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你若是什么都不懂,就不是姐姐的心头宝了。”张灵素笑意深深,带着一丝刺人的寒意,“本宫瞧你就懂很多。”
苻澄冷声回道:“奴才所懂的,只怕也不及娘娘所会的一半吧。”
“是吗?”张灵素轻轻一笑,“既然你既能文,又能武,又没有净过身,何苦缩在后宫一群女人堆里呢?不如出去一展抱负,闯一番事业,那才叫凛凛七尺男儿啊!”
张灵素的话落入了慕容湮的心里,她悄悄地看着苻澄的侧脸,这样一个泛着英气的俊秀男儿,究竟是欠了清夫人多少恩情,才肯放弃一切装作小内侍混入宫中?
或者,他也同她一样,是一个亲情为重之人吧。
苻澄被问得难答,若是说为恩情入宫,只怕要泄露母妃的秘密,若是不这样答,又有什么理由让一个男子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混入宫中呢?
张灵素的目光忽地飘到了慕容湮微微失神的脸上,窃笑道:“姐姐,妹妹可羡慕姐姐你了,身在宫中还能寻到这样一个良人为伴,啧啧,何时妹妹也能有这个福气呢?”
慕容湮冷冷一哼,知道她又开始贫嘴,索性不去理睬张灵素,对着苻澄道:“你只管听本宫的,按本宫的做便好,其他人,其他事,不理也罢。”
“诺。”苻澄知道慕容湮在为她解围,对着慕容湮微微一笑。
慕容湮的眸子捕捉到了苻澄的笑意,下意识地避开了苻澄,抬眼从女萝藤隙中望向星空——不知道是心宽了,还是在的地方宽了,此时此刻望着星空,竟然觉得星海无垠,一扫宫中郁结许久的闷气,只觉得朗朗天地之间,她的呼吸,她的喜怒哀乐,在这一刻都是自由的。
相由心生,过去的慕容湮宛若一具行尸走肉,冰冷如霜。
此刻的慕容湮,嘴角微扬,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已足以让周围的两人觉得温暖。
苻澄看得呆了眼,一颗心有些凌乱地跳了起来,只想这一刻能够久一些,这样平静的日子也可以长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苻澄总觉得能够这样平静地望着她,心里也是暖暖的,她眷恋这样的感觉,眷恋看着她会心含笑的一瞬。
张灵素脸上玩笑的笑容渐渐消失,与苻澄不同的是,她反倒是低下了头去,安静地望着燃烧的柴火,眸底的炽烈光芒不知道是火光,亦或者,是其他。
慕容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低下了头来,恰恰撞上了苻澄的目光,急忙避了开来,轻轻地嗔了一句,“大胆!”
苻澄身子一震,低头急声道:“娘娘恕罪!”
慕容湮见她收敛目光,还以为方才这一幕又要被张灵素取笑一番,下意识地望向了张灵素,只见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这边,不笑不怒,不知道在想什么?既然不知道,慕容湮索性不去猜度,揉了揉肚子,觉得有些饿了,当即吩咐道:“小桐子,你去这附近找找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苻澄点头,起身朝着慕容湮一拜,从柴火堆中拿起一根着火的木枝,往北边的山谷小心地走去。
“慕容湮。”张灵素倏地直呼慕容湮的名讳,让慕容湮微微吃惊,“今夜,可容妹妹一个不情之请?”
慕容湮担心她又耍什么把戏来戏弄自己,冷冷道:“既然是不情之请,妹妹还是不说得好。”
张灵素摇了摇头,认真而诚挚,“你我在长安深宫多年,哪一日不是戴着面具做人?如今你我都在深谷之中,此刻又没有其他旁人,何不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慕容湮冷笑摇头:“本宫早就忘记了过去是什么样,又如何做真正的自己?”
张灵素含笑道:“姐姐忘记了,妹妹帮你想,如何?”
“你?”慕容湮静静地看着她,总觉得此刻的她有些与往常不一样,难道那些妩媚柔情,全部都不是真正的她?
“我进宫之前,便听人说过,燕国的清河公主声音婉转,唱出的歌极为好听,若是姐姐今日愿歌一曲,妹妹便愿为姐姐一舞。”张灵素说完,站了起来,捻指执袖,“其实姐姐不知道,我在凉国之时,犹爱歌舞,今夜我愿为姐姐一舞,姐姐可愿为妹妹一歌?”
“这……”
“姐姐……”
刹那的静谧,彼此清澈的眸子中,看见了彼此久违的微笑,当静谧被打破,并不是因为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而是因为慕容湮沉寂十年的歌喉。
“凰兮凰兮,梧桐成双。”
张灵素听得有三分醉意,当即旋袖踏出一步,鲜艳的红袍宛若一朵瞬间绽放的红莲,惊动了慕容湮的心。
五年深宫,虽说彼此相识,也彼此争斗过,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彼此其实是同一种人。
总是掩埋过去,忘记自己,宛若行尸走肉一般活在那个深宫之中。
或许慕容湮还明白,自己为的是弟弟,张灵素呢?她国已破,父皇早亡,母妃也在那场战争中殒命,她究竟在乎谁?是自己,还是别人。
若说她在乎自己,又怎会把自己扮成那种随意挑逗他人的妖娆女子?用美色来诱惑君王,承受君王的每一次征伐,对她慕容湮来说是痛,对她张灵素而言,难道就不是痛?
“天涯比翼兮,青竹南山栖。”
张灵素的心里,定然藏着一个她忍痛活着的信念,慕容湮好似近在那信念之前,却仿佛与那信念隔着一层永远都抹不去的迷雾,看不出,也猜不透。
张灵素合上了双眼,一如往常的妖娆笑容浮现脸上,感染了唱歌的慕容湮,也让听见歌声惊然折返的苻澄看呆了眼。
火光与她仿佛融为了一体,她这朵红莲在火光之中绽放飞舞,让苻澄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你究竟是红莲妖姬,还是淑妃?”
“我歌明月照心兮,彼舞皎洁敛清风。”
空灵不失温婉,清澈不失灵润,慕容湮的歌声钻入了苻澄的耳中,宛若一个烙印,深深地印到了心上。
不再是一块捂不暖的冷玉,也不再是一个清冷难懂的高傲贤妃,十年的深宫阴影在此时此刻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她跳动的心声,随歌而飘,令人又惊,又醉。
若是她们从来都没有走进深宫,在世间必然是醉人的红颜,只是可惜……可惜……
张灵素的余光瞥见了失神凄然的苻澄,却更加忘我地舞动双袖,和着慕容湮的歌声,在繁星之下,沉醉地舞着。
袖角翻动,宛若红莲吐艳,清歌曼唱,好似天籁浮世。
苻澄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叹息,“父皇,你横扫群雄,平定江北,奠一世帝王基业,足可称得上一代雄主,可是你却用大秦的铁蹄毁了她们的人间美梦,让她们双双枯萎宫中……今生欠的红颜债,父皇你来生能有多少命来偿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三个人的关系很微妙,但是我保证,这文肯定是个专一文,所以各位大大可以放心。
小桐子躲了很久的身份,在下章不得不面对了,毕竟是女儿身,还是用女儿身去闯荡后宫得好。
身为不受宠的公主,自幼不被父皇重视,自然也不被兄弟姐妹重视,但是不代表不认识她,所以早点曝光,也是好事,只是要等一个时机。
、第二十一章.回营难
“那边有火光!”
突然在夜色之中听到一声浑厚的惊呼,兵甲声由远及近地渐渐清晰了起来。
苻澄的心悬了起来,这下要完了!这欺君之罪,如何逃过?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念到此,苻澄索性咬牙快步走到了张灵素与慕容湮身前,打破了方才那一刻的美好,“娘娘救命!”
说完,苻澄忽地重重地跪了下去,将头上的纱帽一拿,拉开了紧束青丝的系带,仰起脸来,“娘娘救命!奴才若是真见了皇上,只怕要犯下欺君之罪啊!”
慕容湮与张灵素俱是大惊,瞧她此刻容姿神态,能想到的只有——小桐子并非小内侍,也并非宫外男子,而是女子!
“你是……”
苻澄双眸的惊恐之色让慕容湮与张灵素更是想不通,好好一个女子若是要混入宫,扮作宫娥便是,为何会扮作小内侍呢?
“若二位娘娘肯救奴婢,奴婢定然将所知道的尽数奉告。”苻澄急忙说完,远远看到了夜色中的点点星火,她知道,那是寻觅到此的护卫手中火把,“奴婢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被皇上瞧见,请二位娘娘救命啊!”
慕容湮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一些,指了指没有星火的夜色深处,“若你还有命回来告诉本宫究竟是怎么回事,此刻就头也不回地先往那边走,本宫回去自会找许七顾来此救你。”
张灵素冷冷笑了笑,“姐姐,何必帮她冒这样的风险呢?直接抓去皇上面前,一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说着,张灵素仔细看了一眼苻澄,“小桐子,你今日让本宫吃惊的事可不少啊。”
“本宫就是想救她!”慕容湮冰凉的眸子冷冷地对上了张灵素的眸子,“你若想将小桐子绑到皇上跟前,本宫此刻奈何不了你,但是回宫之后,你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微微一顿,慕容湮的声音一沉,一字一句地道,“本宫素来不喜欢伤人,不是本宫不会,而是不想,你若是想试试,本宫定然会让你后悔有今日之念!”
张灵素干笑了两声,挥了挥袖,“既然是姐姐想救的,妹妹自然不敢伤害小桐子一分。”说完,张灵素走到了苻澄面前,捏了一把苻澄的下巴,“小桐子,等回宫之后,本宫倒是想亲手亲眼验一验你,究竟是不是女人?呵呵。”邪魅的笑让苻澄觉得发寒,“你倒是别忘记了,本宫今日也算是救你之人,你欠了本宫这条小命,可是要还的。”
“诺……”苻澄紧紧咬牙,应了张灵素一声,转头对着慕容湮一拜,道,“娘娘救命之恩,小桐子他日必然以命相报!”
“你活着再说这些空话吧。”慕容湮拂袖一摆,示意苻澄速速离开。
苻澄点点头,捏紧了纱帽拔腿往黑夜中一跑,快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是娘娘!”
当先看清楚两人的将军不由得心头大喜,快步走了过来,带兵冲到两人面前,当即跪地道:“末将来迟,让二位娘娘在此受苦了!”说完,将军小心地往二位宠妃身上瞧了一眼,见没有什么伤痕,放心的瞬间,不免有些疑惑,“二位娘娘今日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入这里……不知道可伤到了哪里?”
慕容湮冷声道:“本宫只想快快回到皇上身边,这个鬼地方,一刻也不想留了。”
“是啊,姐姐你瞧,还有蚊虫!若是你我这嫩白的身子被咬上一口,皇上定要心疼三分吧。”说完,张灵素在空中双掌合十拍了一声,“将军,还不带我跟姐姐回去?”
将军自然听懂了二位宠妃的意思,这个时候问什么也是多余,只能让在营盘中的皇上亲自来问了。
“二位娘娘,这就随末将们速速回营吧。”将军拱手说完,起身吩咐将士们保护左右,小心地带着二位宠妃离开了这里。
苻澄躲在黑夜之中,望着他们走远,这才敢走回远处,坐在了柴火边,舒了一口气,“如今该想什么说辞呢?既然暴露了女儿身,就必然要有不能见父皇的原因,该编个什么原因好呢?”
窸窸窣窣的声音忽地从女萝藤上传来,苻澄大惊抬眼,对着上方的黑影一声喝道:“什么人?”
“小桐子!”上面的黑影激动地一喊,不是别人正是许七顾!
苻澄松了口气,道:“许大人,你小心一些,这山崖一带向来陡峭,当心跌下来,伤了筋骨。”
许七顾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一手拉紧麻绳,一手从腰上解下一条麻绳,系紧了手中的麻绳,加长了一段绳索,往下又滑落了一截。他不知道这深渊究竟有多深,唯恐带少了绳子,下不到底部,唯有用这样的法子,一截一截地加绳索,便能保证可以往下多寻一些地方。
苻澄看着他安然落在了地上,“许大人,你这是玩命啊。”
“小……”许七顾警惕地望了望周围,确定了只有苻澄一人,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抓住了苻澄的双臂,道,“殿下,你可吓坏下官了!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要下官怎么向清夫人交代啊?”
苻澄满脸忧色道:“这点山谷还要不了我的命,如今最难的是如何给贤妃一个合理的说辞。”
“什么说辞?”许七顾惊问道。
苻澄指了指自己披散的青丝,“方才我告诉贤妃与淑妃,我是女儿身,不能让皇上见到,否则定然会没命。”
“殿下!”许七顾更是脸色惨变,“你竟然在她二人面前暴露你的身份?”
“我若不如此,我便一定要见父皇。”苻澄叹了一声,“宫中有人想杀我,从她们字里行间听来,或许是皇后娘娘。所以为了保我性命,她们二人想借我救她们有功,将我推荐给父皇,希望父皇可以重用我……”苻澄将头发缠好,将纱帽戴好,“许大人,我若是见了父皇,母妃的布局,可就要前功尽弃了!自古假话容易辨,这真假参半的话,才最令人费解,既然她们有心救我,我不妨铤而走险,走这一步,希望能躲过这一劫。”
许七顾摇头道:“只怕消了这个劫,后患无穷啊。”
苻澄点头道:“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母妃好不容易才能得大赦出牢,万万不可害她再犯上欺君之罪。”微微一顿,苻澄皱紧了眉头,“我必须速速想出一个说辞,让她们两人都信我的话,以后不再把我推到父皇眼前,说不定还能在宫中保我无事。”
“谈何容易啊?”许七顾忧心忡忡,这一关即使过了,让贤妃与淑妃都知道她是女儿身,这为何要进宫又如何解释呢?就算是贤妃一心帮助,遮掩过去,也难保淑妃不会从中作梗,中间插手,这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苻澄走到了麻绳边,扯了扯麻绳,“许大人,我们上去吧,这路上都好好想想,如何说辞?”
“好。”许七顾点头,“方才下官来时,已做了打点,上面定然安全,殿下先上去吧。”
“嗯。”
得知二位宠妃无恙归来,在营盘中忧心半天的苻坚大步迎了出来,待瞧清楚了她们二人的容颜,喜极地走了过去,“爱妃!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皇上……”
张灵素快步扑入了苻坚的怀中,娇滴滴地道:“皇上,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苻坚圈紧了张灵素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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