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康熙又下旨怒斥索额图挑唆太子,这次的意图已经不再是结党营私这简单的四个字了,或许康熙也是想给太子一个警告,甚至是满朝文武一个警告。挑唆太子,说白了就是谋反,横竖都是死罪。康熙公开在朝堂上宣布索额图为“天下第一罪人”,不久,就传来索额图死于狱中的消息。太子那边似乎成了一潭死水,没有了索额图这个强有力的后援和智囊,太子拥有的也只剩下他是赫舍里皇后唯一的骨肉这张筹码了吧。而八爷党的行动也日益频繁起来,康熙表面上虽然一切如常,可是却显现出疏离。
事情终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冲淡了,康熙看着我递上来的“岳阳楼记”笑笑不置可否,道:“这字底气不足,毫无章法可言,可是比起你上次的字来的确是大有长进,也罢,便带上你吧。”听他这么说,乐的我直点头。
康熙四十二年六月,帝巡幸塞外,大阿哥,太子,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从。
六月,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京城出发,向科尔沁草原奔去。有了上次南巡时坐马车的经验,这次似乎不这么难过了。
到了热河,康熙下令设营,一连数千里,都被拦了进去,皇帝出行,自然是重中之重,四周被御林军团团守住,连只苍蝇都难以飞进来。
各旗人马纷纷有条不紊地扎营,内设皇幔城,供皇帝居住,眼见着草原上竖起一顶顶拱形帐篷,分别根据这帐篷的主人插上旌旗,棋面随着草原上特有的大风向同一个方向飘扬着,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到底是皇家,帐篷的搭建位置都是经过严格考量的,从里向外层层延展,走进里边,倒是像走进了帐篷故宫。而这里是没有墙的,风便成了这里的主宰,我任由风出到脸上,这里的空气都带着草原的味道。
我和春巧忙不迭去伺候康熙了,康熙坐在帐内,斜靠在一只明黄的虎皮靠枕上,下排挨个坐着几个身着蒙古贵族服饰的男子,八成是赶来觐见康熙的蒙古王爷们,我的目光被一个着一身大红的女孩吸引了,明眸皓齿,有生气的大眼睛,倔强的嘴唇,没有草原上标准的高原红,反倒是白中透红,让人舒服。她那头上的冠是我没有见过的,像是有一对羊角,又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向里凸起,将她的秀发顶得老高,冠下的发被编成两只大辫子,上面垂着一对银铃铛,别致可爱。身上的对襟蒙古袍子绣着江南的水墨,我不由得对这个女孩感兴趣了,竟然也会喜欢江南的绣法,倒不像是个蒙古女孩了。见我看她,她也好奇地看向我。我冲她微微一笑,她疑惑地皱着眉头,我忍不住想,真是个有意思的蒙古姑娘呢。
“达达布,朕还记得上回来科尔沁的时候,诺敏还是个小丫头,坐在炕上和朕打赌,现今都这般大了。”康熙笑着看着那个叫做诺敏的女孩。其实康熙来科尔沁来的很频繁,或许是句客套话,又或许是蒙古的女儿本来就长的快。“回皇上的话,诺敏的性子生来就野,在科尔沁除了臣,还没有人管的住她呢!”一个大胡子接上康熙的话。那个诺敏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满道:“父王莫要乱说,诺敏明明没有…。。”“哈哈…。”康熙与达达布均笑道。“来人,传下去,朕今天要和各部郡王一醉方休!”康熙大声道。其他蒙古贵族也纷纷举起酒杯,一齐祝皇帝福寿齐天。
第27章 大漠孤烟
夜色将至,辽阔的科尔沁草原上已然燃气了篝火,康熙在此设宴,与蒙古王侯们畅饮,排场自然是很大,除了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来来往往的随行宫女太监们个个神色放松,看来不止是我,远离了皇宫,所有人的心情也都变的开阔起来。
康熙端坐上方,我和春巧站在他后侧伺候,左右两边是蒙古各郡王,以下则是此次随行的阿哥们,火光冲天,并发出“噼噼啪啪”的柴木爆破声,宫女们依次上膳,其中,每人的案前都置着红木底盘托的烤全牛,颜色金灿灿的,空气里弥漫着香味,与我在现代吃的那些什么纯正蒙古烤全牛大不相同。几个蒙古侍女跳着撩人的舞步过来,绕着篝火翩翩起舞,接着为在座的所有人斟青稞酒,康熙笑眯眯地喝了口,赞道:“科尔沁的青稞还是一样的纯正啊!”其他人也喝了,纷纷应和着皇帝。
此次大宴主要是欢庆为主,虽是康熙下令设的,可是这些蒙古王侯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皇上,仓津久闻皇上的十三阿哥精通武艺,今日承蒙皇上设宴,仓津愿同十三阿哥切磋一二,望皇上应承!”一个声音突然想起,转眼,前面跪着一个棱角分明,五官算不上英俊,却端正英挺的男子,一身褐色对襟礼服,一双尖头靴,看上去武艺绝对不会比十三差。而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的名字,仓津,蓝玎未来的额驸。我的眼前猛地跳过蓝玎的笑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仓津。
“仓津,不得无礼!”一个络腮胡子大声斥道。“不打紧,年轻人嘛,总是要历练历练的,老十三!”康熙笑呵呵地道。十三立马出席与仓津一齐半跪在御前:“儿臣在!”“你可有勇气与仓津比试啊?”康熙道。“儿臣愿意,定不负皇阿玛重望!”十三应声道,底气十足,我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他回我一个坚定的眼神。
“好,来人,将朕的铁骥神弓拿来!你们今日谁能获胜,朕就将这铁骥赐于谁。”我虽没有见过这铁骥神弓,但是听子梅说起过,康熙每次狩猎都要带上它,当年皇太极就是用它打下了大片江山。如今,康熙竟肯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赐人,我忍不住往那边望了望,只见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是小海子,托着一块方形红木盘,盘上铺着黄色锦缎,上面是一只熠熠生辉的大弓,这玩意儿,要不是练家子,一般人可绝对拿不动啊。镶金的弯道儿,搭弓处是由上好的和田玉制的。楠木的把子,雕刻着双龙戏珠。那龙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而正中却镶嵌着一颗碧亮的东珠。东珠,双龙戏珠,明明只有一颗东珠,却有两条龙。只怕,这康熙盛世不止两条真龙这么简单吧。
“十三阿哥。”仓津学着关内人双手抱拳,对十三阿哥一拜,接着便一个箭步,欲擒十三的胳臂,十三岂会不知,一闪身,竟绕道了仓津身后,钳制住仓津的肩头,那仓津毫不觉痛,大喝一声,飞速转身,硬生生甩开了十三的手,他的力气大的惊人,十三连退几步,仓津双目直直地瞪着,向十三冲来。十三不躲,反而迎了上去,仓津似乎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脑门上,向十三胸口撞去,十三机警地往边上一闪,只见他的小臂就快被撞到了,十三单手握拳,朝仓津的左臂打去,仓津吃痛,却毫不放松,那硬硬的脑门不偏不倚地撞到十三的手臂上,十三皱了皱眉,我立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十三的小臂上,十三回头冲我安慰一笑,这一刻,好像一切都回到了那天,我走在长长的甬道上面,差点撞到那个冷心冷面的四阿哥,十三回过头给我一个带着安慰成分的笑容。在那个时候,他是大清王朝的十三阿哥,我是伊尔根觉罗。秦淮,一个被德妃接进宫里做伴的没用格格。我与他没有任何的交集,他的笑,仅仅是给我的一个安慰。而现在,人生真是奇妙,还是这个少年,却再次给了我那样的笑容,不同的是,现在的我与他,已经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他的笑,除了那种让人心安的安慰,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柔情。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贯的紧张,反而放下心来,我亦对十三一笑。比起担心这担心那,我更愿意选择相信他。
那仓津似乎有所觉察,亦顺着十三的目光朝我扫过来,我被他看到,别开头。
“好!”一阵欢呼,我蓦然抬起头,眼前,仓津单手撑地,一条腿正架在十三肩上,而十三一手抓着他的腿,一手钳制住他的脖颈。
康熙一边拍着手,一边站了起来,道:“好!”
这两人互相放开,端端正正地站起来,复又跪下,齐声道:“儿臣(臣)献丑了。”康熙笑道:“平身吧,毕里哀达赍,看来你的儿子和朕的儿子不相上下啊。”那个络腮大胡子忙道:“皇上,仓津怎么可以和十三阿哥比呢。”“哈哈,无妨,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朕岂是小气之人,只不过,这铁骥神弓朕是送不出去了?”康熙道。“皇阿玛,儿臣愿与仓津郡王加赛马术。不知郡王意下如何?”十三大声道。“皇上,臣定然奉陪。”仓津亦大声回道。
康熙定了三日之后比试马术,我见识过十三的马术,那绝对是精湛得不得了的,可是那仓津生长在草原,他的马术怎么会差呢?今日一见仓津,这个蓝玎未来的额驸,倒也是英勇潇洒,却不知道他的为人究竟如何。我是多希望蓝玎能在她生命短短几载中找到自己的幸福啊。
明日便是十三和仓津比试的日子了,我躺在帐里,迷迷糊糊将要进入梦乡之时,却感觉有人在捏我的鼻子,我立马睁开眼睛,却对上十三那张坏笑的脸。我皱了皱眉头,怒道:“十三爷,你知不知道扰人清梦是会遭雷劈的?”他嬉笑道:“前些日子还天天缠着我带你去骑马,怎么,这会儿就没兴头了?”我一听骑马,立马坐直了,一边不相信地问他:“真的带我去吗?”十三用手在我额头上轻弹一下道:“你十三爷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大喜,正要换衣服,见他在,又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那个,我日观天象,发现今天晚上的星星特别多,十三爷不出去看看吗?”十三先是一愣,然后笑意爬满了脸,懒懒地赖在我边上,摆出一副登徒子的样子道:“有美人在侧,还出去看什么星星,我不是成傻子了吗。”我推他他也不走,倒让我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最后我干脆冲十三眨巴眼睛,摆出一副狐狸精的架势,娇声道:“十三爷,你不出去,美人怎么陪你看星星呢?”十三见我这样,笑道:“那美人速速更衣,爷在外面等你。”看着他出去,我立马翻出临走前蓝玎送我的旗装,快速穿上,见春巧还没有回来,我留了字条便出去了。
那旗装是蓝玎特别差人给我做的,临行前她还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你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唉,我要是也能去就好了,天天闷在这里。”我不语,一想到这么向往大草原的蓝玎,将来就要嫁到这里来,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那绛红色的旗装特别合身,紫金的腰带闪闪发亮,高竖的领子上镶嵌着圆润的珍珠扣子,斜斜的衣襟下开口子,暗紫色的勾丝儿条纹,说不出的好看。而我却真真是个懒人,这么漂亮的衣服也懒得梳个好看的头来配它,只是用碧玉簪子随意一揽完事儿。待我穿戴完毕,十三已经牵了阿凡达在外面等着了。
我见到阿凡达,立刻奔上去摸它的鬃毛,它也极配合地唔了一声。“阿凡达还好吗?”我问十三。十三拍拍马肚子,道:“都好,就是想你了。”我瞥他一眼,道:“我是说阿凡达。”十三回看我,佯装惊讶道:“我就是说阿凡达想你了啊!”我一时语塞,撇撇嘴。十三满脸幸灾乐祸,一把把我抱上马,自己也跨了上来:“驾!”
我靠在他身上,他好像喝了酒,淡淡的发出一股酒香。
一时无语,却静谧美好。
“胤祥,你说要是你不是皇子,我也不是宫女,我们就是平平淡淡的一对牧民该多好啊,天天策马草原,看尽日出日落。你弹着马头琴,听着我胡扯。”我道。十三突然用一只手扳过我的头,让我的眼睛正视他,久久。半晌,他低低的嗓音传来:“淮儿,等大局落定,我们便做一对神仙眷侣,一同去游历山水,畅游天下可好?”我看着他,他的眼里有淡淡的喜悦,淡淡的光芒。我知道他说的大局落定的意思。我也知道他所期望的大局终会落定,我知道他会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怡亲王,我知道他会成为雍正最得力的臣子,我知道数十年之后,他会和他的四哥,一同打造他们的江山,绘画着他们的蓝图。我亦知道他的福晋是兆佳氏,史书记载他们会有很多很多子嗣,几笔丹青,书写着:怡亲王独宠兆佳氏。而这一切都与一个叫做伊尔根觉罗。秦淮的人无关。数十年后的他,还会不会记得,曾经有这么一天,我与他共乘一骑,策马奔腾扎这科尔沁大草原上,他迎着风描述我们的将来?
“胤祥,游遍山山水水太奢侈,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在秦淮河边买下一个小院落,白天,我们就在院里种种花草,逗逗鹦鹉,晚上,我们就躺在乌篷船里沿着河荡直到天明。不求殿宇宏,不求衣锦荣,只求朝朝暮暮生死同。”
“好,朝饮秦淮水,暮拥秦淮美。”十三狡黠地向我眨着眼睛。
我们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已经远离了明晃晃的皇家灯火,我和十三背靠着背坐在有些刺人的草地上,仿佛刚才说的一切真的实现了一般,我们已经远离了明暗莫辩的宫廷。
“诶,对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和仓津比试吗?今个儿可得好好休息才是。”我突然想起来。十三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儿,你十三爷可是铁打的,迟点睡没甚大碍。”我推搡他一下,埋怨道:“你不知道,三十岁前人找病,四十岁后病找人,还铁打的呢,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他傻乎乎一笑,道:“太好了。”我不解,纳闷地看着他。“你这么关心我。”他看着我。“谁要关心你啊。”我转过头,耳边却传来他的轻笑。
“不是说陪我看星星吗?”十三道。我和他一起抬起头,天上的星星繁多而闪亮,虽然星星始终是不变的,但总感觉这里的星星不同于京城的,泼泼洒洒,大方而奔放。我举起右手向上抓,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呵呵…。”十三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这里的星星。怎样,与京城的不同吧。”我点点头,道:“这里的星星更泼辣些。”“还没见过有人说星星泼辣的,不过细想,倒也形容的好。”十三将我的一缕散落下来的碎发捋上去。
“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天上的星星在等待,分享你的寂寞你的欢乐……。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我会告诉你很多,很多…。。”我忍不住大声唱起来。十三认真地看着我,道:“这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