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门里,久久没动,门外的高天同样停留在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四周一片寂静,我甚至能清晰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高天终于转身离开。我轻吁了口气,将身体的重心慢慢倚到房门上,心中无限怅惘。
尽管一夜无眠,却依然不知他们何时离开,两人走得真是悄无声息。高天走后的第一天,我在无所事事和百无聊赖中度过。第二天,我呆呆的望着院中生机勃勃的紫藤萝架,思维基本陷入静止状态。再过两天便是七夕,大街上的喧嚣与热闹就是在这幽静的小小院落中,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人们的欢乐喜庆与我的孤独凄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天色渐黄昏,天边晚霞如锦,绚烂的霞光将街道民房染上了一层浓浓的虹彩。我久久站在大门外,望着城门的方向,嘴角缓缓浮起一抹冷笑,说什么两天之后便来接我,男人的话果然都不可靠!
夜幕低垂,明月当空。商家店铺纷纷挂起了灯笼,明亮的灯火将繁华的街市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只是别人的喜悦与快乐并不属于我,我的心里依旧空荡荡没有着落。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无意间发现前方一幢颇为精致典雅的阁楼前围了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四周还有很多人在陆陆续续的加入其中。
灯谜
“你说钱小玉今天会出什么题目?”
“都说此女有颗七窍玲珑心,她出的题目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猜出来的。”
“李兄何必如此悲观,若是能和这位开德第一美人共度良宵,此生也不算白活了!”
“佳人虽好,却不是你我之辈能消受的,就不知今晚能有此艳福的是哪位仁兄了。”
我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问道:“劳驾,能告诉我你们都在看什么吗?”
被我拍到的人起初吓了一跳,看我似乎也不像坏人,这才说道:“姑娘看来不是本地人吧?每年七夕,倚烟阁的头牌姑娘钱小玉都会以灯谜会有缘人,只要能猜出阁楼悬挂花灯上所写灯谜的答案,就能与钱小玉共度良宵。所以每到临近七夕的日子,城里大半的读书人都会到倚烟阁来,期盼成为那个幸运的‘有缘人’”。
哦,原来是妓院为了招揽客人搞的噱头啊。只是我还有些疑问,“就算是头牌姑娘,难道就不能天天见吗?非要都等到这一天?”
这个看起来似乎也是个读书人的看客神色有几分尴尬,“这个……那钱小玉既然是头牌,平日里虽说也能见到,但这缠头之资却不是我等能承受得起的。”
哦!敢情是都跑这蹭免费的来啦!不过这家妓院还真有几分商业头脑,通过这种打折促销的方式,即增加了客流,又不会让这些囊中羞涩的读书人有斯文扫地的感觉,相反倒让人觉得是件雅事。
这时,人群最前方突然引起一阵骚动,有人嚷嚷道:“出来啦!出来啦!”
开始我以为是那位头牌姑娘出来了,等了半天没见有什么动静。却见好多人都伸长了脖子朝上望去,我跟着一起抬头,看到前方阁楼二楼的栏杆处,站了两个俏丽的小丫鬟,两个人各自提着一只大大的花灯,花灯从栏杆处垂下来,刚好停在众人的面前。虽然我站的位置比较靠后,依然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花灯上面的字。两只花灯上面各自有两行诗,有好事者已经直接念了出来,“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玉肤,走入帐中寻不见,任他风水满江湖。”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众人纷纷猜测今天的谜面是要猜什么。这时阁楼上两个小丫鬟中的一个清脆的说道:“此诗每句隐含一位诗人,我家姑娘说了,哪位公子若能第一个猜出全部的谜底,便是今天的有缘人。”
谜面既然已经出来,楼下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来的既然大部分都是读书人,猜诗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便有人猜出前面两句说的是贾岛(假倒)和李白(里白),但是猜出后面两句的却是没有一个。众人一时都陷入冥思苦想中。
二楼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家公子已经猜出来谜底是贾岛、李白、罗隐和潘阆”,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说话人的年龄应该并不大。
小丫鬟点点头,朝二楼里面的方向说道:“徐少庄主猜得不错,恭喜徐少庄主成为今天的有缘人。”
徐少庄主?我心中一动,忽然联想起某位江湖八卦的头条人物,不会就是他吧?
楼下那群等着拣便宜的花痴男见今天的希望落空,不免唉声叹气一番,很快便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倚烟阁正门一侧有个小吃摊,为夜间玩乐的人们提供宵夜。摊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微微有些驼背,头上带着一顶大大的斗笠,鬓染银霜,面容和善。
“来碗乳糖圆子。”我坐在摊前的凳子上说道。
老摊主看了我一些,呵呵笑道:“客官莫怪老朽多嘴,依老朽看,客官还是来碗醒酒汤比较好,夜凉了,当心风寒入体,伤了身子。”
我的脸微微一红,因为高天来接我的承诺并未如期实现,我一气之下跑到小酒馆里喝了两杯。酒喝的虽然不多,奈何酒量却着实不行,到现在我的脚下还有些发飘。
我低声说道:“有劳老丈了。”
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很快便端上了桌,我双手捧着瓷碗,小口小口的喝汤。不知是否汤里中药味太浓的缘故,我竟有些眼睛发胀,鼻子发酸。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除了高天,第一次有陌生人这么关心我。楚歌虽然待人真挚,但毕竟是公子哥出身,在体贴细心方面差强人意。
一阵嘈杂的嬉笑声隐隐传来。我抬头望去,小吃摊后华屋幢幢,灯火通明,名贵华丽的雕花纱窗里人影绰绰,不时有寻欢作乐、丝竹管弦之声从里面传出。
人世浮华南柯梦,红尘烟云迷众生。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巨大的荒诞感,似乎我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真实的,杂戏班、翠寒谷、血影门、燕子阁,都不过是南柯一梦。
我摸出怀中的小酒壶,拧开壶嘴,将酒壶里剩下的酒全倒进嘴里。既然是在做梦,一醉方休,又有何妨?
“姑娘,饮酒伤身,姑娘还是多多珍重为好。”老摊主说道。
我笑着朝老摊主点点头,“我理会得。”说完站起身,朝远处走去。
身体比刚才还要轻盈,脚步就像踩在棉花上,心情却是好了许多。高天、楚歌、苏影儿、医巫宫,统统抛在脑后不去想。心中不再有羁绊,只想放声歌唱。穿到这里以来,我始终都如同一个旁观者,身边的朋友来了又走,似乎从未与我生活在一个世界里,我始终无法真正融入这里的生活。我不明白,形成这样的局面,究竟是我自己的原因,还是这里根本就不适合我……
一股熟悉的危机感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支配蓦然回头,身后的巷子里一片漆黑,半个人影也没有。虽然周围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我的心却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直觉告诉我,有个相当危险的存在就潜伏在附近。
“哈哈哈哈!”就在我准备不顾一切的撒腿就跑时,一个笑声突然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我几乎以瞬移的速度朝旁边蹿出去5米的距离,噌的掏出怀中的短剑,微微躬身,做出备战的姿态,眼睛紧紧盯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现在的我毕竟也经历过不少阵仗,再加上有个杀手师傅,一般的场面已经轻易吓不倒我。此人若只是故弄玄虚,虚张声势,我自然不用怕他;若他也是像萧水心、萧幻秋那般级别的人物,我现在跑也没用。
一个人影悠悠从本来空无一人的阴影中走出,我尚未看清他的面容,就听他笑着说道:“俞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施泽!
我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怎么会是他!
一听到这曾经让我做噩梦的声音,我便立刻知道了眼前之人就是那个软体爬行动物的代言人——“玉面阎罗”施泽!怪不得刚才的笑声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原来是这厮怕我听出他的声音立刻逃走,故意变化了声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故意等我?还是根本就一直跟着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慢慢走到我面前,却无计可施,——现在我身体的四肢就像不听使唤了一样,一动都动不了。
与此同时,两名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的潜进小巷,一左一右对我形成夹击之势,手持利剑,虎视眈眈的盯着我。这两个人应该是刚刚赶到这里的,从他们进巷的脚步判断,此二人的内力不算深厚,凭他们的功力若是跟踪我,我不会发现不了。不过,他们跟施泽肯定是一路的,这一点毋庸置疑。看来施泽早就设计好了这个陷阱,就等着我往里跳了。
施泽颇为玩味的打量着我,他脸上的笑容虽然无害,目光却如同一条蟒蛇正在欣赏早已吓成一摊的美味,“俞姑娘,找你可真是不容易,叫施某颇费了一番力气啊。”施泽装模作样的感叹道。
我又惊又惧,险些瘫坐在地上。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似乎知道我是谁。我们不过才见过一次而已,虽说上次他便认出我是“黑鸽子”(我到现在还没明白他是怎么认出我的),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名是俞惜琴呢?据俞惜琴自己说,除了翠寒谷和血影门,江湖中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更不要说她的出身来历。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惊恐的看着他,思维如同僵住了一般,想不出任何应对措施。面对萧幻秋等人,我害怕归害怕,真要逼急了还是有勇气拼一拼的。可是面对施泽时,我却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就仿佛他是我的天敌一样——我这人最怕的就是蛇。
施泽将我的反应全部看入眼中,他似乎相当满意,“本来施某该早些来拜会俞姑娘,只是血影门的高护法对施某有些成见,这才拖延了些时日。既然在此地偶遇,也算你我有缘,施某想请姑娘到舍下小坐,不知可愿赏光?”
偶遇个屁!明明是一路跟踪我到此,看此处黑暗无人,正是杀人越货的最佳地点,才现身出来。老娘要是真跟你走,那就是自找死路!
可是施泽表面上说的客气,实际我根本没得选,施泽是绝对不会放我离开的。怎么办?怎么办!
艳遇
我瞬间福至心灵,朝巷子口大喊一声:“师傅,救我!”
施泽的脸色刷的变白,他眼神中虽然流露出一丝疑忌之色,但仍略带防备之意的转过头去。见施泽如此,那两个黑衣人更是毫不迟疑的做出相同的动作。
机不可失,失再不来!我忽的拔地而起,一跃而上窜上院墙,翻身而过。以这堵墙的高度而言,若是平日的我,那是万万翻不过去的。不过人被逼入绝境的时候,智商、体力、应变能力往往会超乎想象的大爆发。估计俞惜琴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吃一惊,为自己平时的教导有方而感到欣慰。
我双脚一落地便撒丫子大步朝前跑去。身后很快传来“扑通、扑通”有人落地的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施泽他们追来了。
我立刻加足马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最近的建筑物跑去。俞惜琴曾告诉过我,被人追杀时,最好的逃跑路线不是朝空旷之地跑,那样做无异于让自己成为靶子,结果只能是死得更快;而是找人烟密集之地,最好是青楼、酒楼之类龙蛇混杂的场所,人多眼杂,又易于藏身。追杀之人往往会因环境复杂、搜寻不易,亦或不愿被他人知晓而放弃行动。当然此种方法只是逃生几率相对较高而已,并不是百分之百管用。要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生存下来,一靠实力,二靠运气。后者往往更为重要。
院子里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味道,远处的建筑物内不时有莺声燕语、靡靡之音传来,一看就是一处烟花之地。看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坏。只是眼前这座掩映在绿荫丛中的小楼,却略嫌安静了些,楼内虽也是灯火通明,却没有半点人声。
情况紧急,我已无暇多想。施泽那厮的轻功不比我差,再犹豫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我推开一扇窗子,飞身而入。“shit!”脚还没站稳我已溢出一声咒骂。只见楼内空空旷旷,水汽氤氤,竟是一处室内温泉馆!
上等汉白玉砌成的泉池,池水清澈微蓝,片片花瓣飘落其上,淡雅而浪漫。泉池边放置了一方紫檀木雕花贵妃榻,贵妃榻后是一面玉石屏风。四周窗幔皆为白纱,微风吹来,飘渺而妖娆。更有一片飘落到池中,随波沉浮。
眼前的景致的确赏心悦目,问题是我藏哪啊!啊!啊!
继续待在这里是坐以待毙,再跑出去更是死路一条。我急得团团乱转,无意见瞥到墙边的白纱,忽的心生一计。
我将另一面的窗户大敞四开,拽过旁边的白纱覆在窗棂上,再印上一个脚印,做出有人翻窗而出的假象。接着悄然潜进池水之中,藏在白纱之下,屏住呼吸,静静等待。成败在此一举,施泽若是上当,我便能逃出生天;若是他不上当,那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了。
等待的恐惧最容易让人丧失理智,精神崩溃,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默默数数。当我刚刚数到5时,一只手臂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紧紧围住我的脖颈。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的意志瞬间瓦解,我不可抑制的张嘴大喊,却忘记此刻自己是在水里。池水霎时涌入我的口鼻,鼻孔和喉咙处强烈的辛辣感刺激得我无法呼吸,水从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同时流出来。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拖到岸上,斜靠在贵妃榻边,轻轻拍打我的后背。不多时,我肺部的积水便随着拍打,逐渐控了出来。见我吐得差不多了,那双手臂又轻轻将我抱起,平放到榻上。
待呼吸稍稍平稳些,我这才有力气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先是害我呛水,进而又对我施救的人到底是谁。
不看还好,一看竟是吓了我一跳。一个上身□的英俊男子站在我面前,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正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我。而这个人我居然见过,他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曾在越秀山庄有过一面之缘的飞凤山庄少庄主徐子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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