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姑娘小心,回见了。”陈舫客套的说完了,便往前厅走去。
谢晴初待他离开了,才缓缓的往回走。
心道,照此看来,那人应该也认不出自己,毕竟大家只有过一面之缘,况且,自己的腿又成了这样,早已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只是,为什么她心里还是这般的不安呢?
还有,她一直都搞不清楚的是这人究竟是谁的眼线?在这种时候,怎么会在明绣楼出现?
章节44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精准无比。
——《圣淑皇后语录》
谢晴初没想到,自己的感觉这么厉害,这头才觉得不妥,那头危机就已经来到身边,速度之快,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第二日,她就在绣阁的梅林下,碰到了那个她不想再与之交手的人,一个在南陵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五皇子君平岳。那个在驿馆里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原来是他插在馆里的暗桩啊。
她在见到他的刹那,竟有转身就走的冲动,不知为何这般的害怕与他见面,自己堂堂的凤羽三品公卿,又是在南陵出的事,理亏的总是他们,怎么反倒像自己做错事了?而且她总觉得,这次再见,或许没有那么简单,像有什么她不知道或者控制不住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不会是怕见到我吧?”君平岳戏谑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可恶的让人咬牙切齿。
依谢晴初的性子,就凭着这句话,即使是滔天火海她也会硬着头皮面对的。只见她动作迟缓的转过身,试着用平静无波的眼光望向他,可止不住的是她如雷般的心跳。
“几个月不见,看你的样子也没变……”君平岳的话似是肯定,也像是叹息,悠悠的传来,仿如隔世。
“殿下不也没变?彼此彼此。”与他笑得闲适的样子不同,此刻的谢晴初充满了忐忑和不安,轻扬起精致的下颚,望进他如子夜般墨黑的眸子,似乎想探寻出他笑容底下有什么在算计着自己。
君平岳细细的看着谢晴初,她纤弱的身形,在点点红梅的衬托下,飘渺入尘,再垂眸往下,见到了那盖着毯子的双腿,眸色又暗沉了几分。不习惯这个总是迎风玉立的潇洒女子突然之间变成这副柔弱的模样。可眼里骨子里的那份倔强不服输,一如从前,意外的让他冷硬的心意外的软了下来。
他敛下眸子,不让人看到他眼底的柔情,偏过身体不再看她,负手而立,只低沉的说道,“既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来找我帮忙?”
“我想现在这种时候不太方便,所以就不想麻烦殿下,免得徒增烦恼了……”谢晴初淡淡的道。
南陵与西楚结亲人尽皆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自己难道还猜不出来么?自己在这关键时刻怎么找南陵出头?
“这种时候?”闻言,君平岳挑挑眉,冷锐而沉静的说,“你指的是欣阳大婚的事?宫里上下都在为她打点张罗,我这个做哥哥的没什么可以插手的,是你多虑了。”他明知她的顾虑,却存心装傻,与她打着马虎眼。
谢晴初本就聪明,也明白他不愿就此事深谈,淡笑道,“看来似乎是晴初庸人自扰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甚好,那现如今殿下可以安排我尽快回凤羽么?”她开门见山的问道,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而自己的行踪又显了出来,就不必躲躲藏藏,尽早离开也好。
“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君平岳语带惋惜的说道,身子依旧背对着她,让她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晴初惊问道,握着椅丙的手倏地收紧,微微泛白,继而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冷哼一声,“为什么不能?难道说可以找殿下帮忙这句话只是场面上说说?又或者是……”
想利用自己换取什么机密?这话她没有说出来,聪明人有聪明人的交流方法,她讪笑着,“我只是个芝麻绿豆官儿,影响不了什么的……”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君平岳喃喃道,转过身,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她,“凤羽已经公告天下,太常寺卿谢晴初在出使南陵期间不幸遇袭,命殒归途。”
“什么?”此刻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的大喊出声,难以置信的看着君平岳,怎么可能?自己明明没死,怎么就胡乱的发丧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会贸贸然就这么做的……”谢晴初狠狠的咬着唇,脸上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痛楚,倔强的眼睛也变得黯然失色。
“自然不是匆忙而定,而且我认为这还是个高明的抉择。”君平岳一撩衣袍,随性的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与她对等而视,“若我是你,就不会再回去了,自己这样,还可以保全谢氏一门,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聪慧如你,应该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吧?”
谢晴初看向他的侧脸,声音如刀削般的凌厉,“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君平岳不理会她的质疑,轻缓道,“凤羽受楚妃之祸影响甚深,世家大族也不愿见新贵受宠,这你应该知道。”
她点点头,等着他继续道完缘由。
“有人找了一些证据,证明你不是凤羽子民,有意上凑谢家通番卖国,有意培养一个外人来媚主惑上,紊乱朝纲。如果恰好这个时候传来你的死讯,那一切就死无对证了,所有的证据都变成了废物。”
“荒谬!谁敢说我不是凤羽人?这简直是笑话!”谢晴初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你不相信?”他轻笑出声,那笑容在晴初的眼里看来满是嘲讽,让她难受极了。
“当然不信!”她从小就在烨华长大,怎么会不是凤羽人?他说的那些造谣的人是谁她清楚的很,不就是那些老学究,什么世家大族,眼红谢家得蒙圣眷,便造谣滋事,到底要她说多少次,她绝对绝对没有那个当皇后的意思?
“那你怎么解释自己与骆馨长得如此相像?别跟我提人有相似,据说连苏大人也一度认为你是当年的骆家小姐的女儿吧?”
“这……”她一时语塞,看他那笃定的眼神,竟不知如何反驳了。
“我的探子得到消息,当年,谢太尉和她的夫人曾到过边城巡游,谢夫人难产得了个女婴,可先天不足,刚出生就夭折了,可回京的时候却又个完好的女儿。碰巧那时边城流传瘟疫,难保不是那时收养的孤儿。他们都说,你就是骆家和苏家的女儿。”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谢晴初还是不信,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个难以让人接受的事实,她引以为傲的谢家身份,竟然是假的?不,无论如何,她不会相信的!
君平岳看她想逃避,忽而起了个坏坏的念头,想让她手足无措。
他非逼得她接受事实,继而说道,“总之,他们就此想要弹劾谢家。我先不说谢家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言的谋逆,只是众口铄金,不得不防,事情的真假已经不重要的。一旦成真,谢家便要大祸临头了。我本也只是推测,再看到这皇榜就再确定不过了。我想你我都知道,这是在保谢家的一道诏书,只要人一死,就死无对证,他们就无可奈何了。是不是?”
闻言,谢晴初像被抽干了力气般颓然靠向椅背,整个人失了魂似的,两眼无神,陷入了无尽的思量当中。
君平岳不再说话,只陪着她静静的坐在梅林下。
他知道,她已经相信自己说的话了。自己找了数月未果,想凤羽的那人也找疯了,偏偏得机缘巧合,自己先一步碰上,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指示吧?
风里还带着淡淡的梅花香,花枝摇曳,清丽动人。可是,那朵傲骨寒梅,此时却无所适从,茫茫然的不知怎么面对事实。
章节45
凛冽的寒风疾疾而过,分分冰冷得像刀割般的难受。晴初那双本已没有知觉的腿,也被刺得生疼。而他的话如鼓槌般重重的落在她的心上,比冷风更甚,使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是惨败得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落寞得吓人。
天色似乎也如她的心情般,蓦地暗沉下来,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只见君平岳安然的坐在她跟前,细细的看着,似乎想看穿她冷静沉默的底下,到底是伤心?失望?还是在想着什么对策?毕竟此刻的她太安静了,冷酷得不像平常的女子,除了荏弱的外表,她身上无一不彰显着如男子般的刚强。而这,也恰恰是他一开始厌恶她,后来却又不由自主欣赏她的地方。
有这样沉稳气度的女人,应该也可以成大事的。他忽而更是肯定自己的抉择了。
暗香浮动,两人眼波流转处,是永远让人猜不透的心思。
直至大家都静默了许久,他才听见她空洞的声音悠悠的传来,“事已至此,看来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殿下如此一番好意的前来奔走相告,应该不单只是报个信吧?不知……是要晴初如何报答?”
谢晴初早不是三岁小孩,不会无知的认为他这么好意的提醒自己一番,是为了道义,是为了他们几乎没有的交情。从几次交谈中她就了解了,这个男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目的,不会有着太纯粹的意思的。
闻言,君平岳随即笑开来,霍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趋近她身前,与她躬身平视,她一时来不及躲避,两人一下在近在咫尺之间,互相看进对方睿智的眼里。
谢晴初被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吓得心漏了一拍,呼吸一下子紧促起来,脸上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倏地把头偏向一边,避开他灼人的目光,不自在的轻咳两声示意他庄重些。
君平岳轻勾起唇,眼睛微眯,危险而惑人。他闻着那若有似无的清香,没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浅笑变成了朗声大笑,开门见山的说道,“聪明人果然是快人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因为我需要你的身份。”
“身份?”这词引起了她的好奇,她又下意识的把头转回来面向他,迟疑的问,“什么身份?难道……”
君平岳依旧含着笑意望向她,还随意的伸手轻轻的捡起她发髻上的一小片花瓣,弹指一挥,芳影杳落。他那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让晴初以为,自己就是他手里任其摆布的玩意儿,不能自主。
只见他定定的瞅着她,轻缓道,“对,一个可以同时牵制苏家与骆家的身份,而你就是最恰当的人选。”
从他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有了这个打算,她会让他的计划实施得更为顺利。骆家势大财大,苏家正直清流,皆是不可多得的助力。而她的突然失踪,生死成谜,正是让一切变得可能的契机。
谢晴初听着这话,心里极不舒服,咬咬牙矢口否认道,“我是凤羽谢氏子孙,不是什么苏家骆家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表情倔强而刚强。
“事实就是事实,即使你不承认,它也不会改变,或许……”他摄人的目光睨向她,轻缓道,“你早一刻接受,就少一份受罪。”
“你怎么确信我会答应你?”谢晴初不喜欢他眼里笃定的光彩,那运筹帷幄的凝视只会说明了自己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不予置否,抿抿唇,坦然道,“我想……你已经别无选择了。不过,如果你不想你敬的父兄因你而身陷囹圄,族人也为此受累,我也无话可说。”
“你!”谢晴初一激动,双手微撑起身体,偏偏一遇到无力的双腿,既又忿然的坐下来,一时间,孰强孰弱已经自见分晓。
的确,她是可以不理会自己的安危,却不能置家人族人生死不顾,这也正是君平岳抓到的她的弱点,也是她的优点——顾全大局。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严重,那此刻是不能公开身份重回凤羽里,至少,至少得等她弄清楚真想再说。可眼前的人不会给她那么多考量的时候,若不配合,她真相信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不能冒这个险。
“你要知道,现如今也只有我可以护你周全,不然,你在南陵将会是寸步难行。”君平岳似洞悉了她的思绪,直截了当的说着残酷的现实。
谢晴初深呼吸再深呼吸,讥诮的弯起了唇,冰嗓冷冷的道,“你我要怎么做?认祖归宗?然后呢?他们会轻易的相信?”
“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排。”他不疾不徐的说道,“首先,你必须忘记过去的一切。”
斜阳疏影下,他挺拔的身躯更显高大。
烈风吹撒一地的梅花,晕开点点的红痕,淡的如水,浓的如火。正如谢晴初的内心,冰火两重天的在燃烧着。君平岳说得对,她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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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谢晴初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与那手段诡异的君平岳达成了共识。并且,其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他安排。
她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善了她在明绣楼的一切,总之,在重遇的第二日,她就被人领到了一打朴却不失清雅的别院,速度之快,就像早有预谋似的,可那又怎么样,即使明知道前面可能是千丈深潭,她都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这院子里有一个专门服侍她的贴身丫鬟,两个照料日常的老妈子,和一个在前面打点的小厮,精简又恰当。
又过了一日,便看见君平岳和一个白须冉冉的老者来到别院里,为她诊治残缺的腿。那老者从前也是宫里的御医,医术甚高。不过他也和之前的大夫说的一样,这伤唯有用奇珍续筋膏连续敷用一月才能有卓著的成效,否则,难以治愈。
谢晴初以为自己给他出了一个难题,毕竟治好双腿是她答应配合他的第一个条件。她清楚的知道续筋膏千金难买,甚至世上到底有无这药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可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药,当天傍晚,就有人把续筋膏送来了。
老御医教着丫鬟如何洗、用、敷、换,然后又千叮万嘱一番该注意的事项,才潺潺离去。
看着那一盒盒续筋膏,她不禁笑自己天真,君平岳是什么人?堂堂的一国皇子,还有着举足轻重的势力,寻珍贵的药物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皇宫大内里什么没有?
经过半个月不间断的用药,她已经渐渐的可以在人的搀扶下,慢慢的学着重新走路,依着她要强的性子,屡试屡败,屡败屡试。与此同时,欣阳公主出嫁西楚,盛况空前,排场大得让人咋舌,成为一时热话。
君平岳也因为这事很久不曾来到别院。当大家再见面时,已是二月开春之时,东风拂栏,大地回暖,百废待举。
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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