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阳冷声反问:“人心隔肚皮,大人又是如何肯定那个你所效忠的人,对你是否推心置腹?”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沐青阳就干脆将话挑明了说,省的蓝玉一个劲儿和她兜圈子。
蓝玉嘴角微僵,收住笑意,“蓝玉效忠的是当今圣上,忠义当头,何求回报?又何来追求推心置腹之说?只是郡主,一介柔弱女流,心肠太过善良,反而容易受人欺骗。你可要小心观察自己身边的人,莫要看走了眼,不是什么人说的什么话都是真的!”
沐青阳微怔,蓝玉这是在告诉她,端木皇朝的三个皇子对她好是有别的企图,还是指的是尹辰逸?
不,不会是尹辰逸,他不可能知道尹辰逸的身份,也没有必要挑拨她和尹辰逸的关系。他指的应该是那三个皇子!
“蓝玉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沐青阳攥紧手,不让自己的心神有半点动摇,蓝玉是端木江天的人,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会信!
蓝玉望着沐青阳凛冽的双眸,心中自然明白沐青阳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说服。视线下移,落在沐青阳悄然紧握的双手上,薄唇得意地上挑,但是有了些动摇就够了。
他笑容诡异,继续煽风点火道,“郡主可知燕王为何会被困大峡谷?”
沐青阳当然无从得知,但是她始终不能相信端木睿恒会单单为了救她,就盲目而不顾一切地冲进大峡谷,从而导致自己被困。这不是她对自己的魅力不够自信,而是她对端木睿恒的一种了解,凛冽冷酷的端木睿恒绝对不是那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莽夫!
她一直在考虑,端木睿恒所做的这一切到底处于什么原因,无论是主动请缨还是冒险突进大峡谷,他所做的一切已然明显超乎了常理。虽然她始终不敢将之归结于他对她的爱意,但也不愿将之与阴谋诡计联系在一起。
蓝玉耐心得等着沐青阳痛苦地做着心理斗争,直到看见沐青阳清冷的面色中微微染上了惊惶,他才满意地继续说道:“这不是意外,这本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只是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一步的时候,却……”
蓝玉收声,仔细地观察着沐青阳的脸色,只见沐青阳眉梢一跳,面上血色瞬间全无。
蓝玉笑了,继而又道了一句,“索性燕王福大命大,虽然被岱钦擒了去,却还是安然归来了,还带来了岱钦的降书,可谓因祸得福啊!”
蓝玉盈满笑意的声音听在沐青阳耳里,犹如魔咒般刺耳,她咬住下唇,在心里狠狠道:不要相信他!他不怀好意,他的话都是假的!
沐青阳深呼吸,才消停半刻,蓝玉令人厌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只听他啧啧叹息道:“可怜的燕王,为了一个情字,被伤得遍体鳞伤。心爱的女人救回来了,却有了别人的骨肉,还连累兄弟之情变了质,几欲反目成仇,最后还有一个亲情,如今也因此蒙上一层间隙,可是这女人却毫无直觉,她的心不知遗落到了哪里?”
蓝玉说唱似的,满怀感情地吐出一串话来。
继而又恍若哀婉难耐般低低又是一叹,“人心会变,这人啊,真是变得越来越陌生了,什么至深亲情、兄弟情义,以往的信誓旦旦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沐青阳颤了颤身子,难道端木睿恒与端木乾瑾真的心生间隙了?她不敢相信蓝玉的措辞,但是内心却挣扎不已,心神恍惚间,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蓝玉眼明手快,及时出手扶住她,他望着沐青阳,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声音幽柔低沉,“郡主你说,这燕王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沐青阳脸色骤白,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蓝玉的手毫无预示地一松,她毫无准备,竟是呆愣愣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被心中的猜测吓到了,还是被他蓝玉高深莫测的笑意给震住了,总之,她通体发冷,彻底傻眼了。
“哎呀!郡主您怎么坐在雪地上了?”蓝玉装模作样地惊呼着,一把拉起了沐青阳,拍去她裙摆上的雪,“看来郡主是真的累了,那么我们回去吧。”
沐青阳没有回应,蓝玉这一句话成了自言自语,他却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温煦的笑容,将沐青阳抱上马背,然后他自己也跨了上来。
“回去咯!”蓝玉大喝一声,勒转马首。
马蹄嘚嘚响起,沐青阳心神俱颤,仿佛跌宕起伏的不是她的身子,而是她那颗浑然不知该如何跳动的心脏。
97 心寒
端木睿恒等人早已回了营地,厉赟轩在后来赶来的残雪和无霜的协助下,最后还是逃脱了。但是问题却不大,因为端木睿恒的根本目的已经达成,梅克的领土除了那三个分离出去的小国外,已然尽数归了苍云。那三个脱离出去的小国根本不足为惧,只怕端木睿恒的兵马还没有靠近,他们就能自动投降。苍云的统一大计,已然成功了一大半。
营地里很安静,除了一些受伤的士兵在接受治疗时发出的细微呻吟声外,几乎毫无声音。
未等蓝玉将马止住,沐青阳已然迫不急待地滑下了马背,她僵硬着四肢,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帐篷走去,将身后蓝玉的呼声忽略不计。
她的思绪混乱了一路,现在依旧混乱。如果说蓝玉暗指的兄弟情谊指的是端木乾瑾,那么那个亲情指的又是什么?是指端木江天还是指突兀出现的嵘平?如果是前者,那么也太可怕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端木江天这是要害死端木睿恒!
冰冷彻骨的寒风刮得沐青阳直掉眼泪,她哆嗦了好几下,牙关打颤,睁着苦涩的双眼,仰起头来,望向灰蒙的天空。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现在已然灰暗起来了,风声凛冽,天色昏沉,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雪的到来。
这天,变得可真快。
所谓的变天,指的该是这个才对吧。沐青阳冷笑,端木乾瑾早就洞悉了这一切,他不是一早就告诉过她要变天了吗?他嘴里说的的那个变天恐怕是这个意思才对!
只是她还是想不通,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通,端木江天与端木睿恒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使得他非得要用这种非常手段来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耳边忽的响起一阵急剧的喘息声,嵘平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跑到了沐青阳身前,“你疯了吗?干什么傻站着不动,天气这么冷,你是想生病吗?”
沐青阳僵硬地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嵘平,脸上露出一抹恍然隔世的苍凉。真快,这个不久前还抱着她哭泣的小男孩,现在居然已经长得比她高了,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了一名少年了。
“你怎么了?”嵘平的视线触及沐青阳脸上莫名的伤感,心中骤然一痛。
沐青阳轻叹,摇了摇头。
嵘平牵起沐青阳的手来,手心传来一道极冷的温度,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语气强硬道:“你的手怎么那么凉,快跟我进帐篷里去!”
嵘平皱眉拉着沐青阳的手就往帐篷疾步走去。
沐青阳却犹如被火烫到般,骤得缩手,挣了开去。耳膜刺痛,诧异地望了嵘平一眼,他何时学会了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这俨然已经有了一副皇家子孙的霸气与威严,短短几月,他成长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沐青阳胸腔抽紧,她怎么忘了嵘平了呢?这个改变巨大的皇长孙,他在这一连串的阴谋中,又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嵘平止步,眉梢微挑,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沐青阳十分陌生的寒意,“你到底怎么了?”
沐青阳淡然站定,目色清冷地望着嵘平,“我今天才发现你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虽然你我只相差五岁,但我毕竟是你的母妃,往后莫要逾越了礼数。”
“逾越礼数?母妃?”嵘平微楞,一字一顿地重复,说到最后已然有了咬牙切齿的恼怒,“我说过的,我不会叫你母妃!”
“你叫与不叫都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我的身份却的的确确是你的母妃。”沐青阳淡淡说完,顾自转身离开。
嵘平望着沐青阳渐行渐远的背影,垂在身侧的两手,悄然握紧。
三日后,端木睿恒整顿兵马,留下三万人镇守梅克主要城池,其余兵马整齐列队,班师回朝。
同行者,除了被囚困在牢笼中的岱钦外,还有以梅克现任女王为身份前往苍云献出国玺的哲哲。
马车咕噜噜地响着,速度并不快,加上车内铺着的厚厚的绒毯与棉被,人坐在里头丝毫不觉颠簸,甚至还有一种身处摇篮的舒适感。
沐青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书倒扣在了小茶几上,司棋为沐青阳掖了掖被子,低声道:“郡主可是犯困了,是否需要稍作歇息?”
沐青阳掀了掀耷拉下来的眼皮,困顿地点了点头,将身子往下窝了窝,只露出小半张脸。
司棋与司芸相视一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马车。
沐青阳双手挪着小腹,眉梢不自觉地蹙起。这个孩子已经要五个月了,可是她的肚子却依旧不是很大,只是稍稍有些隆起罢了,并没有像一般怀孕五月的孕妇那般大腹便便。虽然她一度想要流掉这个孩子,但每每事到临头却狠不下那个心来。人心肉做,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又如何忍心让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就此消失?
沐青阳心中郁结,已然逼至脑门的瞌睡虫,瞬间消失不见。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将整个脑袋都缩到了被子底下。
耳边忽的“嗤嗤”响起一阵笑声,沐青阳倏地睁开眼睛,这个笑声何其耳熟,难道是逸来了?
她惊喜得坐起身来,视线飞速移到出声的方向,双唇张启,一个“逸”字呼吁而出。
撞见眼帘的却是端木乾瑾明朗的笑脸,沐青阳胸腔骤缩,眸色黯淡下来,一股酸涩感溢上喉咙,犹如吞下了一口硫酸,将那个逼到喉咙的“逸”字腐蚀殆尽。
98 不要喜欢我
端木乾瑾自然看出了沐青阳的失望,心中陡的袭来一股痛意,裂开的嘴里品尝到苦涩的滋味。他努力克制那股痛意,笑道:“青阳,今日感觉如何?可有何处不适?”
“多谢小叔挂念,我没事。”
小叔?端木乾瑾生挤出来的笑容顷刻破功,青阳何曾叫过他小叔?最见外的也不过是谷王殿下,况且早些时候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要叫他乾瑾的吗!
端木乾瑾脸色微变,沉闷郁悒地盯住沐青阳不说话。
沐青阳抬起头来,坦然地对上端木乾瑾情感翻滚的双目,“小叔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端木乾瑾面上表情僵住,双目微寒,冷声道:“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我的嫂嫂了吗?我和嫂嫂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生疏了?”
沐青阳微怔,在心底轻叹一声,“小叔愿意的话,自然什么时候来看我都是可以的。”
端木乾瑾眼中寒意愈来愈深沉,他靠近沐青阳,撇嘴露出一抹幽深的讽刺,“小叔?呵!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嫂嫂吗?现在可还在梅克,要回到苍云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沐青阳望着端木乾瑾嘴角的那抹讥讽的笑意,嘴里滋味杂乱,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苦涩难耐。蓝玉说的没错,人是会变的。以前阳光般干净纯粹的端木乾瑾何时露出过这样阴森诡异的表情?
刚得罪嵘平,现在又要继续得罪乾瑾,沐青阳的心犹如被人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堵得她呼吸艰难,不得喘息。
“若是谷王殿下以为我做不得你嫂嫂,那么往后我不再叫你小叔便是了。”沐青阳的声音冷漠无比,吐出来的话语犹如冰雪般刺骨,既刺痛了端木乾瑾的耳朵,也刺痛了他的心。
她是成心要激怒端木乾瑾。一些事情,既然存在是不合理的,那么就应该在它茁壮成长之前就掐断它的一切妄想。
端木乾瑾的愤怒与哀伤在沐青阳的意料之中,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端木乾瑾会突的扑上前来,拥住她。
“你……”沐青阳愕然,只一瞬便回过神来,挣扎着要摆脱端木乾瑾的拥抱,无奈他抱得极紧,马车内空间狭小,沐青阳施展不开,反而被他越抱越严实。
为了不惊扰到马车外的士兵,愠怒的沐青阳只得哑着嗓子愤怒地低吼:“放开我!”
端木乾瑾面色冷峻,痛苦地锁起眉头来,用无比哀伤的口吻询问道:“青阳,你这是在怪我没有去救你吗?”
手里丝毫没有松懈,反而越加深沉得抱紧沐青阳,端木乾瑾陶醉地眯起眼睛来,这个怀抱比他每日所幻想的要柔软馨香百倍。沐青阳身上特有的气息,扑面袭来,将他心中仅剩的一丝理智吞噬殆尽。这是一种被粉色暖意圈围住的幸福感,他日日夜夜幻想过无数次的旖梦。
端木乾瑾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犹如被心魔牢牢地牵制住了,竟然不知不觉间将嘴凑到沐青阳的耳廓处,来回磨蹭!
沐青阳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交杂着屈辱感的愤怒由后背处倏地窜起,直扑脑门,她死死攥紧双手,才勉强抑制住自己,“谷王殿下自重!”
“青阳……青阳……”端木乾瑾悲痛地低呼着,“青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去救你的……”
沐青阳的太阳穴噗噗抽动着,心中郁结不已,她哪里怪过他没来救她?
沐青阳皱眉冷声低喝,“够了!放开我,我根本没有怪过你!”
“不!不!青阳,你一定是生我气了,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那样对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端木乾瑾恍如失了心魂般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沐青阳好不容易铁硬下来的心,因着这几句沉痛难以自抑的话,缓缓瘫软。
端木乾瑾双眼通红,情难自禁地流出泪来,他不敢想,他也不要想。他只要一想到沐青阳即将要回到苍云,{奇}即将要成为他的嫂子,{书}他心中那份深深压抑着的情愫就会控{网}制不住爆发出来。
他的心恍若被人丢到了醋缸里,铺天盖地袭击而来的酸涩感逼得他胸腔晦涩煎熬,连带着全身各处都疼痛起来,犹如被人一刀刀削下血肉来一般揪心深痛!
沐青阳为端木乾瑾的悲怆所动容,顺了顺气,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乾瑾,你不要这样,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真的。”
端木乾瑾哽咽,因着沐青阳肯再叫他一声乾瑾而稍稍得了些安慰,紧绷着的神志缓和了下来,但却依旧没有松开对沐青阳的怀抱。
可沐青阳却感受到了他僵硬如铁臂的胳膊已然有了松动,她暗暗低叹,稍稍挣扎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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