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肚子却开始饿了起来,她不得不悄悄走出去,溜到厨房里。整座房宅被黑夜笼罩着。
走到一楼,穿过大厅的时候,却听到侧厅传来琴声。她掂着脚尖走过去,见到背对着自己的人影正在弹着钢琴。琴声断续,似乎对方只是在用手指头敲着不成形的乐章。
琴声停下来。
“你是饿了吗?”对方转过头来,慵懒地笑着看她。她忙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穆川已经走到她跟前,把她拦住。
“我留了一盘三文鱼给你,在厨房里。厨房里还有布丁,但女孩子晚上还是不要吃甜食了吧。”
他的语气仍是漫不经心的,但声音听上去却显得很体贴。陆离有点意外,抬起头,却见他正低头打量着自己。她忙低下脑袋,脸颊边忽然一暖,他的手抚过她的脸。
她肩头一抖,转过脸甩开他的手。
“别动。帮你把头发拨开。”他轻轻把她的头发勾到脑后,淡淡一笑,“我就那么可怕,连碰一下你都厌恶吗?”
陆离不知说什么好,便转身要走,却蓦地被身后的他一把拉到怀中。
她觉得穆川搂住自己的手紧了些。她猛地挣脱,咚咚咚地往房间跑去,紧紧把门关上。一下子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她心想:明天就要开始找兼职,搬出这里!
、风与雷之诗(上)
偌大的拍卖大厅中,底下众人屏住呼吸,开始等待主持人宣布压轴拍卖品。
“下面这副蓝色泪滴形耳环,当年属于十八世纪法国的玛丽皇后所有。”主持人高声宣布,“底价70万美金。”
人们纷纷举牌示意,耳环价值瞬间被抬到110万。
在最后一排的红色座椅中,一个极美的少女无声坐着,两手端放身前,平静地看着价格在115万上定格。主持人在台上喊:“115万第一次,115万第二次……”
少女身旁的女人突然举牌,喊了一声:“135万。”大厅中暗暗哗然。人们好奇那女人的身份,回头看去,却见那少女肤白如雪,玲珑有致的身段被一袭银色珠光小礼服裹着,夺人神魂。有人认了出来,低声叫道:“是殷樱!”
“就是MK集团总裁的孙女?金堂集团金老爷子的未来孙媳妇?”
“本来的确是,但现在金家全被杀了,金木崎仍然下落不明。殷樱现在可再回复自由身了。”
“真是可惜,她跟金木崎本是一对璧人来着。”
“也不过是政治婚姻罢了。当事人之间听说还没见过面,都是父辈定下来的。”
“但金木崎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啊,跟殷樱绝对般配。”
众人看着殷樱的美丽容颜上绽放出胜利者姿态,便知她丝毫没有受到金家一事的影响。正家长里短着,突然听见台上主持人喊了一声:“150万!”
大家都吃了一惊,殷樱眉头一皱,望向刚刚举牌那人,却见只是个少年。那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看上去跟殷樱一样年纪。她扫了他一眼:紫色麻质套衫,浅灰色麻质长裤,黑色金属扣平底鞋。他的气质颓废慵懒,嘴角总是浮着若有似无的笑,像时时在讥讽这世间众生。
殷樱暗暗对这少年存了不满,身旁的私人女助理低声问:“主人,该怎么处理?要出手吗?”
殷樱径直夺过她手中牌子,淡然而响亮地喊着:“155万!”
那少年微微侧过一张脸,瞥了她一眼。殷樱看到那少年长得极为好看,不禁有点错愕,这时台上主持人见那少年再次举牌,高声喊道:“170万!还有高过170万的吗?”
“知道他是谁吗?”殷樱问身旁的女助理,手中的牌子垂落,目光仍落在那少年身上。
“没有他的任何情况。”
殷樱冷笑一声:“我花那么多钱请你当私人助理,就是为了得到这种答案吗?”
女助
理一脸紧张,连声道:“我马上去查一下。”
这时台上锤子落下,主持人宣布:“成交!恭喜这位先生,获得了玛丽皇后的这副蓝色泪滴耳环。”
殷樱逆着往外步出的人流,走上前去,绕到那少年身旁,一只手扶上他的椅背:“那副耳环,可是要送给什么重要的人吗?”
那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想要的话,我送给你吧。”
殷樱看着这少年俊美的容貌,却不禁有点失望——还以为他多么的与众不同,却原来不过又一个为博自己一笑倾千金的富家子弟罢了。只可惜了这副好皮相。
这么想着,这少年却不再和她搭话,站起身要走开。殷樱愕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你不问我的名字和电话?”
“我会让人把那副耳环送到你府上。告辞了。”那少年说着,已离了座。
“你叫什么名字?”殷樱对着他的背影喊。第一次,她会问其他男人的名字。
、风与雷之诗(中)
来沉没在我的深处吧
将你连同人间浸没
灵魂逐寸向著洪水跌堕
——《漩涡》黄耀明/彭羚
陆离从拍卖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天空正往下飘着毛毛细雨。她拉开书包的链子,从里面翻找雨伞,包里的校服却掉在地上。她忙俯身,却见一只手已把衣服拾起。
“谢谢。”她习惯性地道谢,抬头却见到穆川站在她面前。
一手拿过校服,她一股脑儿塞到书包里,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
穆川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上车。”他不由分说。
“我还要赶下一份兼职。”
他二话不说,把她抱起,开了车门,把她塞到车座上。自己也上了车,把车子开动。
音乐扭到最大,皇后乐队主唱FreddieMercury性感的声音几乎像把灵魂翻出来。他在这华丽的声音中飞驰。
陆离伸手把音乐关掉。车窗外,雨水激烈洗刷着车身,雨刷在车头不断摇摆。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你为什么到拍卖行打工?”他问。
“我想搬出去住。”这些天,她都到拍卖行工作,尽管只是做些文书工作,但加上奖学金,起码能够解决学费问题。她盘算着,再赚多一些钱,到时候希望可以跟穆懿提出,离开穆宅——她会想办法说服他。
“是想跟我们撇清关系吗?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再想离开了。”他掀动嘴角,似笑非笑,“当日,是我们把你从那些人手上救出来的。”
“可是那不能成为我被软禁的理由。”
她知道,只要穆川肯让她走,穆懿是不会阻止的。他不过是放纵弟弟的行为,像宠溺孩子的父母,把孩子最爱的玩具送给他。
他不再说话,车子驶得飞快。
陆离觉得气氛有点异常,她想解释,或者安抚他,车子却已在转角处倏地停下。陆离看向车窗外,这才发现这里是她过去住的街区附近的小酒馆前。一群腆着大肚子的男人,醉醺醺地坐在塑料棚架下的大排档里,仍不断地喝着酒。
穆川冷冷地笑,眼中再次闪过当日他那恶作剧般的神色,只是这次,他的声音无比冷漠:“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当作从没认识过。我把你丢给这群男人,就像当日你被那些人围困。我不会出手
救你,你能够逃得出来,是你的本事;你逃不掉,那是你的宿命。这些都跟我无关。”
说着,他径自下车,绕到陆离的车门前,一把拉开车门,把她拖下车。大雨一刻不停地倾注在他们脸上身上,两人浑身湿透。那边大排档中的男人,像笑着看好戏一样,看着穆川拦腰抱起陆离,把她扔到大排档中。然后上了车,扬长而去。
雨水借着风力,刮打着陆离的脸,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前额,几乎挡住了她的双眼。她用力擦着脸颊上的雨水,听到那些男人□着朝自己走来,嘴上说着:“小美人,你那不识货的男朋友抛下你不理。就让我们来好好疼爱你吧!”
她拼命摇着脑袋,手里紧紧捉着书包,拼命想从里面翻找出刀子之类的。那些男人却已经围上前来,伸手扯着她的衣服。她的大腿小腿和手臂,被抓出了数条血痕。她拼命踢打着,像头小野兽一样叫喊着,那声音却湮没在茫茫天雨中。
对这一区,她最清楚不过了。除了大排档的男老板,和他一群狐朋狗友外,根本没人会在这种天气出来,平日里也不会有车经过。
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跟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别哭,我的小乖乖,真是惹人怜爱啊……”一个男人用他粗糙黝黑的手捉住她的两边手臂,把她按倒在桌面上。
身后的男人喊道:“才十五岁,竟比她那骚货妈妈出落得还要诱人。真是天生的贱货!”
她在心里狠狠大喊:我不是!妈妈也不是什么骚货!
她拼命踢打着,两手胡乱舞动,蓦地摸到了桌子上滑溜溜的冰冷物体。她一伸手,捉住了那玻璃酒瓶,砰地在桌面上敲破,瓶子瞬间爆裂,混着啤酒的碎片溅到她身上的男人身上。那男人大叫一声,捂着自己的眼睛,往后退去。
“□!”那男人尖利地喊着。身后的男人起了劲,骂着难听的话,朝她扑上来。
身后突然响起枪声。
众人一悸,像被顿住了身影,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他们看着刚才那少年,手中举着枪,眼底阴森。
“放开她!”他喊道。
众人吓得失魂落魄,忙步步往后退去。
穆川上前,一把抱起陆离在怀中,边轻轻用唇触着她的脑袋,喃喃道:“我来了,不怕不怕……”,仍用枪指向那些男人。
“我不想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他的声音冷得像深夜的雨,“不过你们碰过她的手,却是非废掉不可。”
数声枪声响起,那些男人大声惨叫,纷纷捂住自己鲜血直流的手臂,痛得跪倒在地。再抬起头时,穆川已经抱着陆离上了车,蓝色车子在大雨中扬长而去。
穆川一手按在方向盘上,一手取过车上的干净披巾,轻轻盖在陆离湿透了的身上。披巾下,她的身体仍不住颤抖。他身体侧向她,嘴里喃喃道:“已经没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风与雷之诗(下)
陆离浑身湿透,头发不住往下淌着水。她拼命忍住哽咽,眼角却不住滑落晶莹的泪液。
穆川已把车子开到码头边。夜雨滂沱中,整座码头空落落的,四处无人,只孤独地停靠着船只,在黑茫茫的海面上漂着。
他伸手环抱着陆离,拼命地吻着她的脸颊,不住地说跟她说着话:“我不该把你扔到那里的。哥哥说得对,我太情绪化太冲动,太意气用事……”
陆离浑身颤栗,哽咽着要挣脱他:“放开……”
他捉起她的手指,捧在掌心,不断地吻着。她只是一直在哭。他从未见过这倔强的少女哭得这样厉害,忙抱住她的身子,任由她在他怀中颤栗着哽咽。
她低声地喊着妈妈和妹妹。
穆川紧紧抱着她。少女柔软的身体,被雨淋得冰冷。他从车座后取过毯子,盖在她身上,一双手在毯子下,轻轻为她褪去身上的衣服。
她没有反抗,仍失神地流泪。
他轻轻地吻着她冰冷的前额,用手拨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不要再哭了,换过衣服,我带你回家。”
毯子下,她的衣服已经全部褪下。他用毯子轻轻裹住她的身体,把她整个儿抱在怀中。隔着毯子,他仍清晰地感觉到那里面玲珑有致的少女躯体。
“别再哭了。”他托起她的下巴,拼命亲吻着她被泪水濡湿的眼睛,像要把她的泪水吸吮干。他的双手探入毯子下,抱住了她光滑的身体,舌头需索着她的唇舌。
她紧张得蜷起了身子,他却吻得极深,让她挣脱不得。
车窗外的夜雨,如同被隔开在另外一个时空般。
她以为自己要在这个吻中窒息死掉,他却慢慢离开了她的唇。
她把脸蛋避开,他却紧紧捏着她的下巴,不容分说地把手指塞入她嘴里,然后在她口中缓缓抽动着。他以手指调皮而轻柔地逗弄着她的舌尖和嘴唇,细细欣赏着她的脸。
她难受得要挣扎。
车窗外的夜雨,把这世界洗成一片混沌,如同现代蛮荒。
他缓缓抽出手指,脸上竟带着难舍的表情。他在这被隔离开的巨大雨声中,捧起她的脸,细细看着。她咳嗽了起来,他一把抱住她的身体,手伸入毯子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部,像安抚着最心爱的宠物。
“你真像一只猫呢。”他轻声道,仍是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背部,“长着那么媚惑人心的脸,白皙柔软的胴体,外表看去像猫一样乖顺,但是个性又那么倔强,像是可能随时伸出
爪子来,把你抓得遍体鳞伤,伤痕累累。”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还有个姐姐。”他突然转了个话题,毫无先兆的,“是哥哥的双胞胎妹妹。”
陆离紧紧抱着毯子,蜷在车座上,努力离他远点。
他接着说:“六岁那年,我亲眼看着十二岁的哥哥把姐姐杀掉。那是哥哥成为西京门继任人的仪式。”
陆离一凛,紧紧捉住了毯子一角,像被绷紧的弓。
穆川的声音低沉,脸上是少有的肃然:“就像哥哥小时候,亲眼看着父亲把心爱的母亲杀掉。那是穆家男人逃不掉的宿命。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的母亲、姐姐都死掉了,除了哥哥以外,我再也没有爱的人,就这么逃过这一仪式。不过,那只是暂时的,绝非永远。”
他缓缓地,缓缓地,把脑袋埋在她的肩上,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我真希望那天那支枪走火了……”
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他仍喃喃道:“那么,这世上就不会再有陆离这个人,我也没有任何顾虑……”
陆离缩着身子在车厢中,遥遥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
穆川放开了她的身子,把手放在了方向盘上,不再看她。外面大雨肆虐,车内寂静无比。雨声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他背过身子,低声道:“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千万不要让我……”
穆川忽然不再说下去,只扭开音乐,The Queen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响起,Freddie Mercury孤独而悲哀地唱着:“这一切都是真的?还是幻想?被困于山崩,无法逃避现实。睁开眼睛,抬头看看天空。我只是个穷孩子,不需要同情,因为我总是任人呼来唤去,跑上跑下,风往哪个方向吹,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风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吹。穆川开动车子,在黑天黑地间的大雨中,没有方向地前进着。
、小孩子的玩偶
已经半夜了,但外面的雨似乎丝毫不见要停。穆懿独自在昏暗的大厅里,一手握着酒杯,一手玩着飞镖。脑中仍想着金堂的事情——两条情报都说曾见过金木崎在柬埔寨出没,但当再要深入了解时,却不仅没了他的消息,连两个线人都相继失踪了。
“不过是条落水狗,竟