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强笑笑,算是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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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身上拈出一根白亮的狐狸毛来,捏在手里看了又看,哑然失笑。
现在不是狐狸换毛脱毛的季节啊,这只小狐狸成天的掉毛。好在它毛皮厚密,不怕有天掉成只小秃狐狸。
我想象小狐狸要是没了毛会是什么样?象小山猪?还是象小地鼠?
嘿,反正都是肉墩墩的样子。
可是等我想把这根毛也收起来的时候,却找不到我的布兜了。
我爬起身来左翻右找,都没翻着。
我的布兜是和腰带缝一起的。
难道是谁拿错了我的腰带了?那,应该还会多余一根腰带在屋里吧。
我在屋里找不到,又看看外面的晾衣绳上,也没有。
真古怪,腰带还能不翼而飞?
我抓抓头,腰带里倒也没有什么东西,就是几根狐狸毛而已,找不着就找不着吧,可我总不能不系裤子就出门啊。
好歹在屋里找根草绳把腰系了,我出来又伸臂又踢腿的活动了半天,但是身上那种发软的没劲儿的感觉还是余韵未消。
我闭着眼,仰着头站在太阳底下,感觉那种温暖慢慢驱散身上的的虚寒。
以前和一群乞丐一起讨饭的时候,他们就总觉得我这种做了噩梦第二天就爬不起身来的话纯粹是偷懒的借口,就算再怎么吓人的恶梦,要说把人吓得大半天没有行动能力也实在是太夸张了一点。也不怪他们这么想,我自己也觉得实在是夸张了一点。但是爬不起来就是爬不起来,没办法,再怎么想让自己站起来,稳稳当当的走出去找吃的,就是办不到。
他们已经挑了一趟水回来过,缸已经装满了一半,我舀水喝了,坐在一边石凳上晒太阳。
这么安静悠闲的时候,脑子里把一些以前不在意的,不去想的小事,都翻腾出来。
我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妖。从有记忆起,就和一些乞丐一起,在混沌的地界里讨生活,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那种时候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自己将来又要到哪里去。有的时候冬天太冷,十来个乞丐挤在一起在破庙里取暖,虽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天明的时候,还是有三个人已经冻僵了,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很久很久以来,我的愿望都很简单,可以说是根本没有。
只要第二天还能睁开眼睛,能看到太阳,就已经是最大的最基本的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吃饱,穿暖,这些也都相想过,不过,那也是偶尔想一想,并且觉得这些可能有一天会实现,等我长大些,有力气了,可以有更多的办法养活自己。
我没想过要学什么盖世武功,要当人上人,要名扬天下,要有多少的财富产业,要……
要不要成为蜀山派的入室弟子?
我一边笑,一边忍不住笑。
嘿,这还轮得到我想吗?我不想的话,我在这里呆着干什么?我想的话,就一定可以当上吗?
这不是我想或不想就能搞得定的事情。不想的话,最好打个包包现在下山去。想的话,就要为之努力。
我之前一直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努力,随波逐浪的过日子。
现在却觉得不能再这样过下去。
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有一天算一天……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却忽然觉得这样不行。
身边的一切都在变,我自己也在改变。
这种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也在慢慢改变。
远远的又听到呼喝声,他们又挑水回来了。
我把腰里的草绳紧一紧,打开了门。
果然一行人鱼贯跑了进来,水桶里的水经过这么多天的磨合练习,泼出来的已经越来越少了。据一个弟子说,前一年有个地位满高的大弟子受罚再回来挑一年水,这人天天来去,行动如风,那桶里的水根本是波纹不起,一滴不洒。
蜀山派的训练方法还真特别。那个景阳门一样让人挑水,可是就没见他们会借着挑水的时候练功夫。
我拿扁担和桶,和他们一起出去。
早上和我说话的叫郑全的那个同伴走在我前头,频频回过头来看,打水的时候他问:“你行不行啊?脸色这么难看。”
我摇摇头:“没事儿了。”
他点下头:“虽然要选拔了,大家都挺拼的,也不能不把身子当回事儿。”
我冲他笑笑,挑起扁担跟着他,顺着碎石的山道向前走。多晒一会儿太阳,觉得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没那么难受,反胃的感觉也轻得多。
中午去饭堂的时候,消息的确已经确实了。
的确下个月要评考,我们中或许有人可以成为正式的弟子。而且,饭堂里还多了一些其他人。不是蜀山的,原来没有见过。那些人穿的衣裳也和我们不一样,穿什么样的都有,还有一个穿苗家装扮的,缠着头扎着绑腿,耳朵上有个大大的金环。他旁边有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孩儿,看起来才五六岁的样子,坐在那张桌的最边上,捧着一碗饭正在吃。
“那个啊……”
郑全说:“可能是哪位师长从山下挑来的徒弟吧,一定是资质不错。而且你看,他们都不算大,最起码没我们大,现在的年纪也正适合学武。”
我想他说的没有错。
郑全有点沮丧,扒了两口饭,又说:“我们也有点优势,上山比他们早些,对山上的情形也多少知道一点。”
可是这纯粹是自我安慰。我们知道的也并不多,最起码到现在连是哪几位师长要收弟子还都不知道呢,这算什么优势啊?
“那个,回来晚课的时候,我去找人打听打听。”郑全扒了一口饭:“应该可以打听到点消息,再比如,要是大家都要经历考验试练的话,有可能是什么样的试练。”
这一天的晚课也比平时多出许多人来,他们没和我们坐一起,我们也都生出一种排外的心理。这个收徒的名额肯定是有限的,他们一来,我们的机会就更少了。而且他们比我们有优势,他们应该是被看中了某些长处才被带回来的。比如,有人可能特别聪明,有人悟性好,天份高,有人根骨资质强……
我们这些人除了比他们早来了一点点,别的还有什么?
我注意四下里看了一下,郑全不在,而且还少了好几个人。
大概都在不安,全去打听消息了。
我下了晚课就等在水房门口,然后果然旁人都走的差不多时候,蓝素灵来了。他就算在正式的弟子里也很有气质,总是不慌不忙的,说话笑容举止都显得温和。他一般来水房都比较晚,有可能他要做的事情多,也许是他不喜欢和人挤着一起洗漱。
“蓝师兄。”我赶紧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蓉生啊,”他说:“你还没走。”
我摸摸头,不大好意思的说:“我有事想和你打听……”
他笑了,了解的说:“是下个月收徒的事吧?”
我点点头。
“没问题,不过我得先去洗一下,你到东边千里亭那里等我一下,我这就来。”
我赶紧说:“蓝师兄不用忙,你慢慢洗。”
我坐到千里亭那里等蓝素灵过来。他这个人真不错,套一句我听别人夸他的话就是不骄不躁,很有君子之风。唔,好象有天也听到有人说,他缺了一点剑客的锐气。
月亮又升起来了,我抬手按住被风吹的很乱的头发。
蓝素灵过来了,他没有把水盆什么的带过来,大概留在水房那边了。身上带着一点盥洗过后潮湿的柔软的味道,皂角和水的气息,显得整个人非常清新。
“不好意思,”我先道歉:“你也忙了一天,被我一吵肯定要晚睡了。”
“没关系,反正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什么要紧。”他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早上偷一会儿懒也没有人会马上发现的。”
我被他说的逗笑,他这人真是满好的。
“那个事,蓝师兄知道吗?”
“知道一点,”他说:“长老和师叔们商量的时候我也听到了。”
我的背一下子挺直了:“那……”
“这次一共打算收十二名弟子的,其中有三个,已经定下来了。今天可能你也看到了,是宋师伯自己从山下带回来的人。”
我想起中午看到的那小孩子:“年纪很小吧?”
他点头说:“是的,那个孩子姓林,林君翔,很有天份。”
14
我点点头:“那很难得啊。这么小就开始学武,将来成就必定……”
“天分也有一些,不过也未必比旁人就高出许多。实际上是……这孩子的家世背景也不容小觑。”蓝素灵微笑:“他家也是武林世家,与蜀山算得上很有交情,所以如果只收一个人的话,这孩子也肯定是入选的。”
“哦……”我有点哑然。
我是谈不上有什么天分的,也没有什么根基背景——
“你也不要灰心。其实这次要收徒的一共四位师叔师伯,宋师伯定下来了一位,江师叔定下来一位,刘师叔也定了一个名额,其它山上新来的人,和不记名弟子,还是有机会的。还有,就是莫长老要收徒,能做他的弟子也实在不错的,还有九个名额,不算少。往年只收一两个的时候还多的是呢。”蓝素灵一笑:“记得原来掌门那一辈,有一位师叔很有意思,是小时候就被抛在山间,被莫长老拣了回来养大,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本门弟子了,倒是最省力最不费心的一个。”
我苦笑:“说的是。真是遗憾我没这等际遇。要是当时我也被扔在蜀山派门前,说不定此时也登堂入室拜师学艺了。”
他一笑:“我也是孤儿,六岁的时候家中破落,父母双亡。叔叔婶婶不肯收留,然后偶然被我的师傅带回了蜀山来的。实际上我的根骨并不太好,幼时还总是生病,只是师傅怜悯,将我视为亲子一样照顾抚育。你不要想太多了,象莫长老收徒就完全看脾性投合不投合的,根骨资质也要看,但是他这个人的性格并不是最看重这些。”
我有点犹豫,小声问:“那,如果考量的话,都会有些什么样的关卡呢?”
蓝素灵似笑非笑:“我可不知道这么细的事情了。”
我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嗯,我只是好奇,是不是还要考些写字,跳桩,举石磴什么的……”
“这个,往年是都没有过的。”蓝素灵笑笑说:“这些和能不能成为一名剑客没什么太大关系,蜀山派又不是那些江湖拳门,应该不会考较那些胡打蛮敲的功夫。”
受教。
我不好意思再耽误他的时候,和他道了谢,又抱歉影响他休息,要走的时候,他忽然说:“你不问问你那位兄弟的事了?”
我愣了一下。
真的,今天没有想起来问。原来差不多每次碰到蓝素灵,我都会问问他有没有见苏和。
我回过头,蓝素灵只是一笑:“我前日见着他了,气色还不错,莫长老待他也很好,你不用挂心他。”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问:“你和他……说话了吗?”
蓝素灵摇摇头:“当时有外客在,没说上话。”
是吗?
那,苏和也没有问起我了?
蓝素灵说:“你快些回去吧。”
我回过神:“是,蓝师兄也早点休息吧,我也走了。”
他说:“你回去……”
我说:“什么?”
他一笑:“没什么。快回去吧。”
心里有一点疑惑,还有失落,说不上来为什么。
蓝素灵也是我遇到的人里,难得的和善和热心的。
和苏和刚分开的时候天天想念的厉害。想念他说话的时候那样灵动的神情。
想念他笑的时候那样瞬间如阳光般的灿烂。
想念他找食物的本事高明,料理食物的本事更加高明。
想念他关怀的眼神……
但是才不过这些天,没有他,也渐渐习惯。
他呢?或许也和我一样。初时不惯,后来也不得不惯。
好朋友也是要各走各的路的。
到蜀山派的时候,他说把拜师的机会让给我。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感受……很难形容的明白。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做过这样的事。
那种一下子被温暖包围,却又好象一下了被什么利器刺中。
又柔软,又乏力……仿佛可以把一切都交托给这个人似的。
但是,那些只有一瞬间。
随后我们就分开了,不再能见得到面。
我不知道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想什么,做什么。
瞬间的感动,就这样留在了心底。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再去回顾,再去对待这份心情。
我没有经验,也没有看到过别人是如何做的。
只好,先放在一边。
也许,等我再见到他,我会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该怎么做。
也许,我们很难再见到面,我会慢慢将这件事情从记忆中淡化。
谁也说不好,到底会怎么样。
我走回独院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在屋里。有的已经躺下,有的还两个三个的凑在一起说话。郑全已经回来了,看到我急忙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放下木盆,到他旁边坐下。
“哎,你打听到什么没有?”
我点点头:“嗯,问到一些。”
我们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可是呼啦啦一下子,几乎能凑过来的人都凑过来了,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殷切的表情,目光热烈的投在我脸上身上,看得我都有点错觉——我没变成什么天仙美女俏姑娘吧?这些眼神真是……看得人非常的不自在啊。
“都问到什么啦?”
“是啊是啊,说说看。”
“知道要考评什么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个个问题抛出来。
其实我打听到的也不算是什么隐密。但是想了想蓝素灵当时说话的口吻,我把那三个内定名额的事情隐下来没有说,这些人个个脾性不同,不见得人人都会听到之后还心平气和,保不齐有破口大骂怨天尤人甚至想什么馊招儿的都说不定。或者泄露出去,我再面对蓝素灵可能就有点很不好意思了。说起来人家对我一直很友善,我呢?一个平平不出头的小人物,也没有给他什么帮忙或回报过。就象刚才我向他打探消息,他也完全可以回我一句他不知情就轻轻带过。
但是他还跟我说了这么多,同时还委婉的劝解我,鼓励我。
这些其实完全不关他的事。
我把刚才听到消息,包括莫长老这次也收徒的事说了,果然屋里已经炸开了窝,一群人的表情无不热烈激奋,口沫横飞,脸色涨红,眼睛放光。
“就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有人追问。
“是啊,你跟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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