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徐来,杨兰清倏地觉得有些凉意,回头瞧了一眼仇池将士,笑问道:“都想家了吧?”
“回禀公主,想。”
杨兰清转过了脸去,望着长江北岸,暗暗道:“七顾,其实我也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继续~下章,萨萨跟兰清照面!
、第一百五十四章.清明变
时光匆匆,不论江北澄公主究竟又打了多少胜仗;萨萨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
吐谷浑大军悄然遍布江南晋国;萨萨自信已有足够的能力覆灭司马王朝,清明皇帝祭天,无疑是她最好下手的时机!
司马苍狼一死;司马苍心便是司马晔名义上的最后血脉;即便是做不了女皇,庆儿也算得上与皇家血缘最近之人。司马晔只需下诏赐庆儿太子之位;所谓名正,就算有朝堂官员阻碍,她萨萨也可以一呼百应;让四处吐谷浑将士起兵逼宫,强逼司马晔再次禅让皇位。
一切尽在萨萨掌心,她已想不出,还有哪里会出错?即便是谢渊这个她依旧不放心的男子,她也专门给心儿下了道手谕,若是他在宫中胡来,宫中禁卫,尽可让她调动,足以让谢渊当场万箭穿心。
可是,萨萨一路跟随司马苍狼赴宗庙祭天,心却一刻也平静不下来,明明已是万事俱备,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定会成事!
萨萨望着身穿龙袍的司马苍狼走下御辇,肯定了自己的计谋,冷眼看着司马苍狼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那个死亡之地——
宗庙蒲团上面倒插了毒针,只要司马苍狼跪上去,不出一刻,定然中毒身亡!
萨萨嘴角一扬,忽然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让她隐隐有泪,这场戏,即便是哭不出来,她也要让自己噙泪演完这场戏。
宗庙肃穆,百官齐跪,皇城巍峨,蛰伏许久的大晋天子,在这一天,也终于熬到了他脱困之时。
谢渊带兵猝然闯入了司马晔的寝宫,此刻的司马晔气定神闲地看着一脸杀气的谢渊,冷声问道:“是朕离开的时候了?”
“子澈兄,确实该离开了。”谢渊拱手一拜,当即吩咐,“速速照计划包围大殿,今日属于皇上的一切,该拿回来了!”
“诺!”
将士激动地一拜,听令退了下去,准备了许久的宫变,终于要开始了。
司马晔满意地站了起来,走到谢渊身边,抬手落在了他的肩头,玩味地道:“朕确实记好了,朕永远都是你的子澈兄,谢渊兄,咱们男儿岂能让两个女人毁了一切?你说,是不是?”
在我心中,你永远都只能是子澈兄,可要记好了!
当初宫变之时,谢渊说的这一句话,不是白说之话。司马晔被禁的第一天,谢渊便夜探囚宫,与司马晔商量夺宫之事。
谢家即便是退出了官场,也总归是司马家的近臣,听闻司马晔骤然退位,自然也震惊不小。谢渊带司马晔手谕暗见叔父谢安,与谢安设下了一个局中局。
谢玄当初带兵远离建康,曾经怨过弟弟谢渊数典忘祖,在知道司马晔退位之时,本想带兵杀入建康勤王,却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谢安的亲笔书信,方知谢渊所做一切,只为保司马家百年江山。一面是萨萨暗中引入吐谷浑大军,一面谢玄早已布兵江南各处要塞,只要今日夺宫成功,他便带兵为司马晔平定江南之乱!
若问谢渊为何要反萨萨母女,仅仅只为了司马嫣?也不尽是,对于谢三公子来说,一个骄傲的男人,是容不下两个跋扈的女子踩在头上指喝——天下是男儿的天下,岂容女子颠倒阴阳?
于是,从惊闻司马苍心不是司马晔亲女的那一刻,谢渊便开始想日后的出路,再加上司马嫣被逼喝酒,自己却无能为力,谢渊更坚定了自己的心,即便是司马嫣做戏假死,他谢渊也要反了这对母女!
谢渊笑道:“皇上的东西,谁人也夺不了。”
司马晔怅然一叹,道:“可是,兰清终究逃不过萨萨的毒手!”
谢渊拱手道:“经此一事,皇上心头明白,谁人是亲便好。有的人,命不该绝,又怎会亡?譬如长公主司马嫣和皇上的骨血澄公主。”
司马晔转头正色看着谢渊,道:“谢渊,朕希望这一次,你没骗朕!”
谢渊坦然对上了司马晔的眼睛,道:“微臣暗查过澄公主的出生年月,在秦宫记录,她是早产公主,算算日子,十有八九是皇上骨血。况且,”谢渊抬手指了指左鬓,“皇上左鬓白发一脉相承,皇上有,长公主有,澄公主也有,这些又岂是骗得了人的?”
司马晔听得心中大暖,笑道:“若是如此,等江北一统,朕这孩儿岂不是要送半壁江山给朕,让朕完成这天下一统的大业?”
谢渊点头道:“以澄公主之能,长公主之智,拿下江北,只是时日问题。”略微一顿,谢渊又道,“此次微臣不仅查探到澄公主生辰,还查探到一件神奇之事,皇上听了,定然会欣喜。”
“何事?”
“宁妃娘娘当初虽然人在秦宫,可是苻坚一生却只宠幸了她一回。”谢渊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能让帝王一生只碰一次,却又百般信任,宁妃娘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一回?”司马晔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想到他与兰清重逢之时的点点滴滴,兰清眼中的失望,这一刻,司马晔只觉得心头又痛又暖。
身怀孩儿,不得不为孩儿正名,就不得不侍奉苻坚,兰清是爱极了他司马晔,才会费尽心力地拒绝日后苻坚的索求,保全她与他司马子澈的骨血!
这番深情,他竟然辜负了!竟然一再辜负兰清深情,甚至还害得她们母女颠沛流离,生离死别!
司马晔悔不当初,不由得握拳道:“谢渊,今日宫变之后,朕要你去做一件事!”
谢渊含笑道:“谢家上下只为司马皇室鞠躬尽瘁,只要皇上吩咐,谢渊即便是丢了性命,也会完成皇命!”
司马晔连忙摇头道:“朕不要你的命,朕知道,你一直喜欢嫣儿,朕还记得当初许你之诺,朕夺宫成功,便招你为嫣儿的驸马!”
谢渊当即跪地道:“谢皇上恩典!”
只要得到了司马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张保命符!他日杨兰清归来,就算再怎么追究他曾经伤害澄公主之事,她也要不了他谢渊的命!
进退已安然,谢渊不禁舒眉暗笑。
司马晔俯视谢渊,道:“君无戏言,朕永远记得朕许你的这个承诺!”
谢家谁人可信,谁人可用?这一次,他司马晔可看得清清楚楚!谢渊可以反萨萨母女,且不问有多少是因为嫣儿,只这一点反骨,便不是一个让他终生放心的臣子!所以,鸟尽弓藏之事,他司马晔必须做!
“谢渊,等晋国大局安定下来,为朕去把嫣儿与澄儿接回来吧。”司马晔背过身去,森然笑了,只要谢渊走出建康城,他定要谢渊再也回不了建康!
他司马晔错了太多,这一次,容不得他再错一回!
“诺!”谢渊低头冷笑,一切如常,嫣儿,今生就等你还我你欠我的东西了!
“皇上驾到——”
骤然出现的内侍声音让带兵立在殿中的司马苍心一惊,司马苍狼不可能回来,母后绝对不会出错,这突然喊的皇上驾到,究竟是什么人?
司马苍心回头一看,只见谢渊跟在司马晔身后,大步迈入了大殿。
“你……”司马苍心疑惑地看了谢渊一眼,忽然明白了一切,马上高举萨萨手谕道,“来人,速速拿下驸马!”
左右禁卫,竟然一动不动,显然全是谢渊之人。
谢渊冷冷看着司马苍心,“心儿,男人的天下,你跟你母后不该管太多。”
“你……”司马苍心眼圈一红,只觉得一颗心被扯到了极限,仿佛随时都会碎成千片,“母后饶了你那么多次,我待你一片真……”
“可是你们也踩了我太多次。”谢渊抬起手来,示意将士拿住司马苍心,“心儿,你我夫妻情,也该断了。”
“放肆,你们敢拿本宫!”司马苍心怒声一喝,虽然此刻宫中,已无她可用之人,但是这身份,终究还是有些用,“谢渊,你别忘记了,我腹中还有你的孩儿!”
“孩儿?”谢渊脸上的笑容一僵,缓缓走到了司马苍心面前,“我的好心儿已经变了,这个孩子,不该有你这样的娘亲。”
司马苍心冰凉的泪水涌出眼眶,“谢渊!我定是瞎了眼,才会将一腔真情尽付你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
“欺君之罪,你已是死罪,念在庆儿份上,我给你留一条命。”谢渊说完,转过了脸去,对着已坐在龙椅上的司马晔恭敬地一拜,“请皇上给微臣一个恩典,留司马苍心一条命,微臣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准奏。”司马晔漠然看着司马苍心,要他承认这些年来,他为他人养子多年,他帝王颜面何存?既然谢渊给他这个台阶下,他自然会顺水推舟,走这一步。
“谢渊,你想做什么?”司马苍心已是万念俱灰,瞧着这个用心爱了多年的男子,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从来没有懂过他。
谢渊转过身来,不等司马苍心反应过来,谢渊已狠狠地一脚踢在了司马苍心的小腹之上。
剧痛让司马苍心发出一阵骇人的惨呼,裤脚瞬间被猩红色的鲜血染红,只见她脸色煞白地倒在了地上,全身颤抖着缩成了一团,牙关紧咬,却忍不住发出哀嚎。
谢渊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回过头道:“皇上,微臣家法已施。”
“难为你了。”司马晔淡淡说完,瞥了一眼地上疼痛难忍的司马苍心,道,“从今日开始,废司马苍心的公主尊号,贬为庶民!来人,将这忤逆犯上的逆女给朕扔出城去!”
“诺……”
瞧见这样的一幕,禁卫们于心不忍,却又皇命难违,只能俯身抱起抽搐不已的司马苍心,大步走出了大殿。
“谢渊!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司马苍心发出一声凄凉地嘶吼,这一生,因为这个男子,成为了一场永远也逃不出的梦魇!
司马晔叹了一声,悄然看了一眼谢渊淡然的脸,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样的谢渊,冷漠如此,连亲生孩儿都肯杀掉,又怎会放自己这个君王在眼中?
“报——”
宗庙探子快步跑入大殿,跪倒在地,道:“太子……不……皇上……不!司马苍狼祭天跪毒针身亡,萨萨回宫途中遇伏,逃入林中,暂时失了踪影!”
“这……速速派兵捉拿萨萨!”司马晔当即下令,不念一丝夫妻之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此时此刻,他与谢渊,又有什么区别?
皇令一下,司马晔不忘交代了一句,“谢玄可以开始平叛了!”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晔重夺皇位,萨萨的梦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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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止戈语
“怎么会?怎么会?”萨萨一路奔逃在林间,浑然不知已奔出建康城很远;身后的追喝声却一刻也没有停息下来;她只能继续往前跑,往前跑。
司马苍狼死了,原本该是成功的第一步;却不想竟是失败的第一步!
宗庙中突然杀出的刺客;若不是有心腹将士相护,她萨萨无疑是瓮中之鳖;怎能安然逃出宗庙?
“噌!”
剑影一闪,两把长剑骤然拦在了她的身前,让她不得不绝望地一叹;含恨定定看着猝然从林中杀出来的两名黑衣男子。
“终究逃不了吗?”
“别来无恙。”杨兰清从树后走了出来,只见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小衫,笑得平静,“萨萨,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是你?”萨萨眼圈一红,说不清楚此刻心头究竟是恨,还是愤?
杨兰清摆手示意身边仇池将士将剑收起来,转过了身去,“萨萨,临别之前,可愿与本宫饮上一盏暖茶?”
“我难道还有选择不成?”萨萨一声冷笑,如今她不过是俎上鱼肉,唯一担心的便是宫中的女儿,如何逃得过这一劫?
“请。”杨兰清淡淡一笑,缓缓走在了前头,不忘吩咐一句,“把后面的追兵引走,本宫现在还不想看见他们。”
“诺!”一名仇池将士收剑奔入了林中,刻意发出声响,吸引着晋兵紧追而去。另一名仇池将士执剑走在萨萨身后,每走一步,都仔细观察着萨萨的一举一动,若是她敢妄动,定马上要了她的性命!
不觉走到了江畔野庐外,萨萨叹声道:“原来你还在江南,我当真是太小看了你!杨兰清!”
“我也小看了你,胆敢做这逆天之事。”杨兰清淡淡一笑,却并没有回头,直到走入了野庐小院,这才回头指了指小院中的一盘棋局,“可想看看,你究竟输在了何处?”
萨萨走了过来,只见棋局看似黑子即将大胜,却因为一枚下错地方的黑子,给了白子反败为胜的机会。
杨兰清怎会看不见这个机会,从棋盒中摸出一枚白子,果断地落在了棋盘之上,一子定江山,黑子胜局转眼成败局,被白子连吃了一片。
“看懂了?”杨兰清忽然幽幽一问。
萨萨不禁自嘲地凄凉笑道:“杨兰清,你是想在我死前好好羞辱我吗?”
杨兰清摇了摇头,从棋盘上拿起那枚下错的黑子,正色道:“你曾经用计险些要了我们母女之命,换做以前的我,定然会不会留你在此,说那么多的话!所谓报仇雪恨,岂能容仇人如此安然站在面前?”
萨萨冷声道:“你是想留我之命,换你入宫之机!”
杨兰清嘴角一勾,道:“你倒是很懂我。”
“我不会让你得逞!”萨萨后退了一步,看了看野庐四周,便想一头撞在围庐的江石之上,求一个一命呜呼!
“且慢!”杨兰清突然一喝,同时双手齐齐地伸出,狠狠地将萨萨抱在了怀中,“你以为,我会让你死那么容易?”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萨萨愤怒地挣开了杨兰清的双臂,还想再撞,一旁的仇池将士猝然出手,拧住了萨萨的双臂,控制住了萨萨。
杨兰清舒了一口气,失望地道:“萨萨,你让我失望了一回,还想让我失望第二回?”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萨萨泪眼质问,如今她什么都没了,或许宫中女儿已遭了不测,除了死,还有何出路?
杨兰清走上前去,“换做以前的我,确实会利用你换入宫的机会,只是,我已不是当初的杨兰清,做不出这样狠毒之事。”
“你……”萨萨一惊,“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你我都是女子,何苦为了一把不属于你我的龙椅,斗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