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端上一杯清茶,出言:“这茶都凉了,公主请喝吧。”
站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黎夜从望舒手中接过茶杯,确定是温的才又端到漠雪手里:“你替公主端着喝。”
纳兰颜之不愿喝茶,当即吩咐:“放下即可,你们都出去,且让我休息,乏的很。”
众人点头称诺便要退下,却听外头有人通报:“王爷驾到。”
纳兰颜之缓缓站起身子,心里头有丝不好的预感,恐怕是为方才之事来的。
慕容子书面无声色,径自撩拨开珠帘及纱幔,直直往纳兰颜之这处来,厉声吩咐:“将漠雪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这是为何?”纳兰颜之自然不肯,她以为他不过说说罢了,却要动真格的,如何肯。
“以下犯上,自然要教训!”慕容子书答的理所当然。
络月及望舒心里一沉,直为漠雪担心,忍不住去瞧她的脸色,她倒反而气定神闲的很。
“她的主子是我,怎样叫以下犯上?”纳兰颜之不肯退步,直视慕容子书的眼眸,又言,“方才之事也为忠心护主,何罪之有?”
“无规矩不成方圆,何况身份有别,纵然要坦护自己的主子也该认清时势,分清场合!”慕容子书面无声色,一片淡然。
纳兰颜之紧抿嘴唇,暗念慕容子书所言无错,一时间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他,只轻嗤一句:
“原来王爷是在替心上人出气。”
“你的人由你的人来教训。”慕容子书冷言冷语,又吩咐道,“黎夜去院子里杖刑,一下不准少!”
黎夜与漠雪面面相觑,随即福身作揖应诺一声“是”,带着漠雪一道出了院子。
“其它人都给本王退下去!”慕容子书阴沉一张脸,一甩衣袖。
闻声,所有人都福身退了出去。
夜来夏风起,吹进栀子花香,却落不进人心里。
外头蝉声阵阵,屋子里却安静如斯。
终于有人打破沉寂,慕容子书透着一股子的寒气,字字威慑有力:“公主府是什么地方?长乐公主又是何等身份权势?与她为敌,会与我们带来多少不便,这些你都不知?这般不能忍,如何成大事?!”
“怎样忍?如何又算是能忍之事?”纳兰颜之轻嗤,一脸讪意,“自然是遇到了不能忍之事。”
“如今的天下一半在父皇手里,一半就在皇后手里,你何必要树大招风惹来强敌?”慕容子书轻掀衣袍,往软榻上就坐。
“如此看来,这江山无论如何都落不到王爷手中。”纳兰颜之往花架那处走,指尖轻碰茉莉花瓣,又缓缓出言,“皇上不欢喜,皇后又厌恶,王爷忍不忍,都无济与事。”
慕容子书一愣,竟无力反驳,转瞬间嘴角又勾起一抹讪弄:“以你所说,凡事占个头机,你打我一下,我伤你一拳的才算是成事之为了?”
纳兰颜之转过身子,与慕容子书对视,轻哼一声:“欺人太甚,如何不能自保?”
她有意让自己难堪,可以忍。
可她伤及自己发肤,如何忍?
眼下不过还是些皮毛小事,往后呢?若说要自己的命,也要双手奉上?
“长乐是全朝最得宠的公主,上有皇上宠着,又有皇后捧着,哥哥又是太子,任谁都要让她三分,她如今与若瑶关系甚好,你大可不必去碰那个钉子。”慕容子书一番话至情至理,说的也算中肯。
纳兰颜之甚是不屑:“这番话王爷该去对卫若瑶说,我纳兰颜之与她无怨无仇,也不屑与她做对,只怕她不来寻我的麻烦,我便该千恩万谢了。何况往后还要朝夕相对,王爷更该妥善处理才
是。”
“卫若瑶不能进府。”慕容子书当即起身,往纳兰颜之面前踱了两步,又贴进她的耳际出言,
“除非是我登上太子之位。”
纳兰颜之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诧异,随即又轻笑道:“王爷居然想让我做这个恶人?那往后的日子又该让颜之如何忍?”
慕容子书一言不发,只拿起一个架台上的花瓶漫不经心瞧着。
没心没肺的家伙,只会丢难题给别人,纳兰颜之又不能跟他恼,沉思片刻,突又讪笑起来:“卫
若瑶这颗棋子半利半弊,王爷用着开始烫手了吧?”
慕容子书脸色阴冷,她说的未错,他让卫若瑶周旋与皇后及公主身边,明目上成为他们来窥视自己的细作,但其实是为自己所用。
但女人终于抵不过情爱,最近的卫若瑶频频感情用事,怕是要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纳兰颜之见慕容子书未有出言,便又径直说道:“颜之多谢王爷方才及时赶到公主府,否则接下来的局面也难料。”
“你倒算是个聪明人。”慕容子书微微挑眉,冷嗤一声,放下手中的青瓷花瓶。
纳兰颜之轻撇他一眼,似是说笑似是提醒:“长乐公主是个绣花枕头,谁教唆,她听谁的,此刻卫若瑶是个牵线的手,而她长乐就是个傀儡。但她若是手段用错了地方,尽数用在对付我,未免太过浪费。”
慕容子书面无表情,只言:“现下的局面,几位皇子都己经开开蠢蠢欲动,我们更要置身世外,
你与她争风吃醋演场戏也好,只是千万别让她进府里。”
言毕便一甩衣袖大步离去,也不等纳兰颜之作答。
纳兰颜之突然觉得慕容子书真冷心呐,原以为他对卫若瑶动了真情,却不过敷衍。人家百般热情温他,他倒当成了利用工具。
随即又觉得自己过于多愁善感,历来能登上皇位的男人不都是冷血冷情在先的嘛,坐稳江山,才
有无数美人在怀,何必眼下费心思在女人身上。
终于明了,原来不过一场戏,好一个可怜的痴情女子!
外头有黎夜福身站在珠帘后头禀报:“漠雪今日未有护好公主,还令公主受了伤,属下己杖则十下,以示惩戒,另十下是公主素日里疼她,自作主张免了。”
纳兰颜之微微点头:“拿些上好的金创药去给漠雪覆上,仔细伺候着,这几日别让她乱动。”
黎夜应诺称是,便退出了屋子。
纳兰颜之倚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暗念卫若瑶是个难缠的,她千方百计要进王府,而自己又无所出,上下都晓得自己不能出,该如何挡她?
她若是抬出皇后来与自己说,又该如何回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次日,晨阳缕缕,黄杏垂垂。
纳兰颜之起的稍早些,不想梳髻,便将青丝都垂在身后,只用一根浅紫色缎带系起,又插一朵娇羞茉莉在发间。
望舒替颜之手指上擦完药,却未有缠纱布,又端了花茶及水果进来放在软榻中间的方桌上便欠身而退。
此时有乔醉曼来瞧纳兰颜之,拿出一个药瓶子放在纳兰颜之面前,且小声出言:“这是宫里头的金创
药,姐夫也只有这一瓶,我便要了来。他若不说,我还不知你在这公主府上受苦。”
纳兰颜之轻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操心当件正经事情说,这么珍贵的药还是拿回去吧。”
“这是为何?既拿了来,又岂有在拿回去的理,横竖也是我送来给姐姐的。”乔醉曼当即就拉下一张
脸,尽显小孩作态。
“成了,那便留下,谢你一片心。”纳兰颜之听她这样说,便不在推托。
乔醉曼笑颜绽开,拿过纳兰颜之的手来瞧,心里一沉,微叹一口气:“寻常百姓都还羡慕我们的紧,以为我们吃穿不愁,生活更是未有半点忧心,却不知这权势也分等级,我们只比那百姓人家更苦呢。”
“小小年纪,哪里来这样多的道理。”纳兰颜之扯过自己的手,不以为然:“只是几日不能弹琴罢了。若说吃饭喝汤的,府上又有望舒和络月伺候,一点都不用担心。”
乔醉曼微微点头,随即又言:“那望舒是从哪里买来的小丫头,我见她知书达理,行为举止也不似一般
丫头,倒像个小姐。未毁那边容貌也生的极好,只是可惜了。”
纳兰颜之浅笑垂眸,轻捋着自己的衣袖言:“品性样貌都端正,心思也慎密,就是稍执著了些,伤疤倒比原先淡了许多,只是要完全消去,怕是有些难了。”
“各人有各人命吧,若说她不在姐姐身边,只怕日子未必有眼下好过。”乔醉曼轻叹一句,随即往窗外
瞧了眼,“天色突然暗下来,怕是要下雨了吧。”
纳兰颜之还未答言,便见络月提着裙子从外头进来,将纱幔及珠帘撩起挂在金钩上,欠身出言:“吴大人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这会子正在府外候着呢。”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通报声:“长乐公主驾到。”
乔醉曼有些不明就理,瞧向纳兰颜之,一脸诧异:“她为何要来?”
络月连忙小声出言:“公主,您还是装病的好些,免的正面起冲突。”
纳兰颜之对着络月轻笑,径直提步往屋子外头走去,却见长乐公主及卫若瑶是一道而来,轻言:“公主
有何吩咐?”
长乐公主左右扫视一番,未有理会纳兰颜之,只是往屋内径直走去,端坐在高位之上,卫若瑶也全当纳兰颜之是空气,紧跟在公主身后。
络月也是个极聪明的,连忙出屋子外头去泡茶。
“参见公主。”乔醉曼微微欠身,恭敬有礼。
长乐公主都未正眼瞧她,只盯着纳兰颜之出言:“六皇嫂的下人奴才们好没礼貌,本宫来了,竟连一杯
茶都未瞧见。”
络月在此刻刚刚半只脚踏进屋子,连忙小碎步将清茶双手奉上:“公主请喝茶。”
长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打量络月上下,见她高举头顶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抖,才接过来,只拿茶盖轻拂面上的茶叶,漫不经心出言:“本宫念及六哥哥平日里对本宫也极为不错,昨日之事便由本宫来当个和事佬。你只与若瑶倒个歉,此事就算作罢。”
分明就是无理取闹,纳兰颜之不动生色,也不答一句。
卫若瑶轻撇一眼纳兰颜之,微微向她走近,带着三分不屑七分挑衅:“虽说我那日被你们折腾的胆颤心惊,至今还是心有余悸,但长乐公主如此说,自然也只能作罢。何况子书哥哥也说让我不与你计较,往
后你也是我姐姐,也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简直就是荒唐,络月在心里暗骂,就算你进了门,也是个妾,竟敢如此嚣张。
黎夜只立在屋子外头,静听里面的动静,神色阴沉,由如此刻的天气。
纳兰颜之不怒反笑,只答的轻描淡写:“怎会为一只老鼠就与妹妹志气的,妹妹这可是多心了。”
长乐公主很是满意纳兰颜之这般的态度,对着卫若瑶轻笑,随即又言:“如此甚好,你们姐妹往后也该如此相处才是,去端杯茶上来,吃过茶后便就冰释前嫌,皆大欢喜了。”
这话说的蹊跷,他们原就不是姐妹,又如何要相处?此事怎样,也轮不到她长乐公主来作主。
乔醉曼轻扫一眼满脸春风得意的卫若瑶便觉着心生气闷,分明就是要借着昨日之事在今日设个圈套,让纳兰颜之接受她,好应她进府里。
但眼下好似也确实推托不过,否则不仅要得罪长乐公主,更令卫若瑶心怀恨意。
望舒轻叹一口气,她一个奴婢也不能为主子分忧,只能端上一杯清茶,摆在卫若瑶面前。
长乐公主以为大事可成,便眼神示意卫若瑶将茶端过去。
纳兰颜之暗念这个卫若瑶摆明了就是要趁势进六王府,今日若说吃了这杯茶,往后到皇后那头说嘴,也大可说是自己认同在先,岂不是吃了大亏。
原说她是慕容子书心头上的一块肉,自然大方让她进来,偏偏慕容子书说明不愿她进府里,那么自己这个妒妃的恶名怕是要落实了。
卫若瑶双手端茶,踱到纳兰颜之面前,言:“请王妃喝下妹妹这杯茶。”
纳兰颜之只是浅笑,却无动于衷。
卫若瑶以为她摆架子,耐着性子稍等了会又言:“请王妃用茶。”
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纳兰颜之自然不会理她,她要她知难而退。
只可惜卫若瑶也不肯让半步,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嫁慕容子书,要进六王府!便又往她身前靠近一步,双手轻拈的茶杯齐唇,带着三分威胁七分挑衅冷视纳兰颜之:“请用茶。”
“本妃的口不渴。”纳兰颜之嘴角轻扬,并未去接,从容相对。
卫若瑶眼里的恨意越发浓,胸口涌上一股怒意,脸色黑的似比眼下昏暗的天气,可他依旧不死心。
谁先退谁就输了,她就算是逼也要她受!
长乐公主微微蹙眉,面有愠色,暗念这个纳兰颜之竟然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刚想要出言训斥,却被纳兰颜之抢先出言:“若说是本妃得罪了若瑶妹妹,也是本妃有错在先,那这杯茶便是应该本妃请妹妹喝才是,怎么可以劳烦妹妹替本妃端这么久。”
边言语边夺过卫若瑶手里的茶,虽说触到伤口生疼的利害,却依旧面不改色,与卫若瑶冷冷相视。
女人之间的战争最为残忍,虽不见血光,却也不比金戈铁马轻松。
一个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正王妃的位置。
另一个却是为了那个无情无意,只要江山在怀的男子一句不得让她进府。
可这个女人,颜之也是不屑的,她未必想让自己好过,那自己又为何要让她好过。
卫若瑶己然非常清楚纳兰颜之的意思,在她眼里,以为颜之爱慕容子书,想独占这个男人,故才不愿让她进府里,她居心叵测,实在令人厌恶!
风卷起了纱幔,卷不走冰冷的气息,大朵的乌云渐渐压下来,压的人透不过气,突然雷鸣一声,落下暴雨,噼里啪啦的声音似又增加几分烦燥。
屋子外头有下人来报:“公主,外头这般大的雨,王爷问公主是不是在这处用了膳在回去。”
“本宫还有些事,便不在此处用膳了。”长乐公主见此事失利,便缓缓走下主位,轻拍一下卫若瑶,
“你便在此处用膳吧,又未有多余的马车送你,本宫先行一步。”
卫若瑶一脸阴色,沉寂须臾,突然打翻纳兰颜之手里的茶杯,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应声而下的又有一个响雷。
不止溅的颜之一手水,连她脸颊上都沾有零星水珠,她咬牙切齿又带着愤愤不平:“真是对不住王妃,
失手打翻了这杯茶,反正你我都不会饮,翻了也好。”
言毕便提裙随着长乐公主而去。
望舒连忙上前用绢帕替纳兰颜之拭去脸上的茶水,又拿起她的手指细瞧,无不叹惜:“她实在蛮不讲
理,又无尊卑,这手也要重新擦药才是了。”
纳兰颜之轻叹:“将地上收拾一下。在命人去将外头吴大人送来的东西拿进院子里来。”
乔醉曼瞧着卫若瑶渐行渐远的背影,往纳兰颜之身边靠了几步,无比担忧:“这梁子可算是结下了,姐
姐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