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灵却并不在屋里,小石头就坐在他的榻边,手里端着白玉的水杯,用听了让我觉得腰腿都一阵阵发麻的声音说:“来来来,再喝点吧。”
门外的雨水越来越大了,苏和讶异地问:“蓝师兄呢?”
小石头答:“蓝大哥去弄药去了,我在这里看着。”说完这句话马上转过头去:
“来来,幽君,再喝一口。”
这孩子还真是……真是自来熟啊。
我无话可说,幽君脸上是一副无力兼无奈的表情,他现在受了伤,就算是想打,想走人,都得要体力,现在的他只能安静躺着,忍受小石头这神让人哭笑不得的骚扰。
相比我的沉默,苏和倒和幽君聊了两句,问问他伤处怎么样,然后说起外面在下雨。
“照我看,不用结界也罢,用结界将这时与外面隔起来,固然是没什么干扰,屋子也不大会风蚀朽坏,可是就不太象是住人的地方了,简直象是假的东西,我说,你以后好了也不用再设什么结界了,就这样不是挺好的?
幽君微微一笑,目光投入窗外的夜色中的雨幕:“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也很久没有看到下雨了。让我想起以前的事……”
“对了,”苏和大大方方地问,一点也不避讳:“那个什么,什么月,他干嘛要杀你?嗯?你和他有仇?”
“有仇…倒也算不上。”幽君一笑:“他们之前都是些小精小怪,虽然说不上劣迹斑斑吧,可也没做过什么好事,后来被我拘在这里,半仆半友的这么多年。他们不能离开这里……否则就会慢慢衰弱,最后会被打回原形。其他的人受不了,渐渐的都散去了。或者他们觉得,和这样被困禁的生活比起来,就其是打回原形也要出去。而幻月一直等着,我想我沉睡的时候他也时常出去做些事情,不过他不甘心就被打回原形,如果能杀了我,那他就彻底摆脱这禁锢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苏和问:“你不是睡了很久么?他不趁这那会儿动手啊?”
幽君眨了下眼:“我也很纳闷,那时候他可是大把大把的机会啊,等以后你若是见到他,替我问一声吧。”
“那他现在走了,还是会衰弱么?”
“不会………”幽君吁了口气,把脸侧过去,看似无意的举动,其实是为了躲避小石头凑到他嘴边的水杯:“现在不会了,我功力大损,这里的结界也撤了,他不会再有事情。”
苏和说:“那倒是便宜他啦。”
幽君说:“我倒不是太生气,早猜到他可能别有所图。再说,关了他们这么些年,今天这也算是抵消了恩怨了。”
素灵的身影出现在庭院那一侧,正穿过落雨的庭院朝这边走来。他换了件衫子,玉色的长衫显得身形更加修长。一手撑着一把纸伞,在雨中缓缓行来,仿如画中人。
我觉得呼吸好像都滞住了,从前看到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我们之间的过去,漫长而沉重。
我想,我需要和他说的,不只是抱歉。
还有,一句正式的再见。
也许在很久之前,我就应该和他说这么一句。
那样的话,后来塔里漫长的相守或许就不会发生,也就没有现在的一切了。
他走进回廊下面,把手中的伞轻轻放在回廊栏杆处,他的另一只手中端着个托盘。盘中盛着一只碗。我闻到一点药香,奇。com书但是不知道是什么药。
幽君的眼一下子亮起来,素灵却好像并没有在意,小石头抢着端过药来要喂给幽君,后者只能苦笑着说自己来就好。
老实说我也觉得他的伤没到需要人喂药的程度,之所以在刚才表现的袁弱,可能还是为了博得素灵的关切和照料吧。
不过………小石头还真是个……
让我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说,这孩子啊………
苏和说:“其实我过来是因为想道谢,要不是轮转珠,我可能真的已经死了。”他看着幽君及素灵,声音清晰柔和:“师兄,幽君,多谢你们了。”
素灵摇摇头:“你不用客气,记得我们上次说的话吗?我说过你会平安无事的。”
苏和一笑:“嗯,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大恩不言谢,将来二位要有什么事情用得着我,我一定全力以赴。”
139
幽君把药喝下去,素灵低声说:“幻月的事,就算了吧。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杀你。我想,他也只是想要离开幽神殿,不再受你的束缚。”
幽君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他后账了?不过虽然我拘了他这么多年,他的天劫却也因为这个缘故一直都躲过了。他这一出去后,天劫怎么避就是他自个儿的事情,我不去害他,当然也不会管他这个。你放心吧。”
他这话说的也是,天劫这种事很玄的,没什么意外的话,几近八成多的的妖精都过不去,有的可能连命都送掉,既然如此他当然是不必再去找那个幻月的麻烦了。至于那个魔宫,相信也不会是大问题。
素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和苏和站在一边,我是很想和素灵说些什么话,但是至于要怎么说,还在胸中酝酿,迟迟的得不出一个结果。
从幽君那屋里出来,我总算发挥了一次长兄的威严把小石头给揪出来了,可是没刚走到回麻拐角的地方,这家伙一抽身,又窜回去了。
苏和失笑,我大感惭愧。
“好了。你心里藏不住话的,我先回去,你有什么话就去和他说吧。”
“我……”
“我先回去了。”苏和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他轻轻合上了房门,寂静的落着雨的庭院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斜身坐在栏杆边上,旁边就是素灵的那顶纸伞。伞还是很久之前的那种样式,现在外面已经没有这样精巧繁复的纸伞………这伞,我以前见过。
我轻轻拿起来,伞轻盈的象是没有重量,伞面上绘着淡淡的水墨画,山石,方竹。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把伞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想,我就象是那块石头,而素灵就象那杆翠竹。
后来我当然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他拿着这把伞,不代表任何决定和心意。
我轻轻把伞放下,然后听到了脚步声。
素灵从屋子里走出来,静静的站在我的前方。
我站起身,一时间想不起如何称呼他。
一句师兄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说:“一切还顺利吧?”
我点头:“是,多亏了你帮忙。”
“那也不用客气。”他说:“其实………我能做的也不多。”
他迈步走进了雨中,我跟了上去,手里拿着伞,却不知道要不要替他遮挡。如果他愿意,雨是无法落到他的身上的,而现在………是他自己想要淋雨吧?
细密的雨丝濡湿了他的衣裳,他的头巾和发丝上迅速沾满了了象细碎宝石一样晶莹美丽的雨珠。湿了水而显得半透明的袍袖和衣摆在风中微微摆动。那摇曳不定的一抹碧色,象是一个久远的,已经遗忘了的梦境,又重新在眼前展开。
雨幕无边无际,我忽然想起,上一次和他一起在蜀山禁地,在那片废墟那里的情景。
他说的那些话,当时我觉得很莫名其妙的话。
还有,后来他吹的叶子调。
那样无奈,那样悲伤。那时候他在想什么?他诉说着往事,吹着哀伤的曲调时,他在想什么?他那时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我想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加冰冷沉重,那样积在胸口,化不开,扔不掉,吐不出。
我们穿过一道门户,前面是个更为广阔幽暗的庭院。
幽神殿空旷宽阔,不知道之前是什么人建的,幽君么?我觉得不大可能是他。直觉就是这样,他应该没有这样的耐性,气魄,也没有这么宽阔的心胸。
“以前的事,你想起来了?”
我沉默着点点头。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我愣了下,坦率地说:“跟苏和一起回去,然后………看看他要做什么,总之,是和他在一起。”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神态宁静安详。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他说:“以前的事情,有好有坏,不过终究都已经成了过去。我曾经很迷惘,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后来,经历的多了,懂得多了,只是还有些不甘心,意难平。现在想一想,实在是无谓的很。以前的缺失总算有所弥补,我现在心里也很踏实。是了,那晚在狐踪岭的事,你知道了吧?”
我看着他,低声说:“知道了。”
“忘了吧,那会我也有些神志不清,就当夜来一梦吧。对了,苏和也知道的,你要和他解择清楚。”
“我,……说过了。”
他点点头,一点也不意外的神情,似乎这一切他早就知道。
“幽君他…是不是为难你?”我终于忍不住问。若真是如此,就算和那家伙拼命,我也要把这个烦难给他解决掉。
“不是,”他轻声说,转过头去:“他对我不错,轮转珠是他的本命法宝,若不是他借出来,又肯帮忙,我们救不回苏和。”他说:“我们都欠他一个人情,而且是天大的人情。所以,你提起他的时候,可以不必咬牙切齿。”
他说的是实情,可我还是固执的重复问了一次:“他是不是为难你?要你做违心的事情?”
他微笑,摇摇头:“我和他的事,那是另一段过往了,也很久,缠结着也说不清谁是谁非,你不用担心,你看他的样子,是会对我不好吗?”
可是那一次,幽君他…
“那天的事啊,说起来也是意外。”他居然主动捉了起来:“让你看了笑话——不过以后,还是别再提起来了。”
我还想开口,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似乎有太多东西,又好办…什么内容也没有,所有的沧桑过往,都被那样淡淡的笑容净化沉淀了,只留下一点余波,在心中徵微激荡。
我沉默了。
“苏和人很好,而且他待你是真的好,你要好好珍惜他。”他轻声说:“能遇到一个知心的人,多么不容易,千万别错过了。”
我不知道怎么着,冲口说:“你也是。”
他笑一笑,缓缓的走进夜色雨幕里。
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雨无边无际,衣裳潮软地贴在身上,往事其实就如同这细雨,挥不去,却也无须铭记。
我跟苏和告辞的时候,那场雨还在下。
幽君的伤不知是不是真的那么重,没有出来送一送,素灵只是淡淡的和我们说后会有期,最无语的是——小石头死活不肯跟我们走,一定要留下。
素灵笑笑,说让他留下也无妨,小石头也不是小孩子,可以照顾自己。常常通个消息捎封信也并不难。
至于他自己……看来是要留下照顾幽君直至伤好了。
我们两个人只好先走。
那时候觉得,一切都有个新的开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相逢总有期,不必徒恫怅。
可是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纷乱迭起,正邪交铎……
再见到故人的时候,彼此已经不是日时容颜旧时裳。曾经我以为素灵和那个幽君还会纠缠很久,我猜中了前头,没猜中结局。最后和幽君纠缠不清的却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真不明白他本体也是一块石头,却如何会那样的好色如命。
隔了很久,再回蜀山去访友。我们客客气气的一笑,称呼:“蓝掌门。”
素灵回以一笑:“二位师弟,好久不见了。”
曾经三千红尘客,入我门来一笑逢。
(完)
番外1
我轻轻迈步向前,站在洞口向外看,有片雪白的碎屑拂在我的脸上,轻轻的一触,又打着旋飘飞开去。
下雪了。
身后暖玉榻上那人懒洋洋地说:“冷,快关上。”
我微笑着转过头:“你看看,下雪了。”
“咦?”他从被子中探头出头来,看了一眼,顿时笑逐颜开:“真下雪了!”
他裹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好像一个巨大的蚕蛹,一跳一跳的朝这边挪动,又要保持平衡,又要让被子不至于散开,终于跳到我身边,放心的住我身上一靠,望着洞外的晨光。天色灰茫,一片一片的碎雪从天而落,静寂而优美,仿佛一支无言的歌,一阙沉默的诗。
“今天的雪来的真早呀。”他的头发蹭在我的耳边,微微的痒。
我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肩上,没出声。
吹进来的风凉凉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冷,带着点清甜的味道。
是雪的味道?还是什么花的香气?已经落雪了,其他的花大概都早谢了,而腊梅却还不到开花的时节。
苏和轻声笑,嘀咕着“我饿了”,唇贴过来印在我的唇上。
可我又不是点心糕饼,吃了我也并不能充饥的。
当然我也不会在这时候说煞风景的话,清风,晨曦,瑞雪,就象一副画。而他就象是画中人。
他抖开身上的锦被把我们一起包住,原来披在身上的衣衫也没有系紧,他的手探进来,温软细腻,轻车熟路的一路深入。
我觉得有点痒,身体轻轻向后靠在洞壁上。
他凑过来,有些不满意的嘻嘻笑:“喂,你累啦?”
我捧着他的脸没头没脸的乱亲了一气,他忍不住好笑,但是热情十足的回应我。
昨天他很晚才回来,我一直等着没有睡。他抱怨我为什么不早些睡,但是口气里却还是有些喜悦。
我知道的………寒夜晚归的时候,一片黑暗中,那一盏等待的烛光,有多么温暖明亮,令人幸福而希冀。
何况,我有事情出去,回来无论是何时,只要他在洞府,就一定会点亮灯火等我回来。
我们相抱著,他出门数日,我们不曾亲近,现在这样一通厮磨,我也觉得身体发烫,情热难抑。
他的手指在我的身上摩挲,唇舌湿热灵动,象天矫的游舞的蛇。
我闭上眼睛,顺从着他的动作。
感觉寿他的手往下一直探,我微微挺起腰。
他握住我,微微笑:“一大早这么精神抖擞哪。”
我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他笑的促狭,又显得无限温存。
“难道你就没有精神了?”我轻抬起腿,在他两腿之间蹭了一下,也笑了。
“从后面吧,你省力些………”他咬着耳朵说,两手轻轻的施力,我顺势转过身来,斜靠在洞壁上。他的手扶着我的腰,细碎的吻如同一簇簇跳跳跃的火苗。手指顺着背脊慢慢的向下划动蜿蜒,滑过腰间,一根手指先潜了进来。
我轻轻吁了口气,看到那热气化做袅袅的白雾。
冷风只吹在脸上,我的身上却热的厉害。
这样鲜明而不同。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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