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那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容稚嫩,神色惊恐。
潘胜发叹了口气:“罢了,你第一次随行,经验不足,只能拖累,回去吧。”
那少年仿佛得了赦令,捡起长刀头也不回的顺原路而回。
其余人便顺着踪迹继续搜寻,不一会眼前现出一棵参天乔木,树干粗壮,几人环抱不住,树冠参天,寄生藤萝缠绕,带着千年生灵特有的肃穆,繁茂的枝叶遮蔽住阳光,幽暗中又透着诡异,腥臭之气欲浓。
蟒蛇喜爱阴凉,常择古树栖息,这里只怕便是那巨蟒的老巢所在。
众人纷纷持起兵械,拨开低矮的灌木,凝神慢慢靠近大树,只见那树根下盘着一条灰蟒,颜色与树皮几乎融为一体,那灰蟒腹部极为粗壮,隐约一个人形。
便有人撑不住带了哭腔:“强子啊!”
潘胜发见此情形也只强子已经无救,心中不免悲凉,咬牙道:“一起来一起走,今日定要杀此怪物,替强子收的全尸。”
众人闻言血气上涌,纷纷应和。
大蟒吞了食物后便静卧消食,行动不便,杀伤力顿减,只不过这只大蟒如此巨型,要一举击杀,也不是容易之事。
众人便分作几路团团围上,陈子骞不愿让荇儿涉险,让她在一旁候着,自己自告奋勇进攻大蟒头部。
一声令下,众人便齐齐攻上,抱尾巴的,抱肚子的,纷纷抄起兵刃向大蟒身上招呼。
那大蟒生的皮厚,一时兵刃难以砍入,又皮滑力大,众人抱持不住,那大蟒受惊,身子痉挛扭动,肚子里的人形便向头部蠕动。
潘胜发喊道:“妖怪要吐了食物逃跑!”
陈子骞闪电般出手,弃了手中长刀飞身扑向大蟒,死死压住它的七寸,不欲让它伤人,同时右手拔出匕首,运动真气,狠狠的扎在大蟒的头部,可惜偏了几寸,未中要害。
大蟒吃痛,身体疯狂扭动,力量惊人,将余人皆尽甩下,蛇尾疯狂横扫,教人无法逼近。
陈子骞却死死攀住了大蟒,手上加劲,匕首在大蟒身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裂口,蟒血飞溅出来,沾染他满头都是。
大蟒瞬间卷曲,收紧身躯盘住了陈子骞,陈子骞只是攀紧大蟒的头颈,手中匕首不松。
众人见陈子骞被困,纷纷举起兵器上前,无论怎样劈砍,大蟒只是越盘越紧。
这一人一蟒便到了博弈阶段,不知是人先窒息而死还是大蟒先耗尽气力而死。
突然青影一闪,一个纤细的身姿翩然而至,正是一边提心观战的荇儿。
只见她身法又快又轻,仿佛仙子翩飞,一把长刀去势极快,正冲大蟒头部而去。
陈子骞见荇儿出招攻击大蟒头部,便头颈一缩,避开七寸要害,荇儿长刀已至,正插入巨蟒右眼,巨蟒吃痛,头颈狂甩,做最后的挣扎,爆发出十二分的力道,荇儿却不与之抗衡,仿佛化身鸿毛一般轻盈,手中长刀不松,身体顺着去势漾开,轻巧落地,手上长刀加力,贯穿了大蟒的脑部。
大蟒瞬间迟滞下来,盘住陈子骞的身体,也渐渐的松开了。
众人见状欢呼一声,忙上前把陈子骞扶下来,嘘长问短,荇儿亦是担心不已。
“我没事,”陈子骞看上去有些疲劳,气色却是无损。“它肚子里有食物,缠不紧我。”
众人把两人赞上了天,只说知道陈公子不凡,不想水姑娘这么一个弱质女子,居然也功夫了得。
潘胜发也走过来拍了怕陈子骞的肩膀:“辛苦兄弟了。”
那大蟒有数人之长,着实大的惊人,众人忍住悲痛割开大蟒的肚子,一具尸体滚了出来,正是强子,只见他面色青紫,显然是窒息而死,皮肤已经被酸液腐蚀,死状可怖,腥臭味难抑,荇儿转过了头不忍多看,陈子骞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护在怀中。
商队之人收敛了强子的尸体,又将那大蟒扒皮抽筋,接了蛇血,一人饮了一碗,潘胜发也递了一碗与陈子骞。陈子骞接过来饮了几口,一抬头看见荇儿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由笑道:“生饮蟒蛇之血强身健体,你要不要也尝尝。”
荇儿犹豫着接过来,那腥臭之味扑面而来,几欲窒息,便忍住恶心闭眼喝了一大口,血腥臭味满口溢开来,连忙硬着头皮赶紧咽了几口。
睁开眼来,只见陈子骞和潘胜发都用赞许的眼神看着她。潘大发哈哈大笑:“陈兄弟,水姑娘不仅仙女一样的样貌,胆识也不逊于男子,你真是好福气,需得好好珍惜。”
陈子骞温柔的眼神看来,笑道:“潘大哥说的是,荇儿是我心中至宝,必当一生珍重。”
只说的荇儿羞红了脸,嗔道:“尽拿我取笑。”转身躲的远远的。
潘胜发见状笑的越发爽朗,笑完又念及强子惨死,不由笑容即敛,转头看众人已收拾停当,便吩咐道:“这蟒皮难得,需得分给强子家人。”又言明此趟行商,钱财断不可少了强子一份,也好抚恤他的家人,叫一家遗老遗小可以度日。
南疆路程艰苦,商队中人见惯生死,悲痛过后,仍然继续赶路,来日太阳新生,众人便已压下伤怀,除了一丝淡淡萦绕的缅怀,一切都如往昔一般,即使身边之人不断消亡,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荇儿心中感慨,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要成长这个样子,无论世事变幻,上天如何残忍不公,剥夺她的所有,都要压下心中无限伤痛,对于生死淡然处之,向明日义无反顾的前行。
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她,抬眼对上少年俊逸的笑容,仿佛在对她说。
不论明日怎样,这条路,我陪你走。
又奔波几日,荇儿与陈子骞便到达目的地花瓦山寨,商队还要继续前行,便与两人告别。
潘胜发临走前拍着陈子骞的肩膀说:“陈兄弟,你是一把好手,哥哥我真舍不得你。不过哥哥知道你这般人品,定然不是俗人,会成就一番大事,咱们就此别过,望你们日后鹏程万里。”他又转向荇儿,脸上堆满了笑意“大妹子,可惜哥哥吃不到你们的喜糖了。”
荇儿不由脸红,羞涩道:“潘大哥又打趣人。”
潘胜发哈哈大笑,笑声爽朗明快,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带着商队越行越远。
只听潘胜发嘹亮的歌声远远传来,在山中回荡:
“
太阳出来照半坡,
金花银花滚下来,
金花银花我不爱呀,
只爱情哥好人才。
太阳出来照白夜,
金花银花滚下来,
金花银花我不爱呀,
只爱情妹好人才。”
一首少男少女定情山歌,被这粗犷的汉子唱来居然也格外动情。
陈子骞与荇儿被牵动心情,不由听的入神。
待那歌声飘远了,才回神相视一笑。
此时两人心中情意相通,只觉的这南疆山中风光无限好,人生此时有你相陪,再无遗憾。
第八十二章花瓦
花瓦山寨坐落在南疆绵延大山中一片平原上,人口不足百人,居民均为白夷族人。花瓦山寨以擅长制药练蛊扬名,虽然位处深山也时常有外乡人前来,陈子骞与荇儿两人此时出现,寨子中人也不以为稀。
“陈大哥。”荇儿问道:“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却是要寻找哪位本领高超的大夫呢。”
陈子骞想了想道:“前朝国医圣手沈平年轻时在南疆采药识得花瓦山寨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子,两人谈论医道投机渐渐生了情谊,私定终身,只是沈平家中早已娶妻,不许他再迎娶蛮夷女子入门,沈平只好瞒下此事,那白夷女子为他生育一子,承袭父母医术上的天赋,可惜身份不得声张,一辈子便安居于此,沈平只能私下照拂。后事过境迁,前朝覆灭,沈氏一族亦遭受迫害,却在遥远的南疆遗留下了血脉,私生子随了母性,子女亦善于医道,其中最出色的便是二女金珠,只是他们生性淡泊,不争名利,在此偏远之地,虽然妙手圣心,却时间鲜有人知。”
荇儿听罢,不由道:“陈大哥,卧龙山庄怎么对天下诸多隐秘之事知道的如此详尽。若说你们家族百年行商家产丰厚,却谙悉朝堂之道,却又无人居于庙堂当官,这其中。。。”
只见陈子骞面色异样,眼中神色闪动,不由停了下来,心中思拊自己是不是过于好奇,问题越了界限。
陈子骞沉吟半晌,诚恳道:“荇儿,山庄诸事,却有很多隐秘我未曾与你详说,我亦有难言之隐,不过,如今与你,我也不会隐瞒,待医治好你的失忆,我便和盘托出,都告知与你,好不好。”
荇儿听他言辞恳切,又将她视为亲近之人,想着自己如今连前尘悉数忘却,当下之急却是先医治好,便点头答应了。
陈子骞便在寨子上打听金珠姑娘如今的住处,一位圆脸的夷女精通中原语言,便欣然一路领他们而去。
行至一吊脚木楼下,那圆脸白夷女亮开嗓子唤道:“金珠阿姊呦。”
屋里一个清脆的女声应道:“死阿朵,我叫你去采木笔花,你墨迹到大中午的才回来,花都晒蔫了吧。”
阿朵笑道:“金珠阿姊,你莫要生气咯,我给你带来了远方的贵客,你快出来看看啊。”
屋里女声又道:“你能带谁,你不是要带上次那个被蛇咬的古马吧,他虽然长的怪好看的,我也不高兴见他。”
陈子骞不由扑哧一下笑了:“金珠姐,你还是没变啊。”
“哗啦”一声一个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一位身着白夷族民族服饰的女子走了出来,只见那女子身材娇小,面容娇美,一双大大的凤眼,顾盼生辉。
金珠站在吊脚楼上打量了陈子骞半晌,凝眉回想:“你是?”突然灵光一闪,喜道:“小骞。”飞身奔下吊脚楼,拉住陈子骞左看右看:“哎呀,小骞你都长这么大了。”说着又伸手捏了捏陈子骞的脸庞:“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荇儿未想到两人如此亲密,不由尴尬,想着原来陈子骞如此招女子喜欢,也不知自己忘却的往事中,是否还有许多这样的红颜,心中不免多了几丝不悦。
陈子骞幼年与金珠相识,又知南疆民风开放不像中原礼防森,自是不见怪,想到荇儿随行,不免也面上尴尬,赶紧拉着金珠引荐荇儿。
金珠这才发现陈子骞后面还跟一位青衫少女,定睛一看,虽然向来自信自己也是个美丽女子,也不由赞叹了一声,眼前这位少女清丽脱俗,若出尘仙子般楚楚而立。她识得陈子骞多年,也知他家世人品皆是不凡,心中赞这少女绝色,与他倒是一对相配的璧人。
她便笑眯眯的对陈子骞说:“小骞啊,这般美丽的妹妹,你从哪里拐来的。”
陈子骞笑道:“水姑娘遭歹人挟持,不知用什么手法封了记忆,被我遇到,便带她来你这里来医治。”
金珠闻言赶紧拉过荇儿,一脸怜惜:“可怜见的。妹妹长这么美,也难怪有人对你起了歹意,男人啊,都靠不住,越长的好看越靠不住。”
原来金珠幼年听闻家族之事,不喜祖父最终负了祖母,是以不喜天下男子薄情,一心研究药理,年岁颇长却没有婚嫁,她自己倒是过的乐哉,也爱劝其他女子不要依赖男子之情。
荇儿只觉她言辞有趣,不由“扑哧”一笑,心中不喜之意顿消。陈子骞也在一旁摇头微笑。
若要封闭人之灵识,则有内外两种方法,外施针灸,内辅药物,金珠细细与荇儿诊断,只觉此病症自己从未见过,她醉心医术,便起了专研之心,留两人住在山寨中,定要解此疑难杂症。
荇儿每日经她治疗,时而引发头痛,也是痛苦不已,然而金珠医术超群,陈子骞悉心陪伴,她也渐渐好转,零星想起以前的一些过往。
一转眼十余天过去,正值白夷族的火把节,是南疆盛大的节日,家家祭颂火神,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金珠沉溺于专研之中,竟是完全不理会节日的来临,陈子骞体恤荇儿治疗辛苦,便带着她出来游玩一番。
花瓦山寨的乡民们都在今日换上了最好的衣服,点燃无数火把,在夜色下将整个山寨照的通明,映衬这月色皎洁,繁星流彩,装扮一番的吊脚木楼落错在山间,少男少女欢颜笑语,携手在寨子跳舞唱歌,空地上燃烧着一堆堆篝火,一派欢欣愉悦的盛景。
陈子骞与荇儿在人流中并肩而行,两人容姿出众,引来不少人侧目,打扮光鲜的白夷少女围做一团,远远对着陈子骞指指点点,荇儿见了不由抿嘴一笑:“陈大哥,我看那几个少女,容色娇美,身姿袅娜,都是难得的美娇娘,不知你中意哪一个?”
陈子骞面上含笑,侧过身子在荇儿耳边轻声说道:“中意这一个。”
荇儿此时已想起一些两人相识以来的过往,与陈子骞之前所言一一对上,心中喜悦此人确实对她诚心以待,比之前心怀迷茫之时,两人心中又近了许多。闻他此言,不由心中芳心暗喜,想着自己终遇良人,然而始终面子太嫩,羞红了脸,嗔怒不再理他。
陈子骞知荇儿性子羞涩,也不再调笑,与她聊些白夷族的风土人情,南疆不若中原富庶,庆典自然不及中原华美铺张,然而白夷族人民喜爱色彩艳丽之物,又善歌善舞,却是中原所没有的淳朴欢乐,两人一路看着,也融入这欢庆的氛围中。
眼见前方白夷族的少男少女围篝火前载歌载舞,身上佩戴的银饰叮当作响,荇儿见她们舞步与中原大不相同,一派跳跃欢腾的情致,她又与舞蹈格外有天赋,只看了一会便已然会了,不由觉得心中痒痒,陈子骞知她心意,微微一笑道:“去吧。”
这些日子,记忆慢慢的复苏,想起过往,有时温馨愉快,有时伤心悲痛,然而总是凄苦多一些,虽然还未全然拾起,犹记陈子骞告诉她青阳已灭,回忆起的那些悠然的时光,最后皆成一场空,如今回忆起的一切有多美,等待她的明日就有多悲痛。
既然我终究避不过被血淋淋的现实伤一场,那么此刻,便让我多享这一刻的欢愉。
篝火熊熊,火光明艳,弯月朗朗,繁星闪烁,映衬着倩影回旋仙袂乍飘,却都失了光彩。
那一翦秋水神魂,冰玉形貌,罗袖飞扬坲过流光,身姿回雪引动三生羡,最是那回眸一笑,香腮染赤,玉质芳华,唇齿含香。
即是初学之舞,也丝毫不逊色于白夷少女们,见者无不为之倾倒,一曲了然,篝火边围满了人,纷纷为这绝色少女喝彩。
荇儿回过神来,发现夷民们围着她满脸赞赏之色,口中喊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不由一时羞涩,又不通夷语,便低眉含笑致谢。
只见一位英气勃勃的白夷少年走了上来,唔力哇啦对荇儿说了一番言语,中间夹着几个生疏的中原语言。
荇儿不懂,只好回身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