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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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师灭祖-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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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如歌如梦如诗如画罢?”这才是完美的人生,也是值得追求的幸福样本。

一面注视我,他一面轻轻摇头:“太过圆满,终归不是常态。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小说,却知道你这个故事一定不会打动别人。”

常态难道就应是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换言之,人性本贱,欣赏不来圆月如环,而酷爱在残缺中寻找变态的安慰。

想来正因命运坎坷,才憧憬完美无缺。听闻诗坛词坛中有种久负盛名的活动叫做觅闲愁,一帮公子哥儿饱暖安逸,便开始觉得人生还是惆怅些好,无端寻出什么针尖大的由头,开始愁,一愁愁个没完,登高愁,临水愁,落花愁,看蝴蝶也愁,简直愁死,扯一张上好的宣纸拿一支上好的狼毫便开始作践了,运气好的流传于世,为后代文人雅士树立伟大的艺术典型。

抱着质疑的态度,我又请教了一下大师兄。

他的回答总是那样使人满意:“倒不是见不得完满,而是经历痛苦努力才获得的幸福,才更令人欣喜而珍惜罢。”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决定重新整理创作思路,没想到思路尚在整理中,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光荣负伤了。

伤我的人是师父。

伤完,他还振振有词:“我说过这招很危险,需要该打起全部精神应对。”

肩头一条血线,慢慢汇聚成一滴滴落进泥里,黄色的衣服印红老大一块,自从练武以来我不是没受过伤,多数是伤到筋骨,这样大片的殷红使人有种眩晕的错觉,甚至回忆起当初的逃亡。

皮割开就是血肉,而刀剑伤人竟如此迅捷无声,我蹲下,捂着伤口颤抖,牙关紧咬也缓解不了撕裂般的痛楚:“你,你没说你会来真的——”

“刀剑无眼,本就没有假的。”

伤都伤了还要在理上彻底站住脚,难道不是得了便宜卖乖么,不禁恼羞成怒,愤然跳起:“只要你想伤我,就算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也没用,你根本是有意为之!”

“谁伤人不是有意?难不成都是无心之失?想杀你的人不会让你有机会跳起来指着鼻子叫骂。”

“气死我了……”我暗自嘟囔。

“你若气死,杀你不成之人该开怀大笑了。”

所以我颇有自知之明地闭嘴,以免当真被气死,凝视他剑身上的血迹,暗暗叮嘱自己明天千万别再被此人暗算。次日交手时格外留心,身法也比平时快了数倍,可惜心有余力不足,还是没有他快。郁闷的是一寸未偏依然是昨天那个伤口,剑刃划过绷带,再次血流如注。

“昨天好不容易包扎好,你——”

“我什么?”

半晌泄气:“……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啊。”

他一阵大笑,笑得那叫一个豪迈:“你果然比他们两个有意思多了。”

突然觉得腿也痛,低头一看我的天呐,大腿外侧一个血洞呐,几乎咕咕地往外冒血,内心再强大也差点儿昏厥当场。

一剑怎能同时刺中两个地方?

不可思议之余苦笑着看他:“我像不像一个有意思的筛子?”

当大师兄惊讶地看着我鲜血淋漓地闯进他的房间,又鲜血淋漓地拿起金疮药准备自行疗伤时,那神情诡异得如同目睹一个倒霉娃儿一脚踩在臭鸡蛋上。极具关怀精神的他有幸见证了我从无伤变有伤,旧伤变新伤的全过程,只好继续极具关怀精神地替我换药,始终一言不发。

可怜我憋了一肚子火气,不发不行:“明天也许再也见不到我啦,不来一场风萧萧兮易水寒?”

他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别告诉我你们也是从筛子过来的。”

手上顿了顿,他摇头。

“好嘛,捡来的就是可以随便虐待。”我冷哼,拿过墙上挂的草编动物捏呀捏:“再这样下去我就可以寿终正寝了,终年十四岁!”

“别跟我的兔子过不去,好么?”他忽而抬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被无情地蹂躏。

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整天弄些草啊叶的编来编去,今天做个动物明天做个小人的,有意思么?环顾一周到处挂满了猴鸡狗猪,最近倒是专攻十二生肖系列了。换成我爹,必定脸一拉眉一皱义正辞严地甩袖道:没出息!

我虚心请教大师兄:“这些真能令人乐此不疲吗?”

“你不如问子洛棋艺和作画真有那么吸引人吗?”包扎完了,他收拾桌上的零碎:“就像子洛永远无法适应乡间,只因他生于贵族之家,而我一辈子无法不亲近自然,因为生于斯长于斯的情怀无法改变。”

听说大师兄的身世平凡得很,只是一个普通农户的儿子,如果不曾偶遇师父又被收做大弟子,说不定会在乡间默默劳作一辈子。很多人飞上枝头之后便开始有意抹去鸡仔的历史,大师兄显然不是这样,言谈中对自己的出身毫不避讳,这点令人佩服。不知若干年后大家不可避免地卸甲归田,他会不会是最快乐的人呢?

“还在想师父下的狠手么。”他摸摸我的发顶,淡然一笑。

“才不是呢……大不了被整死。”拿腔作势地效仿戏文:“吾从此落个清净。”

“三个弟子中你入门最晚,他最中意的其实也是你。”

险些从椅子上滚下来,只好哭笑不得地扶着桌子,手捂心肝肺:“哎呦,这冷笑话差点儿把我冻成内伤。”

“我和子洛均有察觉,难不成我二人统统看错……”

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不可能,比如说一个后妈天天打骂拖油瓶孩子,你能说打是亲骂是爱嘛?我的恩师传道授业的时间的确比两个师兄多出些许,可这——至少在逻辑上说不通。

“他曾说过你天资甚佳,若根基打牢他日必有所成。”

“他自然这么说。”

“为何?”

我将已玩弄得不成样子的草编小兔挂回墙上,拍了拍手道:“生意场上越是炫耀日进斗金的往往亏的越多,那不停说自己没什么利润的反而赚得盆满钵满。好事嘛,才需藏着掖着唯恐别人知道自己家底,坏事自是宣扬得人尽皆知粉饰太平。师父当然不会说我不如人,无论公开或私下都不会,否则等于承认自己眼光差劲教徒无方,谁会无故揭自己的短呢?”

听完他倒不哀悼小兔了,背对着我,良久方轻声道:“我不喜欢你对人对事的态度,看来子洛说的对。”

“什么?”谁人背后无人说,我并不生气。

“你虽然乐观开朗有时还呆呆傻傻,但真正想什么没人看透。”

乍一听真有些惭愧,可谁不是这样呢,真诚待人的背后多少都有所保留,给自己一条笔直平坦的后路,这是习惯,同时更是承受过灾难后的难以磨灭的本能,或不敢忘。

我也不喜欢大师兄总是中规中矩地维护师父的决议与威严,谦恭有礼的背后充斥着明哲保身的味道,不得罪任何人,也不取悦任何人,虽然很符合孔老夫子的做人准则但我就是不喜欢。

而子洛天生属于王谢之家的世族之风也让我不以为然,诚然他算是贵族子弟中格外平易近人的,诚然他才艺双绝却从不以此自居,可低调本身意味着某种自信,自信又隐隐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傲气,不经意间便让身边的人自惭形秽,偏偏被他真诚友好的态度感动得不好发作,有时还不如和大师兄相处来得亲切自然。

每个人都有不喜欢某些东西的自由,不认可,至少可以沉默。









第12章 第 12 章   独背斜阳上小楼




我的剑突然变得很好使,身法亦极快,或攻或守毫无闭塞,一切毫无征兆地开始畅通无阻,归结因由竟是那几处剑伤的功劳。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只是和人切磋,只要动武必然恨不得浑身长满眼睛,以防对手的任何出其不意,这种警觉像流进血液钻进骨髓,睡觉时也不放过任何微小的响动,脑中自行判断或睡或醒,做梦般自然。

未尝不懂师父并不以伤我为乐,只是用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让我知晓成为一个高手必备的素质,于是我不负所望,以极快的速度拥有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并且不知何时方能派上用场。

存疑九年。

九年后的一天杏花依旧如雪,飘飘洒洒当空飞舞,仔细观察树干粗壮了近乎一倍,郁郁葱葱的花朵簇拥下如同一个巨大的蘑菇,此树若通人性,只怕对我这个九年如一日在她身下练剑的人真诚地嗤之以鼻——妞啊,还没出师哇?

也曾侧面打听过我的水准如何,奈何师父总是但笑不语,或曰时机未到。

这期间两位师兄均已学有所成,江湖上创出自己一番名堂,照例不透露宗派来历,他们更狠,也不知是否师父授意,连大名也不留,响彻江湖的也只是成名绝技和一个模糊的绰号。以至于我时常想,何时能够抹去通缉犯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手刃仇人,解救家人,有名无名倒是最末等事。

“这副少女思春的神情好像在哪里见过。”白初初站立杏枝下,错落的光影投在僵硬的面庞上竟带了点儿俏皮。

对于他绝世的轻功我已经失去最初的惊艳,只觉用来吓人却是不错,可惜一座万年冰山不会作此无聊嬉笑:“虽然这不是思春的表情,但我很好奇哪里还有如此纯洁美好清澈无暇的气质?”

“大概是我年轻的时候吧。”他垂下眼睛,捏住一小片枯叶。

一面之缘时一定会犯我当初的错误,认定她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但首先他不年轻已是三十出头,其次也不是小姑娘:“上辈武林人中有一位出身武林世家轻功绝世的殷姓高人,不知是不是……”

“那是我祖父。”他莞尔一笑:“我们除了轻功无一相像,你想的是这个么。”

不好意思不承认。

“知道我为什么痛快地解答你对我身世的疑惑么。”

又不好意思不问。

“因为你实在不算是一个讨厌而无趣的人,即使我们鲜有交情,也知道彼此的存在十年。”他的笑容渐渐冲破往日的冰封,乍现朝阳般初绽的美:“之所以和传说中的祖辈不一样,是因为我的脸颊上长了一个瘤。”

“呃?”

“平日不易看出,大夫曾说这辈子最好别去触动,否则牵扯多了,一旦病发神仙难救,这也是我极少露出表情的原因。”他的笑容渐渐隐去:“可见了你,我莫名其妙地破戒,那样不由自主微笑的时候,竟是从未有过的开心,原来我很久没有那样笑过了,原来我大可不必绷着一张脸去死,以至于这些年我常在想,开心的死和痛苦的活,哪一样诱惑更大……别误会,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庄严地点了点头,了解了解。不是什么事儿都可以往男女关系上琢磨,人与人,越单纯越可贵。

“好了,夸也夸完不留遗憾。明天这个时候想起我的一番溢美之词,只怕也轮不着亲口道谢了。”

“怎么,你要离开?”

“刚一出世父亲便将我托付给陆先生,这里是我真正的家,还需去哪。”

“你是说……”

“陆先生在白雁阁等你。”

一下讶然无语,须臾缓过神来:“谢谢你的传话,和临别赠言。”

他撇嘴:“我只是出来打酱油的。”

“还是谢你,俩师兄走后就没人对我如此关怀体贴了。”

“不用客气,打酱油也要敬业。”他挥挥白玉小手,转眼飘飞不见。

白雁阁上空总有白雁成群结队地经过,想必不远处便是他们栖息之地,因雁声哀怨,我们私底下又叫它悲催楼。

今日悲催楼的四周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笛声,很显然,师父又在身体力行他的课业了。很早的时候除了练剑,我的副业便是吹笛,只因他认为闯荡江湖武功可以技不如人,却一定要有范儿,比如你来到一处景物怡人之地或冷酷肃杀之场,只是骁勇厮杀是很煞风景的,此时此刻若是横笛一曲,抒发心中小感,也不枉腥风血雨快意恩仇的江湖上走一遭。

而且,乐曲亦可减少杀意。

一个人杀意太甚,第一个伤到自己。太快的刀总是容易折损。

拾级而上,师父就在凭栏处,手中依然是平日惯使的碧玉笛,夕阳下更显苍翠欲滴。黄昏黄花秋满地,此去不知几年归。念及此处忽而有些莫名的悲伤。

“就要脱离苦海了,为何在你的脸上看不见欣喜。”他骤然停下吹奏。

不知等待我的是什么,如何安然欢愉?

他遥望天边:“知道为什么我教你吹笛,而于然学琴子洛学箫呢?”

这倒从未想过,只觉得多出一门手艺,管它是什么手艺:“这几样……有区别吗?”

“因为笛子比较容易上手,即学即用不至露怯。男人可用来泡妞,女人可用来被泡。”他微微一笑,甚是包容万象:“没想到你居然视如一物,可见已到参禅的境界了。”

我别过头,狠狠给了地板一个白眼。

他还是玩音乐时比较不讨厌。

“十年前我承诺过总有一天会告诉你我们是谁,我们在做什么,现在时机已到,该是向你坦白一切的时候了……”

忙说不敢,这坦白一词承受不起。

“听说过大内密探么?”他忽而看着我,庄严而神圣地问道。









第13章 第 13 章   诸公兖兖向风尘



不可逆转地澎湃了,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比大内密探还要牛叉。”他神秘地放缓语调:“大内密探手中至少还有块腰牌,而你们一件足以证明身份的物件也无。没有身份,所以没有限制,唯一约束你们的是良知。”

“我不明白,那我们又有什么用处?”

“简而言之,你们听命于我,我听命于皇权,有些捕快官差甚至大内密探都办不了的案子,你们毫无身份限制,反而事倍功半。”

原来多年栽培,为的是有朝一日效犬马之劳。这原没错,哪怕驯养牲口都是为了吃肉下崽儿。世上没有豪不牵扯利益的养育。可真的给皇帝老儿卖命?若非昏庸无能怎会受人蒙蔽使我爹受了不白之冤。

一番权衡,几番思忖,下定决心道:“无论今后我做什么,不为旁的,只当为了报你救命之恩。”

“好在你没说为了正义,否则我就要笑场了。”

不违背正义公理是基本的信任,不然这么多年岂不是白和这帮人朝夕相处。

我想了想:“大师兄、二师兄、包括你们之前训练的那些人,包括石琰……都是你说的这种人?”

他默认,目光依然停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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