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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冬雪之殇（二）
“桑珠掌柜的，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听打猎的老裘说他那里新猎了几只獐子，要不要去弄两只来？”负责采购年货的小厮前来询问。
“大过年的改善改善伙食口味也不错，四儿和孩子们应该也喜欢。行了，趁天还亮，你赶紧去他那里挑些野味回来。”桑珠打定了主意，见得小厮领钱出门，又跟在后面嘱咐道：“阿全，山林里难走，要是今晚赶不回来就在他那里住一宿，别出了意外。”
“知道了，掌柜的放心！”
色目国的冬天不比浥南，雪大山高林密野兽多。便随着诞生了很多专业的猎户，老裘便是极其有名的一家，经常卖些上好的新鲜野味给城里的酒家，桑家酒楼便是其中之一。
“没曾想这么晚了你还过来。”老裘颇为讶异，将他迎进门。
“店里头生意好来晚了，我估摸着等会挑好了东西还得赶回去呢！”阿全打了个哈哈。
“啧！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这时间回城里可不安全。”老裘连连摇头。
“我不怕，刚才来时我看见那边有军队驻兵来着。人多，野兽估计都跑远了，放心，没事的。”阿全犹自信心满满。
“估计是云隰王爷的军队今儿个过来了，”老裘的语气很稀松平常：“要说这云隰王爷，真是个厉害冷酷的主儿，这大雪天的不说吧，都快年三十了。还和咱色目联手搞什么兵演，亏得咱驸马一股子热乎劲儿，答应了。明天估计更加热闹，驸马正带着人马往这边赶呢！”
老裘说着就开始气呼呼了：“他们倒好，在林子里瞎折腾，可苦了俺们打猎的，将野兽全都赶进深山老林里边儿了，打起猎来那叫一个费劲。”
“别气别气，有多少我全都收了。”阿全安慰道。
待他提了野味出来，天色已经接近全黑。便快快上了马往城里赶。
行得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经黑麻麻，若非接着积雪的反光，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怕出意外，他将马速减了下来，小跑前进。胯下的马却开始不安分起来，一面停驻不前，又是仰头喷气又是撒蹄子，原地不停的刨地儿。
“坏了，怕是遇到什么野兽了。”阿全心里一惊，一面安抚马的情绪，一面掏出了身上的火铳，警惕的盯着四周。
眼见得路旁的灌木枯枝丛里一阵骚动，蹦出了一条狼狗大小的东西，两只绿茵茵的小眼睛冲他闪着光。
“狼！”阿全手一抖，火铳差点掉下去。虽说是本地长大的，但是遇狼可是头一回。况且是这大晚上，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手心里开始积汗，心里却将自己骂了千百回：叫你逞能，在老裘那里呆一晚不就没事了。这可怎么办，自己买野味不成，怕是要给这狼做年夜饭了。
一手握紧缰绳，怕马将自己摔了下去，一面开始打火铳。越是打不燃手越发抖，狼好像也看出他的恐慌，慢慢往前逼近，背部弓起，蓄势待发。
“啪嗒”火铳在慌忙中掉掉下马去，阿全浑身一麻：完了完了，今天估计得做狼的美餐了。
由不得他想，狼四爪一蹬，偏过马头直扑过来。阿全条件反射的一扭身，滚下了马，顺势将腰间唯一的一把牛角刀摸了出来。
见得狼的目标是他，马撒开蹄子就疾驰而去了。
阿全愤怒的举起了刀，寒光一闪，狼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人一狼对峙了小半会儿，阿全渐渐发觉全身开始发冷，估计自己没被这狼咬死，也被冻死了。
正焦急万分时，却听到了树林里一阵飞镖穿梭，眼瞅着狼被打在雪地上翻了个个儿，蹬了蹬爪子，不动了，脖子处的鲜血汩汩冒了出来，在雪夜里格外血腥。
阿全正在纳闷，树林里却冒出了几个人，而路那头自己的马也被人赶了回来。
为首的男子摘下面罩，黑夜里看不太清，声音却格外入耳：“这位兄弟受惊了，浥南色目两国练兵，不得已将野兽惊动出外，差连伤着你。”又吩咐人将马牵来：“这是你的马，你看看可有什么损失？”
“没，没了，谢谢大人相救，敢问大人尊姓？小的回去也好有个谢法儿。”阿全惊魂未定。
那人却摆摆手，兀自离开了。
过来一名侍从模样的人拍拍他的肩：“你小子好运气，被我们王爷救了。快走吧！”
阿全一路惊魂未定的蹿回到店里，将桑珠和众人吓了一跳：“不是让你过夜，你怎么回来了？”话还没问完，过去接马拿野味的小厮又是一阵惊呼：“狼啊！”
众人这才发现院子里躺着的除了獐子狍子等，还有一只呲牙裂嘴瞪眼的大野狼。脖子上插着两枚飞镖，早已和着血被冻得凝固了。
听完阿全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桑珠便让他下去休息了。又偷偷拉过初四一边儿问道：“他已经来，此次估计会待很长时间，而且肯定会经常来城里，你想不见怕是很难了。”
初四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
年三十这一天，城中各住户早已扫净门口积雪，张灯结彩，烟花炮竹，格外喜庆。桑家酒楼只开张了半日便早早收了档，准备团年。
打工的小厮和厨子等多数都回家了，剩得桑珠和初四外加一个厨娘以及两个孩子。
“倒也轻松自在，忙了一年了，就这几天可以好好歇息歇息！”桑珠端着瓜子盅，走到窗前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瞅着个缝隙正要吐壳儿，却和外面的几个人对上了眼，一时愣住了。
“桑珠老板娘，不认识我们了？？”一汉子高呼一声，吓得桑珠手里的瓜子盅一抖，差点没拿住。
“不知道年三十的王爷几位还大驾光临，失迎失迎！”一面开门，一面示意初四抱着孩子赶紧躲到后屋去。
宋璟烈本是带着一众人马骑马巡察，忽而刘彪提起桑珠的酒楼，便一时来了兴致，带着人来了。
“大年三十过来打扰，实属冒昧，我们喝点酒就回去了。”宋璟烈收起马鞭，进得屋来。刚走两步，脚上却踩了个小玩意儿，捡起来一看，却是个孩童玩的小布偶。
“这？”没想到还有孩子玩的东西。
“王爷，这是隔壁家小孩落在这里的，给我吧！”桑珠连忙拿了过来。她慌乱的神色让宋璟烈颇为诧异，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马鞭一挑，信步走向了后院，桑珠又不好阻拦，一旁的刘彪等人又在催她去拿酒，只得一步一回头的去了厨房。
第九十四章冬雪之殇（三）
桑珠的心快提到嗓子眼儿了，一面提防着后院，一面手脚麻利的拿酒，只盼着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心里却又有一丝丝期待，若是初四和王爷见了面也不是坏事。
却说初四抱着孩子一路回到房间，关好门窗大气也不敢出，玄辛却突然冒了出来：“怎么？不想见他？”
初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语调很轻，却足以让玄辛发怒，看着俩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他计上心来：“那就给你个与他见面的机会。”话音刚落，缜儿和钰儿凭空从屋里消失了。
初四大惊，刚要追出门，却听见外面传来宋璟烈的声音：“谁家的小娃儿？”一时愣住了。
宋璟烈甚觉奇怪，刚才都不曾见到这两个小娃儿，突然间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粉妆玉砌的模样倒也十分可爱。心里一动，喜欢得很，便招手过来一边抱了一个。缜儿和钰儿倒也不认生，冲他笑得咯咯的。
桑珠赶到院子里就看到这一幕，又看到紧闭的房门，心下明白，赶紧过来伸手接过了孩子：“缜儿钰儿，过来姨姨抱！”又冲宋璟烈道歉：“劳烦王爷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模样生得十分可爱！本王很是喜欢。”宋璟烈伸出指头逗孩子。
“是，是我一好姐妹的孩子，放在我这里照看两天。”桑珠扯了个谎。
玄辛在空中听得冷笑，手一挥，初四的房门‘哐当’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宋璟烈觉得疑惑，刚要迈步过去，却见到刘彪找到后院来：“王爷，大伙儿都在等您喝酒呢！”只得转身回大堂了，却又不舍那俩小娃儿，回头看了一眼才离去。
桑珠呼了一口，赶紧将孩子抱进屋内，见到初四焦急的在屋内打转转，奇怪道：“这门怎么自己开了，缜儿和钰儿也跑了出来，莫不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在帮你呢？”
虽是无心的玩笑话，却触动了初四的内心。
“桑珠你先去招呼他们，我来照看孩子。”打发走桑珠，初四关好门，冷眼看向空中：“你出来，我有话说。”
玄辛显现在她眼前。
缜儿和钰儿自出生便经常看见这个人在娘的四周突然出现，早已习惯的很，有时甚至大胆的去扯玄辛的衣服。
初四哄着他俩爬上床去玩，又将帐子放下。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玄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过完年便完成了我与你的三年之约，届时我便带着孩子回云隰去。”初四开口道。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希望你在约定期满的时间里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妄图达到什么目的。”初四愤怒的看向他。
玄辛一愣，继而自嘲的笑了：“目的？我还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帮你们提前见面而已。”见初四依旧不信，便推开了窗户：“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去，初四见到那株原本青翠欲滴的玉髓珠早已转化为枯萎之状，不由得吃了一惊。
“其实我的大限之日早已经到了，只是想跟你过完这个年。明日一早，世上再无玄辛，而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
吃完团年饭是要守岁的，街上的人也热闹的很，放烟花和舞彩灯的孩童满街乱窜，缜儿和钰儿年纪虽小，但是极爱这缤纷灿烂的景致，吵着要初四带着出来上街看烟花。
和着满街的灯笼，衣着鲜艳的孩童，一张张喜庆的笑颜，初四也被感染了。原本桑珠要跟着出来，却被厨娘拉着一起做守岁的宵夜去。初四便自己带着缜儿和钰儿上了街，钰儿吵着要花灯。初四便一人给买了一个，自己又心里喜爱这小巧的玩意儿，便也给自己买了一个。
“娘也喜欢花灯吗？”钰儿怀里紧紧抱了个大鲤鱼，眼睛却盯着初四手上绽放的莲花灯。
“娘和钰儿喜欢花灯，我不喜欢，我喜欢放焰火。”缜儿插嘴道，自顾自往前面跑着。
“缜儿你慢点，娘抱着妹妹走不快。”初四跟在后面叫唤。手一松，莲花灯骨碌碌朝前滚去，停在了一人的脚边上，那人眼疾手快的一手捡起灯，一手抓住了乱跑的缜儿。
“谢谢你！”初四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却愣住了，在眨眼的一瞬间，眼泪如瀑布般蜂涌而至，止也止不住。
“娘~~”地上的缜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紧张的小声嗫嚅道：“缜儿再也不敢乱跑了，娘你不要哭啊！”
“不哭，不哭，钰儿给娘吹吹！”钰儿笨拙的伸出手替她擦着眼泪。
一只大手抱过她怀里的钰儿：“娘抱累了，爹爹抱好不好？”
“爹爹？”四只圆圆的眼睛瞬间瞪住了他。
宋璟烈本是三十晚上思绪纷飞，无法平静。便独自在城内晃悠，想沾点家家户户的热闹喜庆之气，也好消除自己内心的孤苦郁闷，却没曾想看到这么一幕，巨大的震惊让他定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胸腔里突然鼓胀的喜悦与幸福快要将他挤爆了，连呼吸都疼。
直到，花灯滚到了他的脚边，触动了他快要消失的最后一丝灵魂，回过神来。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白日里便见过这两个孩子了，原来那扇打开的门后便是他朝思慕想的人。
“四儿！”颤抖着嗓子低声呼唤，生怕她一下子不见了。
初四慢慢的靠近他，缓缓伸出手，直到摸到一个温热熟悉的身体，再也控制不住的扑进他怀里：“烈——”
……
缜儿跟在桑珠的身后，一手抓了个肉丸子，一手抓了个油粘糕：“姨姨我还要酱大骨！”桑珠摁摁他油乎乎的腮帮子没好气道：“早知道不放你们出去看花灯买焰火了，这回来多了个人不说，竟然将你们这两个小鬼头丢给我。”
从砂锅里捞起一个热乎乎的獐子小腿，吹了吹递给缜儿：“你爹你娘不管你了，要不给我做儿子吧？”
缜儿先将肉丸子全部塞进嘴巴里，再腾出手接过酱大骨，喜滋滋的跑进后院去了。桑珠看着他圆圆的小身子，满眼的笑意。
“钰儿你在看什么？”缜儿将油粘糕递给她：“这是你喜欢吃的油粘糕！”
“你看那边，有很漂亮的焰火哦！”钰儿指指院墙外的上空。
深蓝的天幕下，亮闪闪的星子格外的多，有一股青绿色的焰火打着旋儿直往天上冲。裹起闪闪的星子轻轻抖动，仿佛带着风一般，格外好看，又如丝带，堪比夏日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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