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素笺应得极温柔,仍继续道:“其实公子可以不管素笺的不是吗?”她低下眉目,小声地说着,然后浅浅地笑。
蓝沙瞥了她一眼:“我既然说要帮你安排,自然会做到。”他若不是为了安排这个丫头,也破例跑去给人治病,还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他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板起一张脸,哼了一声。
“公子!”
蓝沙扭头往前走,不理她,却是手上一紧。他一低头,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素笺的手,急急松手,却发现那个女孩停在原地不走了,皱眉道:“又怎么了?”
“芽儿!”
芽儿?蓝沙沿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个在路上蹦来跳去的小女孩不正是那个客栈掌柜的女儿么?
在他们看到芽儿的时候,芽儿也发现他们了,笑嘻嘻地跑过来:“哥哥姐姐出来玩吗?”
蓝沙看到她,眉头揪紧。方才一时情急,他未想到客栈里其他人的安全,现在看到芽儿一下子想起来,倒不知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哥哥不舒服吗?”
芽儿天真的眼神让蓝沙不舒服,低咳了两声转过头去。
“哥哥跟姐姐要离开了。”素笺摸摸芽儿的头,有些不舍。“以后不能跟你一起聊天一起玩了。”
蓝沙心中愧疚,所以径自走开几步任由她们聊一会儿。
忽然眼前一片火光。那火烧在极远的地方,却因为火光冲天而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大火?”他心头一凛,回头喝问芽儿:“你娘呢?”
芽儿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讷讷地答道:“娘说下午店里人多,赶回去帮忙了……”
蓝沙闭了一下眼,回身往镇上跑去。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
噼里啪啦的火声中夹杂着房梁坍塌的声音。空气中有一种逼人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血腥味和焚尸的味道令人作呕。
蓝沙站在客栈前,蹙眉看着,喉咙里有一种极度干涩到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大夫是要离开吗?”那个所谓的商员外公子就站在暗处,似乎就等着他乖乖送上门来似的。
蓝沙冷笑:“不离开?难不成还等着你们上门来拿人?”
“你知道了些什么?”那男子沉声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蓝沙抬起头望向已经烧得差不多的客栈,心凉带来一种晕眩的感觉。
男子上前几步,逼问:“你知道些什么?”
蓝沙蹙眉喝止他:“不要靠近我!”
男子闻言一怔,倒不敢轻视了他的毒药,赶紧退后一步,朝后拍了拍手。“带上来。”
蓝沙心头一紧,哪里会不知道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跟在他的身后,但这么容易就被抓也实在是太笨了一点。他除了头晕还有种无力的感觉。
素笺跟芽儿被人从后面拖出来。不但双手被缚,连嘴也被封上了。芽儿直直望着客栈地方向,呜呜地哭,泪水从眼眶里不停地滚下来。
蓝沙一时不忍,闭目道:“先放了她们。你要我治谁?我治就是。”他本来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次的惨剧是他一时失算,若是连芽儿都不保住,他很难原谅自己。
男子冷笑道:“若是手上少了筹码,你怎么会乖乖听话?来人,把他们全都带回城里去!”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去绑蓝沙。
蓝沙哼了一声,牙一咬不再挣扎。
三人被随便扔进马车里。蓝沙本来就发着晕,一头磕在马车壁上,直接晕了过去。
待蓝沙醒过来时已在一间客房内。素笺在床边坐着,看他醒了忙凑近身来:“公子醒了?好点没有?”
蓝沙看了看周围,看到窗户上映出门口侍卫的身影,冷冷地应:“只要你跟那个女孩不要到处乱跑就什么事都没有。”
听他说起芽儿,素笺居然有些火气:“公子一定要这么说吗?”
蓝沙没有应,用手背按着额直直望着房梁:“现在是第几天了?”
“第四天了。公子不是大夫吗,怎么自己还生病?病得神智不清的,差点将素笺吓死了。”素笺摇头哀叹,有些做作的味道。
蓝沙干脆闭上眼睛不看,省得望进她奇怪的表情心烦:“那个男人这几天来过没有?”
“没有。”素笺叹了口气:“公子是哪里惹到朝炔城的人了?让那些人要杀人放火,一个都不放过?”她记起那场大火和芽儿的处境,是真的难过。
这几日蓝沙昏睡着,就剩下她们两人。第一天芽儿哭得厉害,素笺没去劝,让她哭个够。第二天她就打定决心不让芽儿哭了,但是芽儿没哭,抹干了眼泪跟她一起照顾蓝沙。这样让素笺更心痛。这个在一天之内失去了父母兄弟的孩子长大了很多。
“朝炔城?”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受到她声音里些许的痛楚,蓝沙睁开眼望去,在触及她的眼神时微微避开了。
“公子莫不是连朝炔城也不知道吧?”素笺在青楼呆久了,江湖上一些大事多少也有所耳闻。“朝炔城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号,是个极为严密的组织。两年前横行一时,让不少人闻风丧胆。不过近两年来倒是没什么大的动作,朝炔城主穆刀笙也是深居简出,江湖传言说是穆刀笙在两年前围攻赴月庄一役中受了重伤,卧病已久,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
蓝沙哼了一声,大致也能猜出事情的始末。
素笺眼神一抛,笑盈盈地道:“公子是怎么招惹人家了?”她问完又自言自语地应:“我看公子的医术太好有时也是会害人的,公子,你说是不是?”
“等一下若是有人来请,你站到一边去别开口。”
素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笑了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掩着口转了个话题:“啊,瞧素笺这记性!公子可要吃些什么?躺了几天的感觉素笺知道,不太好受。”她说话的口吻无限哀怨。
蓝沙勉力撑起身子,皱眉坐了一阵。
“公子?”素笺挑眉。
“我的外衫呢?”蓝沙搓了搓纠结的眉心,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素笺抬头想了一阵,“呀呀”轻呼了两声:“前天有人送了新的衣衫过来,顺便把公子的旧衫取走了。”
蓝沙胸口一紧,喘不过气来。他倒不是稀罕那件衫子,只是里面有他的药……他盯了素笺一阵,认命地呼出一口气:“我开个方子给你,你让人去熬。”
“公子究竟是哪里不舒服?”素笺对他晕倒的事还心有余悸,问得讪讪的。
“少开口不会死人。”蓝沙懊恼自己明明不想浪费力气跟她吵,偏偏受不了她这种样子,不想给她好脸色。
素笺闻言叹了口气:“公子说得是,是素笺的错,不该尊卑不分……”
她说得可怜,蓝沙却是一脑子的混沌。
素笺装了一阵可怜,瞥到他脸色确实不好,才把桌上的粥碗端过来,小心地道:“公子先喝点粥,一会素笺去拿文房四宝过来。公子……能自己吃吗?”
蓝沙把粥碗接过来,确定自己手尚稳,不至于把碗摔了,才开始慢慢地吃。
这间屋子的南面还连了一间书房。
素笺去书房取了文房四宝过来,等他吃完。
“我说你写。”
素笺怔了一下,咬住下唇,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识字。”她说的不是“素笺不识字”而是“我不识字。”
蓝沙闻言也是一愣,低低咳嗽几声,往后靠了靠,低下眼睑不饶人地说:“我倒是忘了你是什么出身。”
“素笺知道自己的出身,公子不用刻意提醒。”素笺心里有一种莫明的怨恨,把手中的文房四宝重重搁在他身前的被面上,“素笺不敢为公子执笔!”
蓝沙懒懒望了她一眼,慢慢把剩下的粥都吃完,将碗搁在床头,取过文房四宝来研墨写字。
素笺背对着床,呆呆看着窗外的人影。
“炒甘草二两,桔梗一两,泽漆四两,大黄、葶苈各三两,防葵一两,木香、黄芩、柴胡各半两,白附子半斤、朱砂二两二钱半,龙脑一钱……”
素笺听到身后低低的声音,转身去看,才发现那个少年在一边写一边念,思绪转几转,问:“公子……是在教素笺识字吗?”
蓝沙抬头看了他一眼,是那种极不耐烦的眼神。
素笺笑了笑,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很有趣,刚要说些什么,骤闻门口一阵动静,把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门被打开,有人进来,进屋的正是那个所谓的商员外公子。
蓝沙脸色僵了僵。
素笺看看蓝沙的脸色,终究没遵照他嘱咐的那般站在一边不开口,而是伸手取了他身上的方子上前一步:“我们公子不舒服,不知可否照此药方抓副药来?”
那男子望了素笺一眼,阴冷地道:“只要你们公子好好合作,朝炔城自然将其视为上宾。”
“‘商员外’的眼疾痊愈了?”蓝沙冷笑。
“应该说是毒解了。”男子将话挑明。
“哦?这回从怪病变成中毒了?变得倒是挺快的。”便是落在别人的手里,也休想要蓝沙收敛他的锋芒。
男子面色不善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盯着他:“为什么我们照着你的方子治不了其他的人?”
“还拿了别人做试验吗?”蓝沙忍不住微微呼气,往后懒懒地靠在立起的枕头上,嘲讽地笑笑:“若是这么容易被你们学会,我还混什么?”他在长白神医门学医十年是学假的吗?
说来这件事本来就是荒谬得很。难道大人物中毒就可以让这许多人来陪葬吗?只是为了隐瞒堂堂城主中毒失明,便在各地制造“怪病”求医,找到了能解毒的人又怎样,那些人有谁来救?
他在商府察觉不妥,便留了一份身上带的药未说。现在药都丢了,不知该说那个城主运气不好还是罪有应得。
男子不客气地揪起他的衣襟,威胁道:“别忘了你都还在我们手里,我们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你少给我玩花样,老实点!”
蓝沙被他一拉一摇,所有的不适都涌到胸前,几乎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素笺一直在旁边看着,眼见蓝沙的脸色,不由得心惊胆战,大声道:“你要把我们公子弄死了,谁来治你们城主?”
“你说什么?”男子转过头来瞪着这个看起来一手就能掐死的柔弱女子。
“你没看到我家公子的脸色吗?他要是死了,那你上哪再去找神医给你们城主治病?”素笺吞着口水,心中越慌脸上越不敢露出半点慌乱。
男子回头看了看蓝沙,人神交战了一番,不太甘心地放手。
蓝沙在他放手后许久才缓过气来,脸色已经白得像鬼一样,刻薄的唇瓣上没有半点血色。他捏紧手指,抬头瞪向那男子:“要救你们城主便把我那些药还回来!”
“你认为我会这么笨吗?”男子哼了一声。他敢这么亲近这个所谓的“神医”也不过仗着没收了那些瓶瓶罐罐,他没有什么毒药能倚仗而已。
“这两个女人在你们手里,我不会乱来的。不过要解毒,需要里面一份药,若是你们不肯还我,我对那毒也无能为力,只能请你们另请高明。”蓝沙看似收敛了自己锋利的言词,实则没有给他可以拒绝的余地。
男子冷眸一凝,几乎要出手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一掌劈死。
蓝沙是瞧准了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闭上眼睛哼了一声。
“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要回去请示城主再说。”
“那就请。”
男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素笺上前一步拦住他,将手上的药方递过去:“这个也请劳烦。”
男子一咬牙,抽了药方就走。
房门一开,又飞快地合上了。
“公子,你怎么样?”素笺冲到床前,没有这么担心过这个刻薄成性的男子。平日里这么嚣张到一塌糊涂的男子居然这样一脸惨白地躺在床上,连动都没有力气动一下。
“素笺……”蓝沙低低地唤。
素笺居然有种很心痛的感觉,小心地问:“公子要什么,素笺帮你。”
“你走开点!你很吵!”
、第五章
朝炔城主穆刀笙。
蓝沙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传说中武功盖世,杀人如麻的男子。那个男子白衣如洗,倚在太师椅中,闭目懒散,优雅清隽。若不是在素笺那里听到许多关于这个男子的传言,他实在不会将眼前男子与传说联系在一起。
“天幕公子?”声音也是慵懒散漫,低柔好听。
蓝沙站在大厅中央,脸色苍白,脚下虚浮,不但气势弱人一截,居然连气质都输人一筹,他微微眯眼,莫明觉得有些好笑:“穆城主。”
“听说天幕公子医术非凡?”
听他一字一字慢慢问,蓝沙也一字一字慢慢答:“不敢当,不过解解城主身上的那点小毒还不成问题。”
穆刀笙也不生气,低低“哦”了一声,微微一笑:“只是对自己身上的毒没有办法?”
蓝沙脸色一变,不知要赞他眼力好还是听力了得。
“弦矜,将天幕公子的药还于他。”
上前来的是那个“商员外公子”,将手中鼓鼓囊囊的布袋塞进他怀里,眼色还是一成不变地阴冷。他便是弦矜。
蓝沙将布袋打开,往里边瞧了瞧,见到药都还在,抬起头笑笑:“弦矜这个名字不错。只是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姓商呢?”
弦矜拧过头任他挑衅竟是不理。
“弦矜姓穆,穆刀笙的穆。”穆刀笙淡淡地应。
蓝沙突然对眼前这男子来了兴趣,眯起眼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寻思:“你当真要我治你的眼睛?不怕我对你不利?便是我不毒死你,找机会制住你也是好的。毕竟要离开这里,胁持你是一个好办法。”
穆刀笙的脸上有一丝煞气一闪而过:“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蓝沙瞥了站在他身则的弦矜一眼,望向穆刀笙道:“我突感身体不适,改日再帮你解毒。”说罢,一拂衣袖,便径自离开。
“城主……”
“随他去!”穆刀笙的声音不重,却刚好能让门外的侍卫和刚跨出门口的蓝沙听到:“天幕公子在朝炔城是作为贵宾,要好生款待,不可怠慢了。”
弦矜咬牙作揖:“是。”
蓝沙的房里,素笺坐立难安。
芽儿终究是孩子,见了仇人还不知要收敛心性,前日冲撞了那阴冷男子,被带去其他地方。但她担心归担心,蓝沙不问,她便不说。若不是后来那男子自己将这丫头带回来,这件事恐怕还能瞒那执扭的公子一阵。
那阴冷男子将芽儿带来,说是城主要见蓝沙,便带了蓝沙离开。
素笺想起蓝沙离开时踉跄不稳的身形,就安不下心来。
“姐姐在担心哥哥吗?”芽儿问。
素笺被她一问,怔了一怔。她平日里缠着那男子,多半是为了他性子执扭,脾气有趣,忍不住要逗逗他,现在被芽儿问起才发现自己放的情绪太多了,多到真的担心了,真的心痛了……
素笺对上芽儿纯真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答应。
这时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