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还真的能坦荡自在些。她心中喟叹,低声道:“这话倒有点像那天那个老相士说的。什么因缘万物,这些人,真当自己上达天命么?”
珞如淡淡一笑,站起身道:“他是不是天命,我不晓得,可我决不会叫自己认命。”她又笑道:“你也莫要再呆在房里,既然憋闷,咱们便出去逛一逛。”
“也好。”碧落笑道,她忽然想到章清,问道,“阿清呢?”
“一大早又出门去了,”珞如叹道,“说是遇见故人,要叙一叙旧。”说着,便拉着碧落出了门。
两人离开晔香楼,只在西街上闲逛。碧落心中有事情放不下,也只是随着珞如游荡,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正觉得累了,想叫珞如寻个茶肆休息一下,听到珞如轻声道:“说曹操,曹操便到。那不是老相士么?”
碧落抬眼一看,恰好见到那日那个老相士坐在一个沿街的小贩身边,他的卦摊支在一边,上面挂着他的鸟笼。他的手搭在小贩的左手脉上,一会又翻了翻小贩的眼睛,察看了舌苔,起身提笔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小贩手里,道:“拿去抓药,吃上六服便差不多了。切记秋不食肺,莫要再吃辛辣的东西了。”小贩连连点头,伸手便要摸银钱给老相士,老相士冷笑道:“我的诊金贵的很,你可给不起。”小贩一愣,手伸在怀里拿不出来。老相士又冷声道:“你这不是还有些卖剩的玉米渣子,给我一些。”
小贩连忙抓了几把,拿纸包了,递给老相士。老相士捉了些放在手里,笑着去喂他的小鸟。碧落和珞如两人笑着相视了一眼,上前道:“老先生,久违了。”
老相士回头瞧了一眼,皱了眉头道:“怎么又是你们两个丫头?”
珞如笑道:“老先生,你对你的鸟儿真好,将自己的诊金都送给他了”
老相士嘿嘿了两声,一边喂着鸟儿,一边道:“它是老夫的朋友,自然要伺候好它。”
“那必然是跟老先生一样,测字特别灵。”碧落见老头逗弄小鸟,忍不住也打趣道。
“他不会测字,”老头只顾着喂鸟,“不过可以猜得出你们的心事。”
碧落眼珠一转,对珞如道:“这鸟儿如此灵慧,不如我们请这小鸟来猜一猜我们的心事?”
“好。”珞如随手便递上一钿碎银,又对碧落笑道:“我们瞧瞧小鸟儿算得准不准。”
老相士也不客气,将银子接了过来,却道:“老夫眼下便要离开曲靖,只陪你们两个丫头算一卦,只说你们算什么?”
珞如沉吟道:“老先生可还记得那日还有一位姑娘,你说她心中思念一人,不如就猜一猜她思念之人是谁?”
碧落一听,调皮心起,又想要刁难这老相士,忙叫道:“如上次一样,以一卦猜我们三人心中思念之人。”
老相士冷哼了一声,二话不说便打开了笼子,对那鸟儿哄道:“阿鹂,阿鹂,且来猜一猜这三位姑娘心中牵挂的人?”
碧落奇道:“你叫他阿鹂,它是一只鹂鸟么?可鹂鸟哪有这么丑的?”老相士横了碧落一眼,只盯着小鸟。那鸟儿闻声跳出了笼子,在他摊子前的纸牌上来来回回跳着,不一会儿便停下来衔出了一张纸牌。老相士伸手抽了出来,将鸟儿赶回了笼子。
他将纸牌打开,怔了一怔,本想随手扔掉,碧落见了,忙拦道:“老先生你不可耍赖。”老相士哼了一声,仍是翻过来向着两人道:“你们三人心中之人姓乔。”
32 花自飘零
更新时间2014213 13:00:40 字数:2048
碧落闻言一怔,望着珞如,珞如只盯着那纸牌上的乔字,一时竟也怔愣在那里。老相士将摊子一收,背在了身上,将手里银子朝一旁的小贩一抛,道:“回去好好养着身体罢。”
她二人站在街上,望着老相士的背影,身边人来人往,她们却似浑然不觉,只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过了许久,小贩吆喝了一声,才惊醒了碧落,她拉着珞如,低声道:“阿清心中牵挂的是谦王么?”
“想必是吧……”珞如淡淡说道,“否则又何必若即若离。”
碧落心中顿时一涩。珞如再不说话,只牵了碧落的手回了晔香楼。待两人到了碧落的房前,碧落正想再问珞如,忽然房门一开,章清竟然从碧落的房里出来。
碧落怔道:“阿清,你怎么在我房里。”
章清朝她房里努了努嘴,嗤笑道:“我替你看着你的花儿。”
“花儿?”碧落愕然,朝房内看去。便见到桌上放着一个白净瓶子,地上洒满了嫩黄的连翘花枝。花瓣零碎,粘在地上,像是被人狠狠踩了许多脚。
“这马上便十二月了,如何还有这样鲜艳的连翘花?”珞如奇道,“碧落,你哪里寻来的?”
碧落蹲在地上,伸手将一条花枝拾起,放在桌上,怔怔地瞧了许久。她忽然眼眶一红,几乎都要涌出泪来,转身对章清道:“这是谦王送来的?”
章清冷冰冰地瞧着碧落:“是他送来的,不过是我故意踩得。”
“阿清,你做什么?”珞如皱了眉,“谦王不过送了碧落一瓶花,你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章清笑了笑,漫声道,“寒冬腊月,这连翘早晚也受不住,我便随手送了她们一程。”
碧落只是怔愣地瞧着地上的那些碎枝花瓣,忽地一伸手用力将章清和珞如推了出去。她重重地关上了门,做到了床边。
外面珞如低声埋怨章清:“阿清,今日是你过分了。”
章清高声道:“过分又如何,只要叫她清楚,莫要对乔桓上心。”
珞如叹了口气,碧落听她们再不说话,似各自回了房,这才伸手,轻轻地去摸这地上零落的花瓣。直坐到夜阑人寂,只有满地连翘花陪着她,未遇见冬风,却已经飘零。
※※※※※※※※※※
碧落一连几日将自己关在房里,晚上珞如在门外低声唤她,她勉强抹了把脸。可一出门便见到珞如和章清站在院子里,便站在门口不愿靠近。珞如苦笑一声,上前拉了碧落的手,又一手拉了章清,出了后院,往前楼而去。
仍如往日那样珞如奏琴,章清舞剑。人人皆沉浸在琴声与剑舞的精妙之中,唯有碧落心神不宁,东张西望。待到章清一曲舞毕,碧落便不由自主地地朝楼梯口望去,只盼再见到那人出现。可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人上楼。她心中怅惘,望着一旁,眼眶隐隐酸痛。
章清到了她身边,瞧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与你何干?”碧落回敬了一句。
“别想着那连翘便好。”章清嗤笑了一声。
“你……”碧落本来强压下去的怒火,顿时蹿了上来,她咬着嘴唇看着章清,章清仍是那样的面含讥讽,碧落再也忍耐不住,劈手便去夺她的剑。章清一怔,喝道:“你做什么?”连剑带鞘一格,将碧落推了出去两步。
碧落正有些迟疑,一名白衣婢女不知从哪里出来,到了碧落面前,低声道:“谦王请碧落姑娘。”
三人都怔了一怔,珞如和章清皆朝碧落望去。碧落心跳如鼓,正想要随她而去,珞如上前拉住她,摇了摇头低声道:“碧落,还是不要去了。”
章清却冷笑道:“珞如,你理她做什么?”
碧落冷眼瞧了一眼章清,笑道:“我晓得轻重,不劳阿清费心。”说着便随婢女下了楼。
晔香楼外候着的仍是那日的马车,碧落伸手一拂珠帘,心底却多了几分窃喜。待到马车停下,她下了车,仍是那夜的凉亭,几盆炉火,无数宫灯,地上却未铺着丝绸,也未围着轻纱帷布。乔桓一人站在湖边,朝她微笑。
碧落低着头,慢慢地一步步朝乔桓走去。到了跟前,仍是不敢抬头,良久,才听到乔桓轻声说:“你见着那连翘花儿了么?”碧落心中一苦,却笑道:“见到了,你从哪里寻来的?”
“若有心,这又有何难?”乔桓伸手将碧落按坐在了湖边的石椅上,柔声说:“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听我吹箫?”碧落被他按着,羞喜不能自胜,只是微微点头。乔桓说:“你可想学吹箫?”碧落轻轻地“嗯”了一声。
乔桓将自己玉箫递给她:“你试试看?”
碧落接过玉箫,伸手摸着,这箫白玉制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碧落低下头,对着箫用力一吹,却没有半点声音流出。她臊红了脸,忙把玉箫递还给乔桓。
乔桓却没有接,笑着说:“我来教你。”便坐到了她的身后,伸手一环,从后面按住了玉箫,却顺势将碧落拢到了怀里。碧落手足无措,心中却如绽放了无数烟花一般绚烂,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
乔桓气息微吐,便有清音飘出。“你试试?”乔桓将玉箫递给碧落,碧落笑着再吹一口气,仍是哑音。两人一起笑着摇了摇头。碧落又试了许多次,总是吹不出声音,更不要说学会指法了。
“我学不会,只听你吹便好了。”碧落低声说,“你若愿意,为我吹一吹《白云》曲可好?。”
“你喜欢那曲子?”
“是,”碧落犹豫了一下,暗怪自己为何不敢面对?她忽生破釜沉舟之感,脱口而出:“那首《白云》曲,我梦里听了无数回。谦王,你可晓得……。”
乔桓淡笑道,“我吹一首别的曲子给你听,你也一样会喜欢。”
碧落没料到乔桓这样说,一怔之余,顿时觉得两人说话南辕北辙,甚不合契。碧落默然良久,才又问道:“你那几晚是如何吹得满城都听得到的?”
33 半生半死
更新时间2014214 15:00:34 字数:2049
乔桓微微一笑,道:“怎么今日你来考教我么?”
碧落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乔桓轻哼了一声,伸手拉起碧落,笑道:“改日再吹给你听,今日还是罢了。”
他送碧落上了马车,却自己也坐了进来,叫马车驰回晔香楼。碧落坐在车上,一路摇摇晃晃,时不时便和乔桓两肩相贴,她心中又慌又喜,可又莫名不安,只低下头去,不敢看乔桓一眼。
马车到了晔香楼,碧落跳下马车,对乔桓道:“我回去了。”乔桓也下了车,微笑道:“我送你进去。”碧落“嗯”了一声,忽见到旁边巷口有人影闪动,她高声叫道:“谁在那里?”
无人答她,乔桓一皱眉,与她再走近了些。那巷口似有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男的身形粗壮,声音粗哑,低声道:“这烟花之地,你怎么能留在这里,跟我走吧。”
那女的身材长挑窈窕,也压低了声音:“我不走,你不要管我。”
那男的又说:“我看他性情阴毒,你呆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
女子说:“你莫要说了,我不会走。你走吧,莫要为了我再招麻烦。”
碧落奇道:“怎么这声音这么熟悉,好像是……”她一抬头,看见乔桓目光冰冷,愣道:“你怎么了?”
乔桓没睬她,回身从车上取下一盏宫灯,疾步到了那两人面前,沉声道:“阿清!”碧落一愣,跟上前来:“是章清么?”
那两人一惊,抬起头来,灯火明亮,确实是章清和一个男子。那男子年约四旬,穿着藏蓝粗布衣衫,身材粗壮蓄着短须,双目炯炯有神,只是面上似乎带着几道伤痕。章清向前一闪,将自己拦在那男子身前,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瞧着碧落和乔桓。
乔桓重哼了一声,声音似有怒气:“阿清,他是什么人?”
章清冷笑道:“他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么?”说着她转头对那名蓝衫中年男子说道:“你先走,这里我应付。”那男子又低声说了几句,章清点了点头,那男子转身在巷子两边的墙上噌噌左右一踩,纵上了墙头,朝南面而去。
章清见他跑远了,才斜眼瞧了乔桓和碧落,蔑笑道:“我要回去休息了,两位请便。”
乔桓上前想要拦着她,章清随手一推,便将他推开一旁。“阿清!”乔桓竟也不生气,只是无可奈何低唤了一声。
碧落在一旁静静地立着,忽觉得这一晚那半个时辰的欢欣,一刹那间又如烟花般消散,不知所踪。她看着章清掉头进了晔香楼,乔桓呆立在一旁,她自己也说不出的落寞。只是朝乔桓福了一福,也进了晔香楼。
※※※※※※※※※※
她夜里辗转难以入睡,索性半夜起身到了院子里,坐在郭老板日常坐的椅子上,院里梧桐叶子几乎已落尽,可偶尔还有几片残叶尚存枝头,偶尔飘落下来。碧落抬头望着冷月枯枝,看到珞如房里亮起了烛火,又有人推开了房门,走出来站在楼边。两人目光一对,齐齐微笑。
珞如轻轻问道:“怎么还不休息?”
碧落微笑道:“睡不着,怎么你也不睡?”
珞如笑尔不答,回房抱了她的琴下下来,放在一旁的石头上,随意坐在碧落旁边,问道:“我弹曲子给你听?”
“夜深人寂,我可不想听《广陵散》,旁人还好,若吵醒了阿清,我可麻烦了。”碧落调笑道。
“阿清不在。”珞如微微一笑,轻抚琴弦,琴声深挚缠绵,与《广陵散》大不相同。碧落仔细听着,好似十分熟稔,仿佛是那夜乔桓吹的《凤求凰》。
一曲抚完,珞如扶着琴身,似心有所感,碧落问道:“这首曲子叫《凤求凰》么?”
珞如这才回过神来,道:“正是。”
“为何叫《凤求凰》?”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这是前人以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谱成的曲子,因此叫做《凤求凰》。”珞如答道。
碧落忽然笑道:“我听过这个故事,可是我真不相信,卓文君只听司马相如弹唱了一曲,便会和他私奔么?”
“私奔又算得了什么?”珞如轻哼道。碧落一怔,又听她说道:“我从前也不信,卓文君怎么就如此冲动。可后来我才知道,许多事情心不由人,这世上也真有一曲误终身的事情。”
“一曲误终身?”碧落怔怔地望着珞如,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将自己的头埋在了珞如的肩上。珞如一愣,也抱住了碧落,轻轻地拍了拍她道:“是谦王?”
碧落不敢摇头,亦不敢点头,她只将自己靠在珞如的肩上,良久才静静地道:“我这七年来,一心一意,只想亲眼见一见他,亲耳听一次他为我吹奏那首《白云》曲。可如今,我却觉得,它真的只是南柯一梦。我不敢再求,却又舍不得。珞如,我总是下不了决心……。”
珞如抱着碧落,默默不语,半晌才放开碧落,抱过了自己的琴。碧落伸手一抚,琴身一半完好,一半焦黑,她轻声道:“你的琴,好似焦了一半。”
珞如淡笑道:“千仞之峰上,有桐树被雷电所焯,其根半生半死,后来有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