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本无罪(3)
走进胡同里基本上行人已经少了许多,两个人就那么相对而立,若是有人看到或许会以为两人特意找了这么个偏僻地方了结私人恩怨吧。
“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我想跟着你去看看。”童秋水攥紧了肩上背着的小木箱,咬了咬嘴唇才昂起脖颈对她说道,他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跟着她的,决不能让她把自己打发回去。
席润羽在心里大大的叹了口气,她明明就只是个小捕头,每天办案查案还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带着这么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到处走,更何况这个男孩子分明怕生胆小的很,他跟着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碍手碍脚。
“那个胥眉或许就是杀人凶手,你跟着我可是很危险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他知险而退,她办案从不事先设定立场,这么说就是忍不住想吓唬他一下,人嘛总是有那么点劣根性,看见柔弱的小动物总是忍不住逗弄一下,此时,席润羽就是这么个想法。
童秋水一直盯着席润羽看,也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那点促狭的光芒,他又挺了挺胸膛,眼中闪过怯生生地害怕,却还是坚定了要跟的主意。
“我不怕,我可以保护自己。”他将小木箱拉到身前,做出一副来了坏人就拿小木箱砸人的架势,来到这里已经是格格不入,若是依然固守以前的那些规条,只怕他一辈子也别想融入这个社会里来,所以,他在感觉到她是个不错的人后,打定主意一定要跟着她,一方面试炼胆量,一方面也是为了真的可以学到些东西。
席润羽看到他如此,眼中流露出一点笑意,但又觉得头有点疼,她怎么就不知道明明是胆小的男孩子,哪里来的这大决心呢?
“行啦,你要跟就跟吧,但我要先和你说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切都得听我的。”她最不会应付的就是这般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固执的很的人,她自己都不意外自己最后会让步,不过,一些事还是事先讲好,省的到时候真遇上什么危险,他再添什么乱子,她倒是不怕坏人跑了,就怕伤到他这无辜的人。
“好!”童秋水见她终于点头,高兴地一个劲的点头。席润羽也不去理他,他要跟着她,就得跟上她的步伐,断然没有她去迁就他的道理。
看他答应了,她也不再多说,转身朝胡同的另一头走,步伐虽然并不是太快,但没什么功夫底子的人跟着还是会很吃力,童秋水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她的身后,倒有点像是她的跟班了。
穿过崎岖的胡同,又走过一条条蜿蜒的小巷,两个人用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算是到了胥眉的家。
胥眉的家并不大,只是三间茅草房,按照席润羽原来的分析,胥眉与高志静的关系绝对不单是师生那般简单,而且看高夫人的意思,高志静应该对胥眉家很是关照,现在胥眉家就算不是红砖瓦房,至少住所应该也不会寒酸到哪里去。
等真的看到了,她倒是意外得很,现实与她预想的有了很大的差距,那么一些事是否就该重新估量了呢?
站在院外,席润羽蹙紧了眉头仔细打量着这所谓的房舍。
“好整齐!”低低地还带了点气喘的叹息声从席润羽身边传来,席润羽侧过头看向好不容易跟上来的童秋水,他却是盯着院内那一排栅栏感叹着。
“若是连杖子都码不整齐,只怕这胥家真该喝西北风去了。”席润羽好笑的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看来这位童小哥还真是来自大富之家了,连这都会觉得新奇。
童秋水听她的话意分明有些嘲讽,他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支吾着指了指被杖子围住的那一片片炕席说道:“我说的是……是那,那些席子。”
席润羽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又仔细看了看,果然,在杖子里不远的地方用油布铺了,上面摞放着足有十几领的炕席,炕席码放的十分整齐,就像是书籍一样工整有序。
书籍?
席润羽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这席子的摆放方法竟然与高志静案头上的书籍摆放方法惊人的相似,这又说明什么?一般书房都是佣仆打扫收拾的吧,为何高志静书房案头的书籍会与这炕席的码放方法相似,是否他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小童,你还真是有眼光。”席润羽拍了童秋水一下,笑着走了进去。
童秋水被席润羽这么一拍,身子立时僵住了,他还从来没和哪个女子有这样肢体上的接触过,即便他知道她会拍他的肩膀并非恶意,却也让他不自在极了。
“还愣着干嘛,还不跟着进来。”已经推开竹门走进去的席润羽在前方叫道。
“哦!来了。”童秋水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赶紧就跟着进去了,原先他遵守的一些规范看来并不适用于这个时空,他在心里匆匆的想到。
胥眉的家简单的说就是以土坯及茅草组合搭建而成,大约是年代久远了,房子的东头有些地方已经塌了一个角。
茅土房的门也是用很便宜的木头拼凑而成,门的下方有个洞,洞用麻杆儿编成了个盖子固定在了门上,这样好歹不会在冬天的时候漏风。
席润羽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板,她还真怕力气用的大了,会把门板敲下来。
“谁呀?”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不大会儿就有人往门口走来。
“我是平远县县衙的捕头席润羽。”席润羽站在门外高声回应道。
门吱呀的一声打开来,门内站的是位穿着灰色布衣,袖子上还摞了好几块补丁的老妇人,她的背佝偻着,头发也已经花白,而那双苍老的眼睛有些许赤红,看着席润羽他们的更多的是老年人那种带了些病态的混浊目光。
“大娘,请问这是胥眉的家么?”席润羽很有礼的向老人微笑询问道,普通百姓大约是最不愿意与官差捕快之流打交道了,毕竟一般的官差捕快平时对百姓不是搜刮财物,就是胡乱抓人,恐怕没人对他们有好感,这一点席润羽深深知道,却是没有能力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严谨自身,另外就是对自己的下属严加管束。
老妇人擦了擦眼睛,仔细看了面前的席润羽,又看了一眼童秋水,在看到童秋水时,就算是老人家也有瞬间的怔忪,只怕她一辈子也不曾看到过如此俊俏的男子。
“官……官大娘!”老妇人从未见过女子当差,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席润羽,只依照过去见到官差的叫法,改了个字,就颤巍巍地冲她回道,那声音里带着不自觉地谨慎及恐慌。
席润羽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差点没当场翻脸,她是有多老,要被这么大年纪的老妇人称为大娘,还官大娘?她的嘴唇抽搐了半天,终于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大娘,您不必叫我官大娘,直接叫我席捕头就成。这里可是胥眉的家?”她还没那么大的官威,非要人家称自己一声什么官不官的,再说那官大娘几个字还真是够难听的。
她的心思百转,面前的老妇人不懂,而一旁的童秋水在听到老妇人叫席润羽官大娘的时候,嘴唇也微微挑起,只是还是忍着没有笑出来,真不知道这里的人为啥都要叫官差什么什么官爷之类的。
“哦……哦……席捕头,这里就是胥眉的家,眉子她没犯法,倒是刚子他,他最近也懂事多了。我们都是老实人啊!”老妇人不敢违抗席润羽,赶紧改口,小心翼翼地回着席润羽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这么多吧。
、佳人本无罪(4)
席润羽长于察言观色,老妇人脸色涨红,视线也多有躲闪,很明显这老妇人有些话并不属实,或许是因为对官差的忌惮,也或许是其他什么,总之,她知道若是直接说是因为高志静的案子找胥眉,很有可能一无所获。
“大娘,您别急,先听我说,我们来这儿不为公事,就是想请胥眉姑娘帮个忙。早听说胥眉姑娘不但是大文豪高志静老先生的高徒,还是花草类的行家。最近我们在查一个案子,和花草有关,县衙里又缺懂花草的人,所以想劳烦胥眉姑娘去县衙帮我们看看。”席润羽表情十分诚恳地说道,却并未将此番前来的真实目的说出来,她原本只是想查问胥眉,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童秋水站在她身边静静的听着她与老妇人对话,在听到她说只是来请胥眉帮忙时,不由得侧过脸去看她,当他没看到席润羽因为说谎而有任何不适,倒是表现的神色如常时,他的神色复杂,清澈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些情绪,是反感,还夹杂着失望。他抿了抿唇,珠贝般洁白整齐的牙轻轻咬了下下唇,便扭回头来,眼睛看着门侧的一只破了口的瓷坛子,再不看席润羽和老妇人。
老妇人听席润羽这么说,脸上的紧张神色稍稍褪去,一抹骄傲之色浮现在她皱纹满布的脸上,刹时说话的语气也硬气了许多:“席捕头啊,你找我家眉子帮你们破案呐?”
席润羽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不瞒你说呀,席捕头,我家眉子可是很厉害呢,以前她还帮她老师写过一个什么花草论的,据说还曾经得到过什么很高赏赐的,你找眉子帮忙可找对了。哎呀,看我这老婆子,人老了,记性也不好,快快,两位快进来坐坐,慢慢等她。”或许是因为席润羽一直温和的态度和笑脸,也或许是因为说到了最让她感到骄傲的女儿,她原本紧张防备的神情缓和下来,话也多了起来,挡在门口的身子也往旁边闪了闪,打开门让席润羽和童秋水进屋。
席润羽侧头看向童秋水,打算叫他一起进去,却发现他正盯着门口的一只破坛子看的出神。
“小童,大娘请我们进屋呢,看什么那么出神?”席润羽不由得好笑的轻拍了下童秋水,心想着这孩子还真是在蜜罐里长大,什么都没看过,这次是让他开了眼了。
童秋水没防备的被席润羽拍了下,心思正在围绕着席润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上打转呢,不想被这么一吓,身子抖了下,转回头看向席润羽的眼神就带了点幽怨和不满。
席润羽看到童秋水这样的眼神,也愣了一下,但却全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自己吓了他一跳,心里正琢磨着这孩子咋这么不禁吓呢,而那老妇人正站在门口等着,她也不好再多问,只说了句“进屋再说”就率先进了门。
童秋水站在原地瞪着席润羽的背影半天没动,眼睛转到老妇人那满是皱纹的慈祥脸孔时,他原本怨念的神情立刻变成了微笑,点了下头,也跟着席润羽进去了。
老妇人哪里见过这么美的男孩子呀,而且还带着笑容的,一时间被那笑震慑住,倒忘了跟着走了。
“大娘,是这个屋吗?”等席润羽站在连着灶间的一扇门前扬声问时,老妇人才回过神,连忙答应着,走了过去。
推开有些年月的破木门,屋内的摆设一目了然,说是摆设有些夸张,屋内一铺寻常的火炕,炕上铺着一尾草席,炕头还有几条露出棉花的破被;屋角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破茶碗,连个茶壶都没有。贴近桌子旁放着一只三条腿的木柜,大约这东西就是屋里最贵的摆设了。东西虽然都很破旧简陋,却是十分整齐,看到这样的情形,席润羽心里也不免感叹,就算是盛世,也还是有这样穷困的人家。
“席捕头,你们快坐!快坐!眉子他们都出去干活了,就我一个孤老婆子在家,我这腿前几年为了上山采参摔断过,后来治好了,也再不能干什么重活了。眉子,就让我在家看家,唉!这破门陋屋的,谁还会来偷,不过是孩子担心我累着罢了。我们这个家要不是有眉子撑着,早就散啦。”老妇人说着抹了把眼睛,然后从门后拎出一个破茶壶,拿起两只破茶碗,倒满了水,递到席润羽和童秋水面前:“来,喝点水!”
席润羽和童秋水赶紧接了过来,到这时候,他们才看到老妇人的左腿的确不那么灵活,走路基本都是靠右腿,左腿几乎是被拖着走。
席润羽倒没表现出什么来,反倒是童秋水眉头紧锁着,眼中有水光闪动。
“席捕头,你别嫌我老婆子说的多,这年岁大了,就是嘴碎。你们在这儿坐一会儿,一会儿眉子他们就回来了。”老妇人说着,人又走了出去,眼看着是到中午了,出门干活的人该回来了,她应该是出去做饭了。
席润羽坐在炕沿上,手中拿着茶碗却并不喝,童秋水也端着茶碗,看着茶碗中漂浮的黑色颗粒状物体也是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嘴去。
“刚才,抱歉,吓到你了。”席润羽和童秋水都坐在炕沿上,屋内除了呼吸,再无其他声响,席润羽觉得有些别扭,所以不得不找话说的先开了口。
童秋水也正觉得别扭呢,没想到席润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只是听明白她的话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吓到的事。
席润羽说完,半天也没等到童秋水的回答,以为他还在生气,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继续沉默,她在心里感叹: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的心思,他也不好猜着呢,她都主动示好了,可惜人家依然没打算理自己,她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味,明明是这家伙要跟着来的,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还不理她了。
心思正百转千回呢,就听耳边清越的男声响起,那语气多少还带了点火药味:“你为什么骗那个大娘?”声音有些颤,想是他从来没有这么跟个尚算陌生的人这么说过话。
席润羽不由得纳闷,这小孩儿到底从前生活在哪儿啊,要不是家长保护的太好,就是天生胆小吧,就连质问都不敢看她,还看着茶碗,像什么话。好在席润羽也不是什么爱计较的人,听到童秋水终于说话了,她也才放松下心情。
“骗?这也不算骗,胥眉是不是真正的凶手还没有确实证据,顶多算是嫌疑人,如果排除她的作案可能,或许我们真的得请她去县衙帮我们的忙。我要不那么说,我们根本见不到胥眉,更别提如何查明案情了。”席润羽一听他这么问,已经明白了为啥他刚才对她露出那种幽怨和不满的目光了,感情不是因为自己吓了他,他是在觉得自己说假话不对,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单纯的男孩子。她朝门外看了一眼,看那老妇人正在忙着生火做饭,没有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对他说。
童秋水终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虽然不知道席润羽说的那些什么嫌疑人啊,作案什么的是个什么意思,但也有些明白席润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