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奔波了一整天,却睡得并不沉,总仔细听着外头的声音。正当苏靖雅迷迷糊糊间快要睡着之际,突然外头一阵阵的打斗声,倏地睁开眼睛,看向杨萧,他却已经起来,站在门后偷听着。
苏靖雅也赶紧爬起来,耳朵贴在门上,只听到仍是吵闹的打斗声,并无其它,最后却来了句:“拿下。”
苏靖雅心中一惊,疑惑地看向杨萧,要拿下谁?杨萧手指点着他的嘴唇,示意不要说话。
打斗仍在继续,接着便听到一声男声的惨叫,随后这声音开口了:“贺拔哲,你才是贺拔部的叛徒,甘心当赫连齐兄弟的走狗。”
“天下统一乃大势所趋,你们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贺拔部离开北夏国根本就存活不了,很快便会重蹈再次被吞并的命运。”贺拔哲冷淡地说。
“哼,贺拔哲,谁不知道赫连齐心狠手辣,你这样追杀我们,是要我们灭族啊,你可别忘了,你也是贺拔部的一员,我们死了你照样活不长。”那人继续说着。
“反正你是死在我前头,你就不用管我活多久了。”果然是赫连齐的属下,连话语都差不多。苏靖雅撇撇嘴,一副鄙视的表情。
外面的人渐渐散去,屋外又恢复了平静。真是有惊无险,杨萧和苏靖雅均轻松地吐出一口气,这下可以安枕入眠了。
天刚蒙蒙亮时,苏靖雅便被杨萧拍醒:“靖雅,我们要启程了。”
睁开迷蒙的双眼,对杨萧笑了笑,虽然昨夜的那些人并非来抓他们的,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仍不敢吃客栈的食物,到外面的包子铺买包子和饼子。
赫连齐若昨天从宫里回来便会发现她消失了,肯定也会知道杨萧已经逃走,如果他要派兵来追,应该会走大路,所以杨萧和苏靖雅决定走小径,大路要绕得远一些,小径却要翻过山头。
骑着马很快便离开了乌昌镇,再过一座山头便是新海,顾名思义,新海便是有海的地方,但这个海在苏靖雅看来顶多是个湖,却被他们叫成海,胡人果然是没见过海的蛮夷之人。
三个月前苏靖雅跟随赫连齐来到上京城时,因为担心着杨萧,根本无心欣赏北夏国的自然风光,如今她虽然是一路辛苦奔波,却是朝着回家的路上,心情也格外地好,看见什么都是美好的,幸亏这些天并未有雪,他们的速度便可加快。
因为走的是小径,要从半山腰的树林绕过去,马儿也不能骑,只得慢慢牵着走。杨萧走在前面,苏靖雅边看着雪景边跟着,突然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坐在地上,还顺便把脚踝给扭伤了。
杨萧听到苏靖雅的惊叫声,急忙转过头来看,却看到她坐在地上,一脸痛楚,赶紧奔过去:“怎么了?”
苏靖雅不禁埋怨起自己来:“真没用,走一下山路竟然把脚给扭了。”
杨萧笑笑:“你又不是生来就走山路的,扭伤脚也正常,我看看。”说完便捏着她的脚轻轻按揉着。
看苏靖雅仍是一副吃痛的样子,抬头看看天,再看向不远处的一缕炊烟:“太阳快下手了,你脚受伤肯定走不下山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一晚。”说完便把苏靖雅抱上马,一手牵着一匹马朝着炊烟的方向走去。
、046 山间
苏靖雅坐在马上,看着牵着马的杨萧,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可这笑容只一瞬间便凝固在脸上,赫连齐这三个字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一想到他的样子,她就觉得心慌,害怕,甩甩头将这股慌意狠狠地甩走,有杨萧在身边,他们一定能回家的。
很快他们便来到一座农家院子前,院子只有三间茅草屋,屋前有位大娘在剥着玉米粒儿,旁边的一头小毛驴正在拉着磨,杨萧将苏靖雅扶了下来,站在院门口,拱手作揖:“大娘,打扰了。”
大娘抬头看见他们,放下手中的竹篮:“你们找谁?”
杨萧说:“我们从上京城路过此地,我这位小弟不小心扭伤脚,且天色已晚,不便赶路,想在此借宿一宿,不知道大娘能否行个方便?”
大娘瞧这两人,一个长得精神壮实,而另一个则较瘦弱娇小,两人虽然均身着布衣,但看来不像是心有歹意之人,便点了点头:“两位进来吧。”
杨萧又拱手向大娘道了谢,便扶着苏靖雅进入院子。
大娘又接着说:“我这正准备做饭呢,如果不嫌弃就一同用餐吧。”
杨萧不好意思地笑着:“怎么会嫌弃呢,这样实在是太麻烦您了,需要我帮忙吗?”
大娘笑:“不用,我这当家的也快回来了,你们坐会,我去把面条下了。”说完便进了厨房。
杨萧扶着苏靖雅坐下,抬起她的脚踝,轻轻的揉着。
苏靖雅顿觉不好意思,想抽回脚,却听到杨萧说:“别动,是扭到筋了,再乱动明天肯定还是走不了。”杨萧的温柔体贴刺得她眼睛发胀,酸痛的感觉直达心底,暗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将酸痛压了下去。
“老婆子,我回来了。”空旷的山间突然响起一道洪亮的男声,把外面的两人吓一跳,转头便看到一个满脸花白胡子的精壮大汉,想必这便是这家的男主人,杨萧连忙站起来对着他叫了声大叔。
大娘忙从厨房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迎上去:“回来了,辛苦了。”
那大汉从肩上解下一只兔子一只野鸡,交给她:“今天的收获不错,够吃好几天的了。”随后看向杨萧和苏靖雅:“他们是谁?”
大娘回:“他们是路过的,想借宿一晚。”大汉点点头表示没意见。
赶了一天的路,两人早已是饥肠辘辘,此时摆在桌子上的四大碗骨头汤玉米面,诱得杨萧和苏靖雅口水涟涟。
“吃吧,别客气,山野人家都是些野味和粗粮。”大叔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谢大叔大娘,这是我们见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苏靖雅由衷地说道。
大娘略为惊奇:“你是女子?”
苏靖雅脸红地低下头,而杨萧则是眸光宠溺地看着她。
反而大叔爽朗地笑了起来:“世道乱,出来行走以男装示人,确实比较方便。”
大叔大娘热情善良,对杨萧热情有加,饭后才说到,他们的三个儿子均在战争中失去,伤透心的他们变卖家产,搬到山上隐居,男人平时外出打猎,女人在家操持家务,种些粮食。
在这简陋的茅屋里,苏靖雅与杨萧吃了一顿最舒服最暖和的晚饭,同时也听了一段最令人感伤的往事,战争无情,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愿意放下一切过远离尘嚣的隐居生活,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047 追兵
这是逃跑几天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虽然说不上舒适,却无比温暖。第二天天刚亮,他们便起床向这对老夫妻告别,在离开的时候,苏靖雅将一锭银子放在炕上,感谢这对老夫妻对他们的款待。
经过一夜的休息,苏靖雅的脚踝已经好了许多,但仍不能太着力,于是只能暂时放弃抄小径的想法,骑着马在官道上飞奔,只求能快点到达边境。
晌午过后,他们便到达石炎镇,熙熙攘攘的人群,把本就不大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苏靖雅与杨萧牵着马在人群中艰难地行走着。今天在这似乎有一场祭祀,是以整个镇的人都集中在镇中央。
苏靖雅好奇地看向人群的中央,那是一座高台,台上摆着一张大方桌,桌上面摆放着牛头,羊头,和一只大公鸡,有一名祭司在那方桌前边跳着步伐,还边高声念着咒语,苏靖雅听不懂,只看了一会便和杨萧继续往前走。
突然听到台上祭司大喝一声,围观的人似乎接收到什么命令似的,所有人都在交叉且不规则地移动着,推推撞撞的直把苏靖雅与杨萧撞散了,她在出城的方向,而杨萧去始终在原地,一脸着急却过不来。
过了好一会,所有人终于跪下祭拜,杨萧这才得以脱身向她走来。
等走出石炎镇后,天色已经微暗了,苏靖雅有些懊恼,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有祭祀,耽误了他们的行程,走出小镇晚上便有可能要露宿了,如今再回去也不可能,只得继续往前走了。
在初春的季节,天色依然黑得很早,不到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了,没有太阳的北方,气温急剧下降,杨萧带着苏靖雅进入树林里,点起了火堆,两人靠着一棵大树烤着火,马儿就在边上吃着草。
苏靖雅抬头看着天上挂着的一轮娥眉月,思绪万千,短短几个月,她便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就算她回到家,也做不回从前的自己,微叹了一声:“萧哥,回家之后,我们就解除婚约吧。”
听到苏靖雅这么说,杨萧并不吃惊,略思索了一会:“雅儿,你别想太多,等回到家,我一定会迎娶你的,不管你经历了些什么?”
苏靖雅转头看着杨萧,黑暗中眸光闪闪,心中的感动一波接一波的,杨萧是如此坦荡,她如今又怎么配得上他?摇了摇头:“我早已经不洁,你又何必?”
杨萧虽然早已经猜测到她会遇到什么,但听到“不洁”两个字,心里却一阵阵的锐痛,只得更坚定的说:“雅儿,你由始至终都是我心中最纯洁的苏靖雅,回家之后我们就成亲。”
苏靖雅见他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若真能平安回到家,到时再找借口退掉婚事便是,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侍奉爹爹到老。
这大冷的天在外面露宿实在是太冷,两人天未亮便被冻醒,活动了一下手脚,便接着赶路,从林子里走出大路,突然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一群人,苏靖雅还未反应过来,杨萧便拉着她往林子内跑,马都来不及牵。
苏靖雅边跑边问:“怎么了?”
“赫连齐的人。”
“啊?”苏靖雅心中一惊,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赫连齐也来了?”
杨萧回着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没见到他,但我见到贺拔哲。”
贺拔哲?难道他一直跟着他们?
“那我们现在跑到哪去?”苏靖雅担忧地问。
杨萧停下脚步:“不知道,找个地方躲一躲。”随后又拉着她往林子深处跑去。
、048 坠落
苏靖雅与杨萧一直往林子的深处跑,却没想到,赫连齐的人早已经埋伏在前头,见到他们便冲了出来,想回头,可贺拔哲正站在那里守株待兔,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
杨萧将苏靖雅护在身后,神情紧张地看着贺拔哲。
只见贺拔哲扬起手,随后用力放下,那些本还站在远处的士兵一下子便把苏靖雅和杨萧团团围住,随后听见他说出了一句让苏靖雅永生难忘的话:“将这女子抓起来,把那男的杀了!”
很快士兵们便对着杨萧进攻,招招狠戾,刀刀致命,杨萧手无寸铁,又得护着苏靖雅,只得边躲边退。
苏靖雅看他再这样下去,肯定就会没命了,挣脱他的手:“萧哥,你快逃吧。”说完便挺身挡在杨萧身前。
士兵不敢对她下手,举刀的手停在空中,杨萧见状把苏靖雅轻轻一拉,并拢四指,直插向那名士兵的喉咙,那名士兵便应声倒下,杨萧接过他手中的刀,开始反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快得对方都没反应过来。
苏靖雅也看出赫连齐的属下们不敢伤她,于是每在杨萧遇到危险时,便挺身而出,两人配合默契,那些士兵在杨萧的攻击下,已经倒下不少,却连苏靖雅的衣服边都没抓着,这一行为终于彻底惹怒了贺拔哲。
贺拔哲拔出配刀,一跃而起,对着杨萧飞来,但他的目的并不是杨萧,而是苏靖雅,杨萧因为要分心应付贺拔哲,自然对苏靖雅照顾不周,贺拔哲轻而易举地便将苏靖雅抓到旁边。
苏靖雅左手被贺拔哲抓住,她不停地挣扎着,并用脚踢他,却无法撼动他半分:“放开我,你这个卑鄙小人。”
贺拔哲可不是赫连齐,他一转头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老实点,再乱动我便把你敲晕,让你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苏靖雅果然不敢乱动,可嘴上却依然不饶人:“你才最后一面,他一定能将你们打得落花流水。”随后紧张万分地看着杨萧。
贺拔哲轻蔑笑了笑:“若是王爷在此,哪需要这么多人?他早已死一百八十次了。”随后他也专心地看着前方打斗的数人,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必须承认杨萧的身手了得,既然无法将他收入麾下,那便留不得了,是时候解决他了,一声口哨响起,从他的身后唰唰唰地飞出十名功夫更好的勇者。
苏靖雅看到贺拔哲的人数突然增多,心里越发着急,对着贺拔哲破口大骂:“你这个无耻的小人,以多胜少,胜之不武,你……”
贺拔哲早已经不耐烦这个啰嗦的女人,大吼一声:“我们是来杀人的,又不是来比武,再吵将他五马分尸。”
杨萧此时已经明显不敌,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调头便跑,而那些士兵在得到贺拔哲的命令之后,更是穷追不舍。
苏靖雅使劲一甩,将贺拔哲甩开后,也跟着杨萧的方向跑,却始终是追不上。
此时下山的路已经被封死,杨萧只得跑向山上,在山顶的一处平台上,他终于被追上,又是一番拼命厮杀,杨萧终于寡不敌众,被一个士兵刺中腹部,他捂着腹部,以刀支地,血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将他的衣服都染红了。
可那些人依然不会放过他,正想再补几刀时,杨萧咬着牙,抬起刀用力地抵挡了几下,看到苏靖雅已经追上来,他对着她凄然一笑,往前一跃跳入山谷。
苏靖雅追上山顶时,见到的便是杨萧坠入山谷的一个身影,她一声尖叫,下意识地朝他坠落的地方奔去。
、049 打击
苏靖雅神情呆滞地躺在马车里,脑海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杨萧死了,他坠崖死了,他被赫连齐的手下逼得跳崖,死了,死了,死了!
杨萧都死了,她为什么还活着?她为什么没跟着跳下去?眨眨眼睛,想了好久好久,才想起她是要跳的,却被人打晕了,之后就在这里躺着了。
苏靖雅像个木偶人一般,对周遭的事物完全不关心,不哭不闹不悲不怆地躺在马车上。可她一路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倒是让贺拔哲有些着急,只得加快速度,尽快将她送到赫连齐手上。
四天的路程,他们第三天的傍晚赶到了荣王府,苏靖雅已经三天滴水未进,躺在马车内瘦弱得像一个纸片人,有气无力,脸色发暗,嘴唇干裂,当赫连齐掀开车帘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他拧紧了眉看向贺拔哲:“怎么会这样?”
贺拔哲简单明了地:“杨萧跳崖身亡。”
赫连齐再次看向苏靖雅,她依然像个纸片人似的躺在那里,不闻不问,似乎并没有听到贺拔哲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