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公眯眼扫了沐青阳一眼,道:“郡主,请随老奴来吧。”
沐青阳恭顺地照着洪公公的指令下了马车,默不作声地跟着他朝御书房走去。
临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洪公公止住脚步,“郡主进去吧,老奴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沐青阳淡淡点头,面色不改,大步朝着御书房走去。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是吗?
御书房里只有端木江天一人,连一向如影随形地紧跟着他,寸步不离的玄诤也不在。沐青阳心中微微诧异,但手里动作却没有停滞,她正正当当地下跪行礼道:“臣媳拜见父皇!”
“免礼,快快请起,有孕之人,怎可下跪行礼!”
端木江天快步向前几步,托起了沐青阳,将她带到一张椅子上坐好。慈爱地抚着沐青阳的手背,面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来,“朕的云罗郡主瘦了呢!”
沐青阳没有太过诧异,连蓝玉、端木乾瑾都知道的事情,端木江天自然不会不知。只是不知他这会儿唱的是哪一出,脸上这副虚假的慈爱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多谢父皇关爱,臣媳一切安好。”
“嗯!那便好,那便好!”端木江天笑得和蔼,抬手又是慈爱地拍了拍沐青阳的手背。然后便沉默不语地以一副关爱的目光凝视着沐青阳,一直过了好久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沐青阳心中冷笑,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这点耐心她还是有的,要比耐力的话,她愿意奉陪。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沐青阳坦然接受着端木江天视线中所夹带着的迫人的压力,在他没有做声之前,愣是憋着一句话也不说。
良久,端木江天忽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不愧是朕亲封的云罗郡主,果然气势非凡,与众不同。”
沐青阳低头,掩去眸中异样的神彩,“父皇谬赞了,臣媳不敢当!”
“不敢当?可朕却认为你敢当!”
端木江天的角色随着语气的改变而陡然发生了变化,由一个慈爱的父亲转变为了一个威严深沉的帝王。他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沐青阳,冷声道:“朕的云罗郡主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有什么是她不敢当的?”
沐青阳明了,端木江天指的无非是她怀有身孕一事,这个孩子从现在开始,将成为他威胁她的最佳砝码。
她缄默不语,良久,心中考虑妥当后,仰头凝视着端木江天,“臣媳自以为是个明理听话的人,父皇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来,臣媳自当竭尽所能,倾尽全力去完成父皇的旨意。”
端木江天微楞,为沐青阳的直白坦荡感到诧异,但随即便回过神来,爽声大笑起来,“朕的云罗郡主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妙人儿,据说这个孩子的生父是厉赟轩?”
沐青阳微微晃神,但很快就镇静了下来,钩唇浅笑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父皇,容臣媳猜测一番,厉赟轩身边的四婢中的残雪,可是父皇的人?”
原先她还一直怀疑残雪是端木睿恒的人,但是自从蓝玉也知道她怀有身孕这件事后,她便不得不重新考虑残雪的身份。
端木江天笑得愈发灿烂,“残雪这枚棋子,朕精心布置了十年,她可是一枚很有价值的棋子,云罗郡主以为对吗?”
“是的,的确很有价值。”
沐青阳掩在袖子底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她大概能猜到当初是谁有那么通天的本领,在厉赟轩的眼皮底下,将自己送到莫日根手里了。除了残雪,不做第二个人选。
端木江天此计可谓用心良苦,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送去梅克,引发一场战争,继而逼使端木睿恒主动请缨,既可轻而易举地消灭他在京中的势力,又可给他制造麻烦。若能使他不幸丧命自是最好,差强人意一些的,也至少使他元气大伤!
102 互利的交易
沐青阳寒心不已,但面上依旧含着不咸不淡的笑容,柔声道:“臣媳还有一事不明,燕王殿下为苍云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皇即使是为防止他功高盖主,也不必如此心急地要铲除他的势力,他,毕竟是您的皇子。”
沐青阳无法分辨自己心中的对于端木睿恒真实情感,原先她为着他主动请缨而自觉亏欠于他,可是后来却因为蓝玉与端木乾瑾的一席话而对他心生怀疑。她心中是矛盾的,虽然明白那些话极有可能是蓝玉的离间之计,但是她依旧释怀不了。她心中对端木睿恒已是无法再尽信,但尽管如此,她依旧为他的遭遇感到不平,那样一个对苍云劳苦功高的皇子,不该遭到帝王的这般残酷的猜忌与迫害。
谁知端木江天闻声,居然笑得愈发一发不可收拾。
沐青阳愕然,想不通她的这个问题究竟有什么可笑的。
端木江天夸张地抖动着双肩,身子剧烈地前后翻仰着,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笑意,边摇头便感叹道:“云罗啊,云罗,你可真是有意思。”
沐青阳蹙眉,不明所以地望着端木江天,期待着他的下文。
“你既已说到他功高盖主,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端木江天说及此处,面上笑意快速褪尽,眼中厉光闪烁,隐隐透露出凛冽的寒气,“你亦知太子身体向来不好,既然燕王可功高盖主,朕又怎么能将这样大的一颗毒瘤留在太子身边,他日朕驾鹤西去,他若有心篡位,又有谁人能震慑得住?”
沐青阳哑声,但身体却极快地做出了反应,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直视端木江天凌厉的双目,坚定道:“他不会的,以他的人格,他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端木江天冷笑,不屑地撇嘴,哑声道:“世上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权势的诱惑,朕看着他长大,这么些年了,朕还不了解他吗?他也只是个凡人,他也有**!”
沐青阳冷然,依旧不敢相信,面上表情坚毅无比,冷声道:“他可是姑姑的孩子,就算他真如你所说,怀有狼子野心,你就真的忍心要除掉你与姑姑的唯一的孩子吗?”
端木江天冰冷的双目因着沐青阳的这句话,愈发寒气逼人,他攥紧双手,似乎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某种情感,脸上肌肉莫名地抽动起来,整个人骤然爆发出骇人的戾气。
沐青阳愕然,不明白她又说错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示弱地仰头,承受住端木江天犹如利剑般射向她的眼神,咬牙继续道:“至少留他一条性命,就当是你偿还了你欠姑姑的孽债!”
就在沐青阳这一句话刚说完的一刹那,一阵沉闷的雷声轰隆响过,适才还万里晴空的天色,因着这一声春雷,隐隐开始有了变得昏黑的趋势。
端木江天冷色的脸,犹如天色般乌黑铁青,他死死攥紧双拳,咬牙道:“朕做事,还轮不着你指手画脚!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朕说话!”
沐青阳冷哼,眼神犀利,梗着脖子硬声道:“至少你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不是吗?我们不妨做个交易,你留燕王一命,我助你铲除厉赟轩。如何?”
端木江天默然,冷冽的双目微微眯起,他飞快伸手,一把钳住沐青阳的下颚,逼迫她高高扬起脸来,“你的价值也就只有这一点,你又如何肯定,朕会答应你?朕没有你也依旧可以拿下赤云峰!”
雷声响得稠密起来,间杂着划过几道闪电,冷冽亮白的寒光将黑沉的房间照得骤然一亮,端木江天脸上骇人的冷峻被衬托地越发森冷。
沐青阳咬牙,挣出端木江天的桎梏,不紧不慢地缓声道:“诚如皇上所言,太子的身体向来不好,玄机老人的二弟子并无法根治太子的顽疾,是也不是?”
雷声紧跟着闪电,轰隆打下,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端木江天沉默,良久,甩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鄙睨沐青阳,缓缓开口道:“你这是在威胁朕么?”
沐青阳展眉,勾出一抹柔媚的笑意来,“不,臣媳这只是在和父皇做一场互利的交易。”
残雪潜伏在厉赟轩身边已然十余年,却依旧无法使得端木江天拿下赤云峰,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端木江天想要的东西残雪还没有拿到手!
沐青阳缓缓起身,平视端木江天,“臣媳与臣媳肚子里的孩子是厉赟轩的最大弱点,臣媳保证,只要父皇答应臣媳的请求,无论父皇要臣媳做什么,臣媳都将为父皇达成心愿!”
雷声终于消隐下来,转而袭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雨滴声,沐青阳清冷的声音在春雨清雅的嘀嗒声中,显得更加通透清脆,隐隐昭显着沐青阳淡然的自信与坚决。
端木江天威严的双目眯地愈发狭小起来,他眼眸里的所有情绪被完美地掩饰起来,只稍稍露出些许的暗芒,暗示着他的精明与算计。
沐青阳明白,他已经有所松动。她敛住笑意,以一种严肃认真的 口吻继续道:“这场交易父皇并不亏,无论父皇要将燕王如何处置,臣媳要的无非是一张免死铁券罢了,父皇您又何必犹豫不绝?”
端木江天登基后,曾为表彰那些辛苦为他夺得天下的功臣,颁发了免死铁券,所谓免死铁券,便是任何拥有他御赐铁券之人,如若不慎触怒天威,可以以铁券换得性命一条。当朝拥有免死铁券的只有三人,一是太子;二是太子另一侧妃韵妃之父,开国大将徐飞龙;三是当朝宰相,蓝玉之父,蓝青云。
端木江天僵硬的面部稍稍松懈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沐青阳,钩唇缓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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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罪妾有罪
“如此,就请父皇赐臣媳免死铁券一张,臣媳即刻便可前去赤云峰!”沐青阳微露喜色,跪下身去。
端木江天搀起沐青阳,眉梢间又挂上那抹虚假的慈爱,“不必如此心急,太子早在玉清殿盼着你回来了,还是先去看看太子吧!”
沐青阳僵住身子,下意识地望向笑得诡异的端木江天,胸腔陡然发闷,袭上一阵尴尬羞愧的感觉。那个她名义上的夫婿,她几乎要将他忘了!
沐青阳砰然加快的心跳顿显错乱,犹如窗外紊乱的嘀嗒声般毫无头绪,她缓缓俯下身子,对着端木江天拜了拜,哑声道:“是!臣媳遵命!”
端木江天淡淡一笑,随意挥了挥手,示意沐青阳退下。
沐青阳未多做停留,僵硬地转过身去,茫然地跨出了房门。
她该如何面对端木祁元?新婚当夜被人掳走,将近半年才回来。回来便回来,肚子里却怀了别人的孩子。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镇定无事地接受这种侮辱吧,哪怕那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一名小太监拿着伞跑过来,见沐青阳傻傻地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发楞,便假意咳嗽了几声,稍作提醒,“咳咳!郡主,雨大泥泞,奴才已经命人为您备好轿子了,郡主请随奴才来。”
语罢,他撑开油纸伞,打在沐青阳上头。
沐青阳微微点头,抬步迈进了雨帘中,春雨已然由洒落珍珠般的中雨,转变为了犹如牛毛细针细细蒙蒙的小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轻微却细密的碰撞声。就像沐青阳本波澜不惊的心海,突的被人投入了无数颗细石,咚咚咚,激起无数的涟漪。
浓密的水汽蔓延在空气中,眼前视线变得模糊,沐青阳微微眯眼,隐约可以看见正前方有一人,打着黑色的油纸伞,慢慢朝着她走来。
待慢慢靠近后,身边打着伞的小太监突的止住脚步,战战兢兢地施了个礼,“拜见燕王殿下!”
端木睿恒的伞压得极低,闻声,微微扬起伞来,嘴里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脚步未停,眼看着就要与沐青阳错身而过。
因着小太监的这一声请安,沐青阳的身子暴露在雨水中,就在两人即将错身分开时,她鬼使神差地低低道了一句,“权势,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端木睿恒的脚步微微一顿,纸伞又被他压低,视线被拦了去,使人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走开几步之远,才听见他用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有时候,那东西的确很重要。”
沐青阳未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各朝一个方向远远分开,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越离越远。
如今的玉清殿与沐青阳记忆之中的玉清殿几乎没有差别。
唯一细微的变化便是去年她在之时乃是下半年,园中百花已然呈现凋谢之姿,而如今却是满园春色正始开。
小太监扶着沐青阳下了轿子,带着沐青阳熟悉地穿梭过曲折的回廊,朝着太子居住的寝宫急急走去。
待绕上一处回廊后,小太监突的顿住脚步,笑嘻嘻地收好油纸伞,指着前方,极快地改了对沐青阳的称呼,道:“娘娘,您瞧,太子殿下来接您啦!”
沐青阳一愣,攥紧双手,缓缓抬目,顺着小太监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正打着伞站在回廊尽头。
雨粒忽的下得大了起来,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吧嗒吧嗒地砸他手中的油纸伞上,春雨带起的浓厚的水汽模糊了他的面部表情,沐青阳只看得到那个白影走进了回廊,收了伞,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来。
清脆沉重的雨滴声在耳边放大,犹如鼓点子似的击打在沐青阳心房之上,心跳莫名地加快,手心无故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来,沐青阳抿紧双唇,口中各色味杂陈,晦涩不堪。
“青阳,你终于回来了!”端木祁元深情地凝望着沐青阳,抬起手来,颤抖着抚上沐青阳的面颊,触手的温热感使他的眸色瞬间闪亮起来,他猛地拥住沐青阳,哽噎道:“青阳,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而后他忽的眉梢微蹙,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松开紧紧抱着沐青阳的双臂,后退一步,视线倏地凝聚到沐青阳的小腹上。
“你……”他声音微颤,不敢置信地抬头望住沐青阳。
“太子殿下,妾身有罪!”
沐青阳悲痛地合上了双目,屈膝缓缓跪下,“殿下赎罪!”
端木祁元瞪大了眼睛,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凝住沐青阳,面露纠痛,双唇颤抖,竟是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沐青阳身子前扑,额头磕在地面上,“太子殿下,罪妾深知罪孽深重,只求殿下开恩,容罪妾完成最后的心愿后,一切全凭殿下处置。”
她的头深深地埋在双臂间,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脑门上陡的袭上一股凉气,贯穿而下,逼得她通体寒彻,但是她却依旧保持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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