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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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桃花-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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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楚三有些忐忑地盯着她,生怕错过她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最后毫不意外地发现她确实有惊无喜、有虑无惧,暗赞一声不愧为自己看中的女子。

凰冬涯自那日在凰千寻怀中睡着,直至两日后方转醒。醒来不仅见了凰千寻,也见到了跟屁虫一般守在她身边、笑容惊艳绝伦的楚三。他犹记得自己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似乎是笃定了凰千寻的爱情已得圆满,却不知为何没见到百里濯缨,一时也有些困惑,低声问道:“阿姐是收了这人做侍君?”

凰千寻一愣,还未来得及回答,却见楚三已长臂一捞,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扬着下巴宣布主权。“什么侍君?人家是小千明媒正娶的正夫君!天下间只此一位,再无分号!”

一句话说得凰千寻忍俊不禁,也令凰冬涯怔忡片刻,想问问百里濯缨如今在哪儿,却终于开始没有开口……

毕竟他已不再是那个养在深宫,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子,也明白了并非世间万物都是理所应当,短短不足两个月的时间,他已见识了人性的丑与恶,知道很多事不尽如人意也算是好的,最差不过是丢掉性命。

而在死生面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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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芽,你方才说叛军不知用什么方法消解了神降术?”凰千寻最初的惊诧过后,思虑已瞬间发散开来,一点一线地连成了网,急需解决其中尚不清晰的疑点。只是她虽然心急,声音却仍放得很轻,唯恐吓坏了那劫后余生的少年。“与上一次是不是一回事?”

凰冬涯听她这一问,知道说的是他离宫出走那次,忙收回审视着楚三的目光,认真想了想道:“有些相似……也不完全一样。那次是身上又冷又热、神志模糊,却还能使出神降术。这一次感觉虽然差不多,却一点能力都没有了……”

“直到你出了玉门关也没有?”凰千寻隐约觉得不寻常,忍不住插着问了一句。

凰冬涯脸色一白,艰难地点了点头,道:“直至出了玉门关也没有。”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凰千寻疑惑愈深,没有了神降术的凰冬涯无异于待人宰割的小白兔,怎么可能逃出距凤凰氏千里外的玉门关?

凰冬涯闻言容色更白,几近于惨色,眼神渐渐僵直,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凰千寻知道他又想起逃亡时的惨状,忙抓住他的手,在楚三哀怨的目光中柔声安慰了半天才令凰冬涯缓过神来,颤着嘴唇道:“是、是……是她……都是她……”

她?

凰千寻心下一惊,与楚三对视一眼,却见对方也正双眉一挑,似有几分诧异。

凰冬涯漂亮的杏核眼中泪光闪动,长睫略一颤便紧紧闭上了眼。绝望、痛恨、迟疑、悲凉……各不相同的情绪须臾之间一闪而过,虽只有短短一瞬,却尽数落在了凰千寻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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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千寻见凰冬涯不愿说,也明白再问不出什么,只得扶着他躺好,又叮嘱他好生休息后,与楚三携手离开。谁知手刚碰到房门,还未及推开,便听凰冬涯一声呜咽,啜泣着唤了声:“阿姐……”

“傻豆芽,怎么又哭了?”凰千寻示意楚三先行离开,自己转回至榻前,一手掖了掖被角,一手轻抚去凰冬涯眼睫上的泪珠,轻声问道:“害怕做噩梦?”

凰冬涯点点头,又摇摇头,从被子里探出手臂来,扯着凰千寻的衣袖不肯撒手。凰千寻顺势在榻边坐下,刮了刮他的鼻尖,笑道:“这么大人了,还要撒娇?”

“阿姐……”凰冬涯蠕动着嘴唇,眼泪汪汪得像被抛弃的小兽。凰千寻原本不是有耐心的人,此刻也被他磨得没法,虽然身子困顿得厉害,却只得沉下心来陪着他。

“阿姐,你生气了?”凰冬涯闭上眼,许久,又睁开一条缝隙,小心翼翼观察着凰千寻的脸色。见她面露疲倦,一如当初在西域时整日面对他的样子,以为她不高兴了,忙解释道:“阿姐,你、你别生我气!我说的那个人、那个人是……韩霁!”

他说的话虽然磕磕绊绊,但语速极快,听不出是畏惧还是别的什么……韩霁此人,凰千寻也是见过的,是凤凰氏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守城官的女儿,年纪比她略长几岁,十六岁那年参军,战功卓绝,短短三年间便凭着自己的能力从普通兵士升为帝都守将,长相一表人才自不在话下,前途也可谓如日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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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曾在一年帝宴上试探着要将凰冬涯许配给她,不过那时凰冬涯一门心思喜欢着凰千寻,因此还不等韩霁说话便率先开口拒绝了,后来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凰千寻仍记得她离开西域时,韩霁已被女帝封为左将军……

凰冬涯的话看似矛盾,凰千寻却因了解他而知道他绝不会说谎……只是那左将军韩霁既然造反逼宫,囚禁了凰冬涯,逼死了女帝,又为何会在关键时刻放他离开?再者,女帝金印向来保存严密、护卫森严,左右将军为防万一,必然更是将金印放在眼皮底下看管,而凰冬涯能从帝宫中偷跑出来已是极限,又怎么可能带得出金印?

凰千寻许久没有说话,脸上容色不变,脑子里却转得飞快。凰冬涯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轻轻扯一扯她的袖子,小声唤着:“阿姐……”

“豆芽,喜不喜欢韩霁?”凰千寻被他唤回了神,却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凰冬涯脸色一红,紧接着又是一白,眼睛里刹时溢满了泪水,却仍紧紧咬着牙,道:“我、我恨她!恨她令凤凰氏生灵涂炭!恨她杀了母皇!有生之年……我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曾经纯真无邪的净透少年,如今却被仇恨灼烧得体无完肤,凰千寻心中一瑟,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傻孩子,有时候,人的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相。”

凰冬涯身子震了震,重又抬头看她,方才还阴狠凄厉的眼神略微恢复了一丝清明,却又从中透出不惑。“阿姐的意思是……韩霁……她其实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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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豆芽!”凰千寻就势蜷指弹向他的额头,无奈笑道:“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与恶人之分,好人也许会不经意办了错事,恶人也或许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况且,我只说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相,又没说一定不是真相……”

这一番话说得如同绕口令一般,凰冬涯呆呆想了半饷愣是没想明白,不过却仍是乖顺地点了点头。他也许听不懂她说的话,却不妨碍他无条件地相信她……因为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只知道,他的阿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阿姐,你、你和以前……你那时、那时从未对我如此……”凰冬涯努力了半天,却似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形容,最后颓丧地垂下小脸,牙齿咬着下唇,刻下半圈小巧的牙印。

然而他言语中未竟的意思,凰千寻却恍然明白了……他想说的是,她与从前不一样了,她那时从未如此温柔。

凰千寻略一怔愣,惊觉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竟从未察觉过自身的变化。那时的她像满身是刺的刺猬,只有在面对聂庭和百里濯缨时才展露柔软。而现在的她,却会因为雨过天晴后的一道彩虹而心生圆满,心情平和得像山间潺涓的溪水……

她的视线移向窗边,看着墙外窗纸上勾勒出的析长挺拔的淡淡剪影,忍不住柔柔一笑。

是那个人,毫无顾忌地张开双臂拥抱她,哪怕被扎得遍体鳞伤,也从来没有放过手,用满心爱意,填平了她曾经怨怼、曾经漠然、曾经阴冷、曾经意难平的心。






第66章 第 66 章
京城楚氏府邸原本没有引入天然泉水,楚三顾惜着凰千寻的身体,本想在京郊购置一处临近温泉的别院,谁知才刚选好址,就被皇甫岚抢先一步买了下来,转手送给凰千寻。楚三倒也不与自己那名义上的老丈人客气,隔日便派人入内重整修葺,上百名工匠日夜赶工,终于抢在入冬前将别院装潢一新。

前几日天凉,楚三怕冻坏了凰千寻与她腹中的孩儿,干脆带着凰千寻与凰冬涯一起搬了过去,又令人点燃了屋子底下与墙壁中的火龙,蒸得房间里犹如初夏暮春的天气一般温暖宜人。

别院虽距离京城不远,但骑马也要小半个时辰,凰千寻心疼楚三早出晚归,亲自下厨炖了小盅的南瓜排骨汤煨在火上。熬汤用的是玉泉山的泉水,排骨选了喂牛乳长大的刚足月的小山猪,就连南瓜都是产量极少的金玉南瓜,凰千寻极有耐心地在厨房折腾了一下午,炖出来的汤自然汤头鲜香浓郁,排骨酥软入味。

冬日天黑得早,因此楚三回府时虽然不过申正,天色却已暗了下来。大宛驹脚力远胜于寻常马匹,又加上他一路狂奔,早已将赵思徒等随从远远甩在了身后。银灰色骑装裹在身上,显出策马之人的身材英挺、容姿风华,毛绒大氅被风吹得鼓鼓作响,更添了几分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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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沉未沉,暗橙色斜阳挂在西山外,被浮云滤去了光,只在地平线上露出半道圆弧。楚三驾马飞奔,身子随着马奔跑的频率而上下起伏,虽离目的地尚有一段距离,嘴角却已不自觉地漫出了一丝笑意……

没有哪一日清晨离开时不是一步三回头,也没有哪一日傍晚归来时不是归心似箭……楚三遥遥望见山麓远处自家大门外的灯笼,在暮色中氤氲成一片淡淡的橙黄,想要尽快见到那人的心情像滚开的水,一霎也耽误不得。

他不由双腿夹紧马腹,瞬间提速,然而才刚跑了几步,却又猝然一拉缰绳。大宛驹尚未站稳,马背上的人已双手按在马鞍上借了个力,顺势轻飘飘落在了山道上……

不远处,有人正提了盏小巧的宫灯沿着渐渐黝黑的山道缓步而来,身上穿着宽松而温暖舒适的冰蚕丝夹天鹅绒长裙,一双黑色眼眸比夜空更加深邃剔透。那人的身影被手中灯火倒映在路上,缩成小小的一团,随着步子而轻轻颤动,正像他此刻韵动的心……

楚三弯弯嘴角,唇边的无边笑意逐渐加深,温暖从心尖一直弥漫至眼底。他没有说话,也没运起任何轻功身法,只一步步踏着山路,含笑走向那个正向他走来的女子。

二人步子不急不缓,却难得沉稳,走至面对面时,太阳正好落入山坳,四下顿时一团黑暗,只有她手中的灯仍微微亮着。那灯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脚下的一方土壤,也足以也照亮了她与他长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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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冷天的,不在屋里等我,出来做什么?”楚三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本想暖一暖她的手。然而他常年修习凝冰诀,莫说体温一年四季比常人略低,便是连呼气也都透着凉意。

凰千寻笑得眯起了眼,又不忍打击他,只得将灯笼塞进他手里,随后又自然地牵起他另一只手,往自家宅子的方向走去。山中小路静悄悄的,偶尔有风拂过树叶的响动,两人脚步踏在山路上悄无声息,而大宛驹“踢踏踢踏”的蹄声在山谷中悠然回荡也就显得愈发幽静。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只手牵手默默走着,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也仿佛,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等于拥有了整个世界……

山路崎岖蜿蜒,渐渐向远处延伸,山下是京城的万家灯火,山上也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些许灯光。此地虽是京郊,但因风水极好,周边又有热泉,因而不少王侯贵胄在此大兴土木,依山势修建了一处处高低错落的别院山庄。

一阵夜风吹过,拂乱了凰千寻耳边的碎发,她抬手将头发捋向耳后,而楚三恰在此刻开了口。他说:“小千,如果想回凤凰氏看看,待胎儿诞下后,就回去吧。”

凰千寻步子微顿,握着他的手也倏然一紧……那些话,她虽然没有说,他却已看出来了。只是……这个时机,却并不太妥当。

她转过头去看他,却见黯蓝色天空下,正有一颗流星陨落,刹那间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而他眼眸中流转的光华,落在她眼里,明亮璀璨且得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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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凰千寻手口并用,将楚三收拾得服服帖帖。楚三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碍着她有孕在身不敢真刀实枪,只用两根长指轻捻慢揉抹复挑,便折腾得她周身绵软,再也无力还击。

事后楚三裸着身子附耳贴在凰千寻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听了片刻,转眸笑道:“咱们儿子从小耳濡目染,将来必是个风流的……”话没说完,抬头看了眼凰千寻,又立即改口道:“人家的意思是……女儿……”

凰千寻含笑看着他眼角眉梢尚未褪去的点点情潮,干脆伸手覆上他的额头,顺着眉眼、鼻尖、薄唇……一直滑落到形状精巧漂亮的锁骨轻轻揉搓。

楚三立即舒服得伸展了身子,伏在她身上,像一只餮足过后,慵懒地被主人搔着下巴的狐狸。

他的身体即使在激情过后也仍然泛着凉意,触感濡腻柔滑,在这个寂静恬然的夜,凰千寻恍惚之间,竟然觉得什么儿子、女儿都是无所谓的,那些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什么的也都是无稽之谈。
她拼命护着的,是他们两个人的骨肉珠胎,是这世间除了他以外,最不可或缺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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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凰千寻醒得很晚,起来时只见唐晚守在院子外,而楚三早已离了宅子。她梳洗过后推门出屋,却见外面天空湛蓝,是难得的冬日晴朗天气,远山青松似黛、云如华盖。

琉璃窗上正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花,因日出时间已久,已微微融化,只是手摸上去还有些凹凸不平的沟壑。凰千寻嘴角一勾,顺着冰花的沟壑一笔一划描下来,描到最后,赫然是八个大字:“红叶成诗,寸寸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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