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傲在临死前一个礼拜还给费祁打了电话,他说自己换了个地方住,上次他们俩会面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纪东随时会出现,而且;他说怀疑那批货会被条子缴获也跟纪东有关系;最后他难得仔细的吩咐了一句:“你小心点,我要是有什么事不必担心,我自己一个人能抗。”
都说冥冥中自有预兆,就这一句话成了他的遗言。
然而至今钱傲的尸骨他都未能找回来。
他还记得上月初的时候,他刚跟一帮市里的老头子见好面开了会从大楼里出来,车子还没来得及发动,就接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就是纪东发给他的图片,钱傲一副铮铮铁骨的身躯残破不堪,眼眸半闭,睁开的那一点里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好像要把四肢上的铁索挣断。
其实费祁也猜到纪东既然已经发给自己这样的照片,必定不会再留活口,况且他为人行事一向毒辣武断,更从没有给自己和别人留过退路,他发过来的目的,只是要激怒自己。看来离他亲自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天也不远了。
另一条消息就是她被绑架了,但是从电话里的声音听来,不是纪东的人,他冷笑一声,现在是个人都敢来威胁他费祁了?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对了,他波澜不惊又带着一丝不屑的回道:“哦,那你撕票吧。”
这已经是深冬的最后一段时光,但是春天却像永远不会来临一样,阴霾的天空把太阳都完全的遮住了,他站在墓碑前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积压了这么久的恨也好,怨也罢,很快都会做一个了断。
他驱车回到公司,一向冷峻的面孔此刻变得更加漠然,只有紧绷的下颚曲线让人知道他此刻心情极为糟糕。
从公司前门进去的时候,他被一道声音叫住——
“费祁……费,费先生!”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了,但总归是个女人的声音,他的视线淡淡落在她的身上,是曾晓。
曾晓穿着红色的短款风衣,铅笔裤包裹着她纤瘦而笔直的双腿,整个人都显得时尚而妩媚,她见费祁终于注意到自己,只稍稍迟疑,便快步朝他走过来。
前台小姐也有点头大的样子,对着费祁说:“费总,这位小姐……”
费祁倒是没什么想法,在面对外人,特别是女人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有几分绅士作风的,即便此时他并不想跟她过多纠缠。
于是他看了看手表,说道:“你好,曾小姐。”
曾晓的双眼红肿,整个人都疲倦异常,她蹲守在这里一个上午了,包括昨天一整天她也都在这里。现在见到了费祁,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这位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于是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轻轻的请求说道:“祁……我错了,请你别这么对我。”
费祁眼神在她脸上滑动片刻,轻轻笑说:“曾小姐怎么说这样的话,我现在时间不多,或许我们可以另找时间再讨论这个话题。”
曾晓一听他下了逐客令,急切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但她到底是个演员,很快掩饰了自己的表情,楚楚可怜的说:“我们相处的时候还是很愉快的不是吗,我也没想到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算是我对不住那位闻小姐,看在我们的那段好时光的份上,费先生,你高抬贵手吧。”
这段话由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同情的。
费祁起初并没有想到曾晓来找他是什么事儿,他的思考中,没有摆平的的女人除了看上他的能力和钱财,还是看上了他的能力和钱财。
但现在曾晓说出的和他想的根本是南辕北辙,可他听着这话,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费祁倒是笑出了声,看着她请求的目光和憔悴的面容,话却像是冰冷的刀子直直切进了人柔嫩的肌肤里——“曾小姐看来心理素质还是不行。你说的,看在我们的那段好时光的份上,我告诉你,想要做坏事的话呢,要有胆量,要有决心,要当机立断,哪怕被人发现了,也要活着血往里吞。”
曾晓呆呆的听着这个曾经自以为无比熟悉的男人用冷淡的语调说出这番让人越听越是胆战心惊的话,她的手因为忐忑握在一起,早就是一片湿凉,然后她听见他说:“曾小姐也一定还忙的很,要叙旧的话改天吧。”
说完他迈开长腿就往里头走,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到要追上去的时候,电梯的门已经悍然紧闭,哪里还看的到男人的一丝踪影。
她靠着电梯的门颓然无力的坐在了地上,慢慢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小声的哭了起来。
费祁刚踏入办公室没多久,便有人敲门。
彰特助急匆匆的走进来,一向冷静的他声音都微微颤抖:“费总,刚收到的消息,陈局被控制了,还有张副书记……”他挪了挪眼镜,脸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这次恐怕是情况不妙了。”
……
天要变了,没想到变得这么快而已。
当晚果然市里的领导就托人给他带消息,总之,他们现在别说见面,打电话都是大大的危险,关键时刻只能用人力这种最原始的方法传递信息。
说是让他别急,上头现在只动了两个人,究竟是杀鸡儆猴还是想要一个一个慢慢来还不一定呢,他们要是自乱阵脚就不好了,毕竟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但是情况又不容乐观,总之现在他们还是要冷静,要处变不惊。
当领导的说惯了这些话,安慰起自己的本事倒是一套又一套的,费祁当然不会相信他们的屁话,到了现在的时刻,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之前是十分亲密的合作关系又如何呢?官场上的人最擅长就是见死不救和落井下石。
彰特助拿了小手帕擦起自己的汗来,“这次是上头派人来暗访出的事,这次恐怕三把火里的第一把要烧的就是这件事。”
费祁双手指节轻轻叩在桌子上,“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密切注意情况,有事的话24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彰特助弯了弯腰,“是的,费先生。”然后退了出去。
闻初颜最近开始学习绣十字绣了,一开始绣出来的表面上摸起来还算平整,但背后就是一团乱线,慢慢的,才开始有了点模样,这几天她除了上班就是抱着一大块布在那边绣啊绣的。
因为和米蓝住的近,最近总是互相串门子,米蓝起初觉得好玩,也跟着绣,结果没几天就对这东西感到乏味,一个不小心针刺到了手,就发泄般的扔下手中的东西,懊糟道:“不玩这个了,你每天绣不会觉得无聊的吗?”
闻初颜依旧很认真的数好了上面排列的格子数,又按照图片上的色号换了线,开始绣另一朵金色的牡丹,“不无聊啊,我还要靠这个挣钱呢。”
米蓝吓了一跳,“靠这个挣钱?”她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那些在昏黄的灯光下缝补着娃娃的中年妇女们,“你有没有搞错啊?这个能卖几个钱,而且又花时间又花精力,绣给自己也就算了,还拿去卖?”
闻初颜依旧专心致志的把线绕来绕去,“哎呀,我现在晚上有时间,就找点事做做,不然光看电视也挺无聊的。我现在一边看电视一边绣十字绣,挺好的。”
米蓝无语。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米蓝从沙发上跳起来:“肯定是小六买烧烤回来了,我去开门。”
他们三个今晚是一起吃的晚饭,晚饭之后米蓝叫嚷着想吃带子和扇贝,却懒得出门,于是自然是男朋友代劳。
结果站在门外的确实有陆三,但还有沈子钦。
沈子钦是从公司里加完班直接过来的,经过水果店的时候想到现在正好是草莓上市的季节,闻初颜喜欢吃草莓,于是他就挑了点送过来。
米蓝嗷了一声就跑到客厅里准备开吃烧烤,闻初颜听见沈子钦的声音下意识就把十字绣给藏好,结果沈子钦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把手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在茶几的格子里,沈子钦也没在意,就说:“出来吃草莓。”
她刚“哦”了一声就听见米蓝在外头说道:“沈少,她估计是不要吃了,她已经疯了,绣一幅超级大可能要绣到明年的十字绣说是要拿去卖钱。”
沈子钦看了她两秒,“拿出来。”
“什么啊。”闻初颜想蒙混过关,“其实我就是无聊而已。”
沈子钦也没废话,直接俯□子就从茶几的格子里把她那巨大的“工具”都给拿了出来,“你每天晚上整晚都绣这个?”
她狡辩道:“其实我也没想靠这个挣钱,真的是挺无聊的,这个打发时间。”
沈子钦没再跟她纠结这事,于是说:“出去洗手吃东西。”
闻初颜的皮肤已经恢复的挺不错,但是辛辣的东西还是不太能碰,好在草莓小小只却又甜又香,她也乐得不吃烧烤。
说话的时候米蓝又把电视机打开了,这次她吸取教训不再看什么娱乐频道,于是S市电视台就在重播当天晚上的新闻,哪个小区的路灯年久失修啦,哪个小区集体遭窃啦,哪个小区附近的工厂排放污水啦之类的问题,又有某些领导视察工作。
S市的一个重点城建项目上,领导们腆着大腹便便一起走在施工现场,陆三一眼撇过去,只说:“老刘没去现场,看来他被双规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沈子钦点点头:“恩,这次事情只会往大里办,不会往小里办。”说完便不经意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抹了抹她嘴上粉色的草莓汁水。
随着他温暖的手指在自己嘴上轻轻一碰,她愣怔了一下,飞快垂下眼睑继续磕草莓。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很寻常的一个动作,以前他也不是没替她擦过嘴上的脏东西,怎么现在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闻初颜:你把我的十字绣还给我,我要绣的!
第二天,每张只有手心大小的十字绣被送到了她的房间
沈子钦:恩,你不是说只是无聊绣一下而已吗,换小的吧,用时快,也很可爱
闻初颜:……
坚持日更路线不动摇~~虽然晚了还是更上来了,自己给自己撒花花~~~
于是现在发现大费和沈少都有簇拥了,哈哈~
、第35章 V章
闻初颜周末时接到许念打来的电话;约她见一面。
许念下周就要飞加拿大,最后有些东西要跟她交代一下。
两人约在北浩步行街上见面;那里是个下午茶很不错的去处,又有很多别致的饰品店;很适合两个女孩子一起消磨时间。
闻初颜提前二十分钟先到了约好见面的地方;去那些小店里自己先一个人逛了起来。新家里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点人味,家具虽然一应俱全;但她独处的时候就有些冷冰冰的,所以她三不五时逛街买些小玩意儿——白兔形状的小夜灯;机器猫的茶杯垫子还有海绵宝宝的沙发抱枕。
买了之后还忍不住要炫耀,沈子钦无语,“你的品味还是一样幼稚。”
但是,有了这些幼稚的东西,她的这个“家”,仿佛就一日比一日更加完善和妥帖,像搭积木,一块一块的由她亲手堆建起来。让她有归属感,这是在以前闻家都没有过的。
自从肖容离开她,她就再也没有家了。
其实到底怨不怨她呢,她想自己是怨的。在无数个无法入眠的晚上,她总是想,如果肖容在,如果妈妈在,她也许就不是现在这个自己了。
她会矫情而明媚的长大,在初潮的时候没脸没皮的跟妈妈讨教,而不是自己一个人红着脸研究姨妈巾的用法,每年的生日依旧可以得到一个漂亮却不一定好吃的蛋糕。
她当年怨了,肖容就这么一个人走了,潇洒的把她丢在这里,让她成为一个尴尬的存在。
但是偶尔她还是会看着照片,思念起妈妈逐渐变得模糊的怀抱。
这令她无比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曾经以为那个人会是费祁,努力过了,争取过了,却发现不是自己的怎么争都没有用,爱上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人,从开始的第一秒就是错的。
……
许念是被人送过来的,送她来的人是贺一恺。
贺一恺也下车跟闻初颜打了个招呼,“我老婆就交给你了。”
他身形颀长,长腿阔肩,天还没完全转热呢,就穿着一件黑色丝质衬衫,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胸前最上面两枚扣子并没有扣好,头发倒是倒是打理的一丝不苟,又是似笑非笑的,一看就是个明骚的人。
许念身着跟他同个质地的黑色丝质长裙,只不过外面还批了件大衣,她的脸色比之前要好的多了,但总归还是带着点苍白。
闻初颜已经得知了这些天呆的医院是贺一恺名下的私人医院,而且因为许念的关系,他也不时会出现在病房里,现在也算有点熟了。
于是她点点头:“我会好好保护你老婆的。”
贺一恺眼角弯了弯,笑起来都带着三分邪气,“好,那我先走了。”又对着许念道:“结束叫我来接你。”
“快滚吧。”许念面无表情的回答 ,一边勾住了闻初颜的手臂,“我们去哪儿喝茶?”
贺一恺嘴角抽搐,显然是被酸到了,没说什么,把时间留给她们女人,转身就走了。
她们两人决定先找个地方坐一坐,许念建议道:“我知道这里有个主题咖啡店不错,我们去吧。”
因为天气还算不错,两人挑了咖啡店二楼的敞开式阳台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里是花园式的构造,有了红红绿绿的植物做映衬,这里生机勃勃的。
周末的关系,客人不算少,但是大家都很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一隅里窃窃私语,在香浓的咖啡打磨的味道里,整个人都很放松。
许念要了一杯美式,闻初颜要了一杯盆栽咖啡。
许念看着她点完,笑盈盈的道:“你这么喜欢吃甜的。”
“是啊,小时候不懂事,连宝塔糖都觉得挺好吃的,糖果什么的,吃的满口蛀牙,现在已经好多了。”闻初颜挺不好意思的。
“我很少吃甜的,”许念啜了一口咖啡,语气有些不经意的说:“反正吃了也不会觉得甜。”
“啊?”闻初颜觉得这话有些深奥,一时没法理解。
“我没有味觉,也吃不出什么东西好吃、不好吃,又是什么样的味道。不过,我喜欢看别人吃好吃的东西,就像我自己吃一样。”
“啊……”闻初颜愣愣的再一次发出同一个音节。她自己不能说是吃货,但是还是很有偏爱性的喜欢一些零食,她不能想象一个人无法品味食物的酸甜苦辣,那这样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见她呆住了的样子,许念莞尔一笑,“我骗你的。”
“……念姐你吓死我了,”她吁了一口气,“我还想呢,要是味道都尝不到,这还有什么意思啊,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