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怔怔的。
他再次看我一眼,再次别开了脸,再次有些神色不自然,他嘟囔着,轻声道,“我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我既爱上了你,就爱你一世……”
“什么?”我没有听清他咕哝什么,朝他身边凑了一凑,他瞬间连人带椅地朝后退了退,如避蛇蝎,俊脸却是红的,“凑什么凑,吃东西!”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终究也没有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于是只好垂下脑袋,乖乖地吃起东西。
许是我的错觉,在我和那一桌子好吃的做斗争时,连夜那双如水般清澈澄净的眸子,一直在我身上凝着。
唉,他大约还是在想我是多么的苦逼。
吃罢东西,连夜伏案批阅奏折,我在一旁百无聊赖地逗鸟玩儿。
玩了一下午,天黑了,又到了吃晚膳的时候,我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对连夜嘿嘿地笑,“陛下您吃,您吃,我下午吃的都还没消化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肚子,低头想了一想,抬眼说。
“你想不想去看星星?”
我愣了一愣,没头没脑地看星星做什么?
他正色道,“帮助消化。”
我噎了一噎,这助消化的方式未免太奇特了吧,我摇摇手说,“不用,不用,您吃就好,我真不饿。”
他略略歪头,又想了想,“划龙舟?这个肯定能消食的。”
说话间抬手就要唤门外侍候的太监准备龙舟。
我嘴角直抽地抱住了他的手臂,“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
大半夜的划什么龙舟,想PK我两岁那年坐在雪地里看星星的二货举动吗?
“那你想做什么?”他略略沉了沉俊脸,凤眼微眯,眼神里竟然依稀划过了一抹低落之色,“你一定要放纸鸢才好?”
我更加不明白这句话是从何说来了,“我并没有……”
话没说完,就被他霍然起身的动作给打了断,他似乎有些烦躁,有些懊恼,起身踱了两步,背对着我说,“你那日睡着之后,讲梦话了……你说要和萧祐一同放纸鸢的。”
我浑身一绷。
他转过脸来,静静看我,凤眼寂寂,里面全都是淡淡的悲凉之色。
他翘了翘唇,瑟瑟地笑,“果然同我一起什么都不想做么?”
他举步要走,看样子是连饭都不准备吃了,我心下一慌,忙伸手拉住了他,脱口而出地道,“风雅不是不愿!和陛下一起,呆着就很好啊!”
他顿了一顿,“呆着就好?”
我重重点头,以示诚恳。
他看了看我,凤眼安静,一霎不霎,嘴角却是渐渐地勾了起来。
二人对视,他不错眼,我也不敢收回,生怕他认为我不诚恳了。就那么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好一会儿后,连夜终于开口说话。
他说,“风雅,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承认两岁那年就爱上我么?”
我嘴角一抽。
他淡淡道,“你看,我幼时喜欢绯衣,你两岁那年就也穿着,不是爱慕我,又是什么?”
我真的是被他的不要脸给劈到了。
连夜拉着我坐下,眸子里明明全是笑,嘴里却苦恼说着,“太禽兽了……”
我嘴角一抽,扑了上去,别拉我,我要咬死他!!!
【082】他的英雄
李公公尖声通报“顾太师到”的时候,我正扑在连夜的身上,恼恨嘶咬。蔺畋罅晓
爷爷堪堪转过殿门,一只脚踩实,另一只悬空,猛地一眼瞧见我这副架势,他嘴角一抽,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就狠狠摔倒。
我咬得正是兴起,猛一回头瞧见爷爷,嘴角也是狠狠地抽了一抽,我虽然被吓懵了,可也还不算太蠢,我下意识地就要从连夜的身上爬下来。
连夜那个天杀的,听到爷爷来了,他眉角一挑,眼中划过一抹促狭,他翘起唇,笑吟吟地就将我给搂了住。
我挣了挣,挣不开,我再用力,他比我力气还要大上几分犴。
我心中着急,急着下去,忍不住咬牙怒瞪着他,“连夜!”
他原本正笑着呢,突然间像是川剧变脸似的,一瞬间就垮了一整张脸。他凤眸漾水,几乎是泫然欲泣地望着我说,“风雅,你,你轻一些。”
我懵了一懵蛰。
下一秒,脑袋上就实实挨了一个巴掌。
再下一秒,就是爷爷怒不可遏的骂声,“顾风雅,你,你成何体统?!”
我不知道体统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知道混蛋是个什么玩意儿。
连夜就是个混蛋,他又给我挖坑!
“爷爷,我——”
我张嘴想要辩解,却被气得老脸涨红的爷爷失声打断,他抄起手中的拐杖就朝我抽了过来,“扑倒陛下?顾风雅,你几次三番这般奔放,可是要将我太师府的颜面丢尽?!”
我委屈,我心痛,我一边躲着爷爷如同索命的连环拐杖攻击,一边抱头鼠窜地边逃边解释,“您误会了,您真的误会了爷爷,我没有扑倒他,也不是亲他,我,我是在咬他啊!”
“咬他?”
我万没料到爷爷听到我的解释不仅没有消气,反倒愈发愤怒,他将拐杖耍得是虎虎生风,全然没有一丁点儿七旬老人的蹒跚样子,反倒令人惧怕得简直像是战场上的雄兵,他双眼一瞪,怒气冲冲,“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是你这等丫头可以咬的?”
他追我追得更加迅猛。
我无路可逃,且欲哭无泪,转眼瞧见连夜正站在我正前方隐隐地笑,我瞪他一眼,刚要改变方向,就被他双臂一展,稳稳搂入怀中。
他道,“顾太师息怒。”
爷爷像是提线木偶突然被艺人的手给制住,当即就动作一顿,他的拐杖正悬在连夜的胸口、我的脑袋头顶。
我只觉惊险,吓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连夜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他比我高一个脑袋不止,又双臂展开将我兜头搂住,我个头儿小,同他面对面而站,几乎是完全缩进了他的胸口。
他将我按在怀里,一边摩挲我的额发,一边朝爷爷笑,“我同风雅玩笑呢,太师莫要当真。”
尼玛的玩笑!!谁能不当真!!
惊魂甫定,我只觉心中气怒得很,抬手在连夜胸口狠狠一掐,我咬牙道,“你少装好人!”
他不嫌疼?
眉尖连皱都没皱,广袖之下,他手腕抬起,不着痕迹握住了我作恶的那只手。
他修长指尖滑入我的指缝,同我十指相扣,面上却一派正经,淡淡地笑,“太师寻朕有事?坐下再说。”
我的那狠狠一掐像是泥牛沉入了海中。
连夜出面求情,令爷爷有怒也不好再发,他恨恨瞪我一眼,转身走近一旁的椅子坐了。
我沉浸在爷爷那临转身的一瞪之中,瑟瑟抖了一抖,连夜握紧我的手掌,还捏了一捏,眼看局势不允许我们再搂搂抱抱,他似恋恋不舍,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我很自觉,偷摸剜了他一眼,乖乖缩到了角落里画起了圈圈。
连夜混蛋连夜混蛋连夜混蛋,默念一百遍中。
。
爷爷之所以会来崇元殿,居然真的是有事。
我虽说在画圈圈,也不是全然忘我地沉浸在画圈圈当中,我隐约听到爷爷那低沉至极的嗓音,几次三番地提到了知州。
前文已经提过,知州在连国除了是一州之长的官职之名,也是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宁王殿下的封地。
说宁王殿下大家也许不知道是谁,但若是换一种说法,说“那个在连夜十二岁那年被他亲手推入湖中的倒霉鬼弟弟”,大家想必是有一些印象的吧?
不错,我们家那个京城百事通曾经说过,这世上想杀连夜的人不少,而这位宁王殿下,因为连夜那一推之仇,也有幸名列“最想宰掉连夜的人”当中之一位。
只是,这宁王殿下素来体弱得很,多年来都很是低调地在知州境内安养身子,从来不过问朝政,就连连夜昭告天下要同我成亲,别国的使者都来了,他都没有回一趟京城……
我着实不能明白爷爷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来。
而且,还是那么一副凝重至极的口吻。
我听到了这些字句,心下着实有些好奇,画圈圈的手顿了一顿,我探了探脑袋,往连夜和爷爷坐的方向凑了一凑,声音终于大了一些。
“陛下那几日不也见过宁王的人?”爷爷脸色很凝重,嗓音也很凝重,“藩王之人莫名出现在京城之中,且行迹鬼祟,老臣心下实在有些担心。”
我也心头一个咯噔。
连夜修长手指屈了起来,轻叩桌案,他嗓音淡淡,神色很是从容,“连颍有多少本事,朕清楚得很。”
“可他的人上次袭击了陛下!”爷爷着实有些焦急,“如此恶劣行径,岂非不良居心?”
“朕这些年也不曾让他轻松。”连夜凤眼微眯,笑意冷冷,“皇家子女,你争我斗,若是他不趁人之危朝我下手,那才叫古怪得很。”
“老臣不懂。”爷爷的声音明显沉了一沉,显然是有些气闷,他闷闷地说,“萧家叛逆,陛下不斩草除根,由着萧祐逍遥法外便罢,怎的对宁王也如此心软留情?”
在爷爷的世界观里,对待敌人,是不必抱有同情的,连夜这种几乎类似于妇人之仁的举动,显然令他很是不能赞同。
事关萧祐,我咬了咬唇,抬眼看向连夜,他端坐没动爷爷以为自己将他说动,神色稍霁,继续劝道,“成大事者,不计牺牲,陛下若想将这江山坐稳,有的人……决不能姑息隐忍。”
他在教连夜杀人?
我眉毛一皱,下意识地想要迈出一步,却还没有来得及抗议出声,就听良久沉默的连夜终于开口,他淡淡道,“连颍几时回朝?”
爷爷面色一喜,“明日清晨。”
宁王殿下要回来?我懵了一懵。
。
那之后爷爷又同连夜说了几句,见天色已晚,他起身告退。
我其实也该走了,可碍于方才的拐杖阴影,我着实没有胆量和爷爷一起离开,遂瞄了一眼连夜未动分毫的晚膳,狗腿地道。
“陛下还没有用膳?我等你用完再走。”
想来是我的谄媚和狗腿表现得太过明显,爷爷用一种狐疑的眼神望我一眼,又望了望点头应下的连夜,他低哼拂袖,转身离开。
爷爷刚一走我就又蹿连夜身边儿去了,“宁王殿下要回来?”我心急火燎地拉着他的衣袖,“怎么办,他一定是要报你那一推之仇!”
连夜似笑非笑睨着我,“你很担心?”
我理所当然地重重点头,“肯定啊,你又从不会游泳!”
他清好秀美的嘴角抽了一抽,默了一默,才缓缓道,“你以为连颍回来是为了把我推入湖中?”
语气里很是有那么几分对我这种理解的忍无可忍。
我不明白他忍什么呢,我一脸的认真,“这也不无可能。”
他嘴角再次抽了一抽,“我不会,但你会游。”
我愣了一愣,“他又不推我,我……”突然明白过来,“你不会是想让我——”
“嗯哼。”他笑着凑了过来,揽住我的腰身,“朕的风雅大英雄,你七岁那年苦练游水,不正是为了替朕分忧?”
我想了想,也对,我这八年来虽说喜欢的是萧祐,可我做的事、我立的志,全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这种后知后觉到来的认知,莫名令我有些醍醐灌顶,我的脑子里突然划过一句话——风雅,你这八年,全是在为他而活。
思及此处,我心下有些感动,忍不住朝他拍了拍胸口,一腔的豪迈之情,“你且放心,不就是保护你不被他推进水,推进水了救你出来?交给风小爷吧!”
那一刻,看着连夜凤眼弯弯,我觉得,我真的是他的英雄。
【083】她欺负您
那晚回家,生怕自己的技艺生疏了,我特意去后院温泉练习了好几遭游泳。蔺畋罅晓
效果不错,没喝水,也没沉底儿,而且还姿势优美,我由衷地觉得自己可以再增加一个外号,就叫浪里小白龙。
英雄的浪里小白龙姑娘浑身湿淋淋地从温泉水里爬了出来,正穿衣服,依稀听到岩洞外面有人说话,于是动作顿了一顿。
这里位置极其偏僻,且府中唯有我、爷爷以及顾朗三人可以在此处消遣,因而平日真的很少有人来。
是谁在那儿呢狒?
我火速穿好衣服,往外走了走,谁料,还没来得及咳嗽一声或者打个招呼,就听外面有人嗓音低沉地道。
“捉到她了?”
捉尕?
本能提醒我下面的话可能不怎么该听,我顿了顿脚,抿唇犹豫自己是应该光明正大地迈步出去,还是猥琐躲在这里偷听……
可惜外面的人根本没有给我思想挣扎的机会,先前那个低沉且有些耳熟的声音堪堪落定,立刻就有人恭恭敬敬地答道,“禀少爷,阿武已经按照少爷的吩咐将她带进了后院柴房之中!”
少爷?
顾朗?!
难怪声音那么耳熟!
听出了当事人是顾朗,我皱了皱眉,再侧耳听了听,回忆一下,唔,这个汇报的人是阿武的孪生弟弟阿文。
阿文道,“那女人厉害得很,阿武怕伤了她,喂她吃了迷药,怕正在柴房里睡呢。”
“我知道了。”顾朗好像笑了笑,声音很高兴,他对阿文吩咐,“东西准备好了?走,我们去瞧瞧她。”
脚步声起,踩到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两个人一前一后,该是走了。
我一脸狐疑地从岩洞里钻了出来,困惑望着二人身影渐渐远去的方向,我垫了垫脚,却只见二人背影挺直,脚步匆匆。
。
话本小说里总是有这样的桥段:
一个人要做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了,准备工作等一切事宜都办得极其妥当,明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偏偏要在临做这件事之前,私下和手底下的人交谈一番,然后就被不怀好意的贼人或者无意偷听的英雄遭逢。
我知道你想说这桥段狗血得很,可是你瞧,我就也十分狗血地遇了上。
没办法,许是我两岁那年缩在大雪地里看星星的举措感动了连夜又感动了上苍,天公作美,在这么一个情节设定里,我一不小心又成为了一次英雄。
“承让承让”,我咧着嘴角朝老天爷拱了拱手,笑得得意,几乎见牙不见眼了,“惶恐得很……”
漆黑的夜幕正繁星闪烁呢,突然星退云聚,莫名其妙就炸了一声雷,我嘴角一抽,赶紧将手缩回袖中,老老实实地不再往自己脸上贴金。
。
所谓英雄,讲究的就是八个字——除暴安良、报效社会。顾朗要做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清楚的是,他捉到了一个姑娘,还喂她吃了迷药,并将她关进了柴房之中。
温泉所在的岩洞,离后院柴房很近,想来这就是顾朗和阿文会在无意之中站在这里说话的原因,我一边悄悄地往柴房走,一边琢磨,顾朗要做什么?
他可是京城所有王公贵族家里数一数二好看的男子,他也会缺女人?
这个推测实在是荒谬得很。
还真不是我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