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凤咬破了他的嘴唇,丝丝血迹弥漫在唇舌间。曾献羽懒得擦拭嘴角的血痕,一点都不迟疑。下意识地,沈菱凤手摸到了枕下暗藏的短剑,短剑出鞘的那一刻,两人已经是裸裎相见。
曾献羽健硕的手臂上出现一道血痕,沈菱凤愣住了。曾献羽停住手,她一心要他死枕下这柄剑就是为他准备的,沈菱凤却想起得到这柄青霜短剑的时候,曾说过的话,若是有人挨过这剑,我只能以身相许。当时跟两个开的玩笑,却应在曾献羽身上。
仅仅只是一瞬间,沈菱凤看到他手指缝里沁出殷红的血珠。第一次,她觉得手忙脚乱。一向稳若泰山的人,居然不知所措。
想要叫人又想起两个人都是衣不蔽体,对上曾献羽的眼睛,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心底有一丝不忍,颤抖着手拿起枕边的手帕给他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我,我不是有意的。”
“再准一点,恐怕就真的遂了你的心思。要是真把我一剑刺死,恐怕今天宜王的洞房花烛都要改期了。”曾献羽看她很认真地包扎伤口,要是她能像对宜王这样对自己,什么都肯做的。她是心不由己,难道自己不是?
“我没想过要伤害你。”沈菱凤低声辩白着,想要把伤口包紧,不想他继续留学,却又害怕自己一时手重了:“还痛吗?”
“我死了岂不是更好?”曾献羽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带兵出征没有不受伤的,哪一次不比这次利害,没有哪次比这次伤得更深。
沈菱凤手指微微颤抖着,努力不让自己碰到他的伤口。曾献羽抬起手臂,被雪白手帕裹着的伤口已经看不见血迹。方才滴落在被端的血渍,变成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沈菱凤还没有回过神,已经被曾献羽压倒在身下:“你别这样,伤口会流血。”呜咽着,接下来的话被吞进口里。
曾献羽没有多问一句枕下的青霜剑从何而来,也不问为何这柄剑会出现在她枕下。当着人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皇朝武官有条不成文,却又很严峻的规矩:除非是战场上不慎受伤,在太医局验伤以外。其余武将若有丝毫伤损,都必须向兵部和皇帝说清楚这伤痕从何而来。
这一条曾献羽就说不清楚了,他跟人说晚上两口子闹别扭,结果就被人给刺伤了。只要有这话出去,等着看好了,沈菱凤脱不了干系不说,就连枕下为何会出现冰刃说清楚,只是真能说清楚吗?
手臂上的伤口不深却也不浅,每天肯定需要有人给自己上药。由此看来,只有始作俑者来做这件事最恰当。这也成了曾献羽毫不避讳每天出现在沈菱凤房间里的藉口,带着金疮药过来,大喇喇坐在那里等着沈菱凤。
沈菱凤心中对这件事兀自担忧不已,也不只是担忧。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唯独害怕一件事,那就是看到猩红的血渍。母亲呕血而死的场景历历在目,见到血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陈年往事。
“你做什么?”还没回过神,已经看到曾献羽冷着脸进来,一堆瓶瓶罐罐扔在书案上。声响把人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很不高兴的他。
第二卷 相对 第二十三章 上药
“等你给我敷药。”曾献羽的手停了一下,伤口明显好多了,至少能够轻而易举抬起来。
沈菱凤脸颊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昨晚给他用手帕包扎伤口的时候,手指一直抖动个不停,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她能够劫富济贫,却不能面对鲜血淋漓。是不是最大的讽刺?
“你不会不知道,武将没有战争不得受伤的规矩吧?”曾献羽看她一副浑然不知情的表情,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别的,难道她除了知道他应该知道的事情,一切事情都是能免则免?
沈菱凤摇头,澜惠跟锦弗都被指派出去办事,最近事情特别多。锦弗说是自从宜王大婚以后,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为了沾点喜气,各家各户不是嫁女就是娶亲,简直就是一窝蜂的办喜事。还好不是小门小户,要不就是随礼都要让人精穷了。
她有很多张面孔,或冷冽或精明,或者是高不可攀的高贵冷艳,甚至还有无法触摸的出尘。唯独没有此刻这种样子,很无辜很单纯的那种,熟知各种礼仪,知道什么叫做进退得宜。好像有人说她在皇帝面前有时候都是张扬的,只是这种张扬皇帝丝毫拿她没办法,因为她知道怎么做既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能让人拿不住她的错处。
既然是这样,怎会不知道武将不经历沙场是不准许受伤的,任何一点小伤口只要被太医局知道,一定会上奏皇帝。
“好,那我告诉你,如果我去太医局叫人包扎伤口,立即会有人上奏皇帝。会有人来府里彻查,询问伤口从何而来。即使到时候我说出实情,也在你这里找到那柄短剑,当做是一场家务事,你觉得皇帝会相信谁的说法?”只是说出这件事的可能性,没有夸大其词,更没有刻意渲染,他相信沈菱凤比她更懂得权衡利弊。
沈菱凤无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她做错的事情就要承担这个后果:“你要我做什么?”
“在我痊愈之前,每天包扎伤口,给伤口敷药的事情只能是你来做。金疮药我叫人预备好了,只要你敷药就行。”曾献羽指着桌上那一堆瓶瓶罐罐:“你不想做这件事也行,那就等着把这件事公诸于众,说不定皇帝到时候会疑心到宜王头上,到时候追悔莫及的人恐怕会是你。”
一句话都不想说,有错在先,不论是出于无意还是有心都已经做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沈菱凤不说话,按捺住心中对这件事的万般排斥,轻轻拆解着他手臂上的白布。
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顿时胃气往上翻腾,不想节外生枝的人,强忍住恶心,小心翼翼把手帕放下,用他带来的药酒冲洗干净伤口周围的血渍,曾献羽动了一下,药酒的作用让伤口一阵刺痛,血丝一点点从伤口沁出来。
微微皱了下眉头,沈菱凤也看出他的不对劲:“伤口又出血了,你没事吧?”
曾献羽咬咬牙:“这点小伤还不打紧,把那个金疮药敷在上面就没事了。”
沈菱凤根本就不会处置这种事情,只好按照他说的依葫芦画瓢,把金疮药倒在伤口上,白色的药粉很快就止住了血。一向都很稳重的人,居然会担心他还会出血,有点慌,忘了怎样才能把那块白布包裹住伤口。
“就跟昨晚一样,一点点抱住,一层压一层不要松手就行。”曾献羽实在不方便自己包裹伤口,他也不想让人看见手臂上的伤口:“不要慌,慢慢来。”
沈菱凤手指微微颤抖着,她最怕看到血淋淋的东西,何况是人身上的。还带着一阵阵血腥气,胃里不住翻腾,让人忍无可忍。
等到把伤口包扎好,沈菱凤脸上已经是一脸白汗,手指抖个不停。低头看到手指尖上还沾着点点血痕,实在是忍不住了。遮掩着嘴跑到一旁,在漱盂边把好容易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简直是吐了个翻江倒海,胃里面连水都存不住。这简直就是服毒以后的样子,沈菱凤怀疑自己吃错了什么。可是她的碗箸,根本就没有发黑,不可能有人下毒。
曾献羽看她那个样子,很明显的以为是她根本就看不惯自己,即使受伤流血都不能挽回她的心。或者昨晚她刺伤自己,就是为了那个菩提珠子的缘故。本来就很烦的心,简直糟透了。
漱过口过来,脸色苍白到没有血色。比起受伤的曾献羽,她似乎更像是个病人。这个样子又让曾献羽心生不忍,拿起一块帕子递给她:“你这几天不是都说胃口不好,干脆请太医来看看。”
“还是不用了,太医看到这么多东西,肯定会有疑心。”沈菱凤目光落在桌上那堆瓶瓶罐罐上,挥之不去的恶心欲吐又出现了。
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总算是按捺住了。曾献羽没想那么多,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收进带来的木匣子里。
沈菱凤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到屏风后片刻,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玉色的小瓷瓶:“这是上好的云南白药,疗伤最好。每日三次就水服下,不出两日就能痊愈。”
“云南白药?”曾献羽倒出一粒,淡红色的药丸在手心里滴溜溜的转着:“只怕这外头还抹了砒霜呢。”
“何止是砒霜,孔雀胆鹤顶红全都有,大人可愿一试?”沈菱凤早就被他不阴不阳的态度存了一肚子气,这话一出来
,难道还要继续隐忍下去。
“鹤顶红?孔雀胆?”曾献羽盯着药丸,准备一仰头吞了下去:“是不是就这样?”
“外敷的药,你爱吃的话多少都有。”沈菱凤眉眼间闪过一丝冷冽,与方才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是换了个人,如果曾献羽认为他受了伤,自己就一定要谨慎小心甚至夹起尾巴做人的话,那就想错了。
曾献羽捻着药丸:“就这么盼着我出事?我万一真有个什么事儿,你怎么处置?”
“我从不和我自己过不去。”沈菱凤淡淡道:“任何人出了事儿都不要紧,只要我自己没事就行。”这话也不是假话,绝对是她怎么想就怎么说。
第二卷 相对 第二十四章 试探
“那把青霜剑,可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不知道出自谁的大手笔?”打从见到那柄青霜剑开始,曾献羽就知道来历不凡。厉兵秣马的军人,最感兴趣的东西无非是骏马和兵器,别的都好说,这青霜剑绝对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利器。
沈菱凤长于深闺,又是相府娇女。就因为自幼丧母,被父亲捧在手心里长大,越是不该她喜欢的东西越要喜欢,越是不能要的东西越要拿在手里不放。不止是刀剑,还有她的婚姻。想要随心所欲,却一直不能得偿心愿。
“并不是干将莫邪。”沈菱凤知道他想问什么,无非就是想说这柄剑跟宜王有关,宜王的佩剑是一柄重剑,称作青釭剑。铸剑师曾说,青釭剑是王者之剑,寻常人根本就驾驭不了。
“我知道宜王有一柄青釭剑,看来还真是一对儿。”在兵部听了太多她跟宜王的传说,本来还要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丈夫就应该为人豁达。只是联想到她不想怀孕,甚至要执剑伤人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宜王,甚至是在宜王成婚之后都不曾变过,男人的自尊就一次次被挑战,一直到忍无可忍。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根本就不想再提这件事,宜王跟她之间并不像是旁人想象的那么不堪,若真有错了规矩的地方,恐怕自己就不能好好坐在这里。只是这种事,她不要多费唾沫去跟人解释,说多了没有也有了。
“有句话,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曾献羽按捺的火气又迸起来:“你嫁人了,生是我曾家人,死是曾家鬼。若是你以为我出了事你就能跟他双宿双飞的话,白日做梦!”双手用力掐住沈菱凤纤瘦的肩胛,差不多要把她揉碎了。
好像整个身体都被揉碎了,沈菱凤眉头紧皱:“放手!”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是不是他平时的稳健,甚至有别于其余武将的温文尔雅都是一张面具,刻意伪装他深藏的戾气。
这张脸是沈菱凤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的,男人要女人从一而终,而女人呢?不论是喜欢不喜欢,都要隐忍自己所有的不快。曾献羽口口声声要自己承认的话,他做了什么?身边不是还有个赵敏吗!
“这话,我想你该去对赵姑娘说。”沈菱凤看人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皇后不让她留在宫里,是因为知道她不只是进宫观礼这么简单,心怀叵测的人,只要是些微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居心不良,至于会做出什么事,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夫人,皇后命人给您送东西来了。”对峙着的两个人因为有人说话,气氛逐渐淡了下来。
曾献羽很谨慎,不想让身边的人闻到丝毫异味,除了血腥还有金疮药的气味都会让那些人觉察出不同寻常。
“臣妾给皇后请安。”沈菱凤的起居之处乃是府中正经内室,在这里接见宫中来使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奴婢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等到沈菱凤起身,皇后身边的内侍总管才不敢自尊自大。这些时候宫里各式各样的传言满天飞,多半都是皇后什么什么,沈大小姐什么什么诸如此类的闲话,除了不敢当着皇帝面说以外,就连皇后面前都能肆无忌惮的谈论。
“皇后有何吩咐。”沈菱凤不卑不亢,傲然立在一旁。寻常命妇遇到此种境况,多半手足无措小心谨慎。沈菱凤才不是,太监行礼大大方方受礼不说,还要让太监觉得这个礼就应该是她受的。
“娘娘知道夫人前些时候忙碌辛苦,心中甚是惦念。命奴婢给夫人送来高丽国进贡白参和安南进贡的燕窝,送来给夫人补身。说不准过些时候还有要紧事要麻烦夫人。”太监小心翼翼地,就连皇帝跟她见面说话都要礼让三分,一个小小的内监总管还不小心巴结。
“臣妾受之有愧,有劳娘娘挂记着。”沈菱凤微微一笑:“也劳烦公公走这一趟,小小心里不成敬意。”她才不会亲手把银票递到太监手里,锦弗赶紧接过来递给太监,两行带着浓重的笑意:“有劳公公走这一趟。”
“大小姐。”太监换了称呼,方才是官称,大小姐就是未出阁的称呼了:“娘娘说了,大小姐的委屈娘娘心里也是过意不去,有些事想来大小姐是能够体谅的。不敢求小姐谅解,唯独想着小姐知道娘娘也是身不由己。”
沈菱凤嘴角微微一抿,皇后是真的不通世事还是要跟自己炫耀,这件事到底是她做成了。兄弟妯娌全是她一家人,堂姊妹变成了妯娌。打不散拆不开,好像天底下所有的富贵荣华全都集于一身。
只是皇后忽略了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放在任何地方都不为过,尤其是帝皇家:第一,无情最是帝王家,第二,登高必跌重。
“皇后这般谦逊,臣妾受之有愧。改日进宫当面跟娘娘道谢就是。”当面不会给人没脸,哪怕心里已经蕴了满满的火气在里面。
“奴婢告退。”得了好处,加上沈菱凤神情如常,不是出宫之前师傅教导的,见了沈大小姐千万小心,当心被她一句话堵得五脏六腑无处发泄才好。
锦弗过来回话的时候,沈菱凤立在游廊上轻摇团扇看着水中五颜六色的锦鲤,来来回回摇曳生姿:“小姐。”
“走了?”没转身,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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