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连夜。
连夜不仅是连国的国君,更是药王谷、青城派、天玑门乃至偌大武林的主宰,他的手里,除了软骨散,还有一大堆稀奇古怪卑鄙无耻的东西……
而那些东西,统统被陈乐淋漓尽致地用在了对付卿安上面。
比如说,卿安刚从湖水里爬了出来,浑身湿透,狼狈,往日里丝绸般滑美的长发甚至还挂着几根水草,陈乐十分猥琐地站在我的身后,不失时机地嘲笑他说,“就这样还想同门主抢女人?哈,自不量力,不知道我家门主是当今大陆的第一美男?”
所谓第一美男的事,纯属陈乐随口胡扯,我听了都只是付诸一笑,奈何卿安偏偏就介意这个——他一直以自己的容貌为傲,并笃定地认为,连夜远远比不过他。
陈乐不过是天玑门的一个属下,对卿安自然不会有多么了解的,这么看来,这一招故意惹卿安生气的法子……
自然是他的BOSS教的。
连夜教得很好,卿安当场就恼了,刚爬到湖边的他不管不顾地从腰间抽出了藏匿甚好的软剑,提起一股真气就朝陈乐扑了过来。
陈乐却是不躲不避,抱着臂笑眯眯地站在我的身边,似乎一点儿都不害怕那即将到来的危险。
看着他胜券在握的笑容,我莫名有一种很是不好的预感,眼角忍不住狠狠抽了一下。
果不其然,陈乐在我身后默数,“五,四,三……”刚数到三,“噗通”一声,又是闷响,卿安骤然从半空中跌落在地,狠狠摔了个颜面无光。
我不忍看,禁不住引袖遮住了脸……
陈乐一边咂嘴一边感叹,“门主不愧是门主啊!改良了软骨散,先是起效,中间失效,再是起效……哈哈哈自以为药效过去,想要反击?却不料摔了个狗吃屎吧!”
这居然都还没算完!
卿安不是摔倒了吗?而且是浑身无力地摔倒的,这也就意味着——不管他下坠的落地点上有什么东西,他都无力扭转。
而受连夜指示的陈乐不知在那里放了什么东西,药粉类的,用一张极大的宣纸铺展了开,卿安像断了线的纸鸢似的一头就栽了上去。
然后……就开始了阿嚏不断的苦逼体验。
我不忍卒听,忍不住瞪向陈乐,“你放的什么东西?”
陈乐打着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我怒瞪他,“究竟什么!”
他笑,“含笑百步癫……”
靠!
我想也没想地就起了身,下意识地要往伏地不起的卿安身边奔,却被陈乐一把扯住了胳膊,他似是没有料到我会反应这么的大,忙不迭地开口解释,“只是一个恶作剧的药粉!会让他打喷嚏,脸上长些麻疹,哦,吸食多了还会毁容?门主也没说太清楚,只说让我随便用上一用……”
连夜,你够了!我一把挣开陈乐的手,快步就跑到了卿安的面前,正要将他抱起,却见他将脸埋在地上,闷闷地说,“别,别看我脸!”
我忍不住眉头一皱,果然是麻疹长出来了吗?
我怒,转头就瞪陈乐,陈乐笑嘻嘻的,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着画外音,“门主说了,让他再学他卖萌?还想勾搭夫人,哼!活该!”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陈乐的一举一动乃至每一句话都是连夜所授意的,他他他,他何止是连夜的属下?简直是连夜的鹦鹉,连夜的替身!
他到底幼不幼稚?居然想让卿安毁容?我又气,又恼,又无奈,伸手想要扶卿安,他不许,抬眼想要骂连夜,可面前的是陈乐,不是他本尊。
犹豫,生气,挣扎,末了,我忍无可忍地“啊啊”了两声,愤愤起身,快步去回廊斜对面尽头的房间去找莫问。
卿安的脸只能交给他了……
。
那一晚,药王谷里简直是鸡飞狗跳。
莫问给卿安治脸,陈乐不停在一旁挑衅,卿安气得想要杀掉陈乐,又被连夜的新奇怪药摆了一道,只好再次回到莫问的手中……
这简直是一个没完没了的恶性循环。
我从来不曾见过被人激怒到这种程度却总是还击不得的卿安,就像我从来都不知道连夜竟然可以无赖到这种地步……
他真是太够了!他幼稚到这种程度究竟是怎么做的武林盟主和一国之君?!
想起卿安被折腾得苦不堪言,我气得忍不住在床榻上咬牙,脑海里堪堪浮现出他那张不妖而媚的脸,就听陈乐在窗外不失时机地说,“门主如此煞费苦心地逗夫人开心,夫人可有对他思念?”
思念个屁!
他个混蛋!人都走了还阴魂不散!
陈乐听我咯吱咬牙,笑得开心,他笑着道了声“失礼”,抬手将我的窗子从外掀开,扔了一样软绵绵的东西进来,嘴里说着,“门主说了,为了避免夫人对他太过思念,他刚回宫就命人加急赶制了这个布偶,上面缀有他的画像,可谓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夫人大可抱着它一起睡觉!”
陈乐扔得很准,那个布偶恰恰降落在我床榻上面,我的身边儿,我眼带怒气地瞥过去一眼,恰好看到——
白绒绒的一个布偶,却是连夜的模样,很Q,在笑,漆黑漆黑的凤眼,几乎占了整张脸的一大半,又好看又亮,嘴巴鼻子却很小,鼻子秀挺,嘴巴嘟起,一副求人亲吻的模样。哦,就这么一个破布偶,还穿了件红衣裳……
我这种自小就喜欢Q版的人忍不住心中一荡,定定地盯着看着,移不开眼。
陈乐贼头贼脑地趴在窗口朝里面看,嘴里说着,“门主吩咐属下问您,可不可爱?”
我登时就回过了神,忙不迭地将花痴流口水的样子收敛了起来,勃然大怒地一脚踹了过去,“可爱个屁!”
小Q版夜仔顿时被我踹下了床。
陈乐站在窗外感慨,“门主也料到了这一点……”窸窸窣窣的,不知道他在从怀里往外掏什么东西,嘴里念叨,“门主说了,夫人若是不肯抱他,就让我继续折磨卿安。”
我的嘴角忍不住狠狠一抽。
陈乐问,“抱是不抱?”
我僵持不动,许久,陈乐挑一挑眉,“我去找卿安……”
“我抱我抱我抱啊混蛋!”箭步下床一把将连夜布偶抱了起来。
陈乐道,“要亲一亲它的嘴巴,你没看门主刻意做得撅了起来?”
姓连的到底有没有完?!
。
【190】争!(3)
在陈乐的目光监视之下,我咬紧牙,低下头,在“连夜”嘴巴上亲了一下。唛鎷灞癹晓
他甚满意,朝我投以“孺子可教”的眼神,转身走了。
临走时不忘抛给我一句,“夫人,记得抱着门主睡哦!”
抱抱抱,抱你妹啊!
托陈乐的福,装嗲卖萌的“连夜”布偶偎在我的身边,我一晚上都过得牙痒痒的惬。
第二日,一早醒来,竟然没见到卿安。我禁不住愣了一下。
陈乐衣装整齐,一袭黑色,倚着我门前的廊柱笑,“哟,门主的招式我都还没用完呢,别是……跑路了吧?”
他的语气完全是幸灾乐祸的迈。
连夜的帮凶!我忿忿瞪了他一眼。
正说话间,莫问从自己的竹屋里面走出来,想来是看出了我满眼的询问,他甚无奈,摊一摊手,无语地说,“嘿,还真不是我没替你拦着——昨晚卿相爷被折腾得惨了,恼了,说什么都要回萦城去……”
“他回萦城干吗?”我皱起眉。
“能是干吗?”莫问意味深长地看了陈乐一眼,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挑唆表情,一字一顿地说,“调兵吧。”
我恍然大悟,不免也看向陈乐,并且以一副“你小子死定了”的眼神凝视着他。
可陈乐很淡定,他看了看莫问,又看了看我,耸了耸肩,镇定地说,“调兵就有用了吗?哼,门主与我同在呢!”
门主?
就凭远在连国脱身不得的连夜远程指挥吗?我禁不住冷笑了一下,“你就继续嘴硬吧!”
可事实证明,陈乐的自信不是没有理由的——那天上午,他从自己暂住的房间里扛出来一个很大的包袱,给我看,与此同时,嘴巴里不忘很骄傲地介绍着,“呶,这些都是我门主研制的呢!”
他叫连夜“我门主”……
这称呼……
太他妈嗲了!
我忍住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却忍不住好奇探头看了一眼,唔,有弹弓,有毒药,有迷魂散……简直是乱七八糟。
陈乐问我,“观感如何?”他笑眯眯地启发我说,“有没有觉得门主很英明很能干很伟大?”
我拧眉说,“不务正业。”
陈乐顿时受到打击,浓眉拧起,瞪着我说,“夫人,您是对我……门主有偏见啊!”
我对谁有偏见我自己心里清楚,抬手捋了捋鬓边散落下来的头发,我有些无语地问陈乐,“连夜究竟为什么派你来这儿?”
陈乐一愣,继而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说,“监视卿安啊。”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哦——”陈乐似乎是想了一想,补充说,“除了监视他,还有萧祐,顾朗,等等等等。”他一边说,一边顺手拽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神色苦恼极了,“门主说了,对夫人有狼子野心的崽子们,不计其数,不可不防,不用客气,不——”
我打断了他的陈述,懊恼地说,“可你也不必那么对卿安啊!”
陈乐皱眉看我,“为什么?”
我说,“他会报复你的。”
陈乐笑,“门主在,我不怕。”
连夜在?我心中莫名一颤,忙四下察看。
收回视线才看到,陈乐眼神古怪,正坏笑着,抬手指着我怀里的布偶“连夜”,那货在笑,凤眼又黑又亮的。
我真的是要崩溃了,欲哭无泪地看着他说,“你不会是真以为这布偶能保护你吧?陈乐,你是连夜的人,我不想你受伤,卿安这口气无论如何都不会咽下去的,你不如趁现在,赶紧溜之大——”
“吉”字尚未出口,陈乐忽然敛起了笑,冷冷地说,“我才不会逃呢!”
我愣了一下,那一霎,竟然从他那张五官平凡至极的脸上,看到了一抹阴鸷之色。
那副神色……竟然像极了被人惹恼时的连夜?
“你……”我忍不住有些恍惚地看着他。
他却是眼神一动,好似察觉到自己失态了似的,连忙恢复了那副平平凡凡的样子,垂下眼,本本分分地说,“夫人的好意,属下心领了,只是……门主乃一国之君,不便久离朝堂,属下一届草民,代他行事,理当有始有终才是。”
我心中起了疑,不免仔细去听,这一听,竟然发现……
他的声音果然有些奇怪!
就像是刻意拿捏似的!
“你——”
我皱眉向前,抬手欲揪他的脸,想看看可有什么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就见陈乐眼神慌乱地往后直退,他诧异道,“夫人作甚?”
这一着急,声音更加像了,我也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忍不住皱眉说,“你别跑!”
他又不傻,丢开包袱撒腿就跑,还边跑边说,“夫人矜持,矜持!您思念门主情有可原,可,可也不该看谁都是门主啊!”
瞧,我说什么来着?不打自招了吧!
眼瞅着莫问两手端了一筐子草药正往这方向来,我忙喊他,“神医,神医,快,拦住他!”
莫问猝不及防,云里雾里,哪里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当即就愣住了。
可即便只是他站在那里,也挡到陈乐的路了。
陈乐果然皱眉瞪他,斥责,“起开!”
这一声儿彻底没了伪饰,现出本音了。
桥这头的我又气又惊又无奈,忍不住叉腰瞪着他说,“姓连的,你,你果真是乔装打扮又回来了?!”
。
正厅里,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我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首坐着的天玑门属下“陈乐”。
黑衣服,国字脸,平凡无奇的长相……
丢人群里根本就不会被注意到的主儿,却有着一把清润至极的好嗓音?
讲起话来又那么贱……
我,我早该想到他根本就是连夜扮的!
“哼!”莫问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乐”,小小声说,“才刚走一天就又回来?哦哦哦!难怪会易容啊,嫌丢脸是吧……”
“陈乐”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面皮一红,立刻抬眼瞪他,“你说什么!”
莫问诺诺,“没,没啥……”
我目光如炬地瞪着那个欺负老头儿的主儿,攥紧袖子,笑着咬牙,“怎么,说错你了?你不就是刚走又回来了?”
“陈乐”有些臊地看了我一眼,低头,脚尖划地,装茫然,“夫人您说什么?属下听不懂啊。”我一捶桌,“说人话!”
他就像是被人按到了机关的玩偶,立刻就跳起来了,一桌子朝我拍了回来,气愤地说,“靠!我不来你就跟他抱一起了!”
承认了?
我似笑非笑,讥诮看着他说,“夫人?属下?陈乐?连夜,我以往可不知道,你竟有这么好的演技呢!”
既然彼此已心知肚明对方的身份,他倒也不再掩饰,只是抬手摸了摸鼻子,妆容涂得很浓因而看不出凤眼形状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讪讪,有些窘迫地说,“我,我……我想来就来,要你管吗?”
“说好了暂时要分开的。”
我嗓音淡淡,面容亦淡淡地提醒他。
他脸一红,又一转,指着莫问脱口就说,“我,我来看我师弟,不行吗?”
莫问浑身登时一个哆嗦,一副受用不起的表情,我忍不住嘲笑出声了。
连夜顿时就更加窘了。
饶是顶着别人的脸,我依旧看得出他那满面臊红之色,他垂下眼,不自在,又抬起来,看到我,更不自在了。
憋了半晌,直憋得脸都要通红了,终于憋出一句,“爷,爷就是来了,怎,怎么着吧?!”
没人能把他怎么着的。
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想必是觉得即便他承认了,我也不能奈他何吧?
我确实不能,因而只是站起身来,冷冷地说,“不怎么着,只不过……你这种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他脸色一变,忙追问,“我怎么了?”
还有脸问?
我拂袖而起,逼视着他,一脸的鄙夷之色,“是谁答应我,要好生学习怎么做父亲的?呵,你倒好,不仅不学成熟,反倒玩起恶作剧的游戏了!”
他先是讪讪,再是霍然抬眼,瞪我,满面气恼之色,“你就是心疼卿安!你,你怎么老是说我,都不说他!”
“说他什么?”
我气得几乎要笑了,朝前迈近一步,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摸到边沿儿,一把将那张人皮面具扯了下来,我好气而又无语地说,“说他被你戏耍得多么惨吗?”
连夜原本那张妖媚漂亮的脸孔露了出来,他竖着眉,瞪着我,气冲冲地控诉着,“谁让他乱碰你的!”
“所以你把他推进湖里?”我越想越是生气,抬起手指着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
他哼,却有些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