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朝我扬了扬两人紧紧相勾的尾指,他凤眼灼灼,眸瞳清澈,嘴里却是喃喃地说,“君子一言。”
我背成语背成了习惯,立刻就接,“驷马难追。”
他浅浅地笑了开来。
。
崇元殿中,丹墀之上,连夜半蹲着身,我蜷在地上,二人以一副彼此都很不舒服的姿势,紧紧相依。
他望着我,眼神清澈,执着,尾指轻轻一动,勾得我也颤了起来,他喃喃地念。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不记得我是否曾经说过,连夜的脸很妖孽,连夜的声音,也同样蛊惑得很,他只是静静地,轻轻地,念了这么几句话而已,我微扬下巴凝视着他,却突然之间红透了眼。
我仰望着他,喃喃地说,“你会只对我好?”
他点头应,“嗯。”
“永不抛我弃我?”
“自然。”
“不骗我不欺负我不辜负我?”
他握拳抵住自己的胸口,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现出一派起誓一般的庄严,“对你之心,天地可鉴。”
两行清泪滑落下来,我微微起身,凑到了他的唇边,撅一撅唇,在他唇上轻轻落下颤抖的吻。
他浑身微绷。
我喃喃说,“我很自私,我很坏,对不对?”
他笑。
我蹭着他,哭着道,“我对你远没有你对我好,可,可我不想你对别的人好……”
他抱紧我,“我知道。”
“娶我你会不会后悔?”
“不悔。”
“不怕我心底有别的人?”
“怕。”他沉着声儿,搂紧我,“但很快就不会再有。”
我怔了怔。
他垂下眼,凑过来,衔住了我的唇。唇瓣厮磨,辗转,他哑着声儿,“你会爱上我,忘掉所有人。”
我脑袋一懵。
他说,“风雅。”
我说,“嗯。”
他说,“风雅。”
我说,“嗯?”
他说,“我也很高兴。”
【089】红肿的唇
我是红着一张脸,肿着嘴唇回到太师府的。蔺畋罅晓
刚一进府,好巧不巧地迎面就遇到了秋月,我心头一虚,忙不迭地便低下了我高贵的头颅。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一边喃喃默念,一边溜着墙根走,内心虔诚地期待着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等一干神明能保佑我心愿达成。
可是很显然,我平日里不甚烧香,且是个酒肉穿肠过的主儿,于是佛祖及菩萨都懒得理我,再加上秋月拥有着一双明亮的剪剪双瞳,因而她不瞎……
她不瞎,自然就能看到我了崆。
“小姐,小姐!”
她不仅看到了我,甚至还欢呼雀跃一般地朝我冲了过来,瞧着她手里端着的那盘子葡萄,我真是害怕她会把它们统统都甩到我的脸上来。
我怕,因而我不甚自然地抿紧自己的嘴巴,很是生硬地往后退了退哦。
终于退到无处可退的时候,我扶住太师府府门旁的墙头问秋月,“作甚?”
秋月在我身前三步距离处站定,她一脸见到了救星的模样望着我,因而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反倒只顾语速飞快地说着,“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我,我们盼了您整整一天呢!”
我狐疑地望她一眼,“盼我作甚?”
一听我发问,她那张喜不自胜的脸孔瞬间垮了下来,小嘴一撅,心痛地说,“是少爷,少爷他,他已整整一天未出房门了!”
顾朗?
我愣了一愣。
秋月的小嘴撅得几乎可以挂一个油瓶,她皱着眉,仰着脸,一脸的痛心疾首望着我说,“听少爷的婢女春花说,今日给他送去的三餐他都分毫未动,怎样端进去的,便怎样端出来……他滴水不进啊滴水不进!”
我心头“咯噔”一声,隐约有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我的预感……
果不其然,秋月紧接着就是提纲挈领的一句,“所以啊小姐,阖府上下可都盼着您回来去劝劝少爷呢,少爷他,他最听您的话了!”
嗯,他听我的话。
他听我话听到把我关在他房门外冻了整整一夜。
经过昨夜星辰昨夜风那么一遭惨痛的教训,我深刻地怀疑自己在顾朗心目中的地位,先前认为“他听我话、他疼我”这样的坚定认知,也发生了地动山摇的震撼。
顾朗很危险,我不敢靠近。
更何况我早上出门上朝前可是发过誓的,我今天不准备跟他说话。
绕开秋月,我一边低头捂嘴往前走,一边闷闷地道,“他不出门怕是在睡觉,他不吃饭是还不够饿,你们别惯着他,饿他三天看他吃不吃。”
秋月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会说出如此无情无义的话来,不由地怔在了我的身后,我心下一喜,哪敢再继续在原地逗留,忙不迭地便拔脚就溜。
我得拯救我的嘴。
。
风风火火地冲到了暖苑,我冲进房中的同时吩咐门口立着的两个小丫头,“去,到厨间给我取几块冰。”
冰块很快就被取来了,我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包住,开始敷自己的嘴唇。
消肿消肿快消肿……
嘴里正喃喃念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愕然回头就瞧见秋月又奔了过来,手里还是端着那盘子葡萄。
我忍不住嘴角抽了一抽。
“小姐。”秋月苦着一张脸朝我靠近,表情很苦逼,声音竟然比表情还要更苦逼几分,她一边朝我走过来,一边连珠炮似的说着,“小姐您原谅秋月今日无礼,但,但秋月恳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去劝劝少爷啊!”
我用冰块敷着自己的嘴,说话实在是不甚流利,但饶是不够流利,我也坚定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不去。”
秋月一张小脸垮得几乎要哭了,“您不去,您不去少爷会饿死的!”
顾朗哪有那么娇气?
眼看秋月死缠烂打,我心焦得很,极力弄出一个冷飕飕的眼神朝她瞪了过去,“你走不走?”
她身子一绷。
我心下暗暗喜道,果然我也具备做威严主子的气质。
没喜几秒,就听秋月满是诧异地道,“小姐,小姐您嘴怎么了?!”
换我浑身一绷。
她终于将手中那盘子葡萄给搁下来了,却是火急火燎地冲上来要扒我那被冰块摁着的唇,她一边扒,一边焦声说着,“给我看看,快给秋月看看啊小姐!”
我倒是不想给她看,奈何这丫头平日里就比我吃得多,力气自然也比我大,只是几番挣扎,她便将我制伏,一手就将我嘴巴上那包了冰块的锦帕扯了下来。
我在心底悲痛欲绝地哀嚎了一声。
秋月愣愣地看着我红肿红肿的嘴巴,一脸的震惊,“小姐您……您被蜜蜂蜇了?!”
蜜蜂会叮人的嘴唇?上哪儿找这么色情的蜜蜂……
我抬手去捂嘴巴,又羞又愤,“没,没有……”
秋月顿时皱起了眉,“那怎会肿成这副样子?”她伸手扒拉我的嘴唇,口中啧啧有声,“您瞧瞧,您瞧瞧,这红中带粉,又粉中带红,不是蜜蜂蛰的,还能是人咬的不成?”
我脑子一懵,只觉浑身的血液都直往脑袋里冲。
秋月紧皱着眉,歪了歪头,也不笑了,也不吵了,而是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眼睛,她看了我好久好久。
我承受不住她那副“您不要再做掩饰,我已什么都明白了”的眼神,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心头一横,正要招认。
“我今日——”
刚说了这么三个字,就听秋月喜滋滋地道,“您今日在宫中用膳啦?”
我不懂她为何这般高兴,却也因为反正自己都要招了,也无所谓她问或不问,遂很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打了一个响指,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笑眯眯地又接着问,“饭菜里可有辣椒?”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有。”
“就说嘛!”秋月“啪”的一声狠狠击掌,一脸“我乃神探”的骄傲表情,“瞧您这般架势啊,分明是中午吃了有辣椒的菜,又一不小心咬到了嘴唇,小姐,我说的对是不对?”
我默默地看她一眼,默默地垂下了头,默默地说了一句。
“很对,很对。”
心头却是在嗷嗷庆幸,对个毛线……
幸亏老娘没主动招认!!!
。
给我敷嘴唇的时候,秋月喃喃有声,“小姐不肯去见少爷,可是怕他见了您这副模样担心?”
我其实很困,也没太听清她说什么,于是懒洋洋地闭着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秋月立刻就接着道,“小姐对少爷可真是用心。”
那是,只可惜他对我很是狠心。
嘴唇被敷得差不多了,我挥挥手,示意秋月退下,“你先去忙,我昨晚没有睡好,得再睡一会儿。”
秋月应声要退,忽地朝我问道,“若是太师问起您了,我如实汇报您自己咬破了嘴唇?”
我浑身一绷,抬眼朝她望去,我遏制不住地抽动着嘴角,“说我睡觉就好。”
“可您的确是咬破了嘴唇……”她一脸的为难,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的眼睛,“您知道的,秋月一向不欺骗人。”
谁家豆腐借我撞撞?
我差点儿没疯,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秋月见我一脸的郁卒,很是懵懂,“小姐,您……”
我撩起眼来,打断了她的询问,“你要说真话给爷爷听?”
她怔了怔,似乎不能明白我为何要重复这句,却也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稍稍从椅子里撑起了身,认真看她,一字一顿,“爷爷若是问起,你便说,我在宫中被陛下捉住,逃不能逃,躲不能躲,被他弄成了这副德性。”
“陛下?”秋月听得完全懵了,“弄?怎么弄?”
我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实在为她比我还要2的智商造诣感到震惊,我喃喃地道,“亲。”
秋月在原地呆了一秒,两秒,三秒……五秒之后,她终于恍若雷劈一般地回了神,下一秒,脚步踉跄地惊叫一声便直往外冲。
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朝床铺走去,直挺挺地就扑了上去。
我要睡觉,鬼挡弑鬼,神挡杀神。
【090】我要结婚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通体舒泰,我由衷地觉得许久都没有睡过质量这般高的好觉,实在是可喜可庆。蔺畋罅晓
呈大字状瘫在床上,我仰望帐顶,瞧见上头那十分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彩蝶双飞,我突然间想到了连夜在将我摁在怀中蹂躏一番之后,曾交给我一个任务。
他让我通知爷爷,我们即将成婚。
作为一个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懒人,对于这么一个决定,我其实很是不满,因而我当即便皱起了眉。
“为何不是你去通知?”我偎在他的怀里,如是问崆。
和我唇齿相依了许久的皇帝陛下凤眼一挑,神色颇为傲娇,“今次可是你说要嫁我为妻。”
“所以?”
“又不是我说我要娶你。哦”
你不嘴贱会死么亲?
我脸色一黑,当即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出来。
连夜脸色一变,赶紧伸手摁住了我的身子,他笑眯眯的,“玩笑,玩笑,你就不能让我过过嘴瘾?”
他说嘴瘾,我莫名想到方才那个绵长肉麻的吻,忍不住脸红了一红,一时没有出声。
连夜将我搂在怀里,大手在我额头揉了一揉,他凤眼微垂,含笑睨我,嘴里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我让你去通知,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抬眼看向他那双含着笑的眼睛。
他道,“太师自我幼时起便知道,我对他家丫头,存有觊觎之意。时至今日,若你不流露出几分对我的好感,他怕是要看我不起。”
他话音刚落,我忍不住就皱起了眉,“不能吧?你知道的,所有人里头,爷爷一向最喜欢你。”
“喜欢又能如何?”连夜蹙眉叹气,“他往日里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外人,不是你们顾家的一份子,而打从过几日起,我便要成他的孙女女婿,你认为,他可还会对我疼惜?”
我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再想了想,还是觉得他说的话又没甚道理,于是我皱着眉道,“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连国国君,我地位卑下,不配娶你,我是要嫁给你。”
“那我也是他的孙女女婿。”
是又如何?我一脸懵懂地望着他,“你究竟什么意思?”
连夜抿了抿唇,似乎在寻找更加恰当浅切的字句,终于,他找到了。
“这么说吧,从小到大,太师可有打过我一次?”
我一脸严肃,“不曾。”
“可有打过你?”
我嘴角一抽,“……有的。”
何止是有,不要太经常好吗!
“那就是了。”连夜叹着气抿着嘴角,明明眼底是依稀满溢出来的笑意,脸上却是一派的担忧和委屈,“原来一个不被他打的人,要和被他打的人成为两口子,你认为,他是会为了我从此以后不再打你?还是因着你连我一并打了?”
这问题让我顿时陷入了拧眉苦思。
按道理来说,爷爷是不可能打连夜的,不管发生任何事。可是,如同连夜所说的那样,他原本不被打,是因为他是外人,不是我们顾家的成员,而过几日他要同我成亲,要由爷爷的主子以及顶头上司变成爷爷的孙女女婿,这种身份的落差,会让他生出可能也会被打的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更何况,爷爷不仅打我,也打顾朗,连嫡亲孙子都下得了手的话,对孙女女婿……会不会更轻车熟路?
想到这里,我一脸凝重地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连夜摊了摊手,一脸的“你能明白就太好了”。
我眉头紧皱地又想了片刻,然后抬起脸来对连夜正色道,“你且放心,他打我我都不能让他打你。”
连夜俊脸上满是委屈,“此话当真?我以后可全仰仗着你。”
“仰仗”二字用得简直是深得我心,我瞬间就觉得方才不知失踪去了哪里的英雄气魄又回来了,我直起身,抬臂将连夜搂在怀中,拍着他的脊背承诺道。
“放心吧夜夜,为妻会照顾好你!”
夜夜在我怀里肩膀微抖,颤了好久,想来是太过感动了吧……
我觉得自己真是一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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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崇元殿的门,对我依依不舍挥手相送的连夜又嘱咐道,“如果可以,你不如把李余左安崔锲一并通知了。”
我愣了愣,“为甚?”
连夜秀眉蹙起,又泫然欲泣了,“原因同上。我,我怕他们看我不起……”
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被折腾成了这样,我的英雄气概再度涌起,只觉怜惜不已。
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点头答应,“我通知就是。”
“还有张坚。”
这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
“没问题。”
“杜玉。”
新上任的户部侍郎。
“好。”
“陈成安。”
新上任的工部尚书。
“记下了。”
……
就这么的,原本我一只脚都迈出崇元殿的殿门了,可却硬生生地被连夜拖住,又嘱咐了这么一句两句无数句。
到最后居然发展成——全朝堂的所有官员,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