。
“谁让你起来的!!”
爹爹要来打我,温姨上前拦住了,我看见爹爹的额角都起了青筋,高高扬起的手被温姨死死拉住,场面有些混乱。
“我不该去上香,这样就不必萧楚立作陪,我不该喜欢上萧楚立,这样就不必时时刻刻在乎他关注他去了哪儿,我不该那么好心肠上次没把那寡妇送官,不该那么粗心大意任由她跟了来,我明知萧爷风流,万不该以为凭着自己就能让他转了性子,我不该上去看个究竟,我不该心存侥幸以为只是误传。
“我不该以为萧爷一诺千金是不会再这样的,我以为我柔肠百回以为泪如线下就会让他心软,呵,我是抽了那寡妇,我还划花了她的脸,我恨不得能亲手在萧楚立面前弄死她,我该愚笨一些觉着我可以这样过一辈子,可是我心如明镜,这只是萧爷一生中的其中一个女人,一段风流,而我,过不了这样的一世。
“我不该去上香,这样我才能懵懵懂懂做我的美梦,而不该像现下这般心似明镜心寒无解,我求了五年的人,用了多少把戏手段,为了和他一起还在太后殿前跪了一日,回来将养了一个月都没下过床去,我以为我受得住的。
“可是,这次我发觉我受不住了,我要的岁月静好他给不了,他要的风流无度我亦成全不了。
“我要退亲,就这样,罢了吧!”
“小姐,你哭了。”
一一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堂蓦然有些尖锐了。
我想说风沙太大迷了眼睛,可是口里很干,张张嘴却是半个字吐不出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爹爹的怒气慢慢平息了下来,温姨放开了他,爹爹只是怔怔不能言语,看了我半晌,终是放下了手负在身后,眼睛直视前方视线不知落在了哪一处,长叹出声。
“唉~山儿你当初为了求这门亲事可是费了大力气的,眼下你当真不愿入萧府,不是一时气愤之言语?”
“爹,我想好了,这辈子不愿和萧爷再有半点瓜葛!”
爹拿起茶喝了口:“自小你就是个有主意的,那寡妇怎么办?”
“按照律法,那寡妇还在守丧期被捉住了当该沉塘,不过小三已经把她脸千刀万……咳,改造了一番,我去和皇兄说说小三当时见到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义愤填膺之下欲捉住她,奈何寡妇负隅顽抗这才不得不为求自保兵戎相见伤了对方。如此饶过那寡妇一条活路以显今上仁慈,小三则好好约束一番,大人意下如何?”
爹爹深深看了出声的夏小花一眼,这真是颠倒得一手黑白,功力已臻化境,偏生夏小花还笑的好不温和纯善,以至于我都觉着当时那俏寡妇是手拿砍刀我左躲右闪一番短兵相接之后我不得不将对方重伤才堪堪取胜起来!
然后,素来铁骨铮铮的爹爹对夏小花笑了:“容王说得极是,如此小女之事就托付与王爷了!”
“哪里哪里,尚书大人客气,我只是照实陈述罢了,作为臣子分内之事而已!”
我摸了摸额角,越发疑心自己这莫不是梦魇了?
走得时候我送夏小花出门去,夏小花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桂花糕来与我,送到门口夏小花正要出去的时候,我伸手拉住了他,神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甚是温柔看着我,是我少见的和颜悦色。
“……”
“小姐,你舍不得王爷走也不要拉拉扯扯啊,你今天才扮演了一回痴男怨女啊!”一一想让我松手。
我坚守阵地绝不松手。
“呵,莫不是真舍不得我走?”夏小花挪揄起我来,眼中带笑。
我点点头,只觉周围人眼神刷地雪亮雪亮,夏小花估计是觉得被我调戏了,愣怔得嘴唇微张却是半个字没说出来!
我急忙解释,还有些不好意思。
“夏小花,你到底衣服里有几块桂花糕,你走前都给我吧!”
☆、路边的夏小花你不要折
如果说我打了那个俏寡妇让我颇有了些名气,那第二天晚上和萧爷面对面的现场直播直是让我人气飙升,舆论里面我从悍妇霎时间就变成了痴情伤心刚强坚毅铁骨铮铮堪比爹爹的良家女子一枚~
惊喜来的太快,我一时还不能接受,每每出门了迎上那些赞赏同情的眼光都让我颇是有些难以自我把持住,京城里说书先生的故事变了又变,我今日水性杨花明日三贞九烈,我看着镜子里面那张清秀隽永的小脸就想着,按照流言这个势头下去,我不日就能倾国倾城扬名天下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了~
陛下早就听了我这出戏了,结果来不及召我入宫,我第二日就为他无聊的奏折生活奉献了活色生香遐想无边乐趣无穷的第二折,于是陛下表兄第四日痛心疾首问我为什么第三天他都没传召我,而我却那么乖巧躲在屋里不出去,否则一鼓作气按照这个势头下去第三折该是多么精彩无穷啊!
我当时闷了闷,低低说:“前日桂花糕吃多,第二日积食了~”
爹爹本是要去找萧楚立的,但是萧爷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又出门办事去了,我想他的意思是这次又要留给我几个月自己反思反思错在哪儿了,所以积极出门了。于是爹爹修书一封寄往萧爷,将解除婚约的事情详细说了。
陛下那里夏小花将那夜颠倒黑白的说辞加强版2。0说了一通,于是果然天花乱坠大牛满天飞的情况之下陛下点了点头,夏小花给我说时我无限感激,但是接着他说。
“陛下还说了,你需要管教约束一番,这件事情陛下顺手交给了我。”
这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世界啊!!!我看着夏小花亮白亮白的牙齿,只觉得天雷勾地火五内俱焚,眼前一黑。
“你这是终于要变着法子虐待我了吗?”
啪~一一手滑打碎了一个茶杯……
夏小花嘴角抽了抽:“小三,我什么时候虐待过你?”
“就是因为到现在了都没有才让人肝胆俱寒啊~”我手抚小心肝颤抖着。
一一:“小姐你这是所谓的欠虐吗?”
……
当我看着隔壁不知是谁家的外院开始搬进了一箱又一箱事物,其中不乏金光闪闪皇家制造的痕迹时,我好奇了,但是当最终看见了负手悠然自得走在最后面的夏小花时,我顿时感到了森森的欺骗感,这是一个怎样不现实不透明的世界啊!
我手抖了又抖,指着夏小花:“你你~你~怎会在这儿!!!”
夏小花当时一身上好月牙白衣衫淡蓝色针线走边,和田玉冠束发,脖颈线条流畅优美,肤白如脂,言笑晏晏,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这本就是我的地方,只是两年前你不大愿见着我,本来我想将府邸修建在这儿的心就罢了,一直闲置着这宅子,而如今陛下要我好好管教约束你一个月,我想着我此等忠心为主的臣子岂可将陛下的话当做耳边风,于是这才不得已搬过来。”
夏小花唇畔酒窝毕现,一一用极度了解的眼神看了一眼夏小花。
“你这是准备怎么管教我?”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反正我接了你这活一时半刻陛下也不会派给我什么任务,我们这一个月就趁机在京城将那些新开的地方有趣的地方游玩一遭就是,就当给自己放假了。”
“这么说你这个月就是我的人了。”我总结道。
王府管家才从夏小花身后走来,恰恰撞着这一句,脸色很是微妙~
容王府我没去过,但是夏小花以前在皇宫住的宫殿我倒是去过几次,布局不是铺张华丽倒是有些低调得不像是皇子的宫殿,可看书房之类的又很是博学。我从小就对各种各样的书没什么兴趣,倒是夏小花爱护得紧。
论起来我这辈子做成过什么可以自豪的,大抵就是一身武艺了,以前我还把追到了萧楚立当做其中一件,可现下这个情况自然也是不作数的。虽说我武功不错,可是身子骨还是带着先天的体弱,碰着磕着可得好久才好,固从小照顾我的人就格外心细些。当然,我当时打那俏寡妇萧楚立不敢过来硬拉我也和我这些有关,大抵是怕殃及池鱼了。可是真正算起来,我想那俏寡妇才是池鱼,而正主却是好得很,若是我可以心狠些,料想也用不着今日搞得如此凄凄惨惨收场。
想到此处,心情就有些怏怏起来,收了手中耍着的鞭子,去花园中喂起锦鲤来。
喂锦鲤这个事儿本不是我范围内的,但是心情烦躁了也是个好的去处,只管往池子里撒饲料,看着红白相间的鱼儿抢的焦头烂额我就没有来的有一阵开心~不过我撒饲料只管高兴,往往第二日管家就要如丧考妣扑倒我身前眼泪哗哗得说上个月才买的鱼儿又被我一时兴起撑死了,全在池塘翻起白肚子。
开始管家还跟我说死了几条,后来数量太难区分,就只跟我说还活着几条了。
正在我撒得高兴欢乐的时节,我象征性派去给夏小花收拾屋子的一一突然回来说夏小花左手腕伤了。我手一抖,才好的心情又全没了。
“不是让你去帮忙吗?怎么还搞成这样?!”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饲料放下,余光中管家才行将就木的脸色豁然回光返照起来。
“容王府人少,本来有件重物我是要去拿的,可是王爷说太重了,他非要帮忙,然后,就又这样了~”
我扶额:“这不是没事就作死吗?!!”
为什么我这么激动,原因不是夏小花将要管教我,也不是因为他家的主管像我家借了许多清扫的工具我大方说送给他肉疼,更不是我家小波斯犬对着夏小花殷勤垂涎得口水直流而忽略了我这个正主~因为夏小花手腕上的旧伤是我弄的。
虽不说当年我占了事故责任的百分之百,可是九十九的责任大家都认为我是要负的。
当年我推夏小花入水的时候可真是不小心,虽说我注意到了,可是因着对夏小花当时的嫌恶我硬是没阻止自己缓住去势,然后是在御花园栏杆边上,当年的夏小花可是个左右手皆好的习武学生,被推下去之后他硬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用左手抓住了栏杆。
就在他大叫帮忙的时候,我完全瞪大了眼睛处在一种震惊古人这违背力学原理的生理构造的姿势是怎么做出来的,并且试图分析之后。
咔嚓~
夏小花的手硬是没撑过那学术研究的阶段,符合力学原理生理构造地,折了。
我当时还以为古人飞檐走壁多么强大威武高不可攀高贵冷艳,夏小花就证明了我二十一世纪的科学是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经得起时间的见证!
后来这个责任的事主就在我身上了,他们完全忽略了一个孩子好奇的心态以及迟缓的应变力,硬是说我不见义勇为,由此就是我和夏小花的初次见面。
后来熟悉了,两人脾性相投,夏小花的左手好了之后据说是折得太狠了就全然不能做重活,一做就脱臼,而且由于当年姿势太过奇葩,这脱臼的部位很不寻常,普通大夫还真接不回来!
现在一一来找我的意思很明确,我会接,因为以前见过太多次了,又加之心生愧疚,我倒是用了一番苦工学得怎样接他这个疑难杂症,不至于每次我们外出游玩在京城撒蹄子跑的时候老是得带个太医,况且太医也跑不动啊!
急急走去夏小花的院子,穿过了有些破旧的大门,里面倒是开阔得很,不似我家勾梁画栋回廊曲折弯弯绕绕每日都让我有些头晕,只是有些萧索了些,甚是没什么人气但是倒还整洁,想着夏小花的脾性应当是吩咐过人按时打扫的。
一一在前面引着我,很快就到了书房,我甫一进去窗户还没开,整个光线显得有些昏暗,而夏小花则是尚未注意到我的到来,他坐在一把木椅上,额上细细密密生出了冷汗,皱着眉,上牙咬着下唇,本来润泽红润的唇色被他编贝似的牙咬得周遭泛青,左手衣袖卷起,而他右手正在找位置,他在试图自己接回去。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要去拉过他手。
“别别别,你这是干什么?”我语气都有些哆嗦了。
“接骨。”夏小花抬头来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眼神,脸上无甚神色。
“祖宗你快放开手,我来~”
我顺势就按着惯性去碰他左手,熟知还未碰到就被夏小花右手一把挥开,力道之大我站不稳一下子就退了几步。
“别管我!”夏小花皱着眉头声音冷傲愤怒。
我一时怔忪反而没言语,夏小花闭了闭目似乎是在顺气,良久才低了低声音。
“我自己来。”
于是我就这般看着夏小花额上冷汗直下,熟练而稳重精细,他试了又试位置,终是啪地接了回去,然后他一股气终是泄了,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之上,右手捂住双眼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平复了些呼吸。
我抽了抽嘴唇,想了半天才逼出句赞赏说:“呵呵,真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夏小花抬了抬眼皮看我,只觉得那一眼无甚温度很是冰凉冰凉,然后他又闭了眼不说话了,气氛就一时有些呆滞。
“王爷,药来了!”管家倒是适时打破了僵局,但是进得门来见气氛一时欺霜赛雪,才欢脱蹦跶的管家也不由禁了声。
“我来吧~”我想了想,拿过了那盒药。
打开了是淡黄色略微透明的膏药,味道是久不见的熟悉,以往我身上也多少会备着些,可是两年没往来我早就没了这些膏药,现下看着不由一阵唏嘘起来~
我拿过夏小花的左手腕,他抿了抿唇,手抖了抖,似乎想要收回,可是最终没发作,只是眼看了别处不理睬而已。
这冰冻三尺的气氛委实不是我等人才可以呆下去的,上好了药我就匆匆告辞了,夏小花也没留我,我只是看了看他额上濡湿的发鬓还有苍白的小脸一哆嗦,越发迈大了步子离开。
“哎~都两年没见了,我以为他那阴阳怪气的脾气早好了,熟料他一生气那气氛还是非微波炉不能解冻啊!”
“王爷可能是太疼了。”一一解释。
我摆摆头,顺手从袖子里捞出一方砚台来:“你说的重物就是这个?”
一一睁大了眼,手指着砚台不住抖:“小姐这这~这不是在王爷书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