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这样,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一笑而过,便可置身事外。
段无琴也是这样,他本欲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打算继续看秦劲风与何太仓玩猜谜语的游戏,哪曾料到秦劲风会忽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素来以温和形象示人的秦劲风,此刻的目光却锐利如锯,带着丝丝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翳。
段无琴仍旧在笑,只是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些,缩在衣袖中的双手,正不知不觉地往外冒着湿哒哒的汗水,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秦劲风与何太仓,似乎来者不善的样子。
“秦盟主为何如此看我,难道我脸上有花么?”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这个笑话不但不能缓和尴尬的气氛,反而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冷,段无琴只得自嘲地笑笑,掩饰着方才的尴尬,眼角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兀自望着月亮发呆的鹤沧澜。
花重舞轻轻拽了下鹤沧澜的衣袖,目光躲躲闪闪地扫视了众人一圈,鹤沧澜不耐烦地瞪了瞪眼,任凭花重舞抓着自己的袖子当橡皮泥捏。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面色凝重地望着彼此,虽然还没有搞清楚秦劲风与段无琴之间为何忽然如此暗潮汹涌,但秦劲风言辞间传达的不善,却是昭然若揭。
夜风拂动,枝叶婆娑,一时间彼此无声,沉默如同死寂,连呼吸都变得分外压抑。
秦劲风忽然笑了笑,眼底带着浓浓的嘲弄,他倒是要看看,对方究竟还能逞强到什么时候。
“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关心段护法肩膀上是否有花。”秦劲风的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足以让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皆是一愣,显然猜测到了秦劲风的言外之意,不由得齐齐看向段无琴,几分试探,几分疑惑。
“秦盟主真会开玩笑,我的肩膀又不是花园,如何会有那许许多多的花花草草。”被秦劲风将话挑明,段无琴反而冷静下来,虽不知秦劲风为何会怀疑自己,但是眼前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只能想办法先蒙混过关,日后在徐徐图之。
用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秦劲风眼底的笑意更深,更沉。
“他们的肩膀也不是花园,却长了一朵娇俏的白莲,也许,如段护法这般风姿卓着的人,肩膀上说不定长着黄莲呢。”
“你怀疑我是魔教的人!”翩翩公子,也有发怒的时候,何况段无琴本就不觉得自己是个有风度的人,被人如此当众挑衅与怀疑,如果他依旧不咸不淡地插科打诨,反倒会让人产生怀疑。
秦劲风的咄咄逼人,让段无琴不得不生出破釜沉舟的决心,若是真的被当众拆穿身份,除非鹤沧澜肯出手,否则他绝对没有机会全身而退。
若是那样,他们的计划,岂不是半途而废了?
段无琴的声音,难掩几分颤抖,众人以为他在发怒,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极力掩饰的心虚罢了……
众人一会儿看看一脸自信的秦劲风,一会儿看看一脸愤怒的段无琴,索性收回目光,静待事态的发展,连花重舞都能够淡定地趴在鹤沧澜怀里打瞌睡,他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要么是秦劲风误解了段无琴,刚才的一切不过虚惊一场,要么是段无琴真的是魔教的爪牙,白道又多了一个叛徒……
自从去了繁花宫,众人发现,他们的接受能力变得越来越强大了,以至于发生这种状况,他们还能保持平静的面色,不急不躁。
月光下,秦劲风的面孔显得异常坚定,他的身影被夜色拉得更加高大威武,一如他武林盟主的身份,高高在上的权威。
“我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哈哈……哈哈哈……”段无琴忽然失笑起来,用手指着秦劲风,挑衅道:“就凭秦盟主的三言两语么?就认定我是魔教的人?就认定今晚的黑衣人是我引来的?”
一连串的发问,带着一丝丝不可言喻的苦涩,灵鹫师太忽然心生几分不忍,她真的搞不清楚,秦劲风为何忽然会如此笃定段无琴是潜伏在他们之中的魔教内应?
“秦盟主,我觉得段护法不像那种人,我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灵鹫师太知道此时不是打断秦劲风的时机,但她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见花重舞一直倒在鹤沧澜肩膀上,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故作假装,无论如何,此时的段无琴,竟是显得分外孤立无援,身为前辈的她,有必要为他说上几句公道话才是。
秦劲风脸上虽挂着笑容,眸光里的寒意却早已与微凉的夜风融为一体,吹得人不由自主地战栗。
“段护法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么我就提醒你一下。薛若碧的那枚扳指,似乎很好玩的样子,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不停地转扳指玩。”
段无琴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心中却仍存一丝清明,强迫自己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淡淡道:“那日御风使来的时候,并不是我一人在场。”
“没错,而且御风使的目光,也不是看着你,而是,站在你前面的阮帮主。”想起那时的情景,秦劲风就觉得奇怪,段无琴为何要站在阮流沙身后,现在想想,他不过是为自己寻个挡箭牌罢了。
“哼,何以见得?”
轻轻击掌三下,只见阮流沙带着一名流沙帮的弟子缓缓走了过来,那名流沙帮弟子生的羸弱,骤然见到此等剑拔弩张的气氛,更是怯生生地躲在阮流沙身后。
阮流沙恨铁不成钢地咬咬牙,恨恨地把弟子推到前面,道:“怕什么,有秦盟主与无悔大师他们替你做主,有什么可怕的,把你见到的原原本本说出来就行了,真是没用,流沙帮怎么养了你这样的胆小鬼。”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是一个配角控的作者,所以,有时候,会在配角身上浪费一些笔墨,因为,一个完整的故事,只有两个出彩的主角,实在不是作者的菜,不知道亲们喜不喜欢,从今天开始,进入完结倒计时,喜欢的亲们动动小手留个言,收个藏神马的就更好了,新人写文各种不易
、八十三、从一而终
作者有话要说:东篱固定白天码字,晚上更新哈,如果大家看到更新时间是白天,那么一定是东篱捉虫了,千万不要误会东篱在刷更新时间哈
文文快完结了,大家可以放心追文放心收藏了,表示这一章阿琴和小南宫真是帅呆了,花花一如既往地腹黑女,花花你太坏了!
弟子这才怯怯地走上前去,头埋的很低,目光闪烁地在秦劲风与段无琴身上看来看去,声音颤颤巍巍道:“弟子陈奇,那天觉得呆在客栈里有些无聊,于是就偷偷去丽香院找姑娘玩乐,谁知竟看到段护法也去了那里,当时弟子觉得纳闷,不免多留了个心眼,等到段护法走后,弟子偷偷问过那里的小厮,他们说那间房的客人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公子。事关重大,弟子不敢隐瞒,只得回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禀报给庄主。”
阮流沙摆摆手,示意陈奇退下,陈奇战战兢兢地瞄了段无琴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样,这才如蒙大赦地转身离开。
“我想后来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猜到了,陈奇人微言轻,不能因为他捕风捉影的一席话,就去怀疑段护法的人品,所以我带着他去见了秦盟主。秦盟主对此也持怀疑态度,觉得这其中只怕有什么误会。”说着,阮流沙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谁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阿弥陀佛,段护法,方才陈奇所言,究竟是否属实?”无悔大师脸色沉静的如同一汪深水,假作真时真亦假,此时的他,竟是也有几分理不清头绪,分不清真假了。
段无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竟是有些恍惚。是他自己太不小心了呢,还是秦劲风一早就已经盯上他了,罢了,罢了,这一次,他只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没错,我确实去见过御风使。”
众人注意到,他竟是开始称呼薛若碧为御风使,显然是对对方的一种尊敬,众人的心跟着沉到了谷底。
一直趴在鹤沧澜肩膀上的花重舞忽然睁开眼睛,用手死命地揉了揉眼皮,打了个哈欠道:“你们研究出结果没有,阿琴肩膀上到底有没有花?”
这个显然已经没有研究的价值了,事已至此,段无琴是魔教内应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魔教之人,肩膀上怎么会少了象征身份的莲花呢?只是颜色不同,身份不同罢了。
段无琴不由得冷笑一声,轻蔑地望着阮流沙道:“阮帮主,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自腰间摸出那把常年伴随他的墨绿折扇,段无琴舒展开双臂,一连向后掠开数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继续道:“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话虽说着轻松,但段无琴此时却一点也不轻松,对付秦劲风一个他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还要加上无悔大师、灵鹫师太等一干人。有时候明知道结果,却仍旧会去做垂死的挣扎,不是怀揣侥幸,而且容不得半分怯懦,从加入魔教的那一天起,段无琴就将自己的生死抛却在脑后,他曾幻想过很多自己的死法,却唯独没有想到,会在阮流沙面前露出破绽。
人算,果然不如天算!
无悔大师与灵鹫师太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与无奈,这种结果远非他们所愿意看到的,只是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们退后,今日他们势必要将段无琴擒住,不然白道武林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居然选出一个魔教的人来当头领,这岂不是会传为千古笑谈?
“等等……”花重舞忙跑过去拦住正要拔剑的灵鹫师太。
“花宫主此刻还要袒护这个叛徒吗?”灵鹫师太冷着一张脸道,宝剑已经出鞘。
无悔大师与何太仓也早已集中注意力观察事态的演变,随时准备出手缉拿段无琴。
“你们一起上,恐怕不太好吧?”花重舞一脸担忧地望着众人。
难道花重舞觉得他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么?众人一脸抑郁。
“轮/奸未免也太重口了些……”
众人:“……”他们是不是理解错了方向。
见众人的注意力被岔开,花重舞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忙道:“师太,能不能让我先和阿琴说几句话,好歹也是主仆一场,万一你们待会儿不小心把他弄死了,他岂不是连交代遗言的机会都没有?”花重舞仍旧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脸上依旧挂着笑,那笑容依旧十分欠扁。
只是此时此刻,众人却不愿去反驳她,因为她说得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就算众人再怎么不待见段无琴这个魔教的内应,但是却没有不近人情到去拒绝花重舞这个要求,毕竟,段无琴与花重舞共事多年,发生这件事最难过的只怕就是花重舞了。
瞥见花重舞脸上那没心没肺的笑容,众人忽然觉得自己多心了,她哪里难过了!
“阿琴,同时打两份工很辛苦的,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把魔教的工作辞了?”花重舞眼巴巴地看着段无琴,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无语,果然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花重舞,虽然她刚才看起来真的蛮正常的。
“我比较喜欢从一而终。”段无琴如是道,脸上挂着些许迷茫,搞不清花重舞究竟又想玩出什么花样。
“这么说,你同意辞掉魔教的工作,重新回到繁花宫了?”花重舞两眼直冒精光,激动的差点跳上天。
众人:你以为这是在酒馆里打工,说辞就辞啊,这是正邪不两立的问题好吧!
“只可惜,在加入魔教的那天起,我的心就只属于魔教。”段无琴眼里竟是闪过一丝失落,在繁花宫的日子虽然不如在魔教那般长久,但在那里的快乐与回忆,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深深地镌刻在他的生命里,打下了不腐的印迹。
“这样啊……”花重舞意味深长地望着段无琴,单手摸着下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眉头轻轻地蹙着,几许愁思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每当花重舞说这样啊的时候,段无琴的心中立马会升起一丝不安,这种感觉屡试不爽。
“你心中居然只有魔教,阿立会吃醋的。”花重舞决定替自己远在繁花宫的表哥声讨眼前的负心人。
提到高立,段无琴眼中的落寞竟是越发深邃,若是高立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只怕会第一个劈了他吧!
众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段无琴一眼,早就听说繁花宫左右护法关系非同一般,想不到竟是如此的惊世骇俗。
“多数无益,魔教与繁花宫,一黑一白,永远不可能有更多的牵扯,否则,就只会万劫不复。”段无琴生怕花重舞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反正他是豁出去了,但是他不想将高立拖下水,休说他与高立目前是清清白白的男男关系,就算他们真的发生过什么,也不能让他成为白道众人为难高立、甚至是繁花宫的把柄。
“这么说,你真的决定破釜沉舟,誓死一战了?”一种叫做焦灼的情绪自花重舞眼中闪过,花重舞的声音带有几分不确定,却隐隐泛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担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阿琴,你想死就死好了,千万不要拉着冲虚道长陪葬啊!”花重舞扯着嗓子尖叫道,刺耳的宛若杀猪一般。
众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不是吓的,而是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他们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就这样被花重舞鬼哭狼嚎地吼了出来,他们一直怀疑冲虚道长的失踪与魔教有关,更直接一点说,与潜伏在白道诸人中的魔教内应有关,此时他们拆穿了段无琴的身份,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冲虚道长在段无琴手里。
段无琴一下子反应过来花重舞此举的用意,心里十分清楚冲虚道长根本就不在魔教手中,但是除了他们之外,了解真相的恐怕只有隐藏在白道中的幕后黑手了吧,可惜那只幕后黑手绝对没胆子站出来说出真相,这样一来,他大可以利用冲虚道长的安危让众人投鼠忌器,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但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思虑已定,段无琴轻摇手中的折扇,他本就生的俊朗,此时没了往日的痞气,倒越发显得风流洒脱,浓浓的树影下,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就那样在月光下轻摇折扇,笑若清风,若是没有一旁剑拔弩张的气氛,那画面一定会更加美好。
“我段无琴不过是魔教一个小卒,纵使丢了性命也无妨,况且能有冲虚道长如此德高望重的前辈陪葬,倒也不虚此生。”段无琴笑得轻松,心情也不复方才那般凝重,他可不是什么大无畏的勇士,既然有办法脱身,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葬身于此地。
“说得倒是轻松,你若是死了,某人可就要打光棍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