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傲君却有个艰难任务!
举步维艰的她,一步似乎就有千斤重,但仍慢慢挪向耀日的厢房方位。终于,她到了门扉紧闭的屋外。
但无论她如何敲门、低声下气,屋里头半点回应皆无。
「我知道是我不好,太冲动,误会你了……可是,人家都登门道歉了,为何还摆大架子?你也不对,带了别人小孩为什么都不说一声?明知道我们西门家就剩最后这点骨血了,无敌是我人生的希望和寄托,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太过激动后的松懈令她撤去了往日的防护,脆弱的哽咽着……深吸几口空气,她勉强压抑住急涌的泪意,再度向门板深深一鞠躬。「对不起!」
拭去夺眶而出的泪,傲君低着头快步疾走,才奔走一小段路,她便撞翻「一座山」。
被撞倒的人,怒气腾腾的叫骂着,「走路不带眼睛啊?撞了人也不道歉?喝!是妳!」
傲君也发现撞倒何人了。「二少爷……你不在房里?」
「废话!算了、算了!快起来,我自认倒楣,好心没好报,碰到你这女人算我倒了八百辈子的楣!」推了半天,他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妳哭了?」
「没有。」傲君别过脸,避开他探问的目光,但无法逃避声音的哭腔。
「明明就有!你哭什么?无敌都安全交到你手上了,顶多下次不带他出门,你干嘛还哭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勾动傲君太多心酸往事,当初勉强压抑住的心情,全一古脑儿化成滔滔泪海,迅速淹没他俩。
「喂!女暴君也会哭,真是天下奇观。」刺激的话好像不能停止她的泪,于是,他改口软求,「别哭了啦!别人会以为是我欺负你耶!好好,算我不对,我跟你道歉,请原谅我!」
这样还是不行!看她哭得实在凶猛,却又咬牙抿唇努力不发出声音,薄薄唇瓣都快让她咬出鲜血,耀日心肠一软,将她的螓首压入自己的胸怀。
「放声哭吧!我帮你挡着,没人听得见,来!放声哭啊,快啦!」
被他这么一逗,她哀伤的情绪全跑光了。
「你好臭!」
「不会吧?才被你剥完皮。」
瞧他举高手臂闻着自己的味道,还深深陶醉的模样,傲君忍不住噗哧一笑。
「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黄狗撒尿啦!」掐掐她的鼻子,刮刮她的脸蛋,他完全将她当成淘气小子。「干嘛哭啊?谁欺负你?」
「就是你!」她凶恶的指着他的鼻子,后来发现自己还迭在他的怀里,便觉得有些害羞的推推他,「二少爷,快起来啦!」
「哈!脸红喔,想不到你也会脸红?我还以为你的皮比牛皮厚,不管什么东西都穿不透。」
这二少爷是不是不懂得讲好听话啊?一张口就只会损人,傲君斥道:「下回连你的嘴巴也得洗,省得一张口说话就臭气冲天。」
「免啦免啦!我又不是你兄长,少拿对付你兄长那一套来对付我。」他把她当烫手山芋扔出去。
「你是二少爷,自然不是我哥哥,哥哥的身子可没你臭,而且,你比他更笨重,拖着你还得花更大的力气。」
「你拖着我招摇过市?你存心教我出丑见不得人是不是?」好下容易他才对她稍有些好感,这下子又全敲碎了。
「放心!除了百花馆,没有人瞧见二少爷是被人拖着走的。」
百花馆的人全瞧见了?她是故意不让他上酒楼喝酒吗?
「别以为除了百花馆,本少爷就无处可去!」耀日提高音量和她四目对望,当然,他眼底是冒火的。
然而傲君可不是被吓大的,她大胆迎上他的火眼,卯足全力正面迎敌……不!是迎向二少爷!
「二少爷上哪儿酗酒,傲君就往那个地方把少爷领回家。」她跟定他了!
「我是二少爷!我的事不用妳管!」
「不!傲君深受老爷重托,非改善二少爷的不良习惯不可。」挺身扬眉,她一副拚命到底的刚韧样。
「你、少、烦、我!」这是令十名大汉都会觉得齿寒的吼叫。
「要傲君不烦二少爷也行,请二少爷把坏习惯全改了吧!」她仍是一派平静的坚持。
「你——」他忿忿的指着她,面目狰狞的逼近,但她挺住了。
互相瞪视了好半晌,耀日扭头便往前厅方向走去。
「二少爷,你上哪儿去?」傲君在背后追赶。
冷不防的,他止住步伐,表情阴鸷的转过身,用力大哼一声,道:「我上妓院嫖妓,有本事跟来啊!」
「不可以上那种地方,会身败名裂啦——」傲君小跑步急追,耀日却大跨步急走在前。
一个表情冷峻可怖,一个在后头唠唠叨叨,目送他们离开东方山庄的众人,心头莫不抖颤起一股恶寒的惧意。
只怕山庄已无宁日,一场风波才停,另一场更大的风暴已蓄势待发。
第三章
耀日当真踏进青楼户,但是晌午未过,人家正在吃午饭尚未营生,被弄得一肚气的他便漫无目的随意地逛起小街镇。
傲君远远地跟着他,一声不响地,即使瞧见他大口大口吞着烧饼,肚子里馋虫不知吵过几回,而口袋又无半文铜钱,她依然咬着牙不求饶,继续跟踪。
渐渐地,他们转入小街外的荒郊野地。
五月初五,正是太阳毒辣季节,身强体健的大男人,都被热辣辣的日阳晒得头昏眼花,更何况是忙了一上午又经历心情大转折的弱女子。
虽然傲君不停的鼓舞自己,勉力跟上耀日的步伐,但虚乏的身子已渐渐不受强韧意志控制了。
当耀日矫健的登上崎岖登山肠道,磨尽最后一滴气力的她,便直挺挺的倒入野草田里。
耀日偶尔用眼角余光瞄瞄背后的瘦小身影,见不到她的踪影,以为她已死心折返回府,向上再登上一段小山路,他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忿忿的扭头朝原路找寻。
「女人!真是麻烦精!」
动手拨开及腰草丛里寻到满面晕红的傲君,抱起不省人事的她,他仍是满嘴抱怨,但一颗不安的心总算稳定下来。
仿佛睡了一生一世,直到火热太阳西沉,大地一片灿烂瑰丽,她才伸伸懒腰,打个呵欠,张开眼。
「这是什么地方?」刚睡醒的她还迷迷糊糊的,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满目青翠凉荫,秀水凉凉,花香扑鼻,她好像有很久的时日不曾停歇下来享受周遭的好景色。
仔细打量自己休憩的地方,是一座由粗树干、木板与枯叶搭架起且支在两树合抱中央的木屋,三面开敞的屋篷,虽然简陋,却结实得让人相信可以抵挡风雨。
「我怎么上来的?」不惧高的她,心情愉悦的欣赏起这片世外桃源,直到一群野雁排成「人」字归巢,肚子很没气质的「咕噜」乱叫,她才记起似乎很久未进食了。
回东方山庄再用晚膳,肯定会饿死她的,还好,从山里找食物是她最拿手的,就先找些野果充饥……咦?屋角那堆野果是谁替她准备的?
饿得四肢酸软的傲君,老实不客气的大啖起野生食物,才剥了一堆野核果仁,就闻到扑鼻的烧烤香气。
精神大振的她,忙向香气来源找寻,只看见一名衣衫凌乱的男子昂首阔步朝小木屋方向走来,虽看不清楚他的五宫,但由他魁梧的外形来看,不必细想,她已喊起人来,「二少爷!」
男子抬起头,那双老是蹙在一起的浓眉,唇畔那抹讥诮之色——不是东方耀日,还有谁呀?
傲君看着这名属于山林的男人,轻松的踩着树干凸起点,轻巧的跃上树屋。
「二少爷,是你救我的?这是什么地方?这屋子是你搭的吗?我们得赶回山庄,不然,老爷和夫人会担心的……」
他硬是不搭腔,解开手里那包芭蕉叶,取块热腾腾的野肉块,自顾自的坐到面对山泉淙淙的那一面,吃着由自己双手捕获的猎物。
见他摆出一副臭脸,傲君也傲气的不再开口,动手将合适的果子调入野味,让食物更芳香后,就一言不发的吃着。
耀日吃完一块,伸手取来第二块,才咬一口就发现了不同,再吃第三块、第四块后,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我讨厌肉上抹酸浆果,下回别做这种口味。」
「山核桃和山葡萄的呢?」她问道。
「核桃的最好吃!」
「还有鲜车草、芦荟叶的海鲜锅,那滋味鲜得很。」
「有机会弄给我吃,山庄那些厨子,只会做那些迎春蹄膀、猪肉冻,软绵绵、麻烦透顶又没劲道的菜,吃都吃怕了!」打破僵局后,耀日终于正眼瞧着她。「你还满不错的,懂得的事情挺多的。」
「穷则变、变则通嘛!谁要哥哥跟我都有一副挑食的嘴。」她迎向耀日的目光,脸上有顽皮的笑意跳动,「把我放在这么高的地方,是想教人出糗啊?二少爷的心肠真坏。」
「姑娘家天不怕地不怕的,会惹男人嫌。」
「反正我也不打算成亲了,不靠男人,怎么还会怕男人嫌?」傲君淡淡的一笑,难掩神色里的落寞。
「姑娘家还是找个男人靠才好,一个女人家再能干,终究也要有个归宿,有自己的家,小无敌需要爹爹嘛!」和善起来的耀日,其实是个谈天好对象。
「一个女人拖着个孩子,这种累赘谁肯要?」
「小无敌是个好孩子,你嘛……也不错,就是脾气不好,个性冲动又鸡婆过头……其他的,还可以啦!」
傲君问道:「这算是赞美人吗?」
她似笑非笑的瞅着他,那模样竟让耀日的心口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怎么回事啊?
「仔细瞧瞧,你长得还不错,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刚才一定是错觉。耀日心安的想着。
「嘴巴是嘴巴,可以吃东西和骂人咧!二少爷,你捧人还是损人啊?还在生傲君的气啊?」他直率说话,傲君亦直率的回应。
「任何一个男人,被刮成男不像男的娘娘腔,心情都好不起来。」
闻言,傲君哈哈一笑,指着耀日说道:「你这模样,就算全身的毛都掉光,也没有人会误认你是娘娘腔。」
「女孩子家,讲话含蓄点,什么毛不毛的,没礼貌!」他嘴里虽是责怪,面上却有掩不住的笑意。「好像只有你和无敌不怕我!」
「其实,二少爷也是可以讲道理的人,不过,爱喝酒、爱发脾气,人家一见到就先吓软啦!谁还敢跟你多说话?」傲君诚实的打量他。
先前她以为他只是个爱酗酒、任性的少爷,和她大哥一般,是个只会逃避现实的懦夫,现在印象虽尚未完全改观,但他野外谋生的本能与爽飒风趣的笑语,已让她分辨出他和兄长是不同的。
再细瞧他的眼目,棱角分明的五官、充满阳刚的好身材……啊!她还见过人家的裸体呢!
对他的印象一改观,火辣辣的羞意便迅速烧红傲君的脸庞、嫩耳,所幸艳丽的夕照掩饰了她的不自在。
「我也想好好跟别人说话,可是,一看他们吞吞吐吐、不干不脆的模样,火气就上来啦!说话就大声点……」
「简直像是打雷,谁不怕呀?」
「我瞧妳就不怕!」他衷心的说句赞美语,「你挺有勇气的。」
「见惯啦!也就不怕了,没什么了不起。」她已恢复淡淡的自在,刚才的羞意,就当作是个意外的错误。
「以后别管我喝酒……」他才起头,她就立刻截断——
「只要二少爷不喝酒。」
这么说,她还是管定了?「管家婆。」他揉揉她的头发,当她是小无敌。「我喝酒自有分寸。」
「酗酒的人都是这么说。」殷鉴就在没多久前。
「我听说了,小无敌把他爹的事情告诉我……你真的辛苦了。」他又揉揉她的头。
他的动作有些无礼,但是,傲君的心坎却有丝丝甜意,许久许久都不曾有人如此怜惜她。
干涸的心漾满多愁善感,让她一下子又泪湿眼睫,想躲藏,已被眼尖的他瞧见。
「妳看!还是个爱哭丫头嘛!小无敌可没说他姑姑是个爱哭鬼!喏!不嫌弃就擦擦吧!」
他把衣袖伸到她面前,她老实不客气抓来擦了擦眼,还擤擤鼻涕。
「嘿!现在谁才是脏鬼呀!」说完,他举着衣袖要抹还傲君,她自然不给他碰着,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玩了好一阵,才又嘻嘻哈哈并肩同赏夕照余晖。
寂寂的静谧,将两人的心一瞬间拉得好近。
「二少爷,你为什么非喝酒不可?」她问他。
「也不一定非喝不可……」耀日将双手枕在脑后,倒向平台,「除了喝酒,没有其他事可做,赌钱、上妓户也是偶尔为之的事情,玩多了会腻,但老爹又不肯让我一年到头全在森林混,烦!」
「可以做的事多着呢!二少爷何不学学理家?东方家只剩你一个男丁了。」傲君苦口婆心的劝道:「在森林里能混出什么名堂?只会徒让父母忧心。」
「在那个家……」他将目光投向远方,眼神里有无止尽的惆怅。
「那个家怎庆啦?二少爷,难道你有难言之隐?」傲君轻声问着,「是不是因为……芯姊?二少爷喜欢芯姊?」
耀日一跃而起,目光炯炯的紧盯着她。「从没有人敢这样问我,你还真直接。」
「是不是?」奇怪!她是吃了啥东西?为何唇齿间如此苦涩?
「没错!」他不隐瞒的承认,心头沉甸甸的重担有股被卸下的轻盈。「你知道什么?」
「我并不知道什么,只是觉得二少爷看芯姊的时候特别温柔。」傲君涩涩的苦笑。「但是芯姊似乎很怕二少爷。」
「我吓坏她了。」
「为什么?」她满面好奇。
「小丫头!别好奇!」他叹了一口气,闭上眼。
「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傲君不死心。
「帮我?谁也帮不了我,只有叶芯可以。」
「芯姊或许是讨厌你喝酒。」她故意提出这个答案。「或者,她讨厌你不爱干净、喜欢四处流浪的性格。」
「妳不了解她!」耀日摇摇头。「更何况,她现在是我大嫂,让她改嫁给我,爹娘只怕不肯。」
「这是芯姊还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或着是二少爷自己想的?大少爷已经过世多年,难道芯姊就该守一辈子活寡?」她已从生活中改变当大小姐时的许多信念。「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苦苦的笑容泛上他的脸。「有的人偏偏认定自己的悲哀是幸福呢!连谈的余地都没有,该如何给幸福?」
「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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